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州民族大學 圖書館，貴州 貴陽 550025)

12 歲: 一個重要的生命節(jié)點
——論貴州德江土家族兒童“過關”儺儀

陳玉平

(貴州民族大學 圖書館，貴州 貴陽 550025)

本文通過解析土家族兒童成長過程中的“過關”儺儀，探討土家族民眾對人的生命階段、造成疾病災難原因的認識。文章認為，土家族“過關”儺儀的展演，實為一整套地方傳統(tǒng)知識的呈現(xiàn)。在土家族民間觀念中，12歲是人的生命過程中的一個重要節(jié)點；過了12歲，孩子具有更強的身體以抵御神煞的侵害。

土家族；儺；人生儀禮；象征

“過關”，是土家族等民族為孩子禳除關煞的儺祭儀式。對這一儀式，已有部分學者進行了研究。顧樸光《貴州少數(shù)民族的儺堂祭儀“過關煞”》一文，對“過關煞”的傳說、儺堂的布置、演出內(nèi)容、上刀的表演程序、度關的表演程序進行了詳盡的描述，但沒有進行相應論述。[1]楊蘭在《貴州湄潭的兒童過關儀式》一文中詳細記錄了一場于黔北湄潭縣城關鎮(zhèn)舉行的兒童過關儀式的程序，并對過關儀式中的貴州漢族民間魂魄信仰進行了分析。[2]她在另外一篇文章中，就貴州省湄潭縣兒童過關儀式個案調(diào)查資料，進一步探討了貴州民間的魂魄信仰以及當?shù)厝藢膊?、生死、他界、靈魂的認知問題。[3]陸焱《德江“過關”儺儀式的文化人類學闡釋》，梁正?！秲畠x“過關”的象征結(jié)構(gòu)》[4]、《儺儀“過關”的象征表達——土家族象征文化研究之三》[5]、《土家族儺儀“過關”的符號隱喻》[6]等文章從象征的角度進行了討論。本文試圖對生命過程的認知以及12歲對孩子成長過程的重要性進行探索。

12歲，雖然不是生理上的成年，但在土家族民間信仰中，卻是一個重要的節(jié)點，這一年齡是“成人”的起點，“成人”，不可理解為成年人，而是成為一個具有強盛生命力量的人，一個在生命個體上有完整意義和獨立的人，有足夠能力抵御各種災病和災難的人。

一、土家族傳統(tǒng)信仰中的“關煞”

土家族民間信仰認為，小孩在成長過程中有三十六關、七十二煞。它們阻礙著小孩的健康成長。民間巫師通過操作“過關”儺儀，可以禳除這些關煞，使小孩健康成長。在土家族民間信仰中，孩子從出生至12歲這一年齡段，屬于童限，即屬于土家族民間知識中的“兒童期”。 一般3-12歲的小孩許下此愿。這一年齡階段，孩子生命還很柔弱，容易受到邪魔的侵擾和危害。

民間有“三十六關，七十二煞”之說。但很少看到這些關與煞名稱的完整記錄。常見的“關”有：天狗關、夜啼關、鬼門關、湯火關、五鬼關、金鎖關、斷橋關、百日關、四柱關、三六關、九歲關、千日關、取命關、鐵蛇關、白虎關、落井關、雞飛關、斷腸關、雷公關、無情關、急腳關、浴盆關、深水關、水火關、閻王關、將軍箭、五龜關?！兜陆瓋脩颉芬粫]有將36關都羅列出來，只列了14關：急腳關、無情關、血盆關、夜啼關、四季關、湯火關、五鬼關、百日關、午日關、撞命關、天吊關、雷公關、直難關、王秋關。而且沒有對各關的含義進行解釋。

人一出生，就會遇到如此之多的“關”與“煞”。 每一關預示一種災厄。這讓人感到，有一連串兇險圍繞在小孩身邊。隨時都可能遇到災厄。如“斷橋關”指小孩面臨跌崖、從高處摔下；“湯火關”，指小孩將遇開水燙傷或火燒傷?！疤旃逢P”預示著有血光、犬傷之災；“湯火關”預示著有燙傷、燒傷之災；“千日關”預示著有多瘡之災；“鐵蛇關”預示著有痘、麻之災；“深水關”預示著有溺水之災……。

一些“關”表示孩子有異常的生理或心理現(xiàn)象?；蚍催^來，因為有這種被視為異常的生理、心理現(xiàn)象，可確定為孩子犯某“關”。如孩子夜晚長期哭鬧，則為夜啼關；平時多哭吵則為五鬼關；孩子膽小，則為雞飛關；臟腑有問題則為斷腸關。性急則為急腳關等。

犯了某些“關”則要進行禁忌。如犯“金鎖關”則忌戴金銀首飾，百日關，則未滿百日，忌出大門；浴盆關，則忌洗紅盆；閻王關，則忌百日內(nèi)入廟。

根據(jù)所犯關煞，又有各種禳除方式，犯“短命關”，就要寄拜走長路人；犯“斷橋關”，就要搭橋；犯“雷公關”就要寄拜鼓；犯“將軍箭”就要立指路碑。

關于七十二煞，也許由于其數(shù)量眾多，分得太細，也許由于人們更多關注“關”而不是“煞”，或者習慣將“關”與“煞”并稱，故很少見到對“煞”的完整描述。

煞是一個普遍存在于民間觀念中，它被看作是“生命秩序的破壞者”，是一種類似先天的力量，并且與各類意外事件相關。[7]各種阻礙生命進程的“關”(如取命關、牢獄關等)是由煞造成的。

“關” 雖然有不同的名稱，但總的又可視為閻王關。所以，德江對“過關”的理解為“闖過閻王的十二道關”。孩子命犯何關，根據(jù)孩子的生辰八字來推定。在儺壇法師看來，這些關煞，是與生俱來的，這些關煞所帶來的災難可能一時沒有顯現(xiàn)出來，但一些災難卻在童限期內(nèi)充分顯現(xiàn)出來了，如小孩被燙傷或燒傷；小孩溺水；從高處跌落。在土家族民間知識系統(tǒng)中，認為只要禳除了關煞，就可以順利地度過兒童期，為一生平安打下良好的基礎。

人生過程中，總被認為有許多關隘和挫折、疾病和災難。尤其是12歲以前。在這個人生的“初期”階段，生命是柔弱的，容易受到他界或外在力量的侵擾。煞就是這些異已的外在力量之一種，它使人患病、遭災甚至死亡。當然并不是所有“命”中帶煞的人都會如此，煞只是在某些人身上顯現(xiàn)出來。于是煞成了這部分人生命進程的障礙，人必須穿越這個關卡，生命才能恢復正常狀態(tài)，才能往健康的方向前行。

在貴州土家族各種類型的儺儀中，“過關儺”是舉行最為頻繁的一種生命儀禮，而且大多數(shù)人命中都帶煞，但土家族只給男孩舉行過關儀式，很少有給女孩子舉行過關儺儀的。

盡管在土家族地區(qū)，普遍存在“過關”的民俗信仰。但從田野調(diào)查的情況看，土家族并非盲目地相信這些關煞，往往是在小孩多次遇災或患病久治不愈的情況下才請儺壇巫師舉行過關儺儀，禳除關煞，讓小孩渡過生命的關口。

過關儀式中演出的劇目很少。在筆者調(diào)查的幾次過關儀式中，要演出什么劇目，完全由掌壇法師決定。但這些劇目都是與儀式目的緊密結(jié)合的。 盡管儀式并沒有起到實際的效果，但它起到了心理的撫慰作用，因為在主人看來，他已請巫師禳除了神煞，已向神奉獻了犧牲，主人相信它不會擾亂了病人的生活。主人已通過法師的儀式操作消除了人與煞之間的牽連。

二、“過關”的儀式過程

“過關”，又稱“禳關”，或者稱為“打十二太?！?也有人稱為“過關煞”)。“打十二太?！笨衫斫鉃轵?qū)逐、禳除為危害人生命的鬼魅，以保小孩不受災生病，易長成人。過關儺儀中，所謂“打十二太保”，是指要敬奉十二名閻君，穿過十二閻關。十二閻君為：—殿秦廣大王，二殿楚江大王，三殿宋帝大王，四殿五官大王，五殿閻羅天子，六殿卞城大王，七殿泰山大王，八殿稱枰大王，九殿都市大王，十殿轉(zhuǎn)鈴大王，十一殿東岳天齊大王，十二殿豐都人生大帝。

筆者曾數(shù)次親臨德江過關儀式現(xiàn)場，①所觀察到的儀式程序基本相同。而過關人，1人為26歲，1 人16歲，2人均在12歲以下。

從舉行“過關”儀式的原因來看，都是為消災來滅難。穩(wěn)坪鎮(zhèn)T村儺儀中的過關人ZYF(男)已16歲，當?shù)劓?zhèn)中學學生。2005年生病久治不愈，其父母去請同村儺壇法師ZUF查看，ZUF認為其關煞未解除，所以疾病難愈。其父母當即答應若孩子康復，愿殺牲酬神。后來該男孩身體康復，已能上學了。其父母再一次找到ZUF，請他擇算吉日，酬還信愿。

穩(wěn)坪鎮(zhèn)F村的儺儀中，過關人26歲，已婚。曾因刑事犯罪而被勞教數(shù)年，2005年底結(jié)婚，但新婚不久卻在騎摩托車時發(fā)生事故，摔斷了手臂。其母請ZJT法師查看，法師認為有舊愿未還。為避免今后再遭受災難，過關人父母決定舉行一次過關儺儀。

縣城A社區(qū)儺儀的過關人在縣城讀中學，其家長不相信沖儺，但孩子在經(jīng)歷幾次災難(幾次從高處跌下摔傷)后，才決定不管效果如何，請儺壇法師為孩子舉行“過關”儀式。

在縣城B社區(qū)舉行的儺儀，是為一6歲男孩過關，男孩的父親已于幾年前亡故，其母又招夫上門，而在幾年前，孩子身患重病，家人為其許愿后才好轉(zhuǎn)。于是定于2006年3月22日還愿。

從以上的4個案例來看，舉辦過關儺儀式的原因，都是生了重病，或者遭遇災難、車禍、牢獄、從高處跌下摔傷。在當?shù)卮迕窨磥?，若不禳除關煞，孩子的生命就會出現(xiàn)危險。舉行儺儀的原因出于信仰，人們所認定的致病原因都缺乏科學依據(jù)。

2006年3月11～12日德江縣穩(wěn)坪鎮(zhèn)T村的過關儺儀，由同為T村的儺壇掌壇師ZUF(時年56歲，土家族)主持，同壇的儺壇法師還有ZJT、ZYW、ZLF。

整場過關儀式的結(jié)構(gòu)可歸納為：請神—敬神—送神，而最能表現(xiàn)儀式主題的環(huán)節(jié)是“上刀梯”和“鉆木甑”(這一環(huán)節(jié)又稱為“過關”)。儀式的前面部分都是為這兩個環(huán)節(jié)作鋪墊。

上刀梯。上刀梯前，家中請木匠制作好刀梯。刀共12把(有的是24把或36把，均為12的倍數(shù))，用一根木柱按等距離鋸開缺口，將刀把嵌進去，刀刃向著桿頂。這一儀式環(huán)節(jié)前，將刀梯搬至中堂，斜靠在中柱上，用抓釘固定好。儺壇法師上刀之前要祭刀、洗腳、觀師(唱敘歷代師祖的生辰，請他們到儺堂協(xié)助和保護法師)、對著腳掌心畫“鐵草鞋諱”、辭神(向儺堂中眾位神靈辭別)，然后背過關兒童上刀梯。

法師背著小孩邊唱邊上刀梯：“神圣降臨來作主，早赴道場接三元，步步踏在刀尖上，把把都是鬼門關。三災八難從今了，孩童共盞去過關……”。刀梯上的每一把刀都被視為一道鬼門關，儺壇法師背著孩童上刀梯即象征著孩童穿越了鬼門關。整個上刀梯過程，法師所唱的內(nèi)容可概括為：神圣降臨，保護法師帶領過關兒童登上刀梯，從今以后，災難、疾病消除。上到刀桿頂端，宣讀文疏，卜取陰陽勝三卦。又邊唱邊下刀梯。下到地面后，法師向過關兒童說上一些吉利的話，祝福他關煞已消散，今后百事大吉。然后卜取陰卦，將桌上香錢焚化，在師壇前叩拜謝師，又向三清殿諸神靈拜謝，并向在場的觀眾致謝。

上刀梯法事完畢后，在堂屋中放一張方桌，桌上放一個大木甑，桌子周圍倒仆12個新碗，象征12道閻關。在第12個碗下放一只雞蛋和一團酒曲。木甑上蓋著一張新布(一般以新床單代替)。法師不僅是要打開每一關的大門，而且還要從每一關通過，并從中取回過關失去的魂魄。法師在念完幾段咒辭后，帶過關人踩碗底繞甑子走，每踩一個碗，要唱一段。如過第一關唱：

第一門關生姓張，地獄之中為大王。

吾奉玉旨三清令，幽冥之中取三魂。

第一門關忙傳奏。傳奏一殿秦廣得知聞。

秦廣大王開金口，凡間吹角為何因？

弟子便將回言答：某氏門中過關一時辰?！?/p>

唱畢，卜得陽卦或勝卦，象征過了此關。法師唱：“師，第一門關我度過，魂魄悠悠附他身。開了關，過了門，發(fā)放孩童過關行?！边^第二關時唱：

第二門關生姓陳，地獄之中管五門。

第二門關忙傳奏，傳奏楚江大王前。

楚江大王開言說，你來開關為何因？

弟子并將回言答，過關孩童要過關。

第二門親放我過，開門取鎖放三魂。

三災八難從今解，無災無難長成人。

弟郎②今日度關后，消散金鎖永不沾。

按相同的格式和相似的內(nèi)容唱完十二關。其內(nèi)容為：每一關都有一個把守門關的人，走到這一關時，要由守門關的人去向該關的神報告。這里套用了佛教十殿的說法。這十殿的神分別是：秦廣、楚江、宋帝、伍官、閻王、泰山、變成、平政、閻王、轉(zhuǎn)輪，在這十殿王的基礎上，增加東岳大王和南岳大王(東岳主生，南岳主死)。法師帶著過關人走過十二關。若過某關時打出陰卦，象征過不了這一關，法師要打破這個碗，表示強行通過。若再打出陰卦，再打那只碗的碎片。

過第十二關時，法師唱：

十二門關生姓姜，地獄之中管谷倉。

過關錢財交與你，發(fā)放某人轉(zhuǎn)回鄉(xiāng)。

開了鎖來開了門，過關孩童隨后跟。

兩手撥開生死路，反身跳出鬼門關。

三魂七魄轉(zhuǎn)陽間，望香臺上永離身。

忽然想起陽間路，一步跳出鬼門關。

十二門關我度過，天昏地暗鬼神愁。……[8]

第二圈法師走在地面，把碗踢進桌下，法師站在大門檻內(nèi)側(cè)，將雞從甑內(nèi)扔過(此雞被稱為引路雞)，雞被扔于儺堂中央，接著，過關人從甑內(nèi)鉆過。過關兒童由其親人在甑子的另一頭攙扶下桌，到神案前換上新外衣。并向各位儺壇法師一一跪下道謝，法師則向過關人說些祝福的話。至此，整個儀式完畢。隨后儺壇法師將各種道具裝入背簍中、拆除神壇，從墻上取下神案(即神圖)。拆除刀梯，打掃堂屋。在午餐之后，儺壇法師在即將離開主人家時，還要進行一個掃出邪穢、掃進金銀財寶的簡單儀式。

從整個過關儀式過程來看，可以分為祭祀、儺戲、絕技三個部分。但三個部分互相穿插進行：先進行開壇禮請，將各界神靈請到儺堂，安頓好這些神靈。開洞，請24戲神，并對進行祭祀。這一環(huán)節(jié)即是出戲的開始。出戲就是將封于洞中的二十四戲神請出來，亦即祭祀面具。請出面具所代表的角色(神)。并演出一些以某一職司神靈為核心的戲劇。如“開山猛將”、“先鋒小姐”、“靈官鎮(zhèn)臺”、“勾愿判官”等劇目。在主要祭祀程序和劇目表演后，則舉行“上刀梯”和“鉆甑子”(過關)表演。上刀梯為過關儀式的必須舉行的絕技。有時法師們在儀式過程中，也適時穿插一些表演性絕技。如舌舔紅鐵、口銜紅鏵、手抹紅鐵。祭祀、戲劇、絕技這三個部分，從結(jié)構(gòu)上也可以看到它與其他儺儀基本相同。只是其中一些環(huán)節(jié)不同而已。當然也有規(guī)模的大小和主題的區(qū)別。

三、12歲：生命中的重要節(jié)點

整個過關儺儀中，“上刀梯”與“鉆木甑”是表現(xiàn)“過關”主題的兩個關鍵性環(huán)節(jié)。這兩個環(huán)節(jié)都帶有很明顯的過渡和轉(zhuǎn)換的意義。刀作為一種可以切斷物質(zhì)的工具，用刀做成的梯子象征著危險的處境，而刀的數(shù)量(12把或其倍數(shù))更突顯了這一險境的復雜性及穿越的艱難性(同時，12把刀與12歲，也有某種契合之處)。上刀梯的過程，象征著儺壇法師與過關人要進入這個特殊的、邊緣性的、危險的空間。正如唱詞所云：“步步踏在刀尖上，把把都是鬼門關”“世難惟有上刀山，舍身抵命替別人”。

“鉆木甑”這一環(huán)節(jié)也在堂屋舉行。木甑置于一個小方桌上，甑底朝大門外，甑口朝三清殿(即堂屋正壁)。地上圍繞方桌，按十二個方位倒仆著12個碗，象征12道閻關。儺壇法師帶領過關人踩過12個碗，象征闖過12道關。然后從木甑中鉆過。從門口處往里鉆，象征著從門外進到了家里，更象征著過關人的新生。從木甑中鉆出來后，親人們伸出雙手迎接，然后過關人從頭到腳換上全套新衣。

過關儀式包含了對“12”這個數(shù)字的某種崇拜，或?qū)Α?2”寄予了特定的內(nèi)涵。12，是人們生活中常用的數(shù)字：一年有12個月；天干共12個。在12歲以前，兒童的生命力還不夠強健，容易受到鬼靈、惡煞的侵害，生命中的那些關煞所引起的疾病和災難也容易體現(xiàn)出來。顯然，在土家族民眾心目中，12歲之前的孩子面臨著很多危險，必須通過“過關”儺儀禳除這些危險。所以，12歲在土家族民眾心目中，被視為生命過程中的一個重要節(jié)點。

然而，孩子在12歲以前可能沒有什么疾病和災難，但在儺壇法師看來，一個人生命中若有關煞，雖在12歲前沒有導致疾病和災難，若不禳除，會伴隨人一生，但疾病和災難在12歲后可能發(fā)生，卻是不固定的。所以有的人到了五六十歲時，若因關煞導致災病，還得舉行過關儺儀。

“過關”儺儀體現(xiàn)了土家族民眾對兒童成長過程的一種認知，對12歲以前的孩子的潛在災厄進行防御。在這一階段，由于生命的柔弱，容易患上疾病。這些疾病在民間信仰中有不同的解釋和禳除方式。盡管這種認識具有不科學的成份，但它反映出土家族對疾病形成原因及消除方式的某種探求，對生命規(guī)律的某種求索。

當我們把土家族的這種關于人生過程的生命儀式擴展到生命的另一階段——老年時，也會發(fā)現(xiàn)一些有趣的現(xiàn)象。土家族為老年人舉行的生命儀式稱為“沖壽儺”，這一儀式同樣是基于老年人身患疾病，而由其家人許愿，祈求老人身體康復。在人生的兩端，也正是人的生命力柔弱的兩個階段。許愿體現(xiàn)著人們對健康生命的期盼，也體現(xiàn)了人們對信仰世界中的神靈與鬼魅進行控制的信心。

在過關儀式中，“12”是一個神秘而神圣的數(shù)字，它意味著孩子的成長要通過層層關隘，而12歲是一個重要的門檻。當然并不是過了12歲就萬事大吉，而是十二歲前是一個非常危險的年齡段，極易受到鬼靈的侵害。根據(jù)民間知識體系的解釋，孩子的生辰八字中能顯現(xiàn)出某些關煞，若不禳除這些煞，就會伴隨一生，災難遲早會到來；第二，12的數(shù)字，也意味著十二重鬼門關(或閻王關)，這十二關，每道關都有一個神把守：即秦廣、楚江、宋帝、伍官、閻王、泰山、變成、平政、閻王、轉(zhuǎn)輪，東岳關，南岳關。只有通過這十二道關，才能擺脫鬼靈的纏繞，順利地成長。盡管這種解釋并非出于科學，而是出于民間信仰，但它對普通民眾生活中仍有很大影響。盡管我們不能相信過關儀式對疾病的治療起到實際的效果，但它對整個家庭的心理的撫慰，是有著積極作用的。從另一角度看，我們不可把村民理解為一個愚昧無知的群體，而是從經(jīng)驗角度理解儀式所發(fā)生的功效，促進了他們對儺的信仰。因為在他們的經(jīng)驗中，儀式并非是完全無效的；很多儀式都具有還愿的性質(zhì)，它是所祈求的事項已實現(xiàn)，目的實現(xiàn)了，就向神償當初自己許下的承諾。一“許”一“還”，體現(xiàn)中國傳統(tǒng)民眾試圖與神達成平等交換的愿望。

注釋：

①2006年3月，在貴州省德江縣調(diào)查了4次過關儀式。這4次儀式分別在下列4個地點舉行：穩(wěn)坪鎮(zhèn)T村(3月11～12日)、穩(wěn)坪鎮(zhèn)F村(3月12～13日)、縣城A社區(qū)(3月14～15日)、縣城B社區(qū)(3月22～23日)。

②儺壇法師自稱。

[1]顧樸光．貴州少數(shù)民族的儺堂祭儀“過關煞”[A]．田仲一成．東亞農(nóng)村祭祀戲劇比較研究(日本文部省科學研究費補助國際學術(shù)研究報告書)[C]．東京大學東洋文化研究所，1992.3.．

[2]楊蘭．貴州湄潭的兒童過關儀式[J].民俗曲藝,1997，(106)．

[3]張業(yè)強,楊蘭．貴州民間魂魄信仰——湄潭過關儀式之研究之二[J]．貴州大學學報,2004，(5)．

[4]梁正海.儺儀“過關”的象征結(jié)構(gòu)[J].湖北民族學院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 2009, (6).

[5]梁正海.儺儀“過關”的象征表達——土家族象征文化研究之三[J].中南民族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08，(5).

[6]梁正海.土家族儺儀“過關”的符號隱喻[J].貴州民族學院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 2011, (4).

[7]呂一中.呂一中辯惑文集[C].http://www.cclw.net/gos pel/asking/lyzbhwj/index.html.

[8]貴州省德江縣民族宗教事務局編．儺韻——貴州德江儺堂戲[M]．貴陽：貴州民族出版社，2003:401-402．

12YearsOldasanImportantLifePoint-OntheNuoRitualof“Passage”forTujiaChildreninDejiangCountyofGuizhouProvince

CHEN Yuping

By means of an analysis of the Nuo ritual of “passage” for Tujia children in their grow-up this paper explores the Tujia people’s understandings of human life periods and causes of illnesses and disasters. It is argued that the Nuo ritual of “passage” is a demonstration of traditional local knowledge. In the eyes of the Tujia folk 12 years old is an important life point after which children have stronger defense against evils.

Tujia people; Nuo; human life ritual; symbol

C953

A

1003-6644(2015)01-0001-06

2014-09-10

陳玉平，男，布依族，貴州長順人，法學博士，教授，貴州民族大學圖書館總支書記。

責任編輯：杜國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