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進
(遼寧大學文學院,遼寧 沈陽 110036)
布洛赫對弗洛伊德“白日夢”的理論改造
楊進
(遼寧大學文學院,遼寧 沈陽 110036)
弗洛伊德將白日夢看作是人無意識的一種滿足,它來源于童年時代游戲的痕跡,藝術則是對這種白日夢的升華。恩斯特.布洛赫在弗洛伊德這一理論的基礎上將白日夢看做是人類內(nèi)在對未來本真與美好的瞭望,實質(zhì)是一種希望,藝術具有烏托邦的性質(zhì),以審美的方式超前顯現(xiàn)未來世界,藝術本質(zhì)上是一種對未來的幻想,是對白日夢的改造。
白日夢;未來;希望;布洛赫;弗洛伊德
弗洛伊德是精神分析學派的創(chuàng)始人,他認為人格是由自我、本我與超我三個部分組成的,其中“本我”是完全無意識的性本能,遵循快樂至上的原則,“自我”代表著人的理性,按照現(xiàn)實原則活動,“超我”則是社會道德的代表,壓抑著本能,三者在人精神領域相互協(xié)調(diào),但是卻很難保持平衡。
在弗洛伊德看來,無意識的性本能是人類一切活動的動力,包括在文藝創(chuàng)作與批評方面,他也一直堅持這種泛性論的觀點。他認為文學與夢相類似,實質(zhì)上都是一種替代物,是由人的潛意識中欲望在現(xiàn)實中囿于社會道德準則被壓抑而得不到滿足,于是便通過偽裝的形式潛入人的意識層面,是一種“(被壓抑的、被壓制的)愿望的(被偽裝起來的)滿足”。因此夢與文學作品都可以分為“顯現(xiàn)內(nèi)容”與“潛在思想”兩部分,在文學批評中要善于挖掘隱藏在形象與欲望之下的內(nèi)容。
弗洛伊德在有關夢理論和無意識基礎上進一步提出了文藝創(chuàng)作類似于白日夢的理論,在其《創(chuàng)作家與白日夢》一書中提到,夜間夢和白日夢在本質(zhì)上都是一樣的,都是“我們已經(jīng)十分了解的那種幻想——一樣是愿望的實現(xiàn)”,但是白日夢是一種在非睡眠狀態(tài)下產(chǎn)生的幾乎自我卷入的高度幻想活動,源自兒童時代的游戲,“肯定可以從兒童身上尋找想象活動的原始痕跡”。人在成年之后便不再做游戲,可是人們還記得可以靠做游戲來滿足自己的欲望,于是成年人便通過幻想的方式來實現(xiàn)生活中難以啟齒、不能實現(xiàn)的愿望。
作家在創(chuàng)作作品時的幻想與白日夢很相似,只不過是要考慮到美感和社會道德感,所以作家還需要通過藝術手段將這種幻想改頭換面以藝術的方式展現(xiàn)出來,這樣才會得到人們的承認與認可。簡而言之,在弗洛伊德看來,文學創(chuàng)作就是一種本能沖動的升華,類似于白日夢的機制。
恩斯特.布洛赫是德國著名的馬克思主義哲學家,他生活在20世紀初的歐洲資本主義社會,在那個時代,商品經(jīng)濟和技術飛速發(fā)展,人們渴望從資本主義充滿市儈氣和偽善性的社會中逃離出去,擺脫物化的命運。
正是在這樣的社會歷史語境下,恩斯特投身馬克思主義學說。在他看來,世界與主體的人都是永遠處于向未來敞開、“尚未形成”的過程中的,人的本質(zhì)并不是生活在過去或者現(xiàn)在,而是永遠活在未來,因而他提出了烏托邦的概念,試圖創(chuàng)造一個處在潛在狀態(tài)的新人和新世界。
布洛赫在其巨著《希望的原理》一書中集中研究了人與希望的問題,他的希望美學同精神分析學說類似,也是從心理學開始的。但是所不同的是,布洛赫并沒有遵循性欲是人類一切活動的源動力的研究邏輯,而是通過“報道”人從嬰兒到暮年的不同追求與夢想,得出了人總是隨著時間與經(jīng)歷的不斷變化而有著不同的期望,而且這一過程中,人總是不斷趨向未來的,這也就將弗洛伊德的無意識研究推進了一大步。
與此同時,布洛赫根據(jù)本能在存在中展開所形成的不同情緒加以分類,他將這些共分為兩大類:一類是充實情緒,比如憤怒、貪婪等,這些情緒總是面對過去,止步于此在當下的,因而沒有未來的維度,因此在布洛赫看來,他們是屬于被資本主義異化的趣味。另外一類恰恰相反,喚作趨向情緒,例如焦急、恐懼、希望等。而且,布洛赫又對這種趨向情緒進一步分類,在他看來,恐懼、焦慮等屬于非積極的情緒,它們會走向完成,也是需要排斥的,只有積極的情緒希望才可以趨向未來,不斷充實更新自己,最終走向馬克思所說的自由王國。至此,布洛赫將希望看作是人生的本質(zhì)結構,根植在人性之中人的內(nèi)在需要。
相比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而言,他認為,停留在心理階段的希望還并不是成熟的希望,只是自發(fā)的向往未來,卻沒有認識到面向未來是自己的本質(zhì),還有破滅的危險。因此,布洛赫又提出了心理層面的希望需要向“尚未意識”和“期望意識”的轉變,即通過反思理性反思到人的本質(zhì)是面向未來,不斷生成的,在此基礎上將未完成上升為基本的存在方式,而要實現(xiàn)這一轉變,需要“啟蒙”這一美學的方式來完成。那么作為美學的研究對象,藝術自然就承擔起了烏托邦的功能,成為了“一個實驗室,也是現(xiàn)實化的盛宴”,可以使現(xiàn)實存在有未來的維度,同時也能以真實可能性方式先期到達,這有點類似于康德的審美判斷力的使命。
在布洛赫看來,藝術是“尚未被意識到東西”以及“尚未形成東西”的場所,它的本質(zhì)是幻想,可以以審美方式展示人類生活,完成“對人內(nèi)在完滿世界的超前顯現(xiàn)”。在談及藝術為何會有這種超前顯現(xiàn)的功能,布洛赫專門引用了馬克思的觀點加以解釋。他說,藝術是一種非生產(chǎn)性的活動,并不完全受制于社會勞動的分工和商品生產(chǎn)規(guī)律,因而可以保留下商品經(jīng)濟所失落的東西,成為一個精神的避難所,而這種保存是以“希望”的形式存在。
布洛赫從其希望美學出發(fā),提出藝術的本質(zhì)是與幻想和審美的超前顯現(xiàn)聯(lián)系在一起的,藝術幻想實際上是對人心理意義上的“希望”的改造。他對此問題的闡述還專門借鑒了弗洛伊德的白日夢理論,將人心理層面的“希望”的載體稱為“白日夢”,并且提出了“藝術是從白日夢出發(fā)獲得了這樣一種進行幻想的本質(zhì)”觀點,因此,藝術幻想實際上是對白日夢進行改造的結果,這種改造主要體現(xiàn)在一下三個方面:
首先是起源問題,在弗洛伊德看來,夢的本質(zhì)(包括白日夢)就是人的欲望無法得到滿足,而通過形象加工的方式進入意識層面的,是“一個愿望通常被愿望的思想,被客觀化了的,被表現(xiàn)為一個情景,或如我們所認為的那樣,是被體會到了?!币虼烁ヂ逡恋聦兹諌襞c藝術相類比,主要還是關注的欲望壓抑而進行轉化這一點。而布洛赫雖沒有從根本上否定“性沖動”是人的一種本能的沖動,但他指出這種沖動只是眾多人類心理層面欲望的一種,也不可以脫離生存和經(jīng)濟條件來單獨討論,因為“在下層階層中,力比多受到了饑餓和煩悶的限制”。布洛赫認為白日夢起源于人的內(nèi)在的需要,是有未來維度的希望,本質(zhì)上是對未來的黃金時代的憧憬,人們在白日夢中并不滿足于夢的感性形象,而且還將方向指向了彼岸世界,苛求其愿望在未來視域中變成現(xiàn)實。
其次是指向性問題。弗洛伊德雖曾發(fā)現(xiàn)白日夢與夜夢的不同之處——它在非睡眠狀態(tài)下產(chǎn)生的,但是他還是試圖用同一種方式來解釋兩種不同的夢,那就是他們都屬于無意識愿望的被滿足,都是兒童時代游戲的繼續(xù)。弗洛伊德在后來的《詩與幻想》一書中曾注意到了夢具有預示意義,可以滿足未來,但是他認為這僅僅是“愿望利用當下某一動機來按照過去的模式設計未來形象”,即使一種對過去的適應。但布洛赫對這種解釋是不滿意的,他將夢也分為夜夢和白日夢,但夢多半涉及到的是“不再意識”,是已經(jīng)過去的東西,指向?qū)^去的幻覺。而白日夢則是指向未來的,涉及到“尚未意識”,帶有的是積極的未來意識,是對未來一種主動的期望,具有創(chuàng)造成分,目的是最后的完善,這與藝術是很類似的。
最后是藝術相關性的問題。弗洛伊德在談及白日夢時,敏銳的察覺到了白日夢這種活動可以激發(fā)藝術家的靈感,從而推動藝術創(chuàng)作活動。這世界上已經(jīng)觸及到了白日夢本身所具有的藝術前兆的性質(zhì),但是他并沒有向前推進一步,轉而用了“升華”模糊的觀點來完成對藝術的解釋,這歸根到底還是因為其建立在生理學基礎上的無意識滿足理論。布洛赫在前者研究的基礎上,不僅看到了白日夢的幻想性質(zhì),而且注意到了白日夢本身所蘊含的對未來的潛勢和趨勢的期望,這樣他的理論就已經(jīng)不僅根植于人類內(nèi)在的需要,而且具備了客觀世界的相關性特質(zhì)。藝術是希望啟蒙的實驗室,具有烏托邦的性質(zhì),進而提出了藝術是對白日夢的改造的。
弗洛伊德從人類沖動切入研究藝術與白日夢的相關性問題,極大程度上開辟了藝術起源、藝術本質(zhì)等方面的人類心理學道路,但其過分重視無意識的弊端也是顯而易見的。布洛赫從其希望美學出發(fā),將白日夢改造成為人類的自由本真和希望的夢,藝術是對白日夢的改造,具有了積極的未來向度,可以顯現(xiàn)人類發(fā)展的烏托邦夢想,這一理論是具有極大的啟示意義的。
[1]恩斯特.布洛赫:希望的原理.[M].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12.
[2]弗洛伊德:釋夢.[M].北京:商務印書館,1996.
B08
A
1008-7508(2015)10-0157-02
2015-07-18
楊進(1991-),河北石家莊人,遼寧大學文學院2014級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文藝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