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水平
王船山悼亡詞淺析
黃水平
(廣東科技學院,廣東東莞 523083)
王船山對亡妻陶氏、鄭氏有著深厚情誼,故而創(chuàng)作了許多悼亡詩詞以寄托對亡妻的懷念之情。其悼亡詞具有哀悼深摯、融國家之恨、詞品人品合一等方面的獨特魅力,是悼亡詞中的杰作。
船山;悼亡詞
悼亡,古已有之,《莊子·至樂》載莊子妻死箕踞鼓盆而歌[1]450,即為“悼亡”之濫觴。在中國詩歌史上,比較有影響的悼亡詩,首推晉詩人潘岳《悼亡詩》。“之子歸窮泉,重壤永幽隔”[2]635;“悵恍如或存,周遑忡驚惕”[2]635,詩人懷念亡妻的真摯情愛躍然紙上。唐詩人元稹亦有悼亡佳作《遣悲懷》[3]。然以詞悼亡,則首推宋代蘇軾。蘇軾《江城子·已卯正月十二夜記夢》寫到:“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盵4]141縱然生死相隔,詞人仍對亡妻“不思量,自難忘”。賀鑄《半死桐》(重過閭門萬事非)[5]6,以半死桐題篇,取半死桐“聲音為天下至悲”[6](枚乘《七發(fā)》)之意,以寄托對亡妻的深沉哀思。
如果說潘岳、元稹的悼亡詩及蘇軾、賀鑄的悼亡詞,是悼亡題材的杰出代表,那么在清代納蘭性德之前最杰出的悼亡佳作,當屬王船山哀悼亡妻的悼亡詩詞。
王船山于明崇禎十年(1637)19歲時,娶同縣陶萬梧之女。清順治二年(1645),船山27歲,陶孺人于八月去世,年25,葬于王衙坪。清順治七年(1650),船山32歲,二月續(xù)弦桂林,娶襄陽鄭儀珂之女。清順治十八年(1661),船山43歲,六月鄭孺人卒,年29。終順治一朝,船山經(jīng)歷“明亡、南明滅”兩次亡國、一次喪父,心情沉痛,內(nèi)心悲愴難解,故船山將對亡妻的思念融入家國之恨,宣泄于悼亡詞中,可謂情深恨長矣!
船山詞中共有悼亡詞19首,其中《霜天曉角·懷舊》、《滿江紅·憶舊》、《霜天曉角·懷舊》、《鳳凰臺上憶吹簫·憶舊》、《掃地花·憶舊》、《望梅·憶舊》、《減字木蘭花·憶舊》等7首直接以“懷舊”或“憶舊”為詞題,其它如《憶秦娥·燈花》、《清平樂·詠螢》、《蝶戀花·早秋》、《浣溪沙·秋感》、《鷓鴣天·白蓮》、《玉樓春·白蓮》、《多麗·別恨》、《添字昭君怨·春懷》、《高陽臺·蛛絲落葉》、《一剪梅·春晚》、《二郎神·七夕》、《驀山溪·聽雨》[7]等12首亦在感物傷懷中寄托悼亡懷念之情。
經(jīng)參考彭靖《王船山詞編年箋注》,結(jié)合對作詞背景及詞作內(nèi)容的分析,《憶秦娥·燈花》、《清平樂·詠螢》、《望梅·憶舊》、《添字昭君怨·春懷》等4首側(cè)重于悼念元配陶孺人;《霜天曉角·懷舊》、《滿江紅·憶舊》、《鳳凰臺上憶吹簫·憶舊》等15首側(cè)重于悼念鄭孺人??梢?船山對陶、鄭兩位夫人的悼念之情有一定程度的輕重之別,體現(xiàn)出兩類內(nèi)涵不同的懷念之情,現(xiàn)分別論述:
其一,船山對元配陶孺人的悼亡詞
陶孺人是一位不嫌貧愛富、能夠勤儉持家、善于待人接物、并對夫君體貼備至的賢內(nèi)助。據(jù)王之春《王夫之年譜》,劉明遇為陶孺人作墓志銘,有云:“陶孺人產(chǎn)衡陽千畝侯,貲累鉅玩,作合于青燈布縷之孝廉,而不挾富以驕其夫家。家常則膏沐盥漱,聞雞戒旦;亂則抱形負影,生死相憐,女中之有須眉氣,有鐵石心者也?!盵8]32陶孺人如此賢惠,船山婚后生活自然非常幸福,“讀書帷底夜聞雞,茶灶松聲月影西”[9]563,船山讀書至深夜,陶孺人照顧茶水于側(cè);“記向寒門徹骨迂,收書不惜典金珠”[9]564,船山收購圖書,陶孺人不惜典當首飾以助。陶孺人為人賢淑,對夫君體貼備至,夫妻舉案齊眉,相濡以沫。故愛妻離世,船山不勝懷念。當斷弦之痛無處宣泄,詞人不得不借詞傳情,如《望梅·憶舊》:
如今風味,在東風微劣,片紅初墜。早已知、疏柳垂絲,綰不住春光,斜陽煙際。漫倩游絲,邀取定巢燕子。更空梁泥落,竹影梢空,才棲還起。
闌干帶愁重倚。又蛺蝶粘衣,粉痕深漬。撥不開、也似難忘,奈暝色催人,孤燈結(jié)蕊。夢鎖寒帷,數(shù)盡題愁錦字。當年醞就,萬斛送春殘淚。[7]
春意闌珊的黃昏,詞人帶愁獨倚闌干,看到隨風搖晃的游絲和“才棲還起”的燕子,想起自己無可皈依、無處寄托的感情,睹物思人,對亡妻陶孺人的思念化作送春的萬斛殘淚。又如《添字昭君怨·春懷》:
茸草偏生南浦,桃葉半遮芳樹。東風何用苦相催,緩緩來。剛倩柳綿黏住,又被落紅勾去。麟洲聞有返魂香,海天長。[7]
詞人寫出了紅漸瘦、綠漸肥的暮春時節(jié),對亡妻陶孺人綿綿無盡的思念。
因船山與陶孺人感情極深,隨時隨地都觸發(fā)著船山對妻子的深情懷念。如《憶秦娥·燈花》:“心未冷,娟娟還弄斜陽影。斜陽影,半點紅輕,一天煙暝。殘香猶裊金猊鼎,淚痕微映鴛鴦枕。鴛鴦枕,如何落去,孤衾難整。”[7]船山在此通過描寫從傍晚到夜深景物與感情的變化,表達了對亡妻的深切思念。船山還善于以傷心人懷抱觀世間萬物。如《清平樂·詠螢》:“夕風乍定,冉冉穿芳徑。曲沼欲尋鴛侶并,卻是伶俜孤影。來回柳岸苔影,不知露冷更深。幾點殘星未落,一彎斜月初沉?!盵7]船山以孤螢自喻,抒寫對妻子的思念。以景語起,意境寧謐;以景語結(jié),意緒蒼涼。
其二,船山對繼配鄭孺人的悼亡詞
船山與陶孺人相濡以沫,婚姻美滿,然不幸未滿十載。三年后(1650年),船山在桂林與鄭儀珂之女結(jié)為伉儷。本可彌補失去元配之痛,不料相伴僅11年,繼配鄭氏也溘然病逝。船山極為悲痛,回想11年來,正是船山顛沛流離的艱難時期。國破家亡時期,船山與鄭孺人流離轉(zhuǎn)徙于粵、桂、衡、湘間,船山曾在《續(xù)哀雨詩·序》中回憶流徙期間的艱辛苦楚。云:“其時,幽困永福水砦,不得南奔,臥而絕食者四日,亡室乃與余謀間道歸楚。顧自桂城潰陷,霪雨六十日,不能取道,已旦夕作同死計矣。因苦吟以將南枝之戀,誦示亡室,破涕相勉?!盵9]300正因為患難見真情,糟糠之妻情愈深。因而船山對鄭孺人之“離去”,極為悲痛,悼念之情隨處而發(fā),難以抑止。如《減字木蘭花·憶舊》、《掃地花·憶舊》、《鳳凰臺上憶吹簫·憶舊》、《霜天曉角·懷舊》、《滿江紅·憶舊》等直接以“懷舊”、“憶舊”為詞題,抒發(fā)對鄭孺人真摯深沉的懷念之情。詞人可能在妻子的忌日或誕辰,在這樣特殊的日子里,觸發(fā)了對妻子強烈的憶念情緒,感緒郁結(jié),不能自已,為此寫下悼亡之詞,抒發(fā)他對妻子深沉的懷念。詞中傳達出船山對十年恩愛深情的回味與悼念,讀來凄惻動人,催人淚下。如《鳳凰臺上憶吹簫·憶舊》:
楚塞天遙,漓江雨冷,煙云濕透征衣。指數(shù)峰殘雪,侯雁先歸??皣@生生死死,今生事、莫遣心違。家山里,一枝棲穩(wěn),碧草春肥。依依,舊家枝葉,夢不到峴山,風雪霏微。念鏡中雙鬢,人老漁磯。指點棠梨春雨,猶應化、白蝶雙飛。孤飛也,寒煙羃歷,燈火荊扉。[7]
詞上片述說自桂林攜鄭氏回衡陽事。下片思念妻子、悲憫自身,希望能與妻子化蝶雙飛。但目下卻只是在“寒煙羃歷,燈火荊扉”的凄涼境地中“孤飛”。感情深摯、沉痛。又如《霜天曉角·懷舊》:“清秋曉角,斜日橫云角。劍射燈花墜紫,雙影瘦,征衣薄。今日夢中語,當時難卜度。惟有丹楓霜葉,點點血,還如昨?!盵7]詞上片回憶自己與鄭孺人輾轉(zhuǎn)流離于粵湘間的生活。下片寫今日的心情:看霜染楓葉,似征途上灑下的血跡,想起一起經(jīng)歷的苦難,對妻子的思念愈深。惟其情真,故而感人!
詞人與妻子共歷患難,感情殊深,觸處生悲:或因歸鳥鳴叫,引起對妻子的憶念:“平湖春水,日落扁舟艤。話到傷心深處,雙淚落,青樽里。天不留愁緒,拚遣愁人死。剛有一絲春怨,又花落,鵑聲止。”(《霜天曉角·懷舊》)[7]日落時分,船靠岸、鳥歸巢,詞人更加想念相濡以沫的妻子鄭孺人?;蛞虮挠^物,思悼頓起:“斂束檀心吐半絲,遲回妝靚暗香吹。綠窗獨倚珠千淚,團扇斜窺玉一規(guī)。清露淺,碧煙微,閑心自照鏡光知。鹿門漫作無情句,月冷風清欲墜時?!?《鷓鴣天·白蓮》)[7]詞人在月冷風清的塘邊觀賞白蓮,然白蓮之貌在淚眼朦朧的詞人看來,恰似亡妻,故而引發(fā)了對鄭孺人無盡的思念?;騻簯亚镏畷r,睹物思人:“風剪芙蓉墜晚香,沖破難認舊鴛鴦。秋宵漸永盡思量。幾度相逢唯夢里,疑非疑是不端詳。鷺鷥空帶滿頭霜?!?《浣溪沙·秋感》)[7]這首詞化用蘇軾《江城子》,表達對亡妻鄭孺人的深情懷念?;驎r逢佳節(jié),孤影懷人:“秋生處,還只恐、佳期無據(jù)。俯杳杳人間,幾點疏燈亂,流螢低度。莫有多情應似我,向蛛網(wǎng),含愁輕訴。方信得,經(jīng)年此夕,帶水橋成堪渡。休誤,荏苒凌波,迢迢西浦。費烏鴉、高飛心力倦,奈塵世、荒雞催曙?;厥子嗯?似笑我、凄涼庭戶。算自有銀潢,幾許年華,玉顏非故?!?《二郎神·七夕》)[7]時逢七夕,詞人仰觀牛郎、織女相逢,勾起對亡妻的綿綿思念。或想起妻子對自己生活的關照,或當年想起與妻子愉快的生活,真切的感情遂奔涌筆下。如《掃地花·憶舊》:“微霜碾玉,記日射檐光,小窗初透,夜寒深否?問素羅新裁,熨須銅斗。閑攬書帷,笑指硯冰,蹙皺香篝。有黃熟篆銷,芳膏結(jié)紐?!盵7]詞人回想當年與鄭孺人一起生活的點點滴滴,追述鄭孺人勤于刀剪,料理書硯……彌見情深,感人淚下??傊?亡妻的一舉一動,在詞人腦子都留下了最深的烙??;一有觸發(fā),就引起他對妻子深情的憶念。
相比歷代“悼亡”佳作,船山悼亡詞自有其獨特的亮點和匠心之所在,其魅力具體表現(xiàn)在以下三個方面:
其一,對亡妻哀悼的深摯,情真感人
船山與陶孺人舉案齊眉,與鄭孺人志同道合,伉儷情深。兩次斷弦,船山痛徹心扉,噙滿眼淚寫出對兩位夫人的憶念,感情深摯真誠!王船山悼亡詞感情深摯,對亡妻的懷念發(fā)自內(nèi)心深處,如:“微霜碾玉,記日射檐光,小窗初透,夜寒深否?問素羅新裁,熨須銅斗。閑攬書帷,笑指硯冰,蹙皺香篝。有黃熟篆銷,芳膏結(jié)紐?!?《掃地花·憶舊》)[7]詞人回想當年與妻子一起生活的點點滴滴,通過對生活細節(jié)的回味,事真情深,感人淚下。再如上文提到的《鳳凰臺上憶吹簫·憶舊》,詞上片述說當年自桂林攜鄭氏回衡陽事;下片思念妻子、悲憫自身,希望能與妻子化蝶雙飛,但卻只能在“寒煙羃歷,燈火荊扉”的凄涼境地中“孤飛”,感情深摯、沉痛。又如《高陽臺·蛛絲落葉》:
拚卻無情,更誰廝惹,西風檐角蕭蕭。留看人間,斜陽一晌光搖。蘋花應笑歸期誤,又爭知、孤緒無聊。被殢人、輕蜨憨憨,片影相撩。天涯一夢迢迢,任露侵衰草,月冷危橋。便隨塵土,離魂不倩人招。前時難憶藏鴉處,有歸飛孤雁低邀。望誰為,并刀一剪,剪斷情苗。[7]
詞上片以檐角蛛絲自喻,表達自己在妻亡后感情無處寄托的無聊孤緒;下片以落塵的孤葉自喻,寫妻亡后自己的孤獨寂寥生活。詞人在此渴望能“剪斷情苗”,可見詞人孤思之苦,亦可見船山與亡妻深摯的感情。船山對亡妻的深摯之情還體現(xiàn)在妻亡后船山內(nèi)心難以消解之“孤”與“愁”,單就這19首悼亡詞,船山就用了12個“孤”字,8個“愁”字,其它如“瘦影”、“凄涼”、“心碎”、“殘淚”、“啼鵑”之類的悲傷之詞亦隨處可見。通過對這些字頻的分析,可以看出船山在妻亡后內(nèi)心是何等痛苦孤單,何等哀愁凄涼!
其二,融國家之恨于悼亡,推尊詞體
悼亡詞原本主要是表達詞人對亡妻生前恩愛的緬懷。然船山身處國破家亡之獨特背景,故而在悼亡詞中融入了深厚的家國之恨。如《多麗·別恨》:
悄年華,偏是流光難擲。夢回時、分明眼底,離亭楊柳初折。渾相忘、金微路遠,與扳留青組珠勒。天涯何處、漫生芳草,歸來珍重,怕逢啼鳩。重思省,元來是夢,生死關河隔。今生永,迢迢良夜,如何拚得!只當年、華燈影里,鴛鴦繡帶輕拆。怨落花、浪隨流水,消盡西園舊春色。孤館黃昏,雨絲云片,蒼苔滿地無人跡。問青天,何意留住孤鸞只?教空辜負,當年無限,山海恩德。[7]
詞上片悼念桂王,抒發(fā)了建功無望的彷徨;下片悼念亡妻鄭孺人。最后一句“教空辜負,當年無限,山海恩德”,則二情兼賅。再如《掃地花·憶舊》:“微霜碾玉,記日射檐光,小窗初透,夜寒深否?問素羅新裁,熨須銅斗。閑攬書帷,笑指硯冰,蹙皺香篝。有黃熟篆銷,芳膏結(jié)紐。自惹閑愁后,對蓮岳云壓,苔潭珠濺,爐煙孤瘦。嘆渺渺京華,不堪回首。碧海人歸,雄劍誰憐孤吼!空凝望,繞湘流,暮云荒岫?!盵7]詞上片寫與鄭孺人一起生活的點點滴滴,彌見情深;下片嘆家國之事,感情激越,心緒蒼茫??梢?船山在悼亡詞中融亡國、喪偶之痛于一體。在明末清初詞壇盛行“淫詞”、“鄙詞”、“游詞”,士大夫普遍以詞為小道的背景下,船山以詞悼國恨家亡,不僅擴大了詞的內(nèi)涵,還提高了詞體地位,將詞體提高到和詩一樣可以“言志”的高度。這是船山對推尊詞體的獨特貢獻,是值得贊許的。由此可見,船山對亡妻的哀悼,不僅把對亡妻的深摯戀情融入到對民族危亡的時代感情之中,而且也表達出對永歷政權的孤忠堅貞之心。這是船山對悼亡詞內(nèi)容及品位的擴充和提升。
其三,詞品與人品相結(jié)合,彰顯價值
船山悼亡詞感情真摯深沉,筆觸細膩,融家國之恨于悼亡,寓意深刻,兼顧思想和藝術的統(tǒng)一?!吧鷣戆凉遣恍哓?何用錢刀卓姓人”、“他日憑收柴市骨,此生已厭漆園歌”[9]564,船山對陶氏不慕虛榮和對鄭氏無比堅貞的品德所表示的贊賞,正可見其對人品的高度重視。而船山詞品,則前人早有闡發(fā),如朱祖謀《雜題我朝諸名家詞》之《望江南》云:“蒼梧恨,竹淚已平沈。萬古湘靈聞樂地,云山韶濩入凄音,字字楚騷心?!盵10]330可見,船山詞品自然是高尚的。船山悼亡詞也不例外,“從不作艷詞”即可見其詞格調(diào)之高,融家國之恨于悼亡更可見船山憂國憂民的忠貞之心。另外,還應該注意到,船山投入反清復明斗爭,并非單純?yōu)椤皯倜髑榻Y(jié)”所驅(qū)動。若細細考量當時清王朝推行民族壓迫政策給廣大漢民眾所造成的苦難,即可知船山還具有擔憂蒼生苦難的人文關懷精神。這亦滲入其詞中,如《浣溪沙·即景》:“幸草猶余幾段殘,燒痕斜插野雞斑,灰堆無數(shù)米家山。雙眼矒騰疑夢覺,一天晴雨兩闌珊,不愁也所帶愁看?!盵7]船山在詞中通過對兵劫后慘象的描寫,表現(xiàn)出船山對戰(zhàn)爭毀滅性后果的清晰認識,傳達出船山擔憂蒼生苦難的人文關懷精神。
在封建社會,詞人人品的好壞,直接關系到后人對其悼亡詞的評價。如南宋史達祖雖也有為數(shù)頗多的悼亡詞,其對亡妻的執(zhí)著之情、其詞藝術技巧之含量,均稱得上是古代悼亡詞之杰作,然因其曾依附于韓侂胄,故而葉紹翁《四朝聞見錄》戊集《侂胄、師旦、周筠等本末》條說:“其人品流又遠在康與之下,今人但知其詞之工爾?!盵11]758正因其人品不合格,故史達祖所寫的那些頗為感人的悼亡詞終封建社會從未得到較多關注,對其悼亡詞之價值也從未有過深入發(fā)掘,甚至罕有人問津??梢?再好的悼亡詞,若詞人缺乏人格底線的鋪墊,勢必會影響到對其悼亡詞的好評。于此可以斷言,船山悼亡詞所達到的詞品與人品的一致,正是其令人青睞的支柱所在。
縱觀明清詞史,明詞衰落,悼亡詞亦不例外。王船山創(chuàng)作了19首情深感人、思想藝術結(jié)合的悼亡詞,對明清之際詞史沿革、帶動清代悼亡詞繁榮發(fā)展,可謂意義非凡。自船山之后,清代吳嘉紀、納蘭性德、王士禎、厲鶚、周之琦等都創(chuàng)作有悼亡詞。船山悼亡詞融家國之恨于哀思悼念,開創(chuàng)了清代悼亡詞普遍存在的悲涼基調(diào)和滄桑之感,足可躋于古今“悼亡”佳作之列。因此,王船山的悼亡詞是值得更多人去關注和解讀的詞中珍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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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朱孝藏著,白敦仁箋注.彊村語業(yè)箋注[M].成都:巴蜀書社,2002.
[11]葉紹翁.四朝聞見錄[M]//文淵閣四庫全書:第1039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
[12]彭靖.王船山詞編年箋注[M].長沙:岳麓書社,2004.
On Chuan-shan's Monody
HUANG Shui-ping
(Guangdong University of Science&Technology,Dongguan Guangdong 523083,China)
Wang Chuan-shan had deep feelings to his deceased wives,Tao and Zheng.Therefore,he wrote a large number of monodies to cherish the memory of his deceased wives.His monody has unique charming of deep sorrow feelings,integrating with the country hate and quality of character and poems.It is the masterpiece of monody.
Chuan-shan;monody
I206
A
1673-0313(2015)04-0023-04
2015-05-26
黃水平(1986-),男,江西吉安人,講師,碩士,從事中國古代文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