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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山陽廣島屏居時的治學與著述

2015-03-20 14:53:58張冬陽
外國問題研究 2015年2期

張冬陽

(中國社會科學院 研究生院,北京 1024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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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山陽廣島屏居時的治學與著述

張冬陽

(中國社會科學院 研究生院,北京 102488)

摘要][內(nèi)容 江戶時代后期漢學家、史學家賴山陽,21歲因脫藩被軟禁于廣島家中,在30歲前行動受限。期間他選編《古文典刑》與《小文規(guī)則》,評注《孟子》,完成了《日本外史》與《新策》的初稿。賴山陽的屏居主觀上有效仿古圣賢罹難發(fā)奮的強烈意味,是他學術(shù)的奠基時期。更重要的是,作為“國民精神自覺的先驅(qū)”,他追逐自由、敢于挑戰(zhàn)傳統(tǒng)權(quán)威的精神也引領了時代風氣,為幕末國家與社會的成功轉(zhuǎn)型打下了思想基礎。

[關鍵詞]賴山陽;日本漢學;日本史學;日本外史;江戶時代后期

江戶時代后期漢學家、史學家賴山陽(1780—1832,名襄,字子成,號山陽,通稱久太郎),無論生前還是身后,都是頗有爭議的怪杰。他終身不仕,瀟灑一生,是“學者中的浪人,抑或浪人中的學者”,是“一世的寵兒”[1]8。他二十幾歲戴罪屏居時撰修《日本外史》一事,在后人富于詩意的描述下,已升華為“山陽傳奇”中最重要的一環(huán):

1800年9月,21歲的賴山陽因脫藩被軟禁于廣島家中,是象征世紀之交日本思想史世代交替的重大事件。被軟禁、廢嫡、成為一介浪人的賴山陽,在幽居歲月里創(chuàng)作《日本外史》,標志著新的思想潮流的到來[2]。

賴山陽年輕時“豪俠狂妄”,“耽于浪游”,“惡行不斷”[3]139-140,先后經(jīng)歷脫藩、幽閉、廢嫡、離婚、再度脫藩等變故,“行為超出常軌極限,與親朋好友恩斷義絕”[4]。從寬政十二年(1800年)十一月五日被囚于一室,到文化二年(1805年)五月九日解除監(jiān)禁,再到文化六年(1809年)十二月廿七日離開廣島,他“絕念功名,一意文章,屏居無事,俯仰百世,以其宿好論載國事”[5]109,不但選編《古文典刑》與《小文規(guī)則》,評注《孟子》,闡發(fā)自己的漢學心得;而且確立了一生的修史計劃,完成了《日本外史》與《新策》的初稿。廣島屏居是“賴山陽學術(shù)的奠基期”[6]83,是他自我反省與人生定位的過程。鑒于國內(nèi)相關研究的貧乏①針對廣島屏居時的賴山陽,坂本箕山《賴山陽》(啟文社,1913年)、市島春城《隨筆賴山陽》(早稻田大學出版社,1925年)、德富蘇峰《賴山陽》(民友社,1926年)和木崎愛吉《賴山陽的人與思想》(今日問題社,1943年)有專論。在國內(nèi),張冬陽《賴山陽史學的整體考察報告》(《外國問題研究》2013年第2期)對此略有涉及,其《賴山陽的漢學與史學》(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生院博士學位論文,2014年)第80~128頁則專論此事。日本人的文章感情奔放,主觀性強,并非嚴謹?shù)膶W術(shù)論著;張冬陽的博士論文結(jié)構(gòu)較松散,論點不夠集中。,本文專門述論此事,以為嚆矢。

一、“累世箕裘學有源,壯年屏跡賁丘園”[7]921——戴罪屏居

山陽之父賴春水(1746—1816)本名惟完(初名惟寬),字千秋(初字伯栗),通稱彌太郎,號春水(別號拙巢、和亭、霞厓),是安藝國廣島藩學頭,當代大儒,“篤于友誼,交道極廣”,“以道藝知名海內(nèi),所交皆一時賢豪,以名教為己任”[5]290。春水弟春風(名惟強,字千齡)與杏坪(名惟柔,字千祺,1756—1834)也是名士,時人以“四方春水、圓春風、三角杏坪”[1]55稱其兄弟。弟兄三人中,春水與杏坪都在廣島藩任職,春風則在老家竹原行醫(yī)不仕。山陽母親梅飔(飯岡靜,號梅飔)也是位才女,“善誦讀,有閫儀”[5]292。作為家中獨子,賴山陽從小接受嚴格教育,異常早慧。他12歲作《立志論》,稱“吾黨非傳夫古帝王治天下民之術(shù)者乎,而徒拘拘然喧嘩是審,尋章摘句,以為一生大業(yè)”,“其業(yè)雖貴,與庸俗奚擇”,“男兒不學則已,學則當超群矣”,立志要“群古賢圣豪杰”[5]1-2。“十三歲時,先人(春水)只役江門(江戶),家信中時有襄詩,諸老人偶見獎賞”[8]70。“十四五歲因曝書,見蘇文史論,詫曰:‘天地間有如此可喜者!’乃竊誦習,手抄《范增論》及《倡勇敢策》貼壁日觀之,自是遂有學文之志?!盵8]91-9217歲又作《記保元戰(zhàn)事》等14篇記敘文與《古今總議》等9篇史論,表現(xiàn)出對歷史題材的濃厚興趣。

賴山陽“有志于游久矣,未能得其十一”,常嘆“夫天下士子非不眾也,偷食安坐,章句是務,不經(jīng)事之艱,不涉物之變,齷齪自足,而其氣不振,是何望事業(yè)哉”,認為自己“亦其一也”[5]7。寬政九年(1797年)三月十二日他隨叔父杏坪赴江戶游學,沿路“目擊心算,矢口成章”[9]18,作《東游詩卷》。在江戶一年間,“寬政三博士”中的尾藤二洲(1747—1813)與柴野栗山(1736—1807)都對他言傳身教。他也常以詩文與人較藝,“襄在江戶昌平學,諸友試余,以線香一炷作四言三十首,其題則掄漢土將帥充之”[9]28,乃從姜尚至徐達,援筆立就,展現(xiàn)了史學與漢文的深厚功底。隨著知識與閱歷的增加,賴山陽像歷代哲人一樣,跟隨心中的感覺,開始探尋人生的意義。在江戶,他對個人命運的思索常不覺委諸筆端:

古之人,不必仕也,不必不仕也,遇如何已!大丈夫不仕則已,仕當?shù)糜⒅?展其所素負之才,行其嘗所學之道,經(jīng)其國家,濟其民人,是古之人所以樂于仕也。若其所以樂于不仕,則無知己之主也,無展才之地也。乃決焉起,廣游天下名山大澤,周交天下豪杰奇?zhèn)ブ?舒其懷抱,以傳其道于千載是已[5]40。(《與廣瀨以寧書》,寬政九年)

今也一世之人,皆婦女子耳。其從學者,或志文辭,或志實學,一則華靡無實,一則高妙無益。只有實有益者,有武學而已。武學者何也?一其氣而已。氣一則可為一世之男兒也。一則何?居高廈大屋無異居竹籬柴門,居干戈矢石之地無別居高廈大屋之中,所謂大丈夫不以貧福窮達改其節(jié)操者是也……故能一其氣,則可以動天地萬物也。男子生于天地之間,此為立志第一義也。元杰(山陽化名)之志與學,蓋如此而已[5]41-42。(《呈平山子龍書》,寬政九年)

江戶歸來的山陽日益苦悶憂郁。寬政十一年(1799年)二月廿二日,受父母之命,山陽與本藩儒醫(yī)御園道英女御園淳結(jié)婚。婚后他便很少在家,整日恣意游樂,“狂蕩無檢,借口張京兆、謝東山,或唱和于花燭影底,或求詩思于十二橋上豪飲,耳熱倚柱,歌雨夜謠,使念奴、龜年輩仿高阡調(diào),手執(zhí)羯鼓,為遒上悲壯之聲,聲落大海,潮水為涌,左右顧眄,旁若無人,當此時,視一座笄黛,如奴隸然?!盵5]49賴山陽“行檢不謹,素譏鄉(xiāng)黨”[10]5,常因“夜歸太遲”[3]125被春水禁足。春水與梅飔則“日夜危懼”[10]5,不但限制他外出,甚至將其書信扣押檢查。寬政十二年(1800年)正月十五,山陽改名為“改亭”、“悔亭”,向父母表示悔過。

寬政十二年九月二日,春水大叔父賴傳五郎在老家竹原逝世(75歲),翌日死訊傳來,春水尚在江戶。九月五日清晨,山陽以去竹原吊唁為名,冒雨離開廣島,并在途中將仆人太助遣回。九月八日傳來消息:山陽并未去竹原,而是中途轉(zhuǎn)向他往,不知所終。廣島藩法甚嚴,藩士嫡子脫藩要追討(追打)到底,情節(jié)惡劣的格殺勿論。山陽出奔使賴家亂成一團,梅飔連夜不眠,已有身孕的淳跑回娘家。

九月十三日,賴杏坪在給菅野真齋的信中說:“家侄久太郎,同姓(指春水)東行以來,日益狂妄,惡行不斷,本月五日出亡鄙邑,雖差數(shù)人尋找而不得”,想起去年在此求學的京都人福井新九郎與山陽有遠行之約,認為山陽在京都的可能性最大,希望幫忙打探消息[3]139。十九日杏坪又向大坂篠田家(飯岡存齋)求助,去信說:“久太郎近年多有放縱,家兄留守時耽于浪游,親朋懇切勸誡,不思悔改”,認為山陽“雖無犯法之念”,系“豪俠狂妄”使然,但藩法嚴厲,又是“宗家獨子”,稱事關“敝家存亡所系”,“于公于私,難以措置”[3]140。

經(jīng)打探,自九月廿八日以來,山陽確實在京都,和福井新九郎在一起。十月七日,春風從竹原來廣島,與杏坪商討對策。十三日,山陽跟隨追討他的手島伊助與石井儀右衛(wèi)門,離京西歸,走到“播州鳩”地方時再次逃跑。十一月二日,幾經(jīng)周折,山陽終于被帶回,三日后被囚于一室(名“圍”,音“かこひ”)?;叵胛羧湛旎罟饩?“往時樓下人見樓窗紅滿、人影繽紛,謂‘快活郎又來游也’”;“今也郎當,在此破窗竹屋,風雨蕭然”,“西海魚龍,久不聞我聲”,遂嘆“人心輕薄如敝屣耳”,失意之余,改稱“憐二”[5]49-50。

時值賴春水事業(yè)巔峰期,當時“柴、尾、古三博士相踵登庸,執(zhí)學柄于上游”,春水與“竹山、拙齋諸先生聲氣相應,衛(wèi)正攘異,儒風一新?!盵5]290-291寬政十一年(1799年)八月,由“林大學頭、尾藤良佐、古賀彌助”連署推舉,春水以“安藝守家來”的名義,被幕府賜銀幣五枚,在昌平坂開講[3]122。如今嗣子脫藩戴罪,對他聲譽是不小打擊。春水自知對山陽嬌慣太甚,至成野心狂性,脫藩系天性使然,遂打算將其出籍廢嫡,收春風第二子景讓為養(yǎng)嗣子,這樣既可免與藩府公然對抗,也可庇護山陽,保本家不至破滅。

歸藩后的山陽與淳離婚,后者于享和元年(1801年)二月產(chǎn)下一子(賴元協(xié),字承緒,號聿庵),交給梅飔撫養(yǎng)。四月廿八日,山陽被從最初的囚室(“圍”)里轉(zhuǎn)移,并獲許使用筆硯和書籍。他將自己幽居處命名為“仁室”,開始專心讀書著述。享和三年(1803年)八月,山陽被囚三年后,春水向藩里請愿解禁。十月八日,山陽被廢嫡,春水收景讓為養(yǎng)子。十二月七日,“仁室”撤廢,山陽回到家中。文化二年(1805年)五月九日,藩里下達“屏居放免令”。五月十五日,“家內(nèi)共慶,小酌及夜”[3]173,山陽舍棄“憐二”的假稱,恢復舊名“久太郎”。由于“惡名昭彰”,實際在文化六年(1809年)十二月廿七日離開廣島投奔菅茶山(1748—1827)以前,他并沒有完全的行動自由。

因脫藩被拘禁是山陽人生的轉(zhuǎn)折點。明知將累及家人,自己也會被追討治罪,甚至性命不保,仍然一意孤行,至受四年監(jiān)禁,他內(nèi)心也經(jīng)歷了由生入死、死而復生的過程。山陽自小蒙受武師筑山嘉平(捧盈)眷愛,此次大難不死,筑山為其出力不少。脫藩前為勸山陽改過惡行,父親春水曾在家里召集親友及同志藩士召開“輔仁會”,以筑山嘉平為盟主,所作詩文編成《輔仁會卷》。解禁后山陽睹卷思舊,想起師父筑山再生之恩以及眾親友關愛照顧,感觸良多:

我?guī)熤骄?有再生之恩于我者,頃來見我,賜我歌一章,語之曰:“喜汝不死,而復見我也”,余誦之泣……君又語之曰:“昔我清光公(淺野幸長)聽藤原肅說《孟子》,至‘生于憂患而死于安樂’,嘆曰:‘吾憂石田氏(石田三成)之譖我也,防人指目,自守大勤,當是時,身甚??;今石田氏已滅,將家遇我不下島津、佐竹諸氏,而我衰矣。孟子之言信矣!’夫臣與君不可同年語也。然今汝之身,不死于四載憂患,自今以往,毋安樂而不生也?!庇嘣唬骸爸Z哉?!蓖硕贾?遂書其卷后曰:

古人有言:“心死哀于身死?!蔽蚁裙珣n患興國,使吾儕臣民安樂,而余背焉;我父憂患興家,使吾儕子弟安樂,而余負焉,非心死乎!是以憂患四載,身殆乎死,而心乃再生矣。我?guī)熢偕倚?又再生我身,復其安樂,自今以往,余不能保身之不死,而至若心,則亙千萬載莫復有死矣!心死為不仁,心生為仁,余將用力于仁,亦有望乎我?guī)熡阎o云[5]45-46。

賴山陽屏居處(“仁室”)面對廣島國泰寺,即今天賴山陽史跡資料館的中心景點“賴山陽居室”。作為《日本外史》起稿地,小屋一直受日本政府保護,1935年在原地建立賴山陽紀念館,1936年被定為國家史跡,1945年被原子彈摧毀后,1958年又由縣政府照原樣重建。賴山陽就是在此收斂性情,專心治學,寫出改變歷史進程的巨著《日本外史》。

二、“文章得手風行水,榮辱無心鶴出樊”[7]921——漢學悟道

賴山陽自從屏居,“流俗之不相知者,加以紛紛之說,雖鄉(xiāng)黨人猶側(cè)目焉”,心灰之余,自認“才質(zhì)迂疏,百事毋曉,獨以其家學,略窺于漢籍”,“偶讀司馬子長《答任安書》,慨然有自悟,于是乎絕念功名,一意文章,屏居無事,俯仰百世,以其宿好論載國事?!盵5]108-109他以漢學為“家業(yè)”,“離群索居,唯著述是儔,亦古人‘為誰為之、誰令聞之’者”,其“平生心事”,唯欲“存其一家天地間”。作為日本人,賴山陽認為“文莫善于漢”[5]458,聲明“不習禮若和字牘”,稱“和文尤易失體”,“不若漢字之無慮”[5]91。文化二年(1805年)五月他與到訪的大櫸子節(jié)“論辯蘭學、漢學大旨所分”時說:

仆性稟鈍頑,百事不能,獨以其家業(yè),得窺古人糟粕,逢人輒開口漫說,一無恥小兒耳……然漢學乃仆所業(yè),不敢辭而噤口焉耳……頭巾腐論,為后人所唾必矣……[5]92

山陽屏居中“以其憂畏禁詩賦,五歲于此”,“窮居以來,獨為文章”[9]45。在“一意文章”[5]108的歷練下,在“床頭獨愛書千卷”[9]37的求索中,他也養(yǎng)成了個性化的文風,創(chuàng)立了獨自的漢文理論。他此時輯注的《古文典刑》與《小文規(guī)則》,評點白本《孟子》,就是求道悟道的最好體現(xiàn)。

(一)探古文本源——《古文典刑》

《古文典刑》選注東漢前古文,原名《文章典刑》,約成于文化初年(廿五六歲)。賴山陽有選輯佳作反復把玩的習慣。他學習漢文“不敢仿漢人之選”,必“自選自讀”方滿其意[5]128。在這種批判性吸收的原則下,他隨讀隨批了眾多漢籍。屏居中,他對古文的見解趨于成熟,認為“文衰于東漢”[5]130,稱“唐宋以后有意作文,兩漢以上不然……大抵據(jù)事直敘,意到筆隨?!盵5]131他對日本文人一貫盲從中國的積習深惡痛絕,在《古文典刑凡例》中說:

今之造文者,視古書以為取材之府,不復察其行文,睹漢人諸選,擱置其前半,而先讀其“韓云”、“柳云”者,積習所染,有不自知者。余有此選,欲蒙學因此以有悟,力探本源,會其神理,不徒獵其皮毛也[5]131-132。

賴山陽認為漢文是漢學的基礎,所謂經(jīng)、史、子、集,從文學意義看并無不同。他說:

今之所謂文者,非記則序,故其選文專取韓、柳以后……且八家之文,人“文”視之;周、秦之文,人“經(jīng)”視之,而“史”、“子”視之而已。余有此選,使人亦文視之,以得其法也[5]129。

山陽認為經(jīng)離文即非經(jīng),經(jīng)也是文,中國人把漢代以前的文章稱為經(jīng)、史、子,自己則一視同仁,一概“以文視之”。他還批評了科舉制,稱“漢人之選,皆利舉子”,“彼專為場屋”,而“我方無此事,可以肆意取舍,是余所以敢于自選,自選自讀,滿吾意而已”[5]128。《古文典刑》“力探本源,會其神理”,為“今之造文者”推崇的“韓云”、“柳云”找出處,可以視為“文章考古”。同時為了實用,與《典刑》一起脫稿的《小文規(guī)則》,則討論小品文作法,研究文章“簡明瀟灑”[11]1、“用寡勝焉”[5]119之道。

(二)究短文作法——《小文規(guī)則》

《小文規(guī)則》原題《古文小品》、《大家小品》,選取唐宋四家(韓柳歐蘇)古文,分成敘游、紀別、題名、書后、識事、簡牘、銘贊七種文體加以注釋,實用性強,與《古文典刑》互相補充。山陽自序說:

行文猶用兵也,所用益多,而其法益不可失。本邦人不善行大文,五六百言以往,亂雜焉耳。譬之庸將之統(tǒng)多兵,適足以自累也。夫唐宋四家,文之韓、白也,多多益善,而時用寡勝焉。今且取其用寡勝焉者,以為學者法。學者茍熟此法,能領一隊,則異日登壇,千軍萬馬,奇正闔閉,亦以此法推之而已[5]118-119。

文化三年正月賴春水為之序道:

文章之有小品,所貴簡明也已,瀟灑也已。人或謂:“是藝園余事、一時游戲也耳?!痹唬骸胺穹?。”文記其事,言其實,而成大成小,其勢也。人知大文之有結(jié)構(gòu),而不知小文亦有規(guī)則。故欲簡明,而為沖決;欲瀟灑,不免蕪雜?;蛞砸欢蹈鹛偃」?可丑。今抄韓、柳、歐、蘇小品,編曰《規(guī)則》,兒襄勒焉。因題此語,以為發(fā)引[11]1。

《小文規(guī)則》的特色是依文體分目,體現(xiàn)了賴山陽“視題擬體”[12]的應用文思想。該書于嘉永五年由大坂龍章堂河內(nèi)屋吉兵衛(wèi)主持開版,附有跋文兩篇,分由山陽兩子及門人撰寫。其中嘉永四年八月賴支峰與賴三樹合撰跋文道:

《小文規(guī)則》及《古文典刑》,皆先人少時所輯,以置之家塾;后散落失處,先人不復收錄,蓋瑣瑣小著,不深留意也。然是著歷征古今、審確體制,自選自習,又習之子弟,其用意之深,不獨規(guī)范初學,亦足以見先人文筆所源矣。世議先人文者,徒見其奔放縱橫,以為任氣勇往,無所根底,甚則至于哂曰“英雄欺人”,皆坐未知有此等選耳。向獲之一舊社,謹藏于家。近者浪華龍章堂主人因后藤先生請以壽木,乃欣然先付以軌則,刻成,因識此語卷尾[11]26。

“歷征古今,審確體制”之語,是對《古文典刑》和《小文規(guī)則》的確評,觀此兩書,山陽“文筆之所由”,其治學方法與漢文理論,確能領略八九。賴山陽一生所作各種文章,包括紀傳體的《日本外史》,編年體的《日本政記》,議論文如《新策》、《通議》,語錄體如《書后》、《題跋》,抑或《文集》中的各種應用文,皆扎根淵源于此。也正因早年打下的根底,山陽日后創(chuàng)作才能“奔放縱橫”,才能“體兼古今,調(diào)無唐宋”了[10]73。

(三)“以文視經(jīng)”[8]28——《孟子評點》

賴山陽在諸經(jīng)中最愛《孟子》,因其系“戰(zhàn)國人言語”,“最為明快”[8]28。他治經(jīng)的代表作之一,是二十九歲時完成的《孟子評點》。文化五年二月十九日他給石井豐洲去信稱“近年就《孟子》白文批圈抹了,并加以評語”,唯欲“得一明快白文”[5]145。五月書成時山陽作序道:

世儒經(jīng)視《孟子》,不敢文視《孟子》。夫未知其文而得其意,難矣哉!吾好《孟子》之文,日夕讀之,偶會心者,則批焉、圈焉、勾截焉,加之評論,積為一書,非敢玩弄古經(jīng),亦欲因以得其意也。友人有見而好之者,吾乃授之,且告曰:

吾聞昔蘇氏嘗為斯舉云,而后世無傳,其傳者偽也。假使其真者傳乎,則與吾所為,異同果若何也?雖然,人之好惡同也,彼之所批而我圈之,我之所勾而彼截之,如此焉耳,寧有大異!且蘇軾之子有言曰:“孟子真執(zhí)筆學,為如此之文哉?”其氣充其中,而溢其外,動其言,見其文章,而不自知也。然則能文視《孟子》,而拘拘于批圈勾截之異同者,亦非知其文者也[13]134。

賴山陽研讀《孟子》的基本方針,是“盡去諸注”[8]27,不讀后人解說注釋,全靠自己感覺領會意思。這種精神與《古文典刑》和《小文規(guī)則》一脈相通,其借古諷今的用意也頗明顯。如他批注《告子章句下》道:

孔孟立教,皆平易明白,豈如后儒致知存養(yǎng),多少事目,艱深拒人哉[13]104!

文政元年(卅九歲)二月六日,賴山陽將《孟子評點》書稿授予門人牧百峰時又對創(chuàng)作主旨作了補充說明:

古語概平易明白,本不須注,須注者,名物度數(shù)而已。大抵注家,胸有成見,牽古語從之,后人未讀正文,而先讀注,處處礙心目,況甲是乙非,吾誰適從?故盡去諸注,如焚荊棘露松柏,姿儀呈露,脈理流通,古人之心,躍躍而出,是吾治經(jīng)法也。古書最平易者《論語》,而《孟子》更明快,以其戰(zhàn)國人言語也。余嘗置《孟子》白文一本,每晨朗誦,隨加點評。世傳老蘇批點本,恐屬假托。余所為雖陋,乃吾真己。今以付輗(牧百峰,名輗),人必嗤其以文視經(jīng)侮經(jīng)也。則對之曰:經(jīng)非文乎?舍文言經(jīng),經(jīng)始為艱澀頑痹之物。此尊經(jīng)也,非侮也[8]27-28。

除了“以文視經(jīng)”的文學第一主義外,書中透過對《孟子》中史論、政論的批評抒發(fā)感慨,也一定程度反映了賴山陽的史學思想,具有經(jīng)學、文學、史學三位一體的特征。如《梁惠王章句上》行間評語,“萬乘之國”右批“足利”,“千乘之國”右批“細川”,“百乘之國”右批“三好”,借孟子之口批評了三者的不仁不義。又如批《滕文公章句下·萬章》“湯始征”一句說:“后世唯漢祖伐秦、唐祖伐隋、明祖伐元庶幾似之;我邦神武征大和、桓武征陸奧、后醍醐征北條氏有此氣象。”[13]51

史學、文章是賴山陽兩大主業(yè),他的漢籍研究與修史事業(yè)也是同步進行的。這種以漢學為基礎、以史學為中心的努力,在他三十歲前,即以《日本外史》與《新策》的形式開花結(jié)果,一“記”一“論”,初步奠定了他的史學根基。

三、“縱橫筆力數(shù)十篇,人道東邦司馬遷”[7]923——撰論國史

江戶后期史學勃興,當時學者普遍表現(xiàn)出對本國歷史的熱切關懷。在水戶藩,一度中斷的《大日本史》的校訂工作重新展開,并著眼于對志和表的編修;彰考館總裁青山延于(1776—1843)還著有《皇朝史略》。在大坂,有中井竹山(1730—1804)的《逸史》和中井履軒(1732—1817)的《通語》。當時的文人團體如混沌社,每逢聚會,常就國史進行詩歌創(chuàng)作。賴春水未在廣島供職之前,也曾手抄《大日本史》獻給藩主;執(zhí)掌藩學后又組織人力編修史書,雖“廢而不舉”[5]110,但草稿尚存。賴山陽修史的動力,除了“好之不已”[5]151的興趣使然外,也深受這股修史潮流的影響。

山陽素好“撰論和史”,認為是“我邦儒者之職分”,他早年撰寫的大量和漢戰(zhàn)記與史論,是其后來史書的根基[3]155。從屏居開始,他便把主要精力投入到修史當中。享和元年(1801年)十二月六日,他對前來探望的石井儀說:

仆私史大略成規(guī)模,獨凈寫之役,無為我出力者,故因循了,不復一一[5]50。

其母梅飔的日記記載道:

(享和二年)十二月十日,晴,仁室より著述物見せる。伊助(手島)より取次ぐ[3]159。

至于闡明“私史”及“著述物”的究竟,詳述其內(nèi)容的,根據(jù)現(xiàn)存資料,是文化二年(1805年)三月廿日山陽給大櫸平泉的書信。

大櫸平泉(33歲)名清準,字子繩,通稱民治,仙臺人,時值游學長崎歸途,宿于廣島,三月一日結(jié)識山陽。同月二十日,山陽致信大櫸,請其為自著史書寫序,列出了史著提綱:

隱史五種,仰愿賜題一言,因記其梗概,以污電矚,覽后覆醬是幸。

三紀:提起神武,至后陽成,大事為三卷,便童蒙也。凡以下諸書,皆為便蒙而作,非所以示大方也。

五書:輿地書,封建書,官制書,財用書,法律書。

九議:大勢議,平安議,前鐮倉氏議,后鐮倉氏議,中興議,室町氏議,安土氏議,浪速氏議,總議。

十三世家:藤原氏世家,平氏世家,源氏世家,北條氏世家,楠氏世家,新田、足利世家,足利氏世家,伊勢氏世家,毛利氏世家,武田、長尾氏世家,織田氏世家,豐臣氏世家。

二十三策:君權(quán)內(nèi)治,大臣監(jiān)察,銓吏革弊,分祿選舉,用方得失,均田厘籍,財利之計(六篇),務農(nóng)富國,裁制商賈,平均米價,開墾新畬,水利河漕,金錢楮鈔,銅鐵之制,市肆征課,貨權(quán)輕重,法律刑名,訟獄保甲。

右皆猥陋不足見者。獨仆喜國志,卒得此數(shù)種,若其擬策,徒摸其文焉耳,非叨談經(jīng)濟,為出位之言也。千萬垂照[5]89-90。

開列提綱后,山陽進入主題,交代了寫作思路和背景,并陳述了修改計劃:

昨夜見枉,得聞砭耳之談,鄙吝頓消,爾后尊侯萬福。

所奉托鄙著昪言,尊稿已成,而又有所更改,已寢思之。足下胸中五鳳樓已成矣,而后又欲更其柱礎,而改其棟宇,何其無分別也。

仆蓋欲更名三紀曰“統(tǒng)略”,并復五書,總名曰“六略”,以其事略,不謂之紀書也。

次十氏世家。源氏以下至豐臣氏,已成稿矣,而欲添藤、平二氏,以其觸諱除之。

次十五記事。仆所用力,莫若十氏世家,至此記事,則弱冠時撮保元以下桶狹、山崎等天下最大戰(zhàn)斗之事,為十五首,各紀本末,其文依仿左氏,乃游戲余技耳,爾后琢磨,不忍割愛。

次八議。次二十三策。最后附雜文一種,混而合之,號“隱史六種”,然后得足下已成之序并昪之,仆終身守之,為榮多矣。是勝更名文編,妨其成構(gòu)者遠矣。勿厭其煩而辭其勞。仆坎坷,思得舊友一言,常觀以遣其悶也耳,千萬憐察。

賴憐二再拜大櫸子繩賢兄玉案下。三月廿日[5]88-89。

該體系貫通古今,敘論結(jié)合,具有“綜合日本通史”的風貌;其“不忍割愛”的“十五記事”,即十八九歲時所作《記保元亂事》、《記平治亂事》諸篇。對照后來《日本政記》、《日本外史》、《新策》、《通議》四書,此時山陽傾力所為的“隱史”,主要是《日本外史》與《新策》的底稿。從“用力莫若十氏世家”之語,可見《日本外史》才是他最苦心孤詣的心血。這封信后不久,山陽在給叔父春風的信中,又單獨給“世家”部分擬定“日本世史”、“十六世家”、“十三世家”、“霸史”、“本朝霸史”五個名稱,指出“霸史”系出自杜佑《通典》,將其范圍局限在“本朝將家諸氏”(不再包括藤原氏),闡述思路,討求意見[5]760:

源氏世家:此書獨敘武門興衰,故以源氏為首,以其初開霸業(yè)也?!独m(xù)文獻通考》云:“日本有平、源、藤、橘四大姓,更相吞噬”,是我國大勢以世家。

平氏世家:為史目。□*信中缺此字,《賴山陽文集》以“□”替代。雖世次不順,而以平氏冠書首,似失體矣。而缺平氏,終非全史,故附之于此。要與源氏世家參看,得其升降之機。

北條氏世家:北條氏乃源氏篡臣,然受王爵專天下,則列諸世家亦可。大凡雖混敘順逆,而朝廷名分貫行其間。至若將家,則更有盛衰,不必論統(tǒng)也。

七將世家:霸之書敘官軍諸將之事,似失體矣。然護良以征夷大將軍職銜為諸將之首;楠氏諸人,據(jù)一方以抗足利氏者數(shù)世,是亦非霸者而霸者。皇子護良,楠氏,北畠氏,名和氏,兒島氏,菊池氏,河野氏。(楠氏世家附錄五氏,別立皇子護良世家,乃充十六氏之數(shù)。)*圓括號“()”內(nèi)文字系原文中夾批小字,下同。

新田、足利氏世家:以一贊隔之,爾后單敘足利氏世家。

山名、細川氏世家:自二氏外爭,足利氏失權(quán),而天下分矣。細川氏衰而三好氏興,專中畿之政者數(shù)世,猶源氏之有北條氏,即列為世家不失體。(三氏合為一篇。)

三好氏世家:長曾我部氏附。以長曾我部為三好支屬也,且以其霸有南海也。

伊勢氏世家:小田原北條氏以后二三篇,雖非上將之統(tǒng),然猶三國南北朝也,故列為世家。

毛利氏世家:△*引文中“△”、“○”系原文所注,這里依原樣保留。吉川、△小早川二氏附。

○上杉、武田氏世家。

東諸氏世家:△里見氏,△佐竹氏,△伊達氏,△今川氏,△朝倉氏,△齋藤氏。

西諸氏世家:△大內(nèi)氏,△尼子氏,△大友氏,△島津氏,△龍造寺氏。

織田氏世家:△丹羽、△柴田、△瀧川、△池田諸氏附。

○豐臣氏世家:△加藤、△小西、△增田諸氏附。

合二三家為一世家,錯綜敘之,蓋《史記》有之;大家之后附見小家,亦《史記》所有?!啊稹闭呦狄殉伞J兰抑?因敘其世代歟;有列傳而名世家者,不必拘其體,蕭、曹、陳、吳之類是也。此書本意,欲兼紀傳、編年兩體,使觀者以次看過,乃得時變梗概焉耳,故不必具諸小家也乎。諸小家“△”者皆是。且觸當世事者,不皆載也[5]760-763。

賴山陽春秋正富,屏居間修史自遣,認為“異日之所成,自意不止于此區(qū)區(qū)者也”[5]108,故著作雖草就多時,但結(jié)構(gòu)松散,題名頻更。以上布局,比后來《日本外史》恢弘得多,尤其自“山名、細川氏世家”以下,將戰(zhàn)國大名悉數(shù)囊括。而比起他對《外史》“大家”、“小家”的取舍不定,《新策》(六略、八議、二十三論)的內(nèi)容則始終如一。文化二年(1805年)十月十日山陽在給武元北林(君立)的信中,又把《隱史》改名為“新書”,再次介紹了內(nèi)容:

……自平安之已失復得,以至前后鐮倉、室町、安土、大坂,論其治亂,總之于終,目曰“八議”;敘輿地、封建、官制、兵制、財用、法律之沿革,目曰“六略”;官祿之政、農(nóng)商之制、錢谷訟獄之利害,較之和漢,參之古今,備其論而擬其體,目曰“二十三策”——此三者才脫稿矣。

撮于保元、元中之際,綜其事之本末,目曰“十八記事”;記北條、大江、武田、長尾、織田、豐臣之興壞,目曰“六將傳”——此二者未全成也。

總此五者,名曰“新書”,要之皆出于屏居無聊之余,考據(jù)未精,肆筆而成者,安足上齒牙也……[5]109-110

“十八記事”與“六將傳”,當系《外史》草稿的再更名;“六略”、“八議”與“二十三論”則原封不動。在山陽史書中,《新策》定名最早,也最早成型。文化五年(1808年)山陽將著作中史論以“新策”為名整稿,并作例言四則:

賈生曰《新書》,陸生曰《新語》,謂之“新”者,謂其一人創(chuàng)意之私言,非天下素行之公議也,今亦以“新”名書,乃是意耳。然《新書》、《新語》,今也已為通行之名,莫以自別焉,故曰《新策》。“策”,書策、簡策之策,非策略、籌策之策也?;蛟唬骸皶鴥?nèi)多論載國事,則以為史策之策,如何?”吾對曰:“要之三義,吾隨人人所取應之?!?/p>

六略,論本朝制度之沿革,綜其概略,自便觀省。但曩時乏書,率出諸臆;而后稍得故典籍考之,其無大差繆者,皆因其舊,不復改竄。

八議之首,《總議》一篇,十七歲時所作,文體晦駁,特以其足括余議,故辨其首。

二十三論,蓋試擬場屋體,以泛論古今者,非敢為出位之言也,其詳疏于其部首[5]142。

《新策》的單獨成書,表明山陽“綜合日本通史”(隱史、新書)計劃的流產(chǎn)——他開始以文體為標準對著作區(qū)分對待。作為山陽前期史學的代表,《日本外史》與《新策》一個敘事、一個議論,以兩本書的面貌分立開來:

……病廢以來,以文墨自遣。最慕賈生、司馬子長所為,竊欲擬之。嘗讀常藩大典,苦其浩瀚;又病室町后載籍紛杳,難得要領,因不自揣,斷自源平氏,以至于今代,家別記之,為《外史》二十余卷;又梳其治亂之概、制度之略、兵食刑法之沿革,為擬策三十余篇。自便于觀省,非可視他人者[5]151。(《答古賀溥卿書》,文化六年十二月)

當時年輕學者中修史的還有武元北林(名正恒,字君立),“嘗讀前志,病其多浮文謬說,有志于筆削”,乃著《史鑒》一書,“自人皇之始,至豐臣之興,編年略紀效袁氏《綱鑒》,已成稿,但僻地乏書,未能更互紬繹,以糾事實,有待于他年,以為終身之事業(yè)也”[5]97。文化二年他38歲,從大櫸子繩處聽聞賴山陽屏居間“著述甚富”,手稿“積為卷帙”,乃“憮然自失”,于六月致書山陽,稱“以足下之才,因尊大人之資,其為善史可知也”,乃“敢請所撰體裁及年代、卷數(shù)”,自言若所著不及則立即“絕筆焚書”[5]97。前引山陽向武元北林介紹“新書”的書信即緣起于此。武元還在信中勉勵山陽道:

往歲足下之浪游也,途說紛紛,皆以足下為失心癲狂,恒獨不信,曰:“我嘗知斯人材器非常,龍駒適奔踶,不久自馴良而已?!薄w恒本與足下同病,故嘗有私說,今且妄言之。

……夫史之為業(yè),難矣!大矣!雖才學識兼?zhèn)湔?非積以歲年,則不能成焉。今足下齒未滿三十,雖才之敏,何其成之速也!

……丈夫生而無益于時,猶當歿而聞于后也。我曹業(yè)已不能宣氣陳力于當世,則發(fā)之文章,以圖名山之藏而已。聞足下禁錮未全解,是方史遷蠶室致力之秋也。冀勉旌自愛,毋易厥身……[5]95-97

山陽獲信“且喜且愧”,以武元為“知心同類者”,回信相與互勉說:“我輩宜卓然自立,取法古人矣,眩于流俗,毀譽從眾,豈丈夫之心哉!”[5]108-110遂與武元成為至交。武元北林的《史鑒》分初、中、后三編,于明治十五、十六年相繼出版,后被近藤瓶城收入《史籍集覽》中。山陽與武元北林的這段交往,也成為其學術(shù)人生里的一段佳話。

結(jié)語:時代先驅(qū),引路先覺

賴山陽的學術(shù)“以漢學為基礎,以史學為中心,是一個有系統(tǒng)的整體”[14],其畢生成就主要有二:一是“比(荻生)徂徠、(中井)竹山都更精通漢文的規(guī)律和技巧”,“能得心應手地做文章”,“完成了漢文的日本化”[1]229-230;二是“充分利用不受仕途約束的自由境地,將修史視為最大事業(yè)”[6]187-188,“其事業(yè)與后期水戶學相共鳴,成績卻遠出其上”[6]188。他屏居時“偃蹇不屈,立言自期”[7]821,積極探索,筆耕不輟,其文“不襲古法而合于古法”[5]74;主著《日本外史》也在汲取古史精華的基礎上,“匠心獨苦”[5]414,富有創(chuàng)意,標志著他學術(shù)風格的基本成型。

身為儒者,賴山陽早年的狂行與幽禁長期被視為污點,“大節(jié)既虧缺”,“猶且以豪杰名士自居;氣節(jié)忠孝,著諸文字,以自緣飾,孟子所謂‘穿窬’之類也”[10]89。天保十二年(1841年)山陽門人江木鱷水撰寫《山陽先生行狀》,以“先師所以為先師”為由,對此只字不提,受到師兄森田節(jié)齋詰難,更將筱崎小竹、后藤松陰等卷入,“展開一場大論爭”[15]346。明治以后在森田思軒(1861—1897)、山路愛山(1864—1917)、德富蘇峰(1863—1957)等大力宣揚下,人們的認識有了轉(zhuǎn)變,又將山陽的狂放視為“國民的仰望、理想與激情”[1]192,稱他是“國民精神自覺的先驅(qū)”[1]190。明治四十三(1910年)年六月,三宅雪嶺為泉原井荻水譯本《歌德言行錄》作序說:“歌德的性格被英國人喜愛,正如山陽的性格被日本人喜愛;而對山陽言行感興趣者,也一定對歌德的言行感興趣?!盵7]864大正八年(1919年)十月廿八日,栗原古城在《神人與魔人·文學者賴山陽》中說:

山陽有執(zhí)掌大諸侯學政的父親,母親伯父又是圣堂(昌平坂)教授尾藤二洲,在立身處世上處于極有利的地位。對其才華深感欣慰的父親早就把家督傳給他;慈愛的母親也為他迎娶佳偶,組建家庭。以山陽的才學,有大諸侯作后援,借助父親畢生經(jīng)營的名聲地位,無疑有著理想的、令人艷羨的生活處境。

然而年輕的山陽確是煩悶的。作為學者和思想家,他為究竟該怎樣生活而苦惱。對于思想家和文人,最重要的是自由。他思索自由、研究自由、議論自由、書寫自由。為了微薄俸祿效力藩候,看達官貴人臉色行事,這都剝奪了自己最重要的自由,是他難以忍受的。他并非悖逆父母的不孝子,只是如籠鳥望云般渴望自由。背叛父母的他,繼而背叛恩人菅茶山,在大坂一時放浪,在朋友幫助下移居京都。這里成為他找到自由發(fā)揮個性的地方。在32歲時,他終于切實感受到了自己的雙腳站在大地上[7]877-878。

德富蘇峰作為日本近代言論與思想界的巨擘,畢生對賴山陽“私淑情深”,稱“這種情感是對長者先輩的情感,具體來說,和對勝海舟、新島襄的感覺相似”[1]1。賴山陽、勝海舟(1823—1899)與新島襄(1843—1890)都是特立獨行的大學者,所不同的是,賴山陽又是后兩人的先輩。山陽生于朱子學之家,不做道學先生,卻想做中國古代的文士。他“膝不屈人堅如鐵,何效蘇張弄巧舌”[7]912,“隱居放言”[8]18,“以氣節(jié)自持”[15]353,引領了時代風氣,既是幕末思想家和維新志士們的精神導師,也為內(nèi)憂外患之際國家社會的成功轉(zhuǎn)型打下了思想基礎。

[參 考 文 獻]

[1] 徳富豬一郎.頼山陽[M].東京:民友社,1926.

[2] 尾形仂,松田修,服部幸雄,前田愛.近世の文學(下)[M]//有斐閣選書:日本文學史5.東京:有斐閣,1977:235—236.

[3] 木崎愛吉.賴山陽全傳:上[M]//賴山陽全書:全傳上.廣島:賴山陽先生遺跡顯彰會,1931.

[4] 伊藤有信,佐藤正英,峰島旭雄.日本の思想家名言事典[M].東京:雄山閣,1983:500.

[5] 賴山陽.賴山陽文集[M]//賴山陽全書:文集.廣島:賴山陽先生遺跡顯彰會,1931.

[6] 張冬陽.賴山陽的漢學與史學[D].北京: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生院,2014.

[7] 木崎愛吉.賴山陽全傳:下[M]//賴山陽全書:全傳下.廣島:賴山陽先生遺跡顯彰會,1931.

[8] 賴山陽.書後并題跋[M]//賴山陽全書:文集.廣島:賴山陽先生遺跡顯彰會,1931.

[9] 賴山陽.賴山陽詩集[M]//賴山陽全書:詩集.廣島:賴山陽先生遺跡顯彰會,1931.

[10] 木崎愛吉.山陽文獻(外傳):上[M]//賴山陽全書:全傳上.廣島:賴山陽先生遺跡顯彰會,1931.

[11] 賴山陽.小文規(guī)則[M]//賴山陽全書:全集下.廣島:賴山陽先生遺跡顯彰會,1931.

[12] 賴山陽.古文典刑[M]// 賴山陽全書:全集下.廣島:賴山陽先生遺跡顯彰會,1931:5.

[13] 賴山陽.孟子評點[M]//賴山陽全書:全集下.廣島:賴山陽先生遺跡顯彰會,1931.

[14] 張冬陽.賴山陽史學的整體考察報告[J].外國問題研究,2013(2):55.

[15] 竹谷長二郎.賴山陽書畫題跋評釈[M].東京:明治書院,1983.

[責任編輯:郭冬梅]

Rai Sanyō’s Research and Writingduring House Arrest in Hiroshima

ZHANG Dong-yang

(Graduate School,Chinese Academy of Social Sciences,Beijing,100102)

Abstract:Rai Sanyō was a historian and sinologist in the late Edo period. As a result of fled the Han,he was in house confinement in nagasaki before thirty. In the time of house arrest,he compiled Typical Ancient Chinese Prose and Rules of Short Chinese Prose,made commentary and annotation of Mencius,completed the draft of Unofficial History of Japan and New Strategy. Rai Sanyō’s house arrest imitated the ancient Chinese sages’ example,laid a foundation of his scholarship. As a pioneer of Japanese national spirit’s awakening,he sought freedom,was brave in challenging tradition and authority,also led the general mood of time,became the ideology foundation of Meiji reform.

Key words:Rai Sanyō;Japanese sinologist;Japanese historiography;Unofficial History of Japan;the late Edo period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4-6201(2015)02-0016-09

[中圖分類號]K313.36

[作者簡介]張冬陽(1986-),男,河南許昌人,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生院歷史學博士。

[收稿日期]2015-0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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