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 凡
(黑龍江大學黑龍江流域文明研究中心,黑龍江哈爾濱 150080)
王竑,字公度,明代河州(今甘肅臨夏市)人,正統(tǒng)、景泰、天順時期及成化初葉的名臣,惕厲中外二十余年,“豪邁負氣節(jié),正色敢言”。在土木之變時有出色的表現,景泰年間出任漕運總督,官至副都御使。天順年間擊退過蒙古孛來的進攻,成化初年官至正二品的兵部尚書。王竑在明代歷史上有重要影響,今人多有研究,但是對于王竑在總督漕運、巡撫淮安時的救荒活動則較少論述,本文擬對王竑的救荒舉措作一考察,以使我們對王竑的為人有更全面了解,對他為明代社會所作的貢獻有更深刻認識。
王竑,正統(tǒng)四年登進士,十一年授戶科給事中。正統(tǒng)十四年八月土木之變后,王竑率眾在朝堂之上捶殺王振死黨馬順,北京保衛(wèi)戰(zhàn)之后受命提督守備居庸關。景泰元年八月以疾還朝,當年十一月又被任命為漕運總督,“同都督僉事徐恭督漕運,治通州至徐州運河”[1]卷177《王竑傳》,4707。由此王竑成為明代歷史上第一位文職漕運總督,明人陸容稱:“永樂間,平江伯陳公瑄把總海運糧儲,共一百萬石。時未有總兵之名?!槲踉?,始充總兵官督運,鎮(zhèn)守淮安,此設總兵之始也。宣德四年,同工書黃福計議于徐州等處立倉,令官軍接運。六年,掛漕運之印?!y(tǒng)四年,專以馬興充總兵,湯節(jié)充參將,此設參將之始也。景泰二年,設左僉都御史王竑同管。此文臣總督漕運之始也”[2]卷9,108。這里陸容敘事的時間有些誤差,但他告訴了我們王竑是明代歷史上第一個漕運總督。
實際上王竑受命為漕運總督的時間是景泰元年十一月?!睹饔⒆趯嶄洝份d:“戶科都給事中馬顯奏:‘供給京師糧儲,動以百萬計,其事至重。比者總督其事,惟都督僉事徐恭,請推選廉能干濟在廷大臣一員,協同儹運。’事下戶部會官推選,都察院右僉都御史王竑堪任其事,其把[總]都指揮等官私役運糧軍者,許即具奏執(zhí)問。從之”[3]卷198,景泰元年十一月壬寅條。此時王竑的職責只是督理漕運,如疏浚淤塞不通的運河、處理運船遭風漂沒的賠補、運糧船的修與造、防止把總、都指揮等官私役運糧軍士等,還無權管理地方事務。
到景泰二年十月,由于淮安巡撫、刑部侍郎耿九疇奉調回京,朝廷便將巡撫淮安地方的任務交給了王竑。史載:景帝“敕諭右僉都御史王竑曰:先命刑部右侍郎耿九疇往淮安等府、州巡撫,今已召回京,特命爾仍依前敕,總督漕運兼巡撫淮安、揚州、廬州三府并徐、和二州”,至于巡撫的具體任務非常明確:“撫安兵民,禁防盜賊。督令所司,凡遇人民饑荒,設法賑濟;水勢失利,設法修治;農務廢弛,及時勸課;城池坍塌,用工修理;官軍閑逸,令常川操練;器械損缺,令量宜修備;或有遠近盜賊生發(fā),即調官軍剿捕,毋或因循,以致滋蔓;仍常宣布朝廷撫安軍民之意,振作衛(wèi)、府、州、縣奉公守法之心,官員中有廉勤公謹,致盜息民安、軍政修舉者,量加獎勸;其貪酷不才,害軍害民者,除五品以上及軍職具奏區(qū)處,民職六品以下并豪強把持官府、刁潑軍民人等,爾即挐問如律;凡有事便軍民者,聽爾從宜處置具奏。爾為朝廷憲臣,受朕委任,必須寬猛適宜,于是乃克有濟,盜息民安,地方寧靖,斯爾之能。若或處置無方,致有乖誤,惟爾不任,爾其欽承朕命毋怠”[3]卷209,景泰二年十月壬辰條。從這份敕書中我們可知王竑的巡撫職責包括:第一、賑濟饑荒,第二、興修水利,第三、勸課農時,第四、修理城池,第五、操練官軍,第六、整備器械,第七、剿捕盜賊,第八、考察與獎懲官員,同時還授予他便宜處置的權力,對他的要求是必須寬猛相濟、務求盜息民安、地方寧靖,“斯爾之能”,做不到這些就是不稱職。
到景泰三年九月,王竑擔負的責任又有增加,景帝“敕總督漕運巡撫淮安等處右僉都御史王竑曰:‘已嘗命爾總督漕運兼巡撫直隸揚州、廬州、淮安三府并徐、和二州,今復命爾兼巡撫直隸鳳陽府并滁州,仍兼理兩淮鹽課,總督運司官吏,督工煎辦,時常巡歷行鹽地方,提督緝捕私販之徒,輕則聽爾量情發(fā)落,重則械送來京處治,俱沒其鹽入官;運司及各場官吏若貪圖賄賂,不用心提督煎辦,致虧欠鹽課,阻滯客商者,爾即執(zhí)問,應奏者指實具奏;尤須嚴禁巡捕之人,不許將貧難小民買鹽食用及挑擔易換米糧度日者,一概擾害,爾其欽承朕命”[3]卷220,景泰三年九月庚戌條。從這份敕書中我們可知,王竑巡撫的地區(qū)在揚州、廬州、淮安三府及徐、和二州之外,又增加了鳳陽府和滁州,同時還兼理兩淮鹽課,要緝捕私販、監(jiān)督官吏并嚴禁對平民百姓的擾害。正是在王竑出任漕運總督并兼巡撫淮、揚、廬三府,徐、和二州,再兼理鳳陽、滁州及兩淮鹽課的幾年間,這里發(fā)生了大規(guī)模的自然災害,為王竑提供了施展才干、救荒濟民的廣闊舞臺。
王竑任職期間面對的自然災害非常嚴重?!睹魇贰の逍兄尽分杏涊d道:景泰“三年,淮、徐大饑,死者相枕藉。四年,徐州洊饑。河南、山東及鳳陽饑。五年,兩畿十府饑”[1]卷30《五行·三·年饑》,P508。造成這次大饑荒的災害有多種,如水災,景泰三年六月“河決沙灣白馬頭七十余丈;八月,徐州、濟寧間,平地水高一丈,民居盡圮;南畿、河南、山東、陜西、吉安、袁州俱大水。四年春夏,河連決沙灣。五年六月,揚州潮決高郵、寶應堤岸。七月,蘇、松、淮、揚、廬、鳳六府大水。八月,東、兗、濟三府大水,河漲淹田”[1]卷28《五行·一·水潦》,449。如雨雪、冰凍,“景泰四年,鳳陽八衛(wèi)二三月雨雪不止,傷麥”[1]卷28《五行·一·雨雪隕霜》,427。這是春季的雨雪災害,影響夏麥的返青生長;同是景泰四年,“南畿、河南、山東府十州一,自五月至于八月霪雨傷稼”[1]卷29《五行·二·恒雨》,473。這是夏秋時節(jié)的連續(xù)降雨,影響大田秋糧的長成;到了冬天,災害仍然不減,“景泰四年冬十一月戊辰至明年孟春,山東、河南、浙江、直隸淮、徐大雪數尺,淮東之海冰四十余里,人畜凍死萬計。五年正月,江南諸府大雪連四旬,蘇、常凍餓死者無算。是春,羅山大寒,竹樹魚蚌皆死。衡州雨雪連綿,傷人甚多,牛畜凍死三萬六千蹄”[1]《明史》卷28《五行·一·恒寒》,426。這是冬季乃至早春的暴雪嚴寒,使人民群眾越冬十分艱難。此外還有旱災,景泰四年,“南北畿、河南及湖廣府三,數月不雨。五年,山東、河南旱。六年,南畿及山東、山西、河南、陜西、江西、湖廣府三十三,州衛(wèi)十五,皆旱”[1]《明史》卷30《五行·三·恒旸》,482。誠如英國歷史學家湯因比所說的,黃河流域固然是中華文明的搖籃,但是“人們把它變成古代中國文明搖籃地方的這一片原野,除了有沼澤、叢林和洪水的災難之外,還有更大得多的氣候上的災難,它不斷地在夏季的酷熱和冬季的嚴寒之間變換”[4]92。明代景泰年間,王竑恰逢其考。
作為代表朝廷治理地方的巡撫,王竑面對災情迅速采取措施,救荒濟民,對此明清史籍多有記載。明人陳仁錫在其所著《無夢園初集》中專有《荒政考》一目,其中說道:“景泰中,淮、徐饑,死者相枕藉。山東、河北流民猝至,都御史王竑不待報,亟發(fā)廣運倉賑之。近者飼以粥,遠者給之米,力能他就食者為裝遣,鬻梁者為贖還其人;卽空庾六十楹處流民之病者,擇醫(yī)四十人分治之;死給棺為叢塜瘞焉。窮晝夜精慮,事皆曲當。所任使,委曲戒諭,出于至誠,人人為盡力,所全活數十萬人。具疏聞,且待罪。初流民奏至,上讀之,大驚曰:‘百姓饑死矣!饑死吾百姓矣!其柰何!’已,得竑發(fā)廩奏,乃大喜,大言曰:‘好都御史,不然我百姓饑死矣’”[5]。從這段記載中我們看到,面對大災,王竑立刻行動,“亟發(fā)廣運倉賑之”,同時采取了四項措施:一是距離賑濟地點近的,煮粥施賑;二是道遠者發(fā)給米;三是有能力到外地投親靠友的給以“裝遣”,資助行資;四是因災而賣妻鬻子的為之“贖還其人”,使受災百姓得以團聚。同時為了防止大災之后的疫情,他又騰出六十處房屋安置有病的災民,派出四十名醫(yī)生為災民治病,將因災而死者具棺斂葬,史稱他“窮晝夜精慮,事皆曲當”,語切實際。為使賑災活動落到實處,他在用人之際,每每用至誠之心諄諄告誡,所以才能人人盡力,全活數十萬人,這些救荒措施報到朝廷,得景帝稱贊為“好都御史”。
明人陳建在其所著《皇明通紀集要》中也記載道:景泰二年以右僉都御史王竑巡撫兩淮諸郡,“時徐淮大饑,民死者相枕籍。竑至,盡所以救荒之術。旣而山東、河南流民猝至,竑不待奏報,大發(fā)廣運官儲賑之。近者人日飼以粥,遠者量散以米,流徙者給米以為道食,被鬻者贖其人以還其家。共用米一百六十萬余,全活數百萬人;擇醫(yī)四十人,空庾六十楹,處流民之病者;死者給以棺,為叢冡葬之;窮晝夜,竭精慮,事事窮理,有所委任,必委曲戒諭,出于至誠,人人為盡力,或述其行事為救荒錄,世傳焉。先是淮上大饑,帝于·轎上閱疏,驚曰:柰何!百姓其饑死矣。后得茲奏,輒開倉賑濟,大言曰:好御史,不然饑死我百姓矣”[6]。其基本史事與前述相同,但增加了用米一百六十萬余[石],全活人數則變成數百萬人,同時還有人將王竑的救荒事跡寫成《救荒錄》傳世。
明人陳龍正在其所著《救荒策會》中專立“王竑活饑民賑流民”一節(jié)說道:“景泰二年,徐淮大饑,民死者相枕籍,都御史王竑多方救之;旣而山東、河南流民猝至,竑不待奏報,大發(fā)廣運倉儲賑之,近者日飼以粥,遠者散以米,流徙者給道食,被鬻者贖還其家,共用米一百六十余萬石;擇醫(yī)四十人,空庾六十楹,處流民之病者;死則給以棺,為叢冢葬之。窮晝夜,竭精慮,有所委任,必竭誠戒諭,人人盡力,所活數百萬人。”這里的內容與前述無別,但在他的“論曰”中談到:王竑有活人大功,“史載竑部民有患疾病者,許為舁輿輒愈,竑岀,百姓爭舁之。世有靈神,百姓必奉以人道。竑,人也,當其生,百姓早以明神事之矣。至誠之心如神,活人多者,其身亦如神”[7]。這段記載告訴我們,王竑的救荒分為活饑民與賑流民兩個層面,他因為救荒得力,深為百姓愛戴,所謂百姓早以明神事之矣。
明人何喬遠作《名山藏》,在《臣林記》中對王竑的救荒活動記述得更詳細些:景泰元年王竑因病從居庸關回京后,“頃之,用薦總督漕運兼理巡撫江北諸處。竑政酌民心,法訖豪右,踣縶墨吏,威令虩虩。徐、淮連歲荒,饑民死亡流離,竑大發(fā)官倉,斂富人粟,舟過河岸下者,令如意出米。粥既,河南、山東流民聞風猝至,時諸倉皆空,獨廣運倉尚有滯積。廣運倉者,故以備用京師,主以一中貴、一戶部官。竑欲發(fā),主者難之。竑曰:‘民惟邦本,本固邦寧。民窮至此,旦夕為盜,且上憂朝廷,何論備京師!爾不吾從,脫有變,吾先殺爾,治爾召盜罪,然后自請死?!f詞既戅,主者素憚其威,許之。所存活百五十八萬八千余人,他境流寓安輯者,萬六百有余家。先時,帝得荒奏,驚問:‘奈何,無饑死我民。’及聞,大喜曰:‘好都御史!’竑賑饑民,近者飼以粥;遠者散之米;流徙者給道食;被鬻者贖之;病者處之空庾,為之醫(yī);死者棺葬之。早夜殫精,有所寄任,委曲戒諭,出于至誠,人人為盡。有述竑行事作《救災錄》以傳者”[8]。何喬遠的記述增加了更多的細節(jié),從救災的角度來看,首先要有糧食,王竑的辦法有三:發(fā)官倉中米,征集富人家藏米,令路過的漕舟“如意出米”。及至煮粥賑濟饑民的消息傳開后,河南、山東等地的饑民聞風而至,到這里來就食,可是倉庫卻空了,只剩下廣運倉還有些積儲,但是有一個宦官和一個戶部官看守,王竑要發(fā)倉賑民,這兩個“主者難之”,王竑以“民為邦本”的思想對其進行了開導,又以饑荒將導致民變進行威懾,主者攝于王竑的威望同意開倉,王竑終于達到了發(fā)倉賑民的目的,救活民眾一百五十八萬八千余人,安輯境外流民一萬六百余家(若按每家五口人計算,亦達五萬三千余人)。另外,關于王竑救活民眾的數字,何喬遠所說大約有一百六十三萬余人,至雷禮《皇明大政記》則是“前后全活者二百二十九萬余人,醫(yī)治得生者三百四十余人,贖還家者一千三百四十八人,及瘞埋者三千三百余人。于是居、流之民舉安謡曰:‘生我者父母,活我者巡撫’”[9]。
清人傅恒作《通鑒輯覽》,對王竑賑濟之事記載道:“鳳陽、淮安、徐州大水,道殣相望,竑不待報,輒開倉賑之。山東、河南饑民亦相率就食,竑以徐州廣運倉有余積,欲發(fā)以賑,典守中官不可。竑曰:‘民旦夕且為盜,若不吾從,脫有變,吾先斬若,然后自請死耳?!泄賾劯f名,不得已從之。竑乃自劾專擅罪,因言廣運所儲僅支三月,請令死罪以下得入粟贖,帝從其議。復命侍郎鄒干赍帑金馳赴,聴竑便宜。竑乃躬自巡行散賑,不足則令沿淮上下商舟,量其大小,出米作粥,以食饑民。又勸富民出米、麥、谷、粟,而以銀錢絹布參之,分給被災之家。全活二百一十余萬,賦牛種及招撫復業(yè)者七萬九千余戶,他境流移安輯者萬六百余家”[10]。
清人這里又提到朝廷“命侍郎鄒干赍帑金馳赴,聽竑便宜”之事,說明朝廷也為救災采取了諸多措施。此外清人張廷玉作《通鑒綱目三編》,陳鶴作《明紀》,以及佚名的《蘇松歷代財富考》等史著都對王竑賑災之事有記載,內容大體相同,茲不贅述。
從明清史籍中我們了解了王竑救荒的大致情況,但是還是有些含混之處,如王竑的救荒之策到底全活了多少人,是數十萬還是數百萬?王竑救荒時的“不待報”和“不待奏報”究竟是什么情況,其間有何差別?除了王竑救荒外,朝廷方面有什么舉措?從《明英宗實錄》的記載中,我們可以了解到更加準確、具體的情況。
據《明英宗實錄》記載:景泰三年六月“總督漕運、巡撫淮安等處右僉都御史王竑奏:淮安、海邳二州、安東等縣大水,沖塌軍民廬舍,漂流畜產農具,麥田渰沒,人民缺食,已督有司給糧賑濟,并將科買物料、逋負稅糧暫從寬緩。事下該衙門議行”[3]卷217,景泰三年六月己丑條。這是王竑給朝廷的奏報,反映出水災的嚴重程度和督理有司賑濟的情況。到七月,王竑又向朝廷奏報:“今年夏初淮安雨水,二麥無收。至五月,復被山東水漲,沖塌房屋,漂流人畜,失業(yè)缺食者眾,乞免徵夏稅以蘇民困。詔戶部遣官覆視處之”[3]卷218,景泰三年七月丙午條。這段記載表明淮安地區(qū)不但二麥無收,而且在五月還遭受了水災、房倒屋塌,景帝在接到奏報后,一方面令當地政府想辦法,另一方面命戶部遣官覆視處理。從景泰四年正月王竑的奏疏中更全面地反映了前一年的災害情況,他說:“山東、海[河]南、東昌、開封抵江北徐淮等處,去年正月大雪異常,樹介數次;夏秋雨水,人民廬舍漂蕩,麥稻渰沒,老穉顛連流徙。邇者新春,風雨連月,寒冱倍冬”[3]卷225,景泰四年正月丁亥條。這和前揭《明史·五行志》的材料正可以相互印證。
景泰四年正月,景帝敕令“鎮(zhèn)守浙江右都御史洪英、巡撫江西右僉都御史韓雍、巡撫直隸蘇州等府衛(wèi)戶部右侍郎李敏、巡撫淮安等府衛(wèi)右僉都御史王竑,勸輸賑濟米麥,以實倉庾”[3]卷225,景泰四年正月庚午條。這表明朝廷一直在關注著這些地區(qū)的災情。二月的實錄又記載道:“巡撫淮安等處右僉都御史王竑先奏:‘徐州廣運倉糧,除給官軍俸廩外,今欲發(fā)賑河南、山東并徐州等處被災饑民,計不及三月而盡,乞敕戶部會議,將內外問刑衙門犯笞、杖、徒、流、雜犯死罪如例納米贖罪,山東定與濟寧倉、河南定與被災地方倉、南京并江南江北直隸定與徐州倉?!潦菓舨孔h:宜從竑請,定其則例,死罪八十石,三流并徒三年六十石,余徒四等遞減五石,杖罪每一十三石,笞罪每一十二石。從之”[3]卷226,景泰四年二月壬寅條。這是戶部就王竑此前所提出的建議作出的答復,同意讓被判處笞、杖、徒、流、雜犯死罪者納米贖罪,用以賑災,這樣既可以使各種囚犯有一個贖罪的機會,又可以使災民獲得實際的救助,可見王竑的殫精竭慮,而戶部議定的則例為景帝批準實行,說明朝廷也在致力于救荒濟民。而三月里的記載說道:“直隸徐州奏:‘本州今年自二月來,陰雨連綿,麥苖俱已渰死,春田至今不能耕種,恐無收成之望?!孪聭舨孔h:‘請移文右僉都御史王竑并本部原遣郎中黃琛,發(fā)官粟驗口賑濟,其公私逋負及今歲夏稅俱與停免?!瘡闹保?]卷227,景泰四年三月辛巳條。這說明地方政府也在就災情向朝廷反映情況,朝廷一則令王竑“發(fā)官粟驗口賑濟”,一則是停免了當年的夏稅。不僅如此,景帝還派出禮部右侍郎兼春坊庶子鄒干作為朝廷特使前往濟寧、徐州等處賑濟饑荒,在給他的敕書中說:“今特命爾帶銀三萬兩,會同內官武艮、尚書薛希璉、都御史王暹、王竑,于彼設法,或將淮安官倉預備糧儲雇船載至饑荒之處賑濟,或收買、或勸諭軍民富實之家助力為之,其各處原收鈔者不必收鈔,止令照所收鈔時直出米或柴,以助賑濟,其他有可賑濟之策,皆聽爾等便宜處置?;窗病P州旁近州縣今年夏糧,該存留者悉令運赴徐州交納備用,其軍民船該帶儀真、瓜州柴薪赴京納者,止于徐州等處收給賑濟,徐州等處二麥無收者,并聽勘實免徵。希璉等聽其各在所巡地方整理,爾干與艮往來計議處置,爾等其益盡乃心,欽哉”[3]卷227,景泰四年三月壬午條。從景帝給鄒干的這份敕書中我們感到朝廷對災情的重視,命他帶三萬兩白銀作為賑災經費,設想了各種賑濟之策,準許鄒干“便宜處置”,并提出該免征的免征,命令鄒干和武艮在山東、淮安等災區(qū)“往來計議處置”,說明朝廷在救災方面有許多實際舉措。
由于造成這次災害的原因一是連續(xù)降雨、一是河決沙灣,所以戶部在四月里上奏:“以山東東昌及直隸鳳陽等府民饑,又沙灣修筑河道夫匠眾多,糧儲當為撙節(jié),奏請移文山東巡撫、尚書薛希璉并布、按二司,各委官于濟南有糧官倉支糧一萬石,起倩遞年里長有丁大戶運赴沙灣備用。其山東三司官及東昌、兗州、濟南三府,直隸淮安、揚州、鳳陽三府州縣并衛(wèi)所官員,應支本色俸糧俱自四月初一日為始暫支一石,生員廩米減支五斗,其余折支鈔貫,自德州抵淮安驛,使客廩給行支二升、坐支三升,一日經過兩驛不許重支,待收成有糧之日,如舊關給。從之?!边@里采取的措施是一方面運糧一萬石到沙灣備用,一方面是淮安三府官員人等暫時減支月糧以救災,等到災情過后再“如舊關給”。戶部主事戴珤也提出建議:“淮安、徐州所屬人民饑窘,棄產拋家,賣妻鬻子,雖有右僉都御史王竑設法勸貸賑恤,緣富實出粟者少,而貧困乏食者多,若不預為蓄積,誠恐患生不虞。乞以淮浙運司鹽召商于淮安、徐州等處官倉上納米麥,及將淮安船料鈔自今俱折米,每鈔五貫折米三升,其鈔舊在官者,亦差人分赍于豊熟地方糴糧實淮安倉,以備賑濟?!贝鳙挼慕ㄗh分為兩項:一是將開中法變通一下,召商于淮安、徐州等處官倉上納米麥而與之鹽;二是將淮安船料鈔折米以實淮安倉;用作賑濟。戶部廷議后認為:“鹽課待給邊儲,未可遽支,船料折米麥宜從其請,然亦恐不敷,南京官倉積糧數多,年久不無陳腐,請移文南京兵部,量撥空閑馬快船,冬領糧十萬石,每石加耗二升,運赴徐州倉交納賑濟,駕船軍士每人賞銀一錢”[3]卷228,景泰四年四月戊子條??梢钥闯龀⒏鱾€部門都在為救荒策劃著種種辦法。
到了景泰四年五月,由于災情的嚴重,留待邊儲的鹽課也動用了。實錄載:“直隸徐州大雨水,渰沒禾稼,民饑愈甚,巡撫、巡按官右僉都御史王竑等各具以聞。詔命竑悉以改撥支運及鹽課糧賑濟之?!庇帧岸Y部右侍郎兼春坊庶子鄒干及巡撫官右僉都御史王竑等以鳳陽府水災,奏請于淮安常盈倉支糧十五萬石并支官銀一千五百兩,雇船運赴鳳陽賑濟,從之”[3]卷229,景泰四年五月甲戌條、丁丑條。為了賑濟鳳陽府的水災,朝廷批準了王竑從淮安常盈倉支糧十五萬石、并動用官銀運赴鳳陽的建策。由于朝廷上下的重視、救災措施的得力,到了八月,災情得到了緩解,王竑又向朝廷奏報:“比因直隸鳳陽并山東、河南荒歉,民多流徙趁食,臣委官于河上,每遇經過舟船,量令出米煮粥給之,賴以存活者一百八十五萬八千五百余人。又多方勸輸殷實之家,出米、麥、谷、粟二十五萬七千三百四十石有奇,銀三千六百七十余兩,銅錢、綿布半之,給與被災者五十五萬七千四百七十九家,其缺農具種子者七萬四千三百九十七家,臣亦以官物給之,流入外境而招撫復業(yè)者五千五百九十三家,外境流來而安輯之者一萬六百余家,即今人頗安業(yè),盜賊稀少,較之去冬不侔,是皆朝廷恩德之所致也”[3]卷232,景泰四年八月乙未條。這是一篇災后總結性的匯報,王竑自己上奏給朝廷的準確數字是:存活一百八十五萬八千五百余人,得到糧米錢布救濟的五十五萬七千四百七十九家,給以農具種子的七萬四千三百九十七家,流徙外地而招回復業(yè)的五千五百九十三家,安輯外地流入之民一萬六百余家。如果按照中國傳統(tǒng)的家庭人口“五口之家”來估算的話,王竑在這次救荒中存活、救濟、安置的總人口數達到五百余萬人。
景泰四年九月,災情已過,朝廷“命直隸淮安等府衛(wèi)并徐州所屬官吏俸糧并使客廩給,自今年十月照舊關支。”這其中的緣由就是:“先是,糧用不給,暫令減支,至是巡撫右僉都御史王竑以今年頗有收獲,宜復其舊,故有是命”[3]卷233,景泰四年九月癸亥條。
王竑救荒的功績可謂大矣。但是仔細分析實錄中的材料,我們感覺王竑的救荒活動是和朝廷密切溝通、互相配合而進行的,所謂的“不待報”、“不待奏報”的說法并不準確。實際的情況應該是當大量流民突然到來時,確實來不及奏報,由王竑決策發(fā)倉賑濟,但那是景帝在敕書中賦予他的行政權限之內,開倉之后他馬上就向朝廷奏報了當時的情況,而朝廷方面為了救荒也采取了許多積極有效的措施,這一點不容忽略。
鑒于王竑在救荒過程中立下的大功,景泰四年十月,王竑被晉升為都察院右僉都御史王竑為左副都御史,仍理漕運。他的同僚、漕運總兵徐恭也由都督僉事晉升為都督同知。這是由戶部尚書金濂和大學士陳循提議的,實錄載:“時太子太保兼戶部尚書金濂奏:‘昨者徐淮等處水災,人民艱食,竑身任其責,往來設法賑濟,活人數多。況總督漕運,奸貪畏憚,兼理巡撫,軍民愛慕。’會少保兼太子太傅、戶部尚書、文淵閣大學士陳循亦言:‘竑盡心救濟,宜量升擢,以勵勞勤?!垡怨c竑同理漕運,久著勤勞,故并進之”[3]卷234,景泰四年十月甲午條。爵以報功,王竑晉升合情合理。
在獲晉升后,王竑仍然心掛救荒事宜,他向景帝提出了批判性建議:“總督漕運左副都御史王竑奏:近者南京戶部尚書沈翼言:‘濟寧、徐州等處水災,皇上念彼民饑,出官銀三萬兩,送彼糴糧,雇運用過銀五千三百五十兩,其剩銀二萬四千六百五十兩,俱在東昌、兗州二府收貯,誠恐有司官吏乘機竊取、濫給妄費,乞委官管送京庫?!几f竊惟國以民為本,民以食為天,而信者又人君之大寶也。今各府州人民尚未安業(yè),而翼惟知聚歛,略無遠圖,欲將前銀取回京庫,殊負皇上保民大信。乞儲此銀于原收官軍,或糴糧米,分給賑濟饑民;或收買牛只,給付貧窘不能耕作之民;有司官吏敢有因而侵欺妄費用者,懲治如律,則皇上德澤流通而下民永戴矣。帝曰:‘賑濟銀兩雖有余剩,仍留彼備用,王竑仍如數支銷,下人作弊妄費者罪之不宥’”[3]卷234,景泰四年十月庚子條。從這里我們看到,南京戶部尚書沈翼同樣也受景帝委托,攜帶官銀三萬兩赴濟寧、徐州等處賑災,但是除了雇運用過銀五千三百五十兩外,剩銀竟為二萬四千六百五十兩,那就是說朝廷給沈翼糴糧賑災的銀兩他一分一毫也沒有用來賑災,老百姓一點也沒有見到朝廷的恩惠,最后他還要把剩余銀兩上交京庫,這樣的官員心中哪里有民眾??!王竑對他的批評非常準確,“翼惟知聚歛,略無遠圖,……殊負皇上保民大信”,而景帝對王竑建議的批示,說明這個皇帝還是體察民情、心里有老百姓的。
王竑在救荒活動中之所以這樣敢作敢為,應該是他接受儒家文化教育的結果。儒家強調“尊君重民”,強調“民貴君輕”、“民為邦本”,這成為王竑救荒的根本指導思想。如他在發(fā)廣運倉糧儲賑災時受到主管官員的阻滯,王竑就是用民為邦本的思想對兩個官員進行動員,同時再加以民變的威懾,“爾不吾從,脫有變,吾先殺爾,治爾召盜罪,然后自請死”,對沈翼的批評也是從“國以民為本”的立場出發(fā)。民為邦本、救荒安民成為王竑賑濟災情的精神支柱。
再者,董仲舒的“天人感應”學說也是王竑積極進諫的理論指導。景泰四年正月,災情還在持續(xù)時,王竑向景帝奏道:“山東、海[河]南、東昌、開封抵江北徐、淮等處,去年正月大雪異常,樹介數次;夏秋雨水,人民廬舍漂蕩,麥稻渰沒,老穉顛連流徙。邇者新春,風雨連月,寒冱倍冬,不識天意果何在哉。臣嘗觀易泰卦彖曰:內陽外陰,君子道長,小人道消;否卦彖曰:內陰外陽,小人道長,君子道消。蓋陽為君子,陰為小人,今方春陽長,其候類秋冬,是陰盛陽微,殆食祿者君子少而小人多故也。然小人之行,豈懦而無用,鈍而不敏,訥而無言,愚戇而冒犯天怒者乎?必其欺詐若誠敬,便佞若忠鯁,大貪若廉,大奸若愚,即書所謂靜言庸違孔子,所謂色厲而內荏者是也。伏望皇上念祖宗社稷之重,上天咎徵之戒,責有位之臣,痛自修省改圖,進君子而退小人,俾忠良者任政,奸邪者屏處。又必省刑罰而止聚歛,節(jié)財用而抑貢獻,罷無益蓋造之工,嚴無功爵賞之濫,散財以牧[收]民心,愛民以植邦本,庶幾人事修而天變可回。然欲知君子小人邪正,又本于圣德之明睿。伏望皇上日親講臣,俾陳二帝三王與祖宗列圣克明此心之要,以清出治之原則,圣德益明而君子小人舉莫逃乎天鑒矣。臣濫處臺憲,致茲地方災異,罪無所逃,伏乞將臣罷歸田里,別選碩德老成者,庶彰國論之公,以消天變之見。詔曰:連陰雨雪過多,皆朕不德,政務有乖所致,朕深警懼,內外文武大臣亦當修省改過,勉輔朕躬,以回天意,以弭災異。但有可以安邦利民之方,許諸人直言無隱,該衙門還移文被災官司,令善加撫恤,賑濟軍民”[3]卷225,景泰四年正月丁亥條。
在這段奏疏中他引用了《易·泰卦·否卦》的陰陽消長觀點,認為現在是“陰盛陽微”,建議景帝“責有位之臣,痛自修省改圖,進君子而退小人”,以使“忠良者任政、奸邪者屏處”,并自劾不職,請求罷黜,景帝為此下詔要求群臣“修省改過”、“以回天意”,同時要求災區(qū)衙門要“善加撫恤、賑濟軍民”。
景泰五年二月,由于冬春之際的冰雪災害,王竑又上奏說:“山東、河南并直隸淮、徐等處連年被災,人民困窘,去歲十一月十六日至今正月,大雪彌漫,平地數尺,朔風峻急,飄瓦摧垣,淮河、東海冰結四十余里,人民頭畜凍死不下萬計,鬻賣子女,莫能盡贖,劫奪為非,捕獲甚眾,原其所以,蓋因家無底業(yè),身無完衣,腹無粒食,望絕計窮,大不得已而然耳?;噬隙司泳胖兀瑹o由目睹,設若一見,未必不為動心。大臣居處廟廊,少得親視,使或視之,未必不為流涕。民困財匱至于如此,倘變生不測,患興腹心,雖厚給以資糧,而緩不及事,嚴加以重法,而害及地方矣?;噬霞次灰詠?,敬天之誠,愛民之仁,非不至也,而天變民窮,今特尤甚者。臣愚昧無識,切恐圣德雖脩而猶未至歟?大倫雖正而猶未善歟?賢才雖用而未臻其實歟?邪佞雖屏而未盡其類歟?仁愛施而實惠恐未溥歟?財用省而上源恐未儉歟?刑罰寬而冤獄恐未伸歟?工役停而匠力恐未休歟?法制雖頒而承宣奉行者或有更張歟?賦稅雖免而司掌錢榖者或仍牽制歟?與夫一言一動之未宜,一念一慮之未正,皆足以累圣德而垂圣治也,由是而欲回天意、息天災,詎不難哉?伏望皇上共責有位之臣,脩厥德、新厥治。脩德也,必欽天命、法祖宗、正倫理、篤恩義、戒逸樂、絕異端、廣仁愛、厚誠信、釋猜疑、務果斷、則脩德有其誠矣;圖治也,必進忠良、遠邪佞、專賞罰、伸冤獄、寬賦役、溥賑恤、節(jié)財用、禁聚歛、卻貢獻、罷工役,則圖治有其實矣。將見源潔流清,功深效速,萬事皆得其理,億兆生靈咸獲其福,而天意不回、天災不息,未之信也?!保?]卷238,景泰五年二月丁未條
景帝看后對王竑所言大為贊賞,“帝曰:觀竑所言,誠有忠君恤民之心,朕已深自脩省,并敕內外文武群臣,一體責己脩政,以弭災異,凡當行事務,仍令各衙門議行”[3]卷238,景泰五年二月丁未條。王竑在這里對景泰四年冬、五年春風雪、冰凍災情的描述非常具體,災害嚴重之程度讀之令人動容,由此而引發(fā)他對災害產生原因的思考。是什么原因造成這種“天變民窮”的狀況呢?他連發(fā)十問,從盡人事以回天意的視角敦促景帝“共責有位之臣,脩厥德、新厥治”,至于如何修德,他列舉了十條,而對于如何圖治,他也列舉了十項,認為如果做到這些,就可以達到回天意、息天災的目的。景帝對此十分重視,敕令內外文武群臣一體“責己脩政”,同時令各衙門議行“當行事務。”
“天人感應”學說的核心是儒家的天道觀,“天”是封建帝王君權神授的神學依據,它要求統(tǒng)治者要尊天愛民,相信上天之仁愛人君,因而總是以災異來譴告人君,以便他們及時修省彌災、挽回天心以順應天命,由此而形成歷代帝王在自然災害面前惴惴不安、及時檢查、調整統(tǒng)治政策來回應上天警告的文化特征。王竑對景帝提出的修省建議,正是對“天人感應”學說的實踐,它可以使統(tǒng)治者通過對天的畏懼、進而注重人事,自覺檢查、主動調整各項統(tǒng)治政策,清除社會弊端,使得社會有機體能夠比較健康發(fā)展。
通過以上對王竑救荒活動的考察,我們可以得出如下結論:第一,王竑的救荒活動直接、間接救活的民眾達到五百多萬人,這是他一生仕宦的又一個閃光點。第二,景泰年間救荒過程中,王竑和朝廷的互動非常密切,朝廷面對災荒一直在積極行動,因而才有王竑發(fā)揮其作用的廣闊空間,也反映出此時從中央到地方的各級政府部門運行狀況很好,明廷的政治狀況很好。第三,儒家文化對中國歷史的良性運行有不可抹殺的積極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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