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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河屯和牛屯

2015-03-26 16:28安黎
美文 2015年3期
關鍵詞:村主任黃河村民

安黎

不得已,選舉被拖入了第二輪投票。投票前夕,支持原主任的大部分選民嘩然退場。投票剛一結束,未等公開唱票,雙方就圍住票箱,高聲爭執(zhí)了起來。一方的支持者嚷嚷著說選民人數(shù)足夠,選舉合法有效;另一方的支持者嚷嚷著說選民人數(shù)未過半,選舉違法無效??吹诫p方都在怒目圓睜,大有用拳腳一決雌雄的架勢,鎮(zhèn)上派駐四河村監(jiān)督選舉的人,干脆抱走了票箱,用車將票箱運往了鎮(zhèn)政府。

七八天之后,重新選舉。派出所派來了警察,鎮(zhèn)長親臨會場坐鎮(zhèn)。前村主任搬來十萬元,一扎扎地堆放在現(xiàn)場,揚言誰給自己投票,就刀響見菜,立刻給誰發(fā)放,但此舉遭到了鎮(zhèn)長的呵斥與制止。

臨時“村主任”

在黃河岸邊繞來繞去,幾經打電話,才找到了四河屯村。

四河屯村歸關山鎮(zhèn)管轄。村里有1400多人,張姓為第一大姓,約占全村人口的百分之八十。

村莊現(xiàn)在的主事者,名叫張云海。45歲的張云海圓臉,偏胖,有幾分帥氣,尤其是咧嘴露出的那排牙齒,潔白而又齊整。

嚴格說來,張云海并不是村主任,而只是村里的臨時負責人。

村主任與負責人的區(qū)別為:前者經過選舉程序并得到主管部門的文件確認,后者僅來源于上級管理部門不置可否的默許。

也就是說,目前,張云海尚處于名不正言不順的狀態(tài)。

這么一“臨時”,就“臨時”了將近兩年的時間。

張云海也極不情愿這樣不明不白,但劇情演繹至此,他亦很無奈。

原村委會主任四平八穩(wěn),不求無功,但求無過。群眾目睹鄰村的變化,轉而對自己村的村主任滋生出了諸多抱怨。不滿歸不滿,牢騷歸牢騷,但如果真想換掉他,卻并非那么輕而易舉。

張云海報名參加了2011年的村級換屆選舉。他一戶一戶地走訪村民,向村民做出了如下承諾:一,自來水入戶;二,改造村里的道路,把瀝青路換成水泥路;三,在村里的路旁安裝上路燈。他以誤工費的名義,為每位選民發(fā)放了20元錢。

競選的會場設在學校。與他同臺競爭的,是原村主任。原村主任經過分析斟酌,覺得自己毫無勝算,便使出了這樣一個招數(shù):我要讓選舉流產!選不出新主任,舊主任必然繼續(xù)主事。

選舉時,擁護張云海的人,和擁護原主任的人,涇渭分明。

屬于原村主任陣營的人,橫在各條路的路口,攔截住前往選舉會場的村民,喝令他們向后轉,起步走。而支持張云海的人,看到此等情景,不甘心將要煮進鍋里的鴨子就此飛去,便一個一個地追逐著那些遭攔截的村民,把他們往會場里死拉硬拽。

已進入會場的村民,也處于兩方勢力的夾擊中:一方厲聲威逼他們離開,一方苦苦哀勸他們留下。

爭執(zhí)的結果是,張云海一方略略占據(jù)了上風,選民人數(shù)總算勉強符合法定的人數(shù)。第一輪投票,張云海得票494張,原主任得票108張。

得票560張才過半數(shù),494張票,算不上當選。

不得已,選舉被拖入了第二輪投票。投票前夕,支持原主任的大部分選民嘩然退場。投票剛一結束,未等公開唱票,雙方就圍住票箱,高聲爭執(zhí)了起來。一方的支持者嚷嚷著說選民人數(shù)足夠,選舉合法有效;另一方的支持者嚷嚷著說選民人數(shù)未過半,選舉違法無效??吹诫p方都在怒目圓睜,大有用拳腳一決雌雄的架勢,鎮(zhèn)上派駐四河村監(jiān)督選舉的人,干脆抱走了票箱,用車將票箱運往了鎮(zhèn)政府。

自己在第二輪選舉中究竟得了多少票?張云海至今都不知其詳。他只是聽鎮(zhèn)上的人說,第二輪選舉的選民人數(shù)確實不夠。

擇日另選。但要把符合法定年齡的選民聚集起來,堪比蜀道之難。

村里的青壯年,大都像覓食的飛鳥那般,棲落各地,做生意的做生意,打工的打工,很少有人留守家中。這些漂泊者行蹤不定,忙著賺錢,對村里的事務本就不那么熱心。要把在廣東某地打工的某人召回村里選舉,或通知在內蒙古某地做生意的某人回村里投票,既不現(xiàn)實,亦無可能。議來議去,覺得將選舉日定在大年初一最為切合實際。中國人的習慣是,再遙遠的路程,也要趕回家鄉(xiāng)過年。

于是,大年初一的選舉事宜便在緊鑼密鼓地籌備中。

然而,天有不測風云,除夕之夜的一張白紙,就使選舉這輛車尚未啟動就已熄火。

農歷大年三十的晚上,在爆竹聲不絕于耳之際,原主任大門的門扇上,被人偷偷地糊上了一張大大的白紙。在北方農村,只有家里死了人,門上才貼白紙。過年之時,在他人家的門上貼白紙,無疑蘊含著對這戶人家的詛咒,并會使這戶人的心里,滋生出某種不祥的預兆。

白紙是誰貼的?原主任的家人一致認為,非張云海莫屬。

在選舉之事上,張云海與他針尖對麥芒,不是他還能是誰?

但張云海卻感到莫大的冤枉,他沒偷牛,卻要背著牛頭,以至于跳進黃河,都難以洗清自己的賊名。

張云海說:我不至于這么笨吧?在選舉之前,我能做這等事,能故意引火燒身?我難道是傻子?那些藏在陰暗角落里的魚鱉海怪,故意給我栽贓,沒想到他果然就中計了!

據(jù)張云海分析,除了他和原主任,村里還潛伏著第三股勢力。第三股勢力的代表人物是誰,他心知肚明。第三股勢力想攪渾一池碧水,從而在鷸蚌相爭中,獲得漁翁之利。他們借機而動,企圖成為真正的贏家。

但原主任卻一根筋地咬定就是張云海所為。他把滿腔的憤怒,都瓢潑大雨般地傾瀉于大年初一的選舉會場。

這天,到場的村民超過了百分之九十。選民吃過早飯,陸續(xù)來到會場,剛剛坐定,就聽到刺耳的罵聲從某個角落響起。原任支書開罵了,隨之,他的妻子兒女也開罵了。他們指桑罵槐,矛頭直指張云海。

為洗清自己,張云海也罵起了那個貼白紙的人,說他太缺德,居心不良,是典型的小人云云。

一時間,秩序大亂,選舉流產。

滿腹委屈的張云海去鎮(zhèn)上訴苦,并希望能重搭臺子重唱戲。鎮(zhèn)上的答復是:選舉可以,但人由你們召集;你們把人組織好了,再來通知鎮(zhèn)上,鎮(zhèn)上再派人去監(jiān)督。

但臺子已搭不起來了,戲也難以開唱了。正值拜年時節(jié),村民們不是外出走親戚,就是在家里招待親戚。一陣忙碌之后,至正月初七八,一個一個的打工者,又收拾起了行囊,相繼奔向了遠方。

在東阿縣,未能成功選舉的,并非只有一個四河屯村。單四河屯周邊,就有好幾個村的情景與四河屯村相類似。關山村鬧得更兇,不但打架傷人,而且張貼大字報;牛屯村的一伙人,沖上主席臺,將桌上擺放的音響,砸了個稀巴爛……針對這種現(xiàn)狀,縣上成立了工作組,進駐各個村進行調查與協(xié)調。協(xié)調的結果是:鎮(zhèn)上派來一名干部,擔任四河屯村的支部書記,原主任任支部副書記;村上成立臨時領導小組,鎮(zhèn)干部任組長,張云海任副組長。

依據(jù)選舉法的規(guī)定,這樣的臨時機構,運行至多不能超過六個月,但事實卻是,在無法重新選舉的情況下,臨時機構就一直這么“臨時”了下去。

名義上,張云海不過是一個臨時機構的副組長,但實際上,他就是村里的“領導人”。

在東阿,在山東,只要是“一把手”,不論職級高低,都會被人稱為“領導人”。從省委書記到村支書,概莫能外。談起某局局長,大家會說他是某局的“領導人”;聊起某鎮(zhèn)書記,大家會說他是某鎮(zhèn)的“領導人”。“領導人”這一詞組的泛化使用,反映的是官場普遍存在的帝王心態(tài):我的級別不一定很高,但在這個單位里,在這個區(qū)域里,我就是至高無上的,就是說一不二的;對我的稱謂,就高不就低,須向最高端看齊!

在我的印象里,“領導人”這一稱謂,相當于古時候的“朕”或“圣上”之類,有所專指。它不是膏藥,不可以隨便亂貼。只有一國頂端的寥寥數(shù)人,才能稱其為“領導人”;對其他高高低低的官吏,則習慣于稱其為“領導”?!邦I導”與“領導人”之間,盡管只有一字之差,卻有著微妙而嚴格的區(qū)別。

但這一區(qū)別,在宣揚“君君臣臣”的孔夫子家鄉(xiāng)被悄然打破。這種打破,顯示的不是進步,而是退步——階梯未垮塌,反而更堅固。這種打破,是膜拜官位的產物,是獨斷專行基層化的衍生品。

張云海不是村主任,但對于村莊的事務,他比一般的村主任更賣力,更上心。他就像一個臨時雇傭的替補演員,只有用更為優(yōu)異的表現(xiàn),才能使自己更持久地留在舞臺上。他修路建廣場,自掏腰包墊付進去了20多萬。

張云海原來做些小生意,有那么一點積蓄。多年來分分毛毛地積攢,經不住一次性地揮霍。但張云海不氣餒,他相信拋出去的錢,還會通過自己的辛勤勞作,重新將其賺回來。他帶頭建起了五座蔬菜大棚,種植起了蔬菜,并想以自己的成功,引誘更多的村民效仿。他還在打探著油用牡丹的市場前景,希望這種可以榨油的牡丹,能在村莊的田野里得到大面積的栽種,以此為村民帶來收益。

張云海對自己目前的尷尬處境頗為傷感。他說他總想躲在無人處,痛哭一場。他還說:村主任這個差事,真不能干,不好干,除了勞神費錢,還不落好;我之所以爭著當村主任,只是想證明自己的能力和價值,沒有其他意思。

牛屯的“不倒翁”

未走進牛屯,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座牛雕。

在村口的馬路邊,在一尊水泥砌筑的方形基座上,一頭石牛兀自站立著。它揚著后蹄,側著身子,聳著雙耳,垂著頭顱,其神情,仿佛是在沉思,又仿佛是在羞愧難當。

石牛沒有丁點兒的牛氣,倒顯得疲乏不堪,無精打采。

在人們的心目中,牛的形象一直很正面。農耕時期,??芍^勞苦功高。牛吃的是草,卻從事著至為繁重的勞作。牛不亂發(fā)脾氣,不叫苦連天,不唉聲嘆氣,牛的忍辱負重,牛的任勞任怨,歷來為人津津樂道。

牛的個性具有多面性,難以一言以蔽之。牛既溫馴,又暴躁,既聽話,又執(zhí)拗,既內斂低調,又爭強好勝。在田野里,牛拉著犁躬身而耕;在斗牛場,牛變得狂飆而兇猛。人與牛長期相處,不但把牛當作自己的幫手,更當成自己詠詩吟賦的對象。于是在漢語里,與牛有關的成語不勝枚舉,如牛高馬大、氣壯如牛、九牛一毛、對牛彈琴等等。書面語言如此,口頭話語亦不例外。與牛關聯(lián)的俗語,在民間大為流行,這難免使牛的形象,遭遇到貶損,如牛跟頭、吹牛皮、牛脾氣。而今,在遽然興起的網絡里,一個言簡意賅的“?!弊?,無比閃亮,暢通無阻。

牛屯村名的來歷,不是因為牛,而是因為人。全村1900人里,有八百多人都姓牛。地球上的動物種類無數(shù),但取某種動物之名作為人的姓氏,似乎并不是很多。沒有誰姓豬,也沒有誰姓鼠,更沒有誰姓雞,卻唯獨有人姓牛。人對動物,滿懷歧視,這大概是人不愿意拿諸多的動物名作為姓氏的原因吧!但牛卻不一樣,它受到了高規(guī)格的禮遇,其中的證據(jù)之一,就是在龐大的漢族人群里,竟有一個分支的姓,取自于它的名字。

牛屯與四河屯一樣,都坐落于黃河之濱。黃河大堤,猶似一道蜿蜒高聳的碉堡,而牛屯則位于碉堡之側的洼地里。牛屯的地勢,比大堤低了許多,甚至比黃河灘還要低。黃河在河南境內,就成了一條懸河,在這里則更是尤甚。

牛屯的村外,有一座“山東位山引黃閘”。這座引黃工程,修建于50年代,為蘇聯(lián)人設計。它的用途,在于將黃河之水,引入另一條小河,用以農作物的灌溉。但據(jù)當?shù)厝酥v,黃河的季節(jié)性很強,天旱之時,地里農作物的葉子蜷曲擰繩,急需要澆灌,但偏偏在這個時候,黃河卻斷流了,干燥的河床仰面朝天,水細若游蛇,根本無法抽取。

牛屯歸劉集鎮(zhèn)管轄。在東阿縣乃至更大范圍的聊城市,牛屯都享有較高的知名度。它之所以有名,與一個名叫牛德元的人有關。從上個世紀60年代起,牛德元就開始擔任牛屯的村支書,直至90年代中期才卸任。在政治運動風起云涌的歲月里,多少自命不凡者都栽了跟頭,但牛德元卻一直挺立不倒。牛德元是省級勞模,很會干事,也很會來事。據(jù)說,六七十年代,縣城的干部下鄉(xiāng),最愛去的地方就是牛屯。到了牛屯,牛德元必有一桌豐盛飯菜恭候。離開牛屯時,按照人頭,不論級別高低,牛德元準會向他們分別贈送一袋面粉。在那個餓得面黃肌瘦的年代,一袋救命的面粉,何其珍貴!

牛德元對“上面”的來人,一概很熱情,不管你是來自于省城,還是來自于鎮(zhèn)上,不管你是廳長還是小小的辦事員,不管你是50歲還是20歲。他只要見了你,都會把自己的身段放得很低,殷勤備至,笑容可掬,點頭哈腰,唯唯諾諾。

據(jù)他身邊的人說,牛德元的處世之道,就是不得罪任何人,哪怕是一個掃地的,哪怕是一個看門的,哪怕是一個殘疾人,哪怕是一個智障人。對于各級機關里默默無聞的小角色,他更是不漠視,不輕視,亦不忽視。他說別看這些小年輕今天無權無勢,輕如鴻毛,但保不準過上幾年,他們就會占據(jù)某個重要崗位,并在那個重要崗位上擔任要職??磫栴}要長遠,不能眼瞅著腳尖。放長線,才能釣大魚。而大魚,都是由小魚長成的。

在毛澤東時代,牛德元是省級勞模;到了鄧小平時代,他依然是省級勞模。他里外吃香,持續(xù)走紅,其中的一個主因,就是他的名字一旦出現(xiàn)在某項榮譽的上報名單里,常常是一路暢通,毫無阻攔。從小職員到大領導,一提起牛德元,個個都豎大拇指,都愿意為其幫忙。牛德元沒有一個敵人,這是他的制勝法寶,也是他的聰明所在。

牛德元深諳中國的國情,也洞悉中國人的文化心理。他的為人方式,在很大程度上,不過是為了保全自己。他不遺余力地維系著人際關系,以使自己在變幻莫測的現(xiàn)實中,避免步入險灘。除了在人際領域如魚得水,牛德元還是一個非常開明且非常能干的人。他是計劃經濟時期的紅人,但改革之風稍一吹刮,他就聞風而動,調轉了村莊的發(fā)展方向,不固步自封,不因循守舊。在他的主導下,牛屯建起了好幾家村辦企業(yè),其中有石灰窯、陶瓷廠等。牛屯燒制的瓷壺、瓷老碗以及瓷缸瓷甕等,購者如云,名噪魯西。

牛傳華很牛

牛屯現(xiàn)在的一把手叫牛傳華。

牛傳華1963年出生,長得人高馬大。

牛傳華性格豪爽,家境富裕,兩個兒子都很爭氣:大兒子華西醫(yī)科大學研究生畢業(yè)后,留在該校的附屬醫(yī)院工作;二兒子就讀北京化工學院,畢業(yè)后落腳于北京。

牛傳華是地地道道牛屯人,但他自小被送往姥姥家,一直和姥姥相濡以沫。26歲時,他才打道回府,回到牛屯居住。姥姥家位于黃河南岸,與黃河北岸的牛屯隔河相望。牛傳華初中一畢業(yè),便開始了不懈地折騰:他包過磚廠,包過水泥廠,搞過運輸,當過水泥營銷員,從事過機械維修等等。2006年起,他在黃河南岸,建起了一家白灰廠和一家石料廠,又在黃河北岸建起了東阿縣華鑫白灰有限公司。也就是說,他的名下,現(xiàn)在擁有三家注冊公司。華鑫公司占地二三十畝,有一定的規(guī)模。華鑫公司的主要業(yè)務,是將碳酸鈣(石頭)燒成氧化鈣。其產品,用于工業(yè)除垢和污水處理等。

一聊起創(chuàng)建華鑫公司,牛傳華唏噓不已,感慨連連:無資金,無人員,無技術。他與妻子到平陰、梁山和東平等地考察,住在簡陋的招待所里,兩天才敢放開肚皮吃一頓飽飯。招不來技術人員,他就獨自琢磨研究,并一次次地試驗,終于獲得成功。去年,華鑫公司的年利潤六七十萬。

我問牛傳華:你什么都不缺,為啥還要當村主任?

牛傳華沉默了片刻,回答道:我啥都不圖,就圖個名譽,圖個知名度。

言為心聲,牛傳華說的是大實話。在旁人看來,牛傳華的確擁有的太多,比如金錢,比如兒女有出息,比如家庭和睦幸福等等。但唯獨榮譽,唯獨名聲,于他而言,至少目前還為稀缺之物。人性之中,本身就包含著對榮譽與名聲的索取欲望。缺少財富,便渴望財富,追逐財富。但對財富的擁有與霸占,不論怎么說,不論從哪個角度看,都算不上人生的一種高級境界。當財富得以滿足,人不免就要轉向對榮譽與名節(jié)的求索上來。事實上,一個人真正的光榮,并不在于他擁有多少財富,而在于他能贏得多少人發(fā)自內心的敬重。

為了榮譽,牛傳華站了出來,報名參與村主任的選舉。

但選舉的過程,遠比他想象得艱難曲折。

他的競爭對手,是前村主任。前主任53歲,獨攬了村辦水泥廠的運輸業(yè)務,收入頗豐。但稍不留神,就輸了個精光:他向一個外地人發(fā)放了數(shù)額不菲的高利貸,月息六分,但那個人拿到他的巨款,卻一溜煙地失蹤了。前村主任哭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腸子都悔青了。

牛屯有近乎一半的人姓牛。另外,還有季、田、王、童、張、古等姓氏。牛姓中,用一位村民的話說,是倆牛,不是一牛。也就是說,姓牛的人分為兩個家族,并非像民間所謂的“一家子”。姓雜,人多,積怨深,這樣的現(xiàn)狀無疑使牛屯的選舉充滿了濃濃的火藥味。

第一次選舉,正在投票當中,前村主任覺察到自己的前景頗為不妙,便怒氣沖沖地奔向主席臺,抬起腳,猛蹬了桌子一下。桌子仰身倒地,上面擺放的音響與票箱被甩得老遠。領會其暗示,尾隨其腳步,他的支持者蜂擁而上,踩踏音響,蹂躪票箱,致使選舉不得不中斷。

七八天之后,重新選舉。派出所派來了警察,鎮(zhèn)長親臨會場坐鎮(zhèn)。前村主任搬來十萬元,一扎扎地堆放在現(xiàn)場,揚言誰給自己投票,就刀響見菜,立刻給誰發(fā)放,但此舉遭到了鎮(zhèn)長的呵斥與制止。

兩位姓牛的人,就像兩頭倔強的牛,牛角抵著牛角,你不讓我,我不讓你,只知前拱,不知后退,其牛脾氣,在選舉之事上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經過一輪又一輪地投票,好不容易才分出了勝負:牛傳華以高出對手30多票而險勝。

牛傳華上任后,以一種史無前例的大手筆,在改造著牛屯,在改變著牛屯。

具體而言,他做了如下的事情:一,修了5700米的道路。村內原來的土路或石子路,而今全部被水泥覆蓋。二,建起了漂亮的文化廣場。三,修建起了村部大院。把村委會原來辦公的平房,加蓋成了兩層樓房。四,給各個巷道都安裝上了路燈。牛屯原來只有一條巷道有路燈,現(xiàn)在全部都有了。五,打了一口深水井,自來水全部入戶。牛屯世世代代的人,都靠手壓井解決飲水問題,但水質不好,含有苦澀味,深水井使牛屯人終于品嘗到了水的甘甜。六,修建了十多座生產橋。七,自流灌溉。利用牛屯地勢低于黃河的現(xiàn)實,在黃河大堤上建起了一座揚水站,抽取黃河水,使其順著鋪設的管道流入縱橫交錯的水渠,用于村民澆灌莊稼。牛屯人不花一分錢,便能澆灌自家的田地。八,采用黃河抽沙的辦法,將廢棄的磚瓦窯遺留的一座大坑填埋,為村上新增了一百多畝土地。九,每個節(jié)日,都給70歲以上的老人發(fā)放100元,并送去一桶油、一袋米等福利物品。十,凡本村的孩子,考上本科的,獎勵1000元;考上碩士研究生的,獎勵5000元;考上博士研究生的,獎勵10000元。

在諸多的事項中,有這么兩項被村民最為看中,且得到了齊聲頌贊:一是黃河浮橋改制,一是排除積水。

黃河浮橋為三個村合建,其中的兩個村子,歸屬平陰縣管轄,地處黃河之南,唯有牛屯,位居黃河之北。在黃河上建起一座浮橋,將河南河北予以連接,從而打通了一條跨河的運輸通道,使南來北往的車輛,不再像過去那樣繞著黃河兜圈子,無疑能較大幅度地節(jié)約運輸成本。浮橋無疑給交通帶來了通暢與便捷,但投資者建設浮橋的初衷,顯然不是替那些卡車司機著想的,而是中意于浮橋的巨大收益。在浮橋的兩端,各建一座收費站,于是所有從浮橋上經過的車輛,都需要交費通行。浮橋一年的純收入,大概在七八百萬,三個村平分,每村可分得兩三百萬。三個村相互合作,又彼此提防,每到夜幕降臨,各村都要派出自己的監(jiān)督人員,聚在一起,對當天的賬目進行清點與結算。也就是說,盈利所得,不是一年一分,也不是一月一分,而是一天一分。

隸屬于牛屯的黃河浮橋部分,牛傳華對其進行了股份制改造。他把股份進行了切割,讓出其中的近一半,供牛屯村的村民購買。村里控股,占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其余百分之四十九的收益,歸購買股份的村民所有。村里的股份收益,用于村里的建設;村民的股份收益,到了年終,按股分紅。一股一千元,采取自愿購買的原則,村里只是發(fā)出號召而不強迫入股。入股的戶數(shù),占到總戶數(shù)的百分之六十。每股的年分紅,大約在千元左右。

除了浮橋改制,牛傳華所做的最得人心的事,是排水工程。過去,每逢大雨,或每遇連陰雨,村莊都要被淹沒,不少人家的房子,有的進了水,有的形似被水圍困的孤舟。村莊之外的田野,更是一片汪洋。雨過之后,站在大堤上,極目四望,不由得使人產生錯覺,恍惚間,那茫茫的田野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無邊無際波光瀲滟的大湖。 成片成片的玉米林沉入了湖底,僅露出一芽芽的黃穗。莊稼在水里浸泡久了會枯死,一年又一年,牛屯人汗流浹背地勞作,換來的常常是顆粒無收。

下雨則澇,一澇必淹,這讓村民皺眉了多少年,嘆息了多少年,呼吁了多少年,卻始終未能得到有效改觀。牛傳華家的地也在低洼處,他對村民們的刻骨銘心之痛,了然于胸。當上村主任后,他把排水工程,當作所有工作中的重點。經與鄰村協(xié)調溝通,他叫來了施工隊,投資60余萬元,在地下鋪埋了一條直徑一米五的粗壯管道。這條管道,宛若鉆地的鐵蛇,穿透土地的皮膚,在土地的腹部蜿蜒著,延伸著,交錯著,把所有田地里的積水一股腦兒地全部吸走,將其排向黃河。牛屯人淤積千年的心頭之患,就此徹底根除。

我在村里走訪村民,聽到最多的,就是對這條管道的嘖嘖稱贊。不管是老年人,還是中年人,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一提起牛傳華,都說牛主任不錯,給村里干了實事。當問起都干了哪些實事時,所有人舉出的第一個例子,皆為排水管道。

幾位在老年活動室玩牌的老人,更是激動,他們說牛屯人現(xiàn)在能睡著覺了!原來一下雨,就心驚肉跳,擔心屋子里進水,擔心莊稼被淹,尤其是到了夜里,整夜整夜地不敢合眼。自從鋪設了那條管道,就能睡得踏實了。

問下次換屆,他們投誰的票?

老人們嚷嚷著說:那還用問嗎?投牛傳華嘛!誰給群眾辦好事,我們就給誰投票!

牛屯村的主巷道很是寬闊平整。巷道的一旁,是以“誠信”為主題的文化廣場。我感興趣的是,在廣場的一端,竟端坐著一座舞臺。舞臺很大,只是面目有點兒陳舊,不像是新建的。一問才知,舞臺建于上個世紀70年代,可謂飽經風霜。舞臺之上,主持人在更替,演員在更替,演繹的內容也在更替——開過批斗會,唱過大戲,跳過霹靂舞與拉丁舞——舞臺是時代濃縮的幻影,透過它,我們就能窺探到不同年代的不同聲調與不同色彩。

下一步,牛傳華打算在流轉的150畝地里,種植竹子和柳樹。這兩樣東西,據(jù)說都是造紙的原料。

牛傳華說:在農村,你個人若不富裕,你也就帶動不了村莊的富裕。

(《中國式選舉:農村選舉現(xiàn)狀調查》一書將由太白文藝出版社出版發(f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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