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貴寶

（邯鄲學院 河北 邯鄲 056005）

藝術(shù)研究

漢字源流及書法藝術(shù)

曹貴寶

（邯鄲學院 河北 邯鄲 056005）

從研習中國書法必須學習文字學的角度，首先從文字和文字學，漢字的性質(zhì)、起源、構(gòu)造、形體、書體和載體等方面闡釋了漢字的源流，繼而從先秦書法、秦漢書法、魏晉南北朝書法、隋唐書法、宋元書法、明清書法和當代書法分別描述了漢字書法藝術(shù)，最后總結(jié)了學習書法藝術(shù)過程中的八點感悟。

漢字；源流；書法；藝術(shù)感悟

一、 漢字源流

余以為要真正學習和研究中國書法，就必須學習中國的書法歷史和書法理論，要學習中國書法歷史和書法理論，就不得不學習中國文字學。

（一）什么叫文字？

文字是記錄語言的符號系統(tǒng)，是語言的載體。許慎在《說文解字》中說：“倉頡之初，蓋依類象形，故謂之文，其后形聲相益，即謂之字”。段玉裁在《說文解字注》中進一步說 ：“析言之，獨體為文，合體為字”。例如“李”與“柳”二字，“李”由木、子組成，“柳”由木、卯組成。木、子、卯叫“文”，李、柳叫“字”?，F(xiàn)在我們把這兩類字統(tǒng)稱為文字。

（二）什么叫文字學？

研究文字的科學即文字學。語言是伴隨著人類勞動的出現(xiàn)而出現(xiàn)的，大約在五六十萬年以前。而文字則不然，它是文明的標記，是人類社會發(fā)展到一定階段的產(chǎn)物。關(guān)于中國的文明史，唐蘭、南懷瑾等都說，至少是10000年?？晌覀兞晳T上稱上下5000年，這個5000年是怎么來的，是司馬遷等定的，他寫《史記》是從黃帝開始。黃帝到現(xiàn)在是4700多年，大數(shù)就是5000年（英國人韋爾斯寫的《世界史綱》說：紀元前 1750年，中國已是一個封建大國了）。據(jù)考古發(fā)現(xiàn)，漢字的萌芽發(fā)生至少在6000年以前，比黃帝的史官倉頡生活的時代要早上1000多年。

中國歷來重視文字學的研究，第一部字書經(jīng)典是東漢許慎所著《說文解字》（當時還有一部字書叫《字林》已失傳，第一部辭書為《爾雅》）。許慎第一次做了中國文字的收集整理和辨識工作?！墩f文解字》共收集小篆9353個，附籀文225個，六國文字500個，重文1163個。歸納部首540個。古人云：許書之要，在明字之本義而已。江沅則認為：所謂本義，指的就是體現(xiàn)在文字字形上的字義，即初期造字意圖和古代典籍中使用過的詞義。許慎對中國文字文化遺產(chǎn)的總結(jié)保護保存作出了不可磨滅的重大貢獻，《說文解字》一直是研究中國歷史、古籍，包括甲骨文、金文的主要工具（商周金文的釋讀，一直倚重《說文解字》，即便是1899年后出土的晚商甲骨文，也無法脫離《說文解字》而另行破譯，透過《說文解字》所積累的古文字考釋成果，更可反過來證補說文的缺誤）。文字學的概念在以前比較含混，過去沒有文字學這個叫法，漢代叫“小學”，從漢代開始一直叫到清末。文字學這個名詞是章太炎第一個提出來的，唐蘭進行了完善。過去“小學”研究的對象包括形音義。唐蘭說：字義是語義的一部分，字音是語音的一部分，語義和語音應(yīng)該屬于語言學的范疇。唐蘭第一次提出把音韻和訓詁剝離出去，這就是文字學研究的現(xiàn)狀。唐蘭對中國文字學作出的貢獻是巨大的。他說：“在奄奄一息的文字學里攝取了比《史籀篇》早上一千年的殷墟文字，以及比古文經(jīng)，《倉頡篇》多出了無數(shù)倍的兩周文字，六國文字，秦漢文字，從這么多而重要的材料里所呈露出來的事實，使我修正了傳統(tǒng)的說法，奠定了新的文字學基礎(chǔ)”。并使古文字學研究盡量走上科學軌道。

（三）漢字的性質(zhì)

學術(shù)界有三種說法，即表意說、表音說和意音說。漢字主要為表意字符和表音字符，同時表音字符又大多還有意義，因此多數(shù)文字學家認為表意應(yīng)當是漢字的性質(zhì)。漢字字義反映的是一定的思想，字音代表的是一定的語言，字形是兩者的具體表象。也可以說，字義是文字的內(nèi)容，字音與字形是它的存在方式。字音是訴諸聽覺的，字形是訴諸視覺的。研究文字學，字形應(yīng)當是主要矛盾。所以把漢字的性質(zhì)確定為表意較為確切。眾所周知，組成漢字的基本部件是筆畫而不是音素，因此每個漢字都是寫法各異的獨立符號，是形音義的統(tǒng)一體，所以漢字又有同音不同形和同形不同音的獨特形象。

（四）漢字的起源

有“伏羲說”、“炎帝說”、“倉頡說”?！吨芤住は缔o》說：“上古結(jié)繩而治，后世圣人易之以書契”。許慎說：“古者庖犧氏之王天下也，仰則觀象于天，俯則觀法于地，視鳥獸之文與地之宜，近取諸身，遠取諸物，于是始作《易》八卦，以垂憲象。及神農(nóng)氏，結(jié)繩為治而統(tǒng)其事，庶業(yè)其繁，飾偽萌生。黃帝之史倉頡，見鳥獸蹄迒之跡，知分理之可相別異也，初造書契，百工以乂，萬品以察”。他認為文字產(chǎn)生的過程是庖犧（八卦）—神農(nóng)（結(jié)繩）—黃帝（文字）。庖犧即伏羲。意思是說伏羲發(fā)明了八卦，神農(nóng)發(fā)明了結(jié)繩（關(guān)于結(jié)繩記事南美秘魯印卡人有詳細記錄。在一根大繩子上用不同顏色的細繩在上面打結(jié)，結(jié)的數(shù)目和大小及排列都表示一定的意義，不同顏色的結(jié)用于記數(shù)或記錄日期，帶顏色的結(jié)則表示復(fù)雜信息，如黑色表示死亡災(zāi)禍，紅色表示戰(zhàn)爭，白色表示和平，黃色表示金子，綠色表示谷物等，與中國類似），黃帝之史官倉頡創(chuàng)造了文字。 唐蘭等認為前兩者與文字的產(chǎn)生沒有直接關(guān)系。八卦不是文字，八卦的產(chǎn)生遠在文字之后，甚至在文字相當發(fā)達的時候。文字的產(chǎn)生發(fā)展是一個漫長的過程，是由許多代人共同完成的，不是由某一個人完成的?，F(xiàn)代學者一般都認為“伏羲說”“炎帝說”“倉頡說”不可信。但我認為他們或許都對中國文字的發(fā)展作出過重大貢獻，這一點應(yīng)當是可信的。沈兼士說：“余以為文字之起源實由記事之繪畫”，唐蘭說：“文字本于圖畫”。圖畫文字應(yīng)當是文字雛形，或曰原始文字（如納西族東巴文經(jīng)書）。仰韶文化是迄今發(fā)現(xiàn)的最早的具有文字性質(zhì)的文字記號。大汶口文化則是原始文字，也就是最早的漢字。從仰韶半坡文化的記號到大汶口凌陽河文化的早期文字，再到殷商時期成熟的漢字系統(tǒng)甲骨文，經(jīng)過了近兩千年的漫長發(fā)展才最終形成。

（五）漢字的構(gòu)造

許慎在《說文解字》中提出“六書說”。 唐蘭一反傳統(tǒng)的”六書“觀念，提出了“三書說”?！傲鶗钡拿质遣扇≡S慎的說法，順序是采取班固的說法。“六”變“三”，即由“象形、指事、會意、假借、形聲、轉(zhuǎn)注”變?yōu)椤跋笮?、象意和形聲”。這是唐蘭一大貢獻。唐蘭認為“六書說”不科學，他認為象形、象意文字是上古時期的圖畫文字，形聲文字是近古時期的聲符文字，這三類可以包括中國的一切文字。不歸于形必歸于意，不歸于意必歸于聲，象形文字是由圖畫演化而來，象意文字等于圖畫加上語言，近古幾乎全部為形聲文字。唐蘭認為文字起源于圖畫，象形文字至少有一萬年的歷史，象形象意文字完備至遲也有五六千年的歷史，形聲文字至少有三千五百年的歷史。文字演變大體有三條途徑：即形的分化、意的引申和聲的假借。文字學發(fā)展大體分為三個時期：即原始期、上古期和近古期。由上古到近古，由繪畫轉(zhuǎn)到注音是文字發(fā)展中的絕大變革。人類早期獨立形成的文字體系，如古埃及文字、兩河流域的楔形文字、漢字，都是以表意為主的意音文字，古埃及圣書文字和楔形文字后來都消亡了。腓尼基人曾借用古埃及圣書字，取其表音符號，揚棄其表意符號，向表音化的方向發(fā)展，這種文字后來廣泛地影響了印歐語系各國文字的發(fā)展，于是就產(chǎn)生了拼音文字，就是我們現(xiàn)在看到的西方文字。唯漢字不但沒有消亡，而且一直沿著固定方向發(fā)展，突出其表意功能，這是文字發(fā)展的不同方向，非不同階段，也不意味表音優(yōu)于表意，沒有優(yōu)劣之分，各有優(yōu)缺點。上個世紀初有不少人提出用表音文字取代漢字是完全沒有必要的也是行不通的，漢字是完善的表意文字體系，已經(jīng)發(fā)展得相當成熟。

（六）漢字的形體

漢字的形體變化，大體經(jīng)過三大階段：一是由商代的甲骨文、周代的金文、籀文和古文而變?yōu)榍卮男∽?二是由秦代的小篆變?yōu)闈h代的隸書；三是由漢代的隸書變?yōu)槲簳x以后的楷書。簡言之，就是篆、隸、楷。何為篆書？篆為形聲字。字從竹，從彖，彖亦聲?！板琛睘椤熬墶笔?，“緣”意為裝飾，“竹”為“筆”省。聯(lián)合起來表示“用筆寫美術(shù)字”。本義“用筆寫美術(shù)字”，引申義：漢字美術(shù)體。郭沫若在《古代文字之辨證的發(fā)展》中說：“篆書之名始于漢代，為秦以前所未有，究竟因何而為篆書呢？我認為這是對隸書而言的”?！笆┯谕诫`的書謂之隸書，施于官掾的謂之篆書。篆者掾也。掾者，官也。故所謂篆書，其實就是掾書，就是官書”（此外還有別的解釋）。所謂篆書，是對漢以前所有結(jié)體較象形，筆畫較圓轉(zhuǎn)繚繞的廣義的古文字的統(tǒng)稱（從小篆到隸書是字體變化最大的一次，是古文字與今文字的轉(zhuǎn)折點。象形的意味打破，符號性加強，現(xiàn)代文字基本形成。漢字從甲骨文到小篆，可統(tǒng)稱為廣義的古文字；隸書及以后文字統(tǒng)稱為今文字）。

1. 甲骨文。

甲骨文主要是商代文字，是殷商王室刻在占卜用的龜甲獸骨上的文字，所以叫甲骨文。甲骨文是我國最早的文字體系，又因為主要是殷商王室占卜的記錄，所以也稱卜辭。又因出土地為殷墟，又稱殷墟文字。甲骨文是自盤庚遷殷至紂滅亡 273年間的遺物，是研究商文化的寶貴文獻，也是我國最早的文字實證。早在秦漢、隋唐雖有發(fā)現(xiàn)但未能引起世人注意。直至1899年當時的國子監(jiān)祭酒王懿榮在一味叫龍骨的中藥上發(fā)現(xiàn)（1903年劉鶚出版《鐵云藏龜》），才引起社會廣泛關(guān)注。近年陜西扶風、岐山一帶又發(fā)現(xiàn)一批周人甲骨文。據(jù)胡厚宣統(tǒng)計，目前甲骨文出土總數(shù)已有 154600片。其中大陸97600片，臺灣30200片，中國共計127900片。日本、加拿大、英美等26700片（據(jù)《甲骨文編》1965年新版統(tǒng)計，列入《正編》的，即已識者是1723個字；列入《附錄》的，即未識者2949個字。共計4672個字）。目前已釋讀出的甲骨文字約 2000個。研究甲骨學最著名的早期有四大家，即羅振玉、王國維、郭沫若、董作賓，陳子展稱之為“甲骨四堂”。唐蘭說“自雪堂導夫先路，觀堂繼以考史，彥堂區(qū)其時代，鼎堂發(fā)其辭例，固已一時之盛”（關(guān)于甲骨文的文字內(nèi)容：當時舉凡祭祀、征戰(zhàn)、婚姻、疾病、狩獵、風雨晦暝、年成豐欠、時日吉兇、分娩男女等無一不卜，以貞吉兇，并在甲骨上刻寫卜辭及與占卜有關(guān)的記事文字。貞——占卜，貞人即負責占卜的人。一篇完整的卜辭大概記載四個方面的內(nèi)容，一是年月日時和占卜人，稱作“敘辭”；二是要占卜的事，稱為“命辭”；三是審視兆紋，作出吉兇判斷稱作“占辭”；四是事后應(yīng)驗情況，稱作“驗辭”）。王國維1925年在《最近二三十年中國新發(fā)見之學問》中說：“自漢以來，中國學問上之最大發(fā)見者有三：一為孔子壁中書；二為汲冢書；三則為今之殷墟甲骨文字，敦煌塞上及西域各處之漢晉木簡，敦煌千佛洞之六朝唐人寫本書卷，內(nèi)閣大庫之元明以來書籍檔冊。此四者之一足當孔壁、汲冢所出，而各地零星發(fā)見之金石書籍，于學術(shù)有大關(guān)系者，尚不與焉。故今日之時代可謂之發(fā)見時代，自來未能有者也”。由此可見甲骨文等發(fā)現(xiàn)之重要。甲骨文的發(fā)現(xiàn)對文字學研究具有劃時代意義，唐蘭說這是一個無盡的寶藏，著名歷史學家傅斯年說，發(fā)現(xiàn)一個甲骨文新字，相當于發(fā)現(xiàn)一顆衛(wèi)星（壁中書是漢代發(fā)現(xiàn)的。汲冢書（竹書紀年）是西晉發(fā)現(xiàn)的）。談到甲骨文的重要，不妨舉個例子，比如甲骨文糾正《史記》錯誤。《史記》記載殷王朝先祖有“報丁、報乙、報丙”，王國維通過對甲骨文的綴合整理出殷商世系。發(fā)現(xiàn)“三報”的順序卻是“乙、丙、丁”。王國維的甲骨文研究一方面訂正了《史記》的錯誤，另一方面表明“報”字原來在甲骨文被寫作“”。如果沒有甲骨文的發(fā)現(xiàn)，這個錯誤永遠不可能得到糾正。甲骨文字的辨識是在不斷發(fā)展的。由開始的三百多字發(fā)展到到現(xiàn)在的兩千字。比如有個常見字寫作“”，王國維開始釋為“之”，后來郭沫若通過卜辭上下文聯(lián)系發(fā)現(xiàn)這個字的用法和“有”相同，就改釋為“有”。否定了王氏說法。甲骨文后期已是成熟的漢字體系。其中不僅有象形字、會意字，更有一定數(shù)量的形聲字?？上гS慎沒遇上甲骨文，也沒遇上金文。如果當時有甲骨文和金文，《說文解字》一定會寫得更好。

2. 金文。

金文是商周文字，是商周青銅器上銘文的統(tǒng)稱，屬大篆系統(tǒng)。金文這個名字是20世紀初文字學家確定的。記錄金文的青銅器種類有炊器、食器、酒器、洗器、樂器、兵器、祭器等。金文的內(nèi)容多為記錄商、周王的賞賜、冊命、祀典、田獵、征伐、契約等。

3. 籀文、古文、小篆。

籀文是春秋戰(zhàn)國時代通行于秦國的一種文字，相傳是周宣王時太史籀所做，所以叫籀文（唐代張懷瓘則認為是：姓史名籀，籀文者，因人而名）。籀文也就是通常所說的大篆（即西周晚期的大篆，或者叫成熟的大篆，或者叫大篆的標準體）。班固在《漢書·藝文志》中說：“《史籀篇》者，周時史官教學童之字書也，與孔子壁中古文異體”。所謂《史籀篇》，就是當時用大篆書寫的啟蒙課本。許慎《說文解字》中標明的籀文有 225個字（到了清末，吳大澂根據(jù)宋以后，特別是清以來出土的古器物，發(fā)現(xiàn)了更多的籀文字，編寫了《說文古籀補》，這是文字學里又一部重要著作）。王國維認為《石鼓文》是籀文的代表作（中國書法史上第一個具有高超篆書石刻藝術(shù)的石鼓文，本身就充滿傳奇。在誕生后1000多年的漫長歲月中一直被丟棄于荒郊野嶺。直到唐初，才在天興縣被發(fā)現(xiàn)，但同時也開始了其坎坷命運。韓愈曾上書將石鼓移到太學，未被批準。后被移至鳳翔夫子廟中。五代時，石鼓在戰(zhàn)亂中散失。宋代鳳翔地方官司馬池，找到 9塊，并運到市府學。流落到民間的一塊已被用作米舂?；实v四年即公元1052年后，10 個石鼓齊聚開封并嚴加保管。到南宋時又被金人劫掠到燕京。元代大德十一年移至國子監(jiān)?？箲?zhàn)期間被迫南遷，直到建國后才最終保存在故宮博物院。同樣，金文中的《毛公鼎》《散氏盤》等等也都命運坎坷）。古文是戰(zhàn)國時代通行于東方六國的文字。因為這種文字出現(xiàn)在漢代發(fā)現(xiàn)的一批古文獻上，與當時籀文形體不同，因此誤認為是倉頡所造，孔子所傳，所以叫古文?！墩f文解字》中收錄了500個字，這是狹義的古文，廣義的古文包括漢隸以前的所有文字。小篆是秦代文字。秦始皇統(tǒng)一中國，也統(tǒng)一了文字。李斯等在省改籀文的基礎(chǔ)上，頒布了形體更規(guī)整、偏旁更一致、線條更勻齊的篆書，為了表示區(qū)別，把西周晚期周宣王時太史所頒的字書名為大篆，而自稱為小篆（而郭沫若則認為篆書的名字是漢代才有的）。

4. 隸書、楷書。

隸書是漢代的主要文字。隸書是程邈發(fā)明的，起源于秦代，通行于漢代，因為初為徒隸所用，所以叫隸書。漢字由小篆變?yōu)殡`書，即通常文字學家說的“隸變”。隸變是漢字形體和結(jié)構(gòu)上最重要的改革，是古今文字的分水嶺。楷書實際是隸書的變體、簡體。甲骨文、金文的出土，為我們考證古代史、古代典籍、學習和研究古文字和書法藝術(shù)提供了豐富的資源和依據(jù)。在辨別古文字上唐蘭提出了四種方法：即形體對照法、推勘法、偏旁分析法與歷史考證法。在此基礎(chǔ)上學者總結(jié)出的理論原則是：必求先隸定“安于字形”，次求假借合于字音，后求通讀合于字義、文例、句義與全文大義。唐蘭同時提出了文字分類新方法：即殷商系文字、兩周系文字、六國系文字和秦系文字（文字材料的主要來源為古書和古器物。）

（七）漢字書體和載體

篆、隸、草、行、楷等屬于書體（細分至少有 40種之多：如甲骨文、金文、石鼓文、小篆、漢篆、唐篆、玉箸篆、鐵線篆、古篆、古文、草篆、隸書、金文、楷隸、草隸、八分、魏隸、晉隸、楷書‘大小中楷’、魏碑、草書‘大草、小草、狂草、標準草’、行書、行押書、符信書、刻符書、摹印書、署書、題署、榜書、殳書、飛白、臺閣體、經(jīng)生書等，這里還不包括南宮碑）。陶、龜甲、獸骨、青銅器、玉石、石、簡、牘、帛、泥板、紙等屬于文字的載體。甲骨文、金文是同一種書體，不同的是載體、時間早晚和書寫工具不同。單個的竹簽叫簡，把單個的簡用線裝在一起叫冊。 單個的木片叫牘，因為漢代牘長為一尺，所以叫尺牘。長簡用來寫儒家經(jīng)典，短簡用來寫傳記和諸子著作。木牘主要主要用來寫文書。許慎在《說文解字》中說：“著于竹帛謂之書”。

二、漢字書法藝術(shù)

漢字書法藝術(shù)源遠流長，是中華民族的重要傳統(tǒng)文化之一。何為書法？簡言之書法是寫字的藝術(shù)。沈尹默說：它無色而有圖畫的燦爛，無聲而有音樂的旋律，引人欣賞，心暢神怡。蔣彝說書法居于各種藝術(shù)之首，是最高層次的藝術(shù)。漢字書法是以漢字為對象，以筆作工具的中國的一門獨特的線條造型藝術(shù)。

書法離不開文房四寶，即筆墨紙硯。筆。《說文解字》上說：“聿，所以書也，楚謂之聿，吳謂之不律，燕謂之弗，秦謂之筆?！鄙檀坠俏闹幸殉霈F(xiàn)筆的象形文字。在東周的簡牘帛上已廣泛使用。曾侯乙墓出土了春秋時期的毛筆。秦將蒙恬因改進毛筆而著名。毛筆的品種分硬毫、軟毫、兼毫三種。具體有羊毫、狼毫、兼毫、白云、宣筆（王羲之、柳公權(quán)、蘇東坡、歐陽修等推崇）、湖筆等等。墨。殷商已發(fā)現(xiàn)。甲骨文就是用墨寫后雕刻成文的。漢代出現(xiàn)人工墨。墨的種類有兩種：一是油煙墨，二是松煙墨。紙。漢初已有幡紙代簡而興。東漢蔡倫之后廣泛應(yīng)用。從漢至唐近千年傳世書畫大多用的是麻紙。西晉陸機《平復(fù)帖》現(xiàn)藏故宮博物院是最早的麻紙法書。紙分三種：生紙、熟紙、半生熟紙。單宣、凈皮宣、夾宣都屬于生紙，云母箋、蟬衣箋等都是熟紙，二層玉版、三層玉版等都是半熟紙。宣紙為我國主要書畫用紙，產(chǎn)于安徽涇縣，以青檀樹皮為主要原料，為唐代宣州府之貢品，所以稱宣紙。王羲之書《蘭亭序》所用的是蠶繭紙。硯。自黃帝始。漢有陶硯，石硯等。米芾《硯史》有詳述。硯的種類很多，如端硯、歙硯、洮硯和澄泥硯等四大名硯，除此之外，還有水晶硯、銅硯、鐵硯、瓦硯、木硯、紙硯等。

研究書法藝術(shù)與文字學側(cè)重和方法略有不同。研究書法，按照時間順序和階段劃分為：先秦書法、秦漢書法、魏晉南北朝書法、隋唐書法、宋元書法、明清書法和當代書法，但實際上又往往不能截然分開。

（一）先秦書法：淳樸、朦朧、奇特、神秘

先秦書法彰顯的是原始的美。遠在先秦時代的商周文字就已具備了用筆、結(jié)體和章法等書法藝術(shù)所必備的三要素。刀刻精美的甲骨文、尖硬粗圓渾厚質(zhì)樸的金文，書法第一法則的石鼓文，都是一篇篇精美作品，無不體現(xiàn)我們祖先的聰明智慧和高超藝術(shù)。先說篆書。篆書包括大篆和小篆。大篆包括甲骨文、金文、古文、籀文、石鼓文等。大篆存在時間較長，從商周一直到秦。小篆存在時間相對較短，從秦流行到西漢末年，逐漸被隸書所取代。對于大篆書法的研究，過去主要依據(jù)《說文解字》中保留的 225個字。當時還沒有甲骨文和金文。籀文的代表作是石鼓文（同時期的金文亦應(yīng)為籀文體），石鼓文是后來唐初在天興縣（今寶雞市鳳翔縣）發(fā)現(xiàn)的。

1. 甲骨文書法。

甲骨文是中國文字之根，書法之源，篆書之祖，是中國最早的文字實證。近五千個單字多為刀刻，也有少數(shù)手寫，朱墨并見，亦有刻后填朱。甲骨文書法規(guī)整而美觀，字大者徑逾半寸，小者細如芝麻，筆法方圓并用，古樸爛漫，變化多姿，美不勝收。郭沫若先生在《殷契萃編·自序》中曾感嘆：“其契之精字之美，每令吾輩數(shù)千載后人神往，……凡此均非精于其技者絕不能為”?？狄笙壬f：“甲骨文是三千年前畫得最簡單的畫，它們太美了。”甲骨文的形體有兩大特點：一是受書寫工具影響，筆勢以方筆居多，字字有棱有角，大小不一，粗細不等；二是有些字還未定型化（主要反映在字型大小不一、筆畫不等、位置不定、部件不同），如一個鹿字最多有 49種寫法。甲骨文書法的分期：殷商早期的甲骨文，字形較大，字體比較粗狂；至康丁以后，字體趨向工整秀麗；到了殷商晚期，字體變小，刻寫更加精美。董作賓把甲骨文書風分為五期：第一期雄渾（武丁時代）；第二期謹飭（祖庚、祖甲時代）；第三期頹靡（稟辛、康丁時代）；第四期勁峭（武乙、文丁時代）；第五期嚴整（帝乙、帝辛時代）。甲骨文中有很多象形字，有著濃厚的藝術(shù)意味，結(jié)體大小，錯綜變化，疏密對比，平衡對稱。清代以前人們沒見過甲骨文，更談不上甲骨文書法。所以學習和研究甲骨文書法是不足一百年的事情。羅振玉1921年開始用已釋的甲骨文字集聯(lián)，其手書的《集殷墟文字楹帖》153條，應(yīng)當是最早的甲骨文書法集。羅早年書法臨習歐顏，兼習金文。中年后得見甲骨文字，書風為之一變。他的甲骨文書法分兩種形式，一為原刻臨作；一為甲骨文集字書法（更重要的是，他對中國歷代史料的保存，敦煌文卷的整理，漢晉木簡的研究，特別是對甲骨文和國寶檔案的搜集、收藏、考釋、傳播等方面，作出了杰出貢獻）。另一位甲骨文書法家是王襄，公認的甲骨文一代宗師，郭沫若稱其為甲骨文研究專家，王曾任天津文史館館長，他的字甲金并重。著名甲骨文書法家還有丁佛言、葉玉森、柳詒徵、丁輔之、郭沫若、董作賓、潘天壽、沙孟海、胡厚宣、商承祚、潘主蘭、康殷、鮑鼎、陸維釗等。

2. 金文書法。

也叫商周金文，又叫青銅器銘文、鐘鼎文，是鑄刻或?qū)懺阢~器上的文字。商代較少，直到西周才蔚為大觀，成為漢字書法史上綻放的第一道曙光。殷商金文字數(shù)少，一般五六字，最長不超過50字，銘首或銘末多有族徽，周初承襲短銘格式，以族徽、作器者、收器者、器名諸項作完整或減省組合。晚期多長篇，《頌壺》152字，《散氏盤》357字，《毛公鼎》達500字，為舉世最長銘。內(nèi)容分別為賞賜冊命、割地契約、訓誥命官等，往往可與《尚書》《詩經(jīng)》等典籍相印證，極具書史價值。金文書風可分為三個時期：商和西周前期，文字很少，銘文也短。其書法字體肥壯，樸茂自然，凝重質(zhì)樸，彰顯博大氣派，給人一種渾然天成之感。如《司母戊鼎》《天王簋》《大盂鼎》《利簋》等。西周中期，書風端莊秀麗，銘文漸長，有長達數(shù)百字的誥命典謨，文字整齊雄渾、雍容典雅。如《大克鼎》《墻盤》。西周晚期，即金文最成熟階段，此時書風絢麗多彩。如《散氏盤》奇古生動，《毛公鼎》圓勁雄強，《虢季子白盤》圓勻修長，皆為巔峰之作。甲骨文刀刻痕跡明顯，金文則鑄形肥厚。總之大篆形體比較隨意，筆畫少的字占地方小，多的占地方大。筆畫少的有的寫成合文。也有少量重文。

3. 籀文和石鼓文書法。

籀文和石鼓文都屬于大篆。籀文是標準的大篆，原來只有《說文解字》中的 225個字，清末吳大澂根據(jù)宋以后，特別是清以來出土的古器物，發(fā)現(xiàn)了更多西周晚期的籀文字，編寫了《說文古籀補》，極大地豐富了籀文。石鼓文是籀文的代表作（王國維）?？涤袨樵凇稄V藝舟雙楫》中認為：石鼓文如“金鈿落地，芝草團云，不煩整裁，自有奇彩?！薄笆募礊橹袊谝还盼?，亦當為書家第一法則也?！眳遣T臨習石鼓文數(shù)十年不輟，終于自成一家。石鼓文原名為《獵碣或雍邑刻石》，后因杜甫、韋應(yīng)物、韓愈等詩作，遂更名為石鼓文。原有7000字，現(xiàn)剩有3000字，現(xiàn)存故宮。石鼓文字體上承西周金文，下啟秦代小篆。從書法上看，石鼓文筆法飽滿而含蓄，圓潤茁壯，筆畫比金文更勻稱均衡，結(jié)構(gòu)更對稱穩(wěn)定，形體更趨方正，章法更齊整開闊。與金文相比明顯趨于規(guī)范。字也規(guī)范，章法也規(guī)范。字體端莊凝重，筆力穩(wěn)健，充滿古樸典雅之美。甲骨文和金文的區(qū)別，前者更接近圖畫的寫實象形，后者圓轉(zhuǎn)規(guī)整，逐漸與物形疏遠。

（二）秦漢書法：嚴謹、規(guī)范、典雅、秀麗

1. 小篆。

繼東周（春秋戰(zhàn)國）之后，中國進入秦漢時代，這一階段漢字的變遷最為劇烈，大篆經(jīng)過省改變?yōu)樾∽?；隸書發(fā)展成熟；草書發(fā)展成章草；行書和楷書步入萌芽狀態(tài)，書法家也隨之大量產(chǎn)生。秦漢對中國以后書法的發(fā)展產(chǎn)生了深遠影響，奠定了堅實基礎(chǔ)。這時書法的載體也發(fā)生了變化，保存到今天的墨跡有帛書、簡牘書、石刻磚刻壁畫等等。秦代是小篆與隸書并用的時期。秦代書法家有李斯、趙高、胡毋敬、程邈等。李斯取史籀大篆創(chuàng)造小篆。李斯，字通古，戰(zhàn)國時上蔡人，為秦國的宰相。他輔佐秦始皇統(tǒng)一天下，推行新政，其中一個重要內(nèi)容就是進行文字改革，整理制定了秦代的標準書體——小篆，所以被稱為小篆鼻祖。李斯不僅是一位政治家、文學家，而且是一位著名的書法家。其字在當時首屈一指。秦始皇各處巡游，歌功頌德的碑文多出自李斯之手，字體非常優(yōu)美。代表作是《泰山碑》《嶧山碑》《瑯琊臺刻石》等。李斯的小篆，筆筆中鋒，藏頭護尾，行筆不疾不徐，線條圓勻勁健，剛?cè)嵯酀?。他的?chuàng)造性在于賦予這種新的書體以完整的裝飾美，把不同弧度的曲線和不同長度的直線巧妙地組合在一起，宛如具有幾何精神的精美圖案畫。孫過庭曰：小篆的藝術(shù)特征為曲折優(yōu)美，流暢無阻。歷史上著名小篆書法家，唐代有李陽冰，清代有鄧石如、吳昌碩、吳大澂等。近有王福庵、沙孟海、黃賓虹、鄧散木、商承祚、陸維釗等。大篆彰顯的是原始的天然的美，古樸而凝重。小篆彰顯的是精致之美，渾然天成。李陽冰，李白族叔，被稱之為李斯之后千古一人，曾為李白作《草堂集序》，顏真卿所書之碑多請他篆額（古代碑刻往往由四個人共同完成，一是撰文，二是書丹，三是篆額、四是鐫刻。漢魏書碑用的是隸書，晉及其以后用楷書，行書始于唐太宗《晉祠銘》，李北海繼之）。如何寫篆書，孫過庭在《書譜》中有一句非常精辟的話：“篆尚婉而通”。這五個字可以說是篆書用筆的度人金針和警世名言。清代文字學家錢泳《書學》曰：“學習篆書者，當以秦相李斯為正宗，所謂小篆也”。

2. 漢隸。

漢代在中國歷史上是一個經(jīng)濟社會特別是文化空前發(fā)達時期，所以后來人們常常用漢代表中國，比如漢語、漢字、漢人、漢文化等。隸書產(chǎn)生于秦代，出土的秦簡帛書中大量存在，稱秦隸，也叫古隸。如湖北云夢睡虎地秦簡等（程邈創(chuàng)造隸書時，古隸在秦代已開始在民間流行，經(jīng)過不斷改進和完善，到西漢基本定型，東漢達到鼎盛，文字學家把這一過程稱作“隸變”）。最能代表隸書成就的是東漢碑刻，如《曹全碑》《張遷碑》《華山廟碑》《衡方碑》《鮮于璜碑》《石門頌》《禮器碑》《史晨前后碑》《乙瑛碑》等，碑碑都是精品，后三者存孔廟亦稱孔廟三碑。漢隸書體，雍容大度，風格各異，流派紛呈，姿態(tài)萬千?；蝈賱磐Π危蚬ふ?，或飄逸秀麗，或厚古樸素，或開張寬博，或峻拔凝重，或奇肆縱橫，或溫柔敦厚。東漢最著名文學家、書法家和書法理論家要屬蔡邕（文姬之父）。蔡邕精篆、隸，尤以隸書著稱，創(chuàng)造飛白書體。唐張懷瓘《書斷》評蔡邕飛白書“妙有絕倫，動合神功”。相傳《熹平石經(jīng)》為其所作（旨在正定六經(jīng)文字）。20世紀發(fā)現(xiàn)的《居延漢簡》（時間跨度為 110年），其書法也很值得研究。

（三）魏晉南北朝書法：在激蕩動亂和苦難中綻放

魏晉南北朝是中國歷史上一個大動亂大變遷的年代，也是思想領(lǐng)域發(fā)生重大變化、文化異彩紛呈、民族大融合的時期。這個時期一方面帶來了思想上的解放，另一方面戰(zhàn)爭帶來了災(zāi)難與死亡，引起了人們對人生哲理的思索，文人士大夫則竭力通過文藝形式，寄托內(nèi)心幽思，表現(xiàn)滿腔情感。于是功利主義退位，為藝術(shù)而藝術(shù)一派興起。詩歌繪畫成就斐然，詩歌如陶淵明等，而書法上的成就則更為突出。鐘繇、王羲之的崛起，使書法藝術(shù)達到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開創(chuàng)了一個嶄新時代。孫過庭在《書譜》中說：“漢、魏有鐘、張之絕，晉末稱二王之妙”?！扮?、張”即鐘繇和張芝，“二王”即王羲之父子。

鐘繇被譽為“正書之祖”。傳世作品有《宣示表》《薦季直表》等。其書法效法蔡邕、曹喜、劉德升等。王羲之、衛(wèi)夫人和張旭、懷素、顏真卿、黃庭堅等都受其影響。張芝創(chuàng)“今草”、“一筆書”，三國魏書家韋仲將謂之“草圣”，超前絕倫，獨步無雙，給中國書法藝術(shù)帶來無限生機。王羲之對鐘、張推崇備至，始終認為自己的草書不及張芝。

王羲之，字逸少，瑯琊臨沂（今山東臨沂）人，后遷居會稽山陰（今浙江紹興），官至右軍將軍，人稱王右軍，是中國書法史上最有影響的人物。相傳他 7歲寫字，12歲讀蔡邕關(guān)于書法的書，后受業(yè)于衛(wèi)夫人，又廣游名山，看到李斯、曹喜的書跡，又看到鐘繇、梁鵠的字，再拜讀《熹平石經(jīng)》，后又在堂弟王洽處欣賞到了張昶的字，眼界大開。從此博采眾長，熔鑄古今，成為書圣。王羲之把書法的實用性與藝術(shù)性完美地結(jié)合起來，極大地豐富了書法的表現(xiàn)力，把書法技法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使書法藝術(shù)進入到多彩多姿的境界。其作品很多，尤以《樂毅論》《蘭亭序》《十七帖》《黃庭經(jīng)》《東方朔畫贊》等最為著名。從鐘繇到王羲之這一時期，人的個體價值和自由意志得到了空前強調(diào)，書法家的心跡精神得到了本質(zhì)的顯揚。這一階段書法表露出的是集自然之美、流動之美、空靈之美、儒雅之美、哲思之美于一身的和諧之美。特別是晉代書法超逸、蘊藉、自然，有一種恬淡蕭散之氣。鐘、王在繼承傳統(tǒng)、博采眾長的基礎(chǔ)上，獨辟蹊徑、開創(chuàng)新風，樹立了真行草書美的典范。到了南北朝，書法史上出現(xiàn)了“南帖北碑”現(xiàn)象。北碑主要是魏碑，藝術(shù)最高。如《鄭羲下碑》《石門銘》《張猛龍碑》等。

（四）隋唐書法：大氣磅礴，波瀾壯闊，燦爛輝煌

隋朝存在時間很短，從書法上講隋唐不能截然分開。隋唐兩個朝代有一個共同特點，就是重視科舉和書法，把書法作為取士的一個重要條件。隋代有兩點值得提及，一個是智永（王羲之七世孫），一個是《龍藏寺碑》。一名家，一名碑。智永大家都熟悉?！洱埐厮卤烽_皇九年立于正定隆興寺，是隋代一塊名碑，不知何人所書，被譽為“隋碑之冠”。王國維高度評價此碑：“此六朝集成之碑，非獨為隋碑第一也”。唐初書家多受其影響。唐代是書法史上又一個鼎盛時期，比晉代更加大氣磅礴，波瀾壯闊，壯麗輝煌。唐代書法與唐詩一樣，從某個方面說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唐初四大家，即歐陽詢、虞世南、褚遂良、薛稷便是其中的杰出人物，他們的最大功勞在于徹底地完成了“晉韻”向“唐法”的轉(zhuǎn)變。歐陽詢的書法體現(xiàn)“險勁”。虞世南早年受教于智永，得“二王”真?zhèn)鳌４碜饔小犊鬃訌R堂碑》等傳世。褚遂良書法自創(chuàng)一格，人稱“褚體”。代表作有《大唐三藏圣教序》《孟法師碑》等傳世。薛稷是魏征外孫，從小受到良好教育，書法水平也很高，但傳世作品不多。唐代書法的高度發(fā)展，一方面由于歷史上的大唐盛世，另一方面得于唐太宗的提倡和高度重視（唐太宗本人就是一位書法家，擅長行書及飛白書，傳世作品有《晉祠銘》《溫泉銘》等）。在草書方面賀知章、張旭、懷素把草書發(fā)展到了巔峰極致。賀氏以草書著名，李白在詩中將他比喻成王羲之。張旭，性格放蕩不羈，才華橫溢，嗜酒成性，人稱“張顛”、“草圣”（中國歷史上有兩位“草圣”，一是東漢張芝，二是唐代張旭）。張旭的書法也是師從王羲之，（其母是虞世南外孫女，即陸柬之的侄女，懷素、顏真卿等都受其影響。顏稱其為己師），有《古詩四帖》傳世。懷素的書法初學歐陽詢，后習張旭，云游四方，博采眾長，他的草書取法大千世界，達到神奇的境界，藝術(shù)造詣很高，有《自敘帖》（既是絕好的書法作品，也是絕好的書法理論名篇）等傳世。顏真卿是繼“二王”之后成就最高，影響最大的書法家。其書以篆籀之筆，化瘦硬為豐腴雄渾，結(jié)體寬博而氣勢恢宏，骨力遒勁而氣概凜然，這種風格體現(xiàn)了大唐盛世的風度，并與他高尚的人格契合，是書法美與人格美完美的結(jié)合典范。顏真卿作品很多，據(jù)說有138種，不僅楷書好，而且行書草書成就也很高，《祭侄文》被稱為“天下第二行書”。重要作品有《多寶塔碑》《東方朔畫贊碑》《顏勤禮碑》等。《自書告身貼》是后人學習楷書的范本。柳公權(quán)為晚唐最著名的書法家，柳體為后世學習書法的標準字帖。唐代著名書法家還有孫過庭、徐浩和鐘紹京等。

唐以后歷代書法雖然在某些方面卓有成就，但就整體而言大有遜色。宋代書法四大家，有蘇軾、米芾、蔡襄、黃庭堅。陸游行書也很好。元代書法家趙孟頫成就最大。明清著名書法家有祝允明、文征明、董其昌、王鐸、傅山、鄭板橋、劉墉、鄧石如、何紹基等，不能一一而述，鄧石如、趙之謙、吳昌碩尤精篆書，鄧精篆隸，吳精石鼓。

總的來說，籀文、古文、小篆的特點是：籀文與金文相似，結(jié)構(gòu)繁疊，但形體工整勻稱；古文與籀文比結(jié)構(gòu)要簡化許多；小篆形體是線條化，字形勻圓整齊。

甲骨文與金文同為一種書體——大篆，不同的是時期的早晚、書寫工具和載體的不同，刻在龜甲獸骨上的文字叫甲骨文，鑄在青銅上的文字叫金文。

西周宣王時期，太史籀對大篆進行了規(guī)范， 規(guī)范的大篆又稱籀文，籀文是西周晚期的官方文字，石鼓文是籀文的代表作。

從小篆到隸書是文字的又一次大變革。但從隸書到楷書文字沒有太大實質(zhì)性變化，行書是介于楷書和草書之間，日常常用字體，狂草則是一種藝術(shù)品，喪失了交際作用，章草為專用字體。

三、八點感悟

第一：做字先做人。端正態(tài)度很重要。學習書法首先要心態(tài)好，要靜下心來寫字。“靜”是儒釋道修煉的共同法門。其次方法要得當，不能急于求成。要打好基礎(chǔ)，多練基本功，持之以恒。

第二：甲骨文和金文都是加工過的文字。甲骨文是用刀刻在龜甲獸骨上的文字，金文是鑄在青銅器上的文字。但是他們都應(yīng)該是先寫在載體上或模型上，然后加工成為我們現(xiàn)在所看到的甲骨文和金文，如后來的碑刻一樣。那么沒有刻鑄加工之前是什么模樣？我們研究書法，重點應(yīng)該研究這個。書畫是藝術(shù)，甲骨文、金文、碑刻和印章應(yīng)當是技藝。甲骨文和金文書法體現(xiàn)在兩個方面，一個是藝術(shù)性，一個是技術(shù)性。學篆刻一定要先學甲金。

第三：學習篆書宜先學部首。記住部首，可以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部首書法臨王福庵的最好。

第四：博采眾長很重要。對王羲之學衛(wèi)夫人書徒費年月和博采眾長的理解。王氏書法的進步首先得益于衛(wèi)夫人，但學到一定程度就顯得不足了，他們不像我們現(xiàn)在這樣要什么書帖有什么書帖，唯有走出去。王羲之、蔡邕、懷素等書法的飛躍進步都得益于遍訪名家名碑，取眾之長。從古代看，一個好的書法家必須學會多種書體。孫過庭說：寫草書應(yīng)兼有楷法，寫楷書應(yīng)旁通草意。學書法還應(yīng)旁通大篆、小篆，融貫漢隸，涵泳飛白，參酌章草。他的話是很有道理的。

第五：為什么有些好東西往往被人忽略，如甲骨文在安陽沉睡了三千多年，石鼓文誕生后一千多年一直被丟棄于荒郊野嶺，主要是就某個專業(yè)而言有慧眼有真知灼見的人太少了，古代人那么用功尚且如此，現(xiàn)代人又如何。

第六：初學書法，一般從楷書起步。首先要選好帖臨好帖，多臨反復(fù)臨認真臨，不能淺嘗輒止。學書法幾乎沒有捷徑可走，唯有勤學善悟，肯下苦功夫、笨功夫。這方面王羲之、孫過庭等已有詳細論述。

第七：堅持理論與實踐相結(jié)合。學好理論可以提高自覺性，克服盲目性。在書法理論方面，衛(wèi)鑠、王羲之、孫過庭、張懷瓘、懷素等都有非常好的論述。衛(wèi)鑠的《筆陣圖》，王羲之的《題衛(wèi)夫人筆陣圖后》《自論書》《用筆賦》《書論》《筆勢論十二章》等 ，孫過庭的《書譜》不但是非常好的書帖，更是非常好的書法理論。張懷瓘的《書斷》既講書史，又講理論。還有懷素的《自敘帖》，都應(yīng)當深入學習和認真領(lǐng)會，然后再不斷加以實踐，再學習，再實踐。

第八：中國書法藝術(shù)的發(fā)展經(jīng)歷了兩個鼎盛時期——晉、唐，其中有其深層次原因。書法和唐詩宋詞一樣一旦過了那個時空就很難再現(xiàn)。古人的境界和水平，現(xiàn)代人不易突破。我們所處時代與過去之最大區(qū)別是，互聯(lián)網(wǎng)時代，甲骨文金文出土，這是古人所不可比的，我們有望在這方面有所作為。馬云說：人類正從IT時代走向DT時代?；ヂ?lián)網(wǎng)正在改變著人類的生存方式和生活方式。寫字作為工具的功能正在弱化，書法也越來越成為一種藝術(shù)。但中國古老的傳統(tǒng)書法藝術(shù)的未來是什么，向何處去，還需要我們?nèi)フJ真探索。

（責任編輯：蘇紅霞 校對：朱艷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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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2030（2015）03-0097-08

2015-04-05

曹貴寶（1951— ），男，河北魏縣人，研究員，邯鄲學院原副院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