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克鋒

(集美大學文學院，福建 廈門361021)

書法藝術是中國最悠久最獨特的一門藝術，是中華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當今社會，漢字書寫在弘揚中華文化方面具有非常重要的作用。然而毋庸置疑，近一百年來，隨著社會、文化的劇烈變遷，中國人書寫漢字的能力呈逐漸下降的趨勢。尤其是近十幾年來，隨著打字、復印技術和電腦的普及，中國人尤其是80 后、90 后們書寫漢字的能力之低下，已經(jīng)到了十分嚴重的程度［1］。這一現(xiàn)象引起了社會各界的強烈關注。筆者認為，這一現(xiàn)象產(chǎn)生的原因是復雜的，解決的方法、思路也應該是多元的。筆者試從師資培養(yǎng)的角度，揭示存在的問題，并提出若干建議，希望能引起有關高校和教育部門的注意。

一 教學生寫好字是語文老師的重要職責

寫好規(guī)范漢字是語言文字能力的基本內(nèi)容，也是素質(zhì)教育的重要內(nèi)容。 《中小學語文教學大綱》中明確規(guī)定，語文教學的重要任務之一就是教會學生正確書寫規(guī)范漢字。比如，最新的《九年義務教育全日制小學語文教學大綱 (試用修訂版)》(以下簡稱《大綱》)對于漢字教學是這樣規(guī)定的:

認識常用漢字3 000 個左右。學會其中2 500個左右，做到會寫……用硬筆寫字，寫得正確、端正、整潔，行款整齊，有一定速度。用毛筆臨帖，字寫得勻稱，紙面干凈。

這些要求看似簡單，但不經(jīng)過長期的、認真的、科學的訓練，是很難達到的。從目前中小學生及大學生的書寫狀況來看，大多數(shù)同學尚未達到這一要求，相當一部分同學的書寫能力很差，執(zhí)筆姿勢錯誤，書寫不正確，不規(guī)范，筆畫順序錯誤，字形不端正、歪歪扭扭，章法混亂等現(xiàn)象普遍存在。從《大綱》來看，教學生寫好字是語文老師的重要職責。學生能否達到《大綱》所規(guī)定的寫字要求，關鍵看語文老師自身的寫字水平和教學水平。語文老師對學生寫字習慣的養(yǎng)成、書法興趣的培養(yǎng)影響最大。正確的書寫姿勢、筆畫順序、執(zhí)筆和用筆的方法，臨摹的方式方法，書寫質(zhì)量的檢查、評價，初步的書法欣賞能力的培養(yǎng)，等等，都要靠語文老師。如果小學階段的漢字教學沒有教給學生正確的書寫方法、養(yǎng)成良好的書寫習慣的話，以后糾錯就很困難。

語文老師在教學生寫好漢字方面具有不可替代的地位。目前，絕大多數(shù)中小學都沒有專職書法教師，寫字課是由語文教師兼任的。只有個別條件好的學校配備了專職的書法老師，負責寫字教學和課外書法興趣小組的指導工作。這種做法對提高學生的書寫水平、培養(yǎng)書法興趣當然是有很大促進作用的，值得肯定和推廣，但它不能代替語文教師的作用。因為首先，在課時有限、升學壓力依然存在的情況下，如果把寫字教學和語文課剝離開來，無形中會增加學生的負擔，引起學生的逆反心理。在學生和家長看來，語、數(shù)、外是最重要的，其他的課都是副課。如果將寫字課單獨作為一門課，學生和家長就會將其視為一門副課，而不予重視，甚至抵觸。所以，寫字課最好是和語文課結合，成為語文課的一部分。事實上，有些學校雖然設有寫字課，但往往將其變成了“寫生字課”，寫字的目的是為了認識、會寫，而不是“寫好”，從而背離了開設寫字課的本意。與其由書法老師上單獨的“寫生字課”，還不如將寫字的任務交給語文老師，將其穿插在整個語文教學活動之中。其次，書法興趣班、興趣小組的主要任務是培養(yǎng)個別有書法特長的學生，不能兼顧大多數(shù)學生的寫字訓練。再次，孩子有很強的模仿能力，一個字寫得很好的教師，會成為學生模仿的對象，會對學生的書寫習慣的養(yǎng)成、興趣的培養(yǎng)、審美水平的提高起到非常重要的潛移默化的作用，語文教師的作用尤其重要。

二 目前中小學語文教師的書寫水平

雖然從理論上講，教會學生正確書寫、寫好規(guī)范漢字是中小學語文教師的重要職責，但目前中小學語文教師的寫字水平究竟如何呢?能不能擔當起這一重要職責呢?筆者在檢索資料時，發(fā)現(xiàn)談學生寫字水平的文章很多，而談語文老師寫字水平的文章很少，而且是泛泛之談。筆者雖然沒有進行全面、深入的調(diào)查，但在甘肅、福建高校有二十余年的教學經(jīng)歷，很多同學、校友、學生都是一線的語文老師，因此對語文教師的寫字水平、書法素養(yǎng)問題，還是比較了解的。同時，筆者在編寫甘肅省中小學通用《寫字》教材的過程中，也接觸到一些中小學教師，對此問題有過深入的討論。據(jù)筆者所知，我國中小學語文教師的隊伍狀況和從業(yè)水平大致如下:大多數(shù)未經(jīng)過長期、嚴格的書寫訓練，書寫水平較低。以下試做推論、分析。

我國中小學語文教師隊伍的學歷構成大致是:中等師范、師范類大專、師范大學本科及其他。其中中等師范學校比較重視學生的“三筆字(鋼筆、粉筆、毛筆)”訓練，大多開設一至兩年的書法課，課時一般為36 至72 學時，由專職書法教師授課。中師學校經(jīng)常舉辦“三筆字”比賽、書法展覽、手抄報比賽等活動，也有利于提高學生學習書法的積極性。所以中等師范畢業(yè)生的寫字水平相對比較高，他們是中小學書法師資的主要力量。但這只是中小學教師中的一部分，而且他們中真正有書法特長，能勝任寫字教學的也還是少數(shù)。

具有大專和本科學歷的語文教師的書法水平總體上低于具有中師學歷的語文教師。這是由學校的培養(yǎng)方式所決定的。大專和本科師范院校開設書法課的情況大致如下:

有的開設全校性書法必修課或者選修課，所有專業(yè)都一樣，中文專業(yè)學生并無任何特殊之處;有的只有中文專業(yè)和美術專業(yè)開設書法課。開設書法課的院校中，書法課的課時都比較少，一般是16－32 學時，大多為一學期，每周一次或兩周一次，每次2 學時，或開設一年，每兩周一次，每次2 學時。［2］一般學校都沒有專職書法老師，書法課是由從事其他專業(yè)但有書法特長的老師兼任的。由于課時少，所以授課內(nèi)容比較單一，有的只進行毛筆楷書臨摹練習，有的只進行鋼筆、粉筆楷書的練習，在訓練中簡單穿插講授一些文房四寶的知識、執(zhí)筆用筆的方法、結構的原則、章法形式、臨摹方法等，書法史和書法理論知識基本無暇顧及，書法鑒賞也只能講一些原則、要點，沒有時間進行大量的作品鑒賞。這樣的課程很難起到激發(fā)學生的書法興趣、提高書法鑒賞能力和書寫水平的作用。

近十年來，中等師范學?；蛘叱废蛘吆喜⑸駷榇髮?，中等師范所實行的一套符合小學教育師資培養(yǎng)的模式也隨之消亡。相應地，大專和本科畢業(yè)生進入中小學成了教師隊伍中的年輕力量。但是，就書法水平而言，大專和本科畢業(yè)生的水平無法跟以前的中等師范畢業(yè)生相比。目前大專、本科生的書寫水平普遍較差。剛入校的大學生中，有少數(shù)在小學階段在少年宮上過兩三年甚至四五年的書法課，有一定書寫基礎，有極少數(shù)的學生有書法愛好，進行過長期的書法訓練，毛筆楷書、硬筆楷書和行書書寫水平均較高，但絕大多數(shù)的學生沒有經(jīng)過任何寫字訓練，執(zhí)筆姿勢、筆畫順序不正確者比比皆是，字寫得潦草、丑陋、亂七八糟、不懂基本的書寫格式者居多，離國家語委對規(guī)范漢字的書寫要求“正確、規(guī)范、清楚、整潔、快捷、流利”的距離相當遙遠。我們知道，一個有十幾年書寫習慣的學生，要讓他接受正確的書寫方法，改掉自己錯誤的書寫習慣，通過認真的臨習建立一套全新的書寫方法，是非常困難的事，不是短時間內(nèi)能夠達到的。但目前大專、本科師范院校中文專業(yè)的書法課課時太少，根本起不到訓練的作用。為節(jié)省教育資源，或者根本就缺乏教育資源，大學書法課的班額都較大。如果是選修課，都采用合班上課的方式，上百人甚至幾百人在一起上。即使是按自然班上課，也要四十人以上，有的達到六七十人。這樣多的人數(shù)是不便于書法教學的。書法教學，尤其是練習課，一定要小班上課，以便于師生互動，教師為學生做示范。人數(shù)太多，做示范的時間就不能保證，也沒有時間講評作業(yè)，教學效果將難以保證。

近年來，很多地區(qū)級、縣級重點中學招收大量漢語言文學專業(yè)的研究生作為語文教師。這些研究生所受書法教育的情況并不比師范院校漢語言文學專、本科學生更好，有的甚至更差。因為有些研究生本科是非師范類專業(yè)，有的是師范類外語或其他專業(yè)，本科階段沒有經(jīng)過書法訓練，研究生階段更沒有。因此，具有研究生學歷的語文教師的書法水平總體上也是比較低的。

中小學語文教師中還有一部分沒有受過正規(guī)的師范教育，他們的書法水平就可想而知了。

總之，根據(jù)筆者的觀察和了解，從中小學語文教師的學歷構成及所受書法教育的情況來推斷，他們中的大部分，對于漢字結構和書法美學原理缺乏深入的認識，其書寫技能和漢字書寫、教學技能都較差。除了個別教育發(fā)達、書法文化氛圍濃厚的地區(qū)外，全國中小學語文教師的書法素養(yǎng)大致如此。

三 對策及建議

基于上述分析，筆者認為，要提高中小學生的寫字水平和書法素養(yǎng)，應該從培養(yǎng)合格的語文教師入手，而培養(yǎng)合格的語文教師，最根本的是在師范院校(大專、本科)中文專業(yè)設置書法課，加強書法課教學，培養(yǎng)學生的書法能力，提高其書法素養(yǎng)。具體建議如下:

1． 師范院校(大專、本科)漢語言文學專業(yè)要把書法課納入專業(yè)基礎課，對“三筆字”訓練給予足夠的重視。

2． “三筆字”訓練應包括楷書和行書兩種書體。以前的“三筆字”訓練只限于楷書，而不涉及行書。實際上，行書是最為實用的。除了小學一二三年級的語文課要求用標準楷書書寫外，其他日常書寫中使用最多的應該是行楷。而行書和楷書在用筆方式、筆畫順序、章法安排等方面有很大不同，能寫好楷書，不一定就能寫好行書。有很多沒有專門學習過行書的人，用寫楷書的方法快寫漢字時，就會出現(xiàn)字形難看、書寫速度慢等現(xiàn)象。據(jù)筆者觀察研究，書寫上的潦草、雜亂無章等毛病都跟不懂行書連筆、省減筆畫、改變書寫順序等特殊書寫方法有關。因此，大學書法課應將行書納入到教學計劃之中，讓學生掌握行書的基本特點，能夠在日常書寫中快捷、流利地書寫漢字。

3． 書法課既要有寫字能力的訓練，又要講述書法史、書法基本知識、書法理論，提高學生的書法鑒賞水平。以前者為主，后者為輔。

4． 制定科學合理的“三筆字”達標考核標準。要像普通話級別考試一樣，規(guī)定凡將來從事語文課教學者，必須具備“三筆字”書寫合格證書。有了嚴格的要求，才能督促學生認真地對待書法課，把寫好字作為語文教師的必要素質(zhì)去提高。

5． 增加課時。筆者認為，要真正達到訓練目的，使?jié)h字書寫達到正確、規(guī)范、整潔、快捷、美觀的標準，訓練課時至少要達到72 學時以上，開設時間至少在兩年以上。同時還要督促學生堅持每天練習。

6． 實行小班授課，提高學習效率。書法課需要大量的示范、指導，需要面批作業(yè)。只有這樣，才能使基本沒有書法基礎的學生在短期內(nèi)有較大的進步。大班授課只能是走過場，根本達不到訓練目標。

要增加課時量，實行小班授課，就需要大量的專職書法教師。目前，在師范類院校的中文專業(yè)普遍開設兩年以上書法課的師資條件已經(jīng)基本具備:全國具有書法專業(yè)碩士、博士學位授予權的學校不少，畢業(yè)生數(shù)量可觀，他們完全可以作為師范院校中文專業(yè)的書法課老師。有了專職書法教師，就可以按培養(yǎng)目標設立新的合理的教學計劃，增大書法課的課時。一定的課時量是培養(yǎng)出具有一定書寫水平、書法鑒賞水平、書寫能力的合格語文老師的重要保證。

此外，還要盡快建立中小學語文教師書寫能力培訓機制。

前述六點建議都是針對如何培養(yǎng)合格語文教師的，但遠水解不了近渴，要提高現(xiàn)任語文教師的書法水平，還需建立短期培訓機制?？捎筛魇?、市教育主管部門提出計劃，給予經(jīng)費支持，委托具有師資能力的高校、書法機構，對本省或本市范圍內(nèi)的語文教師進行定期培訓。培訓內(nèi)容包括書法技能、書法基礎知識及理論、書法美學、書法欣賞、書法教學方法等。據(jù)悉，由中國書法家協(xié)會發(fā)起實施、中書協(xié)主席張海捐資200 萬作為啟動資金的“翰墨薪傳工程”已于2014 年暑期啟動，首批培訓選擇北京、內(nèi)蒙古、吉林、江蘇、安徽、江西、山東、湖北、廣東、四川、甘肅、青海等12 個省、市、自治區(qū)作為試點，在首府城市對全省部分中小學書法教師進行為期一周的書法專業(yè)教學培訓。如果此行動能在全國推行，并加大培訓規(guī)模、速度和質(zhì)量，則可望在短期內(nèi)大力提升全國中小學語文教師的書法水平。

四 結束語

早在2011 年，教育部就下發(fā)了《關于中小學開展書法教育的意見》，明確要求中小學開設書法課，在美術、藝術等課程中，結合學科特點開展形式多樣的書法教育，并在綜合實踐活動、地方課程、校本課程中開展書法教育。 《意見》下發(fā)以來，已有很多學校響應號召，開設了書法課，但由于應試教育的慣性思維和專職教師嚴重缺乏等原因，大多數(shù)學校仍然不能將此《意見》真正落到實處。我們認為，提高中小學學生的書寫水平，主要要依靠語文教師，而語文教師的培養(yǎng)，必須從源頭抓起，即從師范院校中文專業(yè)的書法課程抓起。這是師范教育中一個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也是一個長遠任務，希望我們的意見能引起教育部門、高等師范院校文學院領導及社會各界的關注和支持。

［1］趙曉霞． 小學生漢字書寫水平問題探究［D］． 廣州大學，2011:1．

［2］曹院生，汪繼南． 地方高等師范院校教學體系中的書法教育現(xiàn)狀調(diào)查與對策［J］． 上饒師范學院學報，2009 (5):95 －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