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建平

(邯鄲明仁醫(yī)院腦血管病二科，河北 邯鄲 056006)

李佃貴為河北醫(yī)科大學教授，主任中醫(yī)師，博士研究生導師，河北省首屆十二大名中醫(yī)，全國第三、四、五批老中醫(yī)藥專家學術經驗繼承工作指導老師。李老師結合多年臨床經驗，創(chuàng)立了濁毒理論學說，并以此理論為指導治療多種疑難雜病，尤對慢性萎縮性胃炎的治療有較深的造詣。李老師認為，濁毒既是一種對人體臟腑經絡及氣血陰陽均能造成嚴重損害的致病因素，同時也是多種病因導致臟腑功能紊亂、氣血運行失常，機體內產生的代謝產物不能及時正常排出，蘊積體內而化生的病理產物。濁毒為患所造成的病證，屬于濁毒證，是指以濁毒為病因，使機體處于濁毒狀態(tài)，從而產生特有的臨床表現的一組或幾組癥候群。臨床常表現為病情反復，纏綿難愈，常伴有顏面晦濁、黯滯、少澤，大便黏膩不爽，小便黃，舌質黯紅，苔黃或黃膩，脈弦滑等。筆者有幸侍診左右，屢見李老師運用濁毒理論療效顯著，收獲頗豐。茲將李老師運用化濁解毒法治療腦血管病驗案舉隅如下。

1 濁毒在腦血管病發(fā)病中的作用

李老師認為，濁毒之說不僅僅用于胃病的治療，也可以應用于各科疾病的治療。他認為腦血管病多與高血壓、糖尿病、心臟病、高脂血癥、吸煙、過量飲酒、高同型半胱氨酸血癥等密切相關，而這些慢性疾病的產生均與體內濁毒有關。就臨床所見，腦血管病患者多見痰濁、痰熱壅盛或風痰瘀阻的表現，多伴見口中黏膩不爽，或口臭心煩，大便干結難解、或黏滯不爽，舌苔膩或厚膩，脈滑等癥狀。其面色常見晦黯穢濁、如蒙污垢，或面紅微赤、如蒙油垢等，兼見痰濁風火熱毒擾神，或痰濕濁毒蒙竅癥狀。因此，痰瘀壅滯，化生濁毒，郁熱生風在腦血管病的發(fā)生發(fā)展中有著重要的作用［1］。李老師認為這與現代人們生活飲食和工作習慣有關。隨著人們生活水平的提高，飲食結構和生活方式發(fā)生了巨大變化，攝入增加，運動減少，導致肥胖者增多?；蚴仁撤矢省⒋季?、厚味，或暴飲暴食，損傷脾胃;生活和工作節(jié)奏加快，競爭日益激烈，導致人們或憂思傷脾;或情志抑郁，郁怒傷肝克脾;或久坐少動，脾陽不運。以上因素均可致痰濕內生，致使今人多痰濕之體、多痰濕為患。痰濁內生，壅塞經絡清竅，脈絡失暢，血行瘀滯，逐漸形成痰瘀互結之勢，諸邪蓄結壅積不解，濕痰濁邪郁而生熱，濁蘊久聚成毒［2］，濁毒壅塞，臟腑受損，氣機失常，而百病由生。腦血管病患者則多是濁毒久蘊之體，一遇風動則引痰動血，濁毒流竄而發(fā)。濁毒諸邪復又阻傷經絡，敗壞腦髓，神機失運，神明失用而發(fā)為腦血管病諸癥。因此，李老師在腦血管病辨證治療中，常常應用解毒化濁之法，每能取得良好療效。

2 典型病例

2．1 短暫性腦缺血發(fā)作致眩暈

例1 王某，男，56歲，干部。2014-05-16住院。發(fā)作性眩暈伴言語不利20 d?；颊哂?0 d前晨起突發(fā)頭暈目眩，惡心欲吐，言語不利，行走不穩(wěn)，無頭痛、耳鳴。休息約10 min后緩解，緩解后無不適。遂就診于某醫(yī)院，診斷為短暫性腦缺血發(fā)作，住院治療7 d未效，即出院求診于中醫(yī)，口服鎮(zhèn)肝熄風、滌痰熄風、養(yǎng)血滋腎等方藥治療均未獲效。刻診:發(fā)作癥狀如上，一日發(fā)作1～3次，伴見胸脘脹滿，心煩寐差，動則喘促，口臭，大便干結，數日一行，其形體肥胖，舌紅絳，苔焦黃厚，脈沉弦滑數。西醫(yī)診斷:短暫性腦缺血發(fā)作。中醫(yī)診斷:眩暈。辨證:濁毒蘊結，痰熱內生。治宜化濁解毒，祛痰熄風。方擬祛痰滌濁解毒方加減。藥物組成:黃連 10 g，瓜蔞 30 g，半夏 15 g，大黃(后下)6g，黃芩 12 g，陳皮 10 g，僵蠶 15 g，桑葉30 g，鉤藤(后下)20g，天竺黃 10 g，茯苓 15 g，炙甘草6 g，竹茹10 g，枳實12 g，石決明30g。3劑，水煎取汁300 mL，分2次溫服，日1劑。于服藥第1 d，大便瀉下，第2 d始，發(fā)作停止，口臭大減，胸悶煩躁緩解。3 d后二診，其舌紅絳，苔黃厚但不似前燥，脈弦滑。上方去大黃繼服5劑而諸癥告愈。

按:本例眩暈為短暫性腦缺血發(fā)作，雖經系統(tǒng)西醫(yī)治療而未愈，其發(fā)腦梗死的危險性很高，后經中醫(yī)治療，以常法難以奏效。李老師認為，此必素體痰濕較盛，郁結日久，生熱化毒，終成痰熱互結，濁毒內蘊，內風時動之證，從濁毒入手，以自擬祛痰滌濁解毒方加減而獲全效。祛痰滌濁解毒方是李老師治療痰濁之邪化生濁毒而熱盛三焦之方，由小陷胸湯合大黃黃連瀉心湯加減而成。小陷胸湯、大黃黃連瀉心湯均出自《傷寒論》，小陷胸湯清熱滌痰、開結;大黃黃連瀉心湯清泄三焦，其中黃芩瀉上焦火，黃連瀉中焦火，大黃瀉下焦火，直折火勢，釜底抽薪，使津液、濕濁不受火熱煎熬。本例患者臨床表現為一派痰濁互結、毒蘊三焦之象，故以祛痰滌濁解毒方祛痰滌濁解毒，加石決明鎮(zhèn)肝潛陽熄風;僵蠶熄風通絡解毒;鉤藤清熱熄風治療而愈。

2．2 腦干梗死致中樞性呃逆

例2 蔣某，男，68歲，干部。2014-08-12住院。主因意識不清以“腦干梗死”住院。第5 d意識轉清，但出現呃逆頻作，影響睡眠及飲食，伴見發(fā)熱，口氣濁穢難聞，大便秘結，舌質紅絳，苔厚腐，脈弦數。初診為熱結陽明、胃氣上逆之證，以大承氣湯加減未效，繼以化濕祛痰、柔肝和胃之法亦未獲寸效。遂請李老師診治。西醫(yī)診斷:腦干梗死。中醫(yī)診斷:中風;呃逆。辨證:痰瘀濁毒互結，氣機升降失常。治宜滌痰活血，化濁解毒，和胃降逆。方用化濁解毒止噯方合滌痰湯加減。藥物組成:旋覆花(包煎)15 g，赭石30 g，丁香9 g，木香12 g，半夏9 g，紫蘇梗15 g，炒萊菔子15 g，大腹皮 15 g，黃連 15 g，茵陳 15 g，藿香 12 g，佩蘭15 g，陳皮 10 g，茯苓 15 g，天竺黃10 g，竹茹 10 g，丹參30 g，雞血藤30 g。3劑，水煎頻服，日1劑。服2劑而呃逆止。

按:中樞性呃逆為中風中難治癥。李老師認為呃逆為急性腦血管病后發(fā)生，為中風兼癥，病機特點應具備中風的病機特點，又兼有口氣濁穢、舌絳苔腐等濁毒見證，此呃逆當為氣機逆亂，聚濕生痰，痰濁瘀血互結，郁而生毒，濁毒干胃，胃氣上逆而致。李老師抓住“口氣濁穢難聞，大便秘結”見證，從濁毒論治而效?；瘽峤舛局箛喎綖槔罾蠋熤委焽啔獾某Ｓ梅絼?，由旋覆花、赭石、丁香、木香、半夏、紫蘇梗、炒萊菔子、大腹皮、黃連、茵陳、藿香、佩蘭等組成，用以治療各種原因所致的濁毒干胃、胃氣上逆之噯氣，因該患者之呃逆病機與此相仿，故以該方加減治療而獲效。其中黃連、茵陳、藿香、佩蘭解毒化濁醒脾;半夏、木香、紫蘇梗、炒萊菔子、大腹皮和胃理氣;旋覆花、赭石、丁香降逆止呃;加茯苓、天竺黃、竹茹合半夏化痰降逆;加丹參、雞血藤活血通絡。李老師認為方中旋覆花和赭石二藥，在單純胃失和降而上逆時，旋覆花劑量要大于赭石;如是肝陽上亢或肝風內動引起的胃氣上逆時則相反。

2．3 腦梗死(基底動脈尖綜合征)

例3 馮某，女，58歲，農民。2014-07-11住院。眩暈發(fā)作，行動不能，神識不清3 d?；颊咚伢w肥胖，又長期患原發(fā)性高血壓，未規(guī)范服用降壓藥物。近因情緒變化而致眩暈發(fā)作，行動不能，經休息約10 min后自行緩解，2 h后眩暈再作，伴見四肢活動不利，經休息不見緩解，且出現神識不清。查腦CT未見異常，腦MRI提示雙側小腦、丘腦及橋腦多發(fā)腦梗死，腦MRA提示基底動脈顯示不良。診斷為腦梗死(基底動脈尖綜合征)，治療3 d未效。遂請李老師會診?？淘\:患者嗜睡，喉中痰鳴，口氣濁穢，四肢活動無力，以右側為著，鼻飼飲食，發(fā)熱(體溫38．6℃)無汗，腹脹，便秘，4 d未行，小便黃赤。望其面潮紅，眼球震顫，舌紅絳，苔厚而燥，脈沉弦有力。西醫(yī)診斷:腦梗死(基底動脈尖綜合征)。中醫(yī)診斷:中風。辨證:痰濁郁毒積熾，上蒙清竅。治宜通腑泄熱解毒，滌痰通絡，開竅醒神通經。方用通腑泄?jié)峤舛痉郊訙p。藥物組成:姜黃6 g，羌活10 g，炙甘草3 g，大黃(后下)6 g，厚樸 10 g，枳實 15 g，天花粉 15 g，瓜蔞30 g，膽南星6 g，僵蠶10 g。上方水煎分2次送服安宮牛黃丸，日1劑。進1劑嗜睡減輕，服2劑瀉下大量大便而熱減，體溫37．8℃，服3劑后患者神識轉清，眼球震顫消失，其他癥狀減輕。

按:基底動脈尖綜合征為腦血管病中之兇癥，病情多危重兇險，常常危及患者生命。該患者證見發(fā)熱(體溫38．6℃)，口氣濁穢，腹脹，大便4 d未行，小便黃赤，顏面潮紅，舌質紅絳，苔厚而燥，脈沉弦有力等一派熱毒穢濁內蘊之象。李老師認為此乃痰濁郁毒積熾，上蒙清竅，流竄經絡而成;又因脫水之法傷其陰液，致濁毒熾盛而陰津不足。李老師據此從濁毒論治，以通腑泄?jié)峤舛痉郊訙p治療，救患者于危重之中。通腑泄?jié)峤舛痉绞抢罾蠋熤委煗岫咀C的經驗方之一，由姜黃散合小承氣湯加減而成。姜黃散出自《中醫(yī)臨證備要》，由姜黃、羌活、白術、甘草組成;小承氣湯出自《傷寒論》，由大黃、厚樸、枳實組成。李老師根據臨床經驗常選用姜黃、枳實、厚樸和白術，具有疏肝理氣之功，并兼止痛。方中姜黃辛散溫通，能活血行氣止痛，為芳香健胃藥，并降胃之濁氣;枳實、厚樸辛行苦降，長于行氣;白術補氣健脾。諸藥合用，共奏通腑泄?jié)峤舛局Α１纠秊闈岫痉e熾，上蒙清竅，下塞腸腑，氣機壅滯所致，治療取通腑泄?jié)峤舛痉街?，加重通腑泄?jié)嶂?，使痰濁毒熱下泄大腸，隨大便而去;合用安宮牛黃丸清熱滌痰開竅。諸藥合用，使氣機得以條暢，氣血運行正常，髓海得以充養(yǎng)，則神明清曠而獲初效。

2．4 假性球麻痹致強笑

例4 張某，男，59歲，2014-10-15初診。腦梗死經治療后遺左側肢體活動不利，行走和持物困難，但生活尚可自理6個月，時時發(fā)笑、不能自止4個月，經多方治療未效。刻診:癥狀如上，伴見心煩易怒，失眠健忘，口流黏濁痰涎，舌質紅，苔黃膩，脈弦數。西醫(yī)診斷:假性球麻痹。中醫(yī)診斷:中風后遺癥。辨證:濁毒內蘊，濁熱毒邪擾心。治宜清熱化濁解毒。方用清熱化濁解毒方加減。藥物組成:黃芩 12 g，黃連 6 g，黃柏 15 g，梔子10 g，半夏 15 g，竹葉 6 g，僵蠶 12 g，郁金 10 g，遠志10 g，石菖蒲15 g，炙甘草6 g，珍珠母30 g。5劑，日1劑，水煎分2次溫服。2014-10-21二診，訴服上方5劑后，強笑發(fā)作次數及程度均減，心煩易怒大減，余癥同上。繼以上方加首烏藤30 g、黨參15 g、炒酸棗仁15 g。7劑，水煎服，日1劑。2014-10-21三診，訴癥狀繼續(xù)減輕，偶有強笑，心煩易怒及流涎緩解，失眠健忘明顯減輕。舌質略紅，苔黃膩，脈弦。繼續(xù)以二診方加減治療1個月而強笑緩解，隨訪6個月未發(fā)。

按:假性球麻痹之強笑亦是腦血管病康復中的難點，李老師認為患者在中風初期多是風動于內，氣血逆亂，痰瘀阻滯，日久則郁化熱毒，熱擾神明，故強笑不休，正如《靈樞·本神》所云“心氣實則喜笑不休”。心為火臟，與熱毒同類，故治宜清熱化濁解毒。李老師所擬清熱化濁解毒方由《醫(yī)宗金鑒》三黃石膏湯加減而來，方用生石膏、黃芩、黃連、黃柏、梔子，共奏清熱化濁解毒之用。本例患中風6個月，出現強笑4個月，據其癥狀舌脈，可知其癥由濁毒擾心而致，故加半夏、遠志、石菖蒲、郁金化痰開竅定志;加竹葉、珍珠母清心安神;僵蠶解毒熄風通絡。諸藥合用，共奏清熱解毒化濁、清心通絡開竅之功。

3 結語

李老師德藝雙馨，學驗俱豐，根據自己豐富的臨床經驗，結合當今社會人們的工作生活環(huán)境、飲食起居和發(fā)病情況，開創(chuàng)濁毒理論之先河。濁毒在中醫(yī)理論體系中占有重要地位，臨床上眾多常見病、多發(fā)病與濁毒關系密切，臨床從濁毒論治、采用化濁解毒為主的治療方法治療多種疑難病癥具有顯著療效［2］。蓋由濁毒之說正合當代人們之飲食起居、生活氣候環(huán)境及醫(yī)療狀況，為機體發(fā)病的一常見之因。故此化濁解毒法可運用于各種病證，皆可獲效，腦血管病亦然。

［1］ 樊建平，徐因．張子明對腦小血管病認知障礙病機的認識［J］．河北中醫(yī)，2013，35(9):1287-1288．

［2］ 裴琳，李佃貴，曹東義，等．濁毒淺識［J］．河北中醫(yī)，2010，32(1):24-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