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鳳瑤(湖南師范大學 歷史文化學院, 湖南長沙 4100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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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學研究
李大釗的新亞細亞主義評析
鄧鳳瑤
(湖南師范大學 歷史文化學院, 湖南長沙 410081)
李大釗是馬克思主義者先驅(qū)之一。在局勢遽變的年代,他不僅在中國傳播了馬克思主義,還發(fā)表了諸多抨擊時政的刊文。針對當時日本提出的大亞細亞主義,李大釗刊文駁論,予以針對剖析,并在此基礎(chǔ)上提出“新亞細亞主義”,對近代亞細亞主義理論發(fā)展有重要意義。
大亞細亞主義; 李大釗; 新亞細亞主義
何謂亞細亞主義?日本東京曾刊發(fā)《何謂大亞細亞主義》一文,大肆地宣傳大亞細亞主義。就日本的觀點來看,所謂的大亞細亞主義,目標在于“排除認亞細亞,而不認亞細亞人之非亞細亞勢力于亞細亞以外,俾亞細亞為亞細亞人之亞細亞”。因為西方文明和西方主義,從本質(zhì)上而言,是“掠奪之文明”,亦是“掠奪之主義”?,F(xiàn)今,亞細亞人處處“受人排斥,遭人厭惡”,而白種人所謂的世界,不包括黃種人所居的亞細亞,白種人所謂的人道,對居于亞細亞的黃種人是雙重標準。鑒于此情勢,政治、經(jīng)濟以及文化與日本天然相近的中國、印度諸國應與日本一道,把“建立大亞細亞主義”[1](P.449)作為唯一的理想,以合縱之勢來抵御西方列強。
日本倡導大亞細亞主義的有大光谷瑞、德富蘇峰與小寺謙吉等人,他們極力向中國鼓吹該主義,甚至形成一股熱潮。時人孔憲鏗就將日本亞細亞主義定義為“亞細亞各民族,依仁義道德的王道精神為基礎(chǔ),而為平等的結(jié)合,以抗外來侵略而謀自主興隆,是謂大亞細亞主義”。[2](P.2-4)立足于平等而公抗外敵,對亞洲各國可謂有強大的誘惑力。據(jù)此情形,1917年4月18日,李大釗在《甲寅》日刊撰寫了《亞細亞主義》一文,駁斥了日本東京發(fā)刊的《何謂大亞細亞主義》一文。李大釗尖銳地指出日刊所謂的“大亞細亞主義”,是“大日本主義的變名”,更是“并吞中國主義的隱語”。日本企圖借亞細亞的門羅主義,來阻擋歐、美,“不令他們在東方擴張勢力”。[3](P.127)
1914年一戰(zhàn)爆發(fā),中國以及東亞局勢復雜多變,日本提倡的亞細亞主義中即有一觀點:“自黃禍之名詞出,而黃白兩人種之戰(zhàn)爭遂常懸于吾人心目之間”。[4](P.16-18)其意為:現(xiàn)今之戰(zhàn)爭,多為黃種人與白種人爭奪之戰(zhàn)爭,戰(zhàn)爭的本質(zhì)為人種之爭。
這一觀點驟眼看去確有其合理性,但分析其本質(zhì),就能發(fā)現(xiàn)它將戰(zhàn)爭的本質(zhì)給簡單化,希圖以此煽動人種情緒,從中獲利。李大釗對此就有明確分析,認為現(xiàn)今“歐洲之戰(zhàn)爭,牽動全世界”,焉能歸咎于“人種沖突”?其原因在于“大……主義”太多,“人之欲大”,“結(jié)果必是戰(zhàn)爭紛起”??梢?,在李大釗看來,正是所謂的“大、主義”,明確地將自己與他人隔絕開來,激化人種間矛盾。
同時,日本大亞細亞主義認為:東亞同文同種,惟今歐美人“恃集中的資本主義以掠奪勞動階級”,或“恃國民的暴力主義以掠奪他國土地”,東亞若再不聯(lián)合,將“轉(zhuǎn)以速亡”。換而言之,全東亞的聯(lián)合是東亞各國的唯一出路,尤其“中國位于亞細亞大陸”,“茍無中國即茍無亞細亞”,日本談“大亞細亞”[1](P.450)實為再造中華國家,復活中華民族。觀點可謂相當動聽,但在李大釗看來,對于歐美人不公正對待亞細亞人的問題,我們可以采取“正當?shù)慕鉀Q”,如果通過正當?shù)姆绞竭€是解決不了,“那才是亞細亞人的共同問題”,應該聯(lián)合起來,為公理而戰(zhàn)也在所不惜,但如果“妄倡大亞細亞主義”,就很危險。[3](P.128)
從日本近代亞細亞主義的源流看,日本早期的“亞細亞主義”包括會澤安的“日清提攜論”,佐藤信淵的“中日提攜”以及勝海舟的“合縱連橫論”等。此類早期日本“大亞洲主義”的主張皆有一特點,即囿于實力的日本,主張的是中日兩國出于平等的位置,雙方合為聯(lián)盟而共御列強。自甲午戰(zhàn)爭后,中國一敗涂地,日本對大亞洲主義的提倡添加了新的意味,即必須以日本為“東洋之盟主”。
正如時人章錫琛認為:“環(huán)亞洲強者,首推日本,蓋不特為歐美諸國所指目,亦為亞洲各弱小國所仰望”。[4](P.16-18)日本也以此自居,日本外務省明確發(fā)布有關(guān)“大亞細亞主義”的宣言*宣言內(nèi)容為:一、日本認為維持遠東的和平及秩序負最大之責任;二、日本認為由其它列強或國際聯(lián)盟來開發(fā)中國的時代已然過去;三、日本必須單獨行動或單獨決定何者是有利于中國的。。 此宣言也讓日本所謂的“大亞細亞主義”侵略本質(zhì)暴露無遺。尤其關(guān)于第三點,時人評論為“其不可一世的性質(zhì)和宣布的奇特形式,都足以令人驚訝”。[5](P.33-38)李大釗諷刺說:日本所謂“大亞細亞主義”下的“中日親善”,是日本人的“鐵棍、手槍”和中國人的“頭顱血肉”親善,是日本人的“侵略主義”和中國人的“土地”親善。[6](P.274)一語中的地揭露了日本的“大亞細亞主義”極具欺騙性。
李大釗駁斥日本的“大亞細亞主義”后,鑒于時代的發(fā)展潮流,認為美洲和歐洲將來必各成一個聯(lián)邦,所以亞洲也該“成立一個相類的組織”。[3](P.128)李大釗提出的新亞細亞主義,以民族解放為基礎(chǔ),實行民族自決,結(jié)成亞洲大聯(lián)合,完成世界聯(lián)邦,“益進人類的幸?!睘樗枷胱谥肌7](P.278)李大釗的新亞細亞主義與日本“大亞細亞主義”明顯不同在于:日本主張以中日聯(lián)盟為基礎(chǔ),日本為盟主,維持現(xiàn)今之情勢,抵御西方入侵;李大釗則主張以民族解放作基礎(chǔ)、民族自決為原則,作根本之改造。
就目的而言,李大釗提出的新亞細亞主義不過是為回應日本“大亞細亞主義”在中國的宣傳而已,并不具有可操作性。但另一方面展示了共產(chǎn)主義者對美好未來的展望。新亞細亞主義提出后,引起了關(guān)注。高承元就撰文批駁李大釗的新亞細亞主義,質(zhì)問為何不主張各民族直接聯(lián)合成世界聯(lián)邦?“卻要各州的小聯(lián)合作個基調(diào)”。[7](P.278)就一種新理論產(chǎn)生,開始遭遇他人的質(zhì)疑以及批駁,當屬正常。
遭遇質(zhì)疑的李大釗,在《國民雜志》上刊文《再論新亞細亞主義》以作回應。李大釗明確指出新亞細亞主義是為了“反抗日本的大亞細亞主義而倡”。因為受到日本的大亞細亞主義壓迫,所以“才要揭起新亞細亞主義的大旗”,新亞細亞主義“是對日本的大亞細亞主義的”,非對歐、美的排外主義。[7](P.278)
就當時世界歐人壓迫亞人的觀點來看,日本的“大亞細亞主義”所以才主張要聯(lián)合反抗。再日本為東洋強國,所以當為東亞國際秩序及和平負最大之責任,是為“東洋盟主”。[6](P.197-199)李大釗的新亞細亞主義卻主張“創(chuàng)設(shè)世界聯(lián)合一部分的亞細亞主義”,否定了日本的“盟主”地位。[7](P.280)即雖然日本確實在東亞處于執(zhí)牛耳的地位,但正如章錫琛所言:“日本果以大亞細亞主義為己任,則其危不可勝言也,事敗則隨諸國滅亡,即萬一獲成,而日本必遭各國之公敵也”。[4](P.16-18)李大釗則直言,對于日本的亞細亞主義,亞洲境內(nèi)各國和歐美的列強都不甘心和愿意,如此必然招致內(nèi)外紛爭和忌恨,“豈不是自殺政策?”[3](P.128)
李大釗倡導的新亞細亞主義應此層考慮,倡導“中日平等”。對于大亞細亞主義中合理的成分,典型的如“西人壓迫亞人”等壓迫性質(zhì)的行為,“我們固是反對”?!叭祟惗际俏覀兊耐瑳]有我們的仇敵”,所以李大釗反對的是“壓迫亞人的所有人”,當然也包括“壓迫亞人的亞人”,不能以膚色界定人種的壓迫。他主張世界普遍聯(lián)合,民族間無親疏,“相視如一。[7](P.280)
李大釗的新亞細亞主義,主張“自治主義”。所謂“自治主義”是民族不以地域區(qū)分,而應是民主化組織,不同于“排外主義”以及“閉鎖主義”。他認為最好的組織應該是自治、民主且尊重個性的,所以新亞細亞主義也包括不排斥生活在亞細亞境內(nèi)的歐美人,體現(xiàn)李大釗作為一個國際共產(chǎn)主義戰(zhàn)士,具有超越階級、國別的包容精神。
最后,李大釗提到新亞細亞主義有特別重要的兩點:一是我們亞洲的弱小民族應該聯(lián)合起來共同破壞這個大亞細亞主義;二是在破壞日本的大亞細亞主義后,亞洲人民應聯(lián)合起來加入世界組織。[7](P.281)因為,只有破壞舊亞細亞主義,才能實現(xiàn)新亞細亞主義。
新亞細亞主義是李大釗應日本所倡導的“亞細亞主義”而提出的,如上所述,新亞細亞主義是李大釗在時局變幻的形勢下提出的一種思想主張。就理論內(nèi)核而言,主張以民族解放為基礎(chǔ),實現(xiàn)民族自決原則,亞洲各民族的大聯(lián)合。這是一種鮮明的無產(chǎn)階級國際主義觀點,體現(xiàn)其廣泛的國際共產(chǎn)主義精神,為近代亞細亞主義添加了新的內(nèi)核。而就理論的實踐程度而言,李大釗的新亞細亞主義從未曾付諸于實踐,也不具有可實踐性,更多的體現(xiàn)為時人的一種呼喚民族解放以建立理想社會的思想主張。但無論李大釗的新亞細亞主義具有怎樣的不成熟性,就其反對具有極大欺騙性的日本“大亞細亞主義”,為當時中國乃至亞洲人民理清“大亞細亞主義”的侵略本質(zhì)而言,發(fā)揮了積極作用。
[1]李大釗. 李大釗文集[M]. 北京:人民出版社,1984.
[2]孔憲鏗. 何謂大亞細亞主義[J]. 新東亞周刊,1834,(9).
[3]李大釗. 大亞細亞主義與新亞細亞主義[M]. 北京:人民出版社.新華書店,1959.
[4]章錫琛. 日本大亞細亞主義之運命[J]. 東方雜志.1916,(5).
[5]王景春. 日本大亞細亞主義[J]. 香港:宇宙(香港).1935,(4).
[6]李大釗. 中日親善[M]. 北京:人民出版社,1959.
[7]李大釗. 再論新亞細亞主義[M]. 北京:人民出版社,1959.
[8]高元. 浮田和民的新亞細亞主義[J]. 東方雜志.1919,(5).
Analyse Li Dazhao’s New Asianism
DENG Feng-yao
(College of History and Culture ,Hunan Normal University, Changsha 410081, China)
Li Dazhao is a pioneer of Marxist. In the abrupt situation of time, he not only spread marxism in China, also published many articles attack against current affairs. According to Japan’s Asianism, Li Dazhao, published articles, aimed at Asianism and dissected it, on that basis he putted forward “New Asianism”, it has important significance to the development of the theory of modern Asiaism. At this point, the article analyzes Li Dazhao’s “New Asianism”, in order to make real evaluation.
Asianism; Li Dazhao; New Asianism
2014-11-01
鄧鳳瑤(1987— ),女,湖南醴陵人,在讀研究生,主要從事近代中外關(guān)系與政治研究。
K258
A
2095-7408(2015)02-0072-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