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南
在這之前,老家龍洞只是父親嘴里偶爾的只言片語,像裂開的一道縫,在幽遠狹長的時間深處,隔著幾百年的距離。我窺見羅氏先祖的浮光掠影,像一部傳奇。
有關(guān)龍洞,父親知道多少,我沒問。沒想過要問。我的年輕讓我的目光和我的心無暇于這些。我終日忙碌,在家鄉(xiāng)之外疲于奔命,像一只候鳥,只在每年的幾個重要傳統(tǒng)節(jié)日停棲在父母身旁幾天。我總以為時間還有很長,長到我每次回到那座名叫邏樓的小鎮(zhèn),都會看到父親母親迎過來的溫暖笑臉。
父親卻走了。一切猝不及防。我甚至來不及趕到,看他最后一眼。
我清楚地記得那年春節(jié),全家人圍坐在火盆旁,木炭通紅,暖意融融。我們?nèi)夹呛堑模锤赣H試穿我買回來的大衣。父親張開雙臂,像一個聽話的孩子,任憑他的子女在他身上扯扯拍拍。父親上下打量自己,也笑呵呵的。他略帶遺憾地說,暖是暖了,可惜太重。
大衣厚實,里面還襯有一層厚厚的絨毛,我買它的時候,光想著它的暖了。我說,那明年我再買一件暖而輕的吧。
可是沒有明年了。那年春節(jié)過后不久,父親就離開了我們。
我很驚慌。第一次看到時間的短促。
父親這一脈共有六個兄弟一個姐姐,他們都已走在父親前頭。父親一走,他們這一輩人便只剩下母親和滿嬸。兩個外姓女子,守著羅家,老成了羅家最后的掌門人。
關(guān)于龍洞,母親和滿嬸知之不多,從嫁進羅家那天開始,她們一直生活在邏樓,在那個遠離龍洞的小鎮(zhèn)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她們是羅家媳婦,卻不是龍洞媳婦。
只有父親,他知道龍洞,他曾無數(shù)次牽著祖父的衣角往返于龍洞與邏樓之間。他是脈,一頭連著龍洞,一頭連著邏樓。羅氏先祖的氣息通過他,源源不斷流到羅氏后人那里。對我們來說,只要父親在,龍洞就不會遠。
父親一直在。我們便都習慣了一推開家門就看到他笑意盈盈的臉。哥哥姐姐們誰也沒有想過要沿著父親溯流而上尋找龍洞,他們和我一樣,目光和心都太忙碌。我們無暇于這些,甚至無暇坐下來和父親好好說一說話。我們總以為時間還有很長,父親會永遠坐在家里等我們回來。
父親卻走了。我們與龍洞的聯(lián)系驀然斷開,像兩塊漂浮在茫茫大海上的大陸板塊,父親一放手,我們就被強力推開,阻隔在時光之外。沒有父親,我們無從觸摸先祖的氣息。
龍洞徹底像一個謎,存放在某一處我們不知道的安靜角落里。
從我出生起,睜開眼就是邏樓特有的溫暖陽光。祖母,父親母親,伯叔姑嬸,哥哥姐姐,圍擠在我生活里,滿滿當當。我以為生活從來就是這個樣子,我們羅氏和邏樓這座古老的小鎮(zhèn)一樣,在桂西北的大石山區(qū)里,祖祖輩輩,天長地遠。
我沒見過祖父,他在我還沒出生之前就去世了。從我記事起,祖母就老得只剩下皺紋。她和姑媽坐在一間光線昏暗的房間里,沒日沒夜地織土布。藍格子黑格子白格子的土布一匹匹從織布機里搖出來,又一匹匹被背到市場上賣。
祖母脾氣很壞,她時常眨巴著流著淚水的眼,用拐杖敲擊地面大聲咒罵。大人們置若罔聞,埋頭繼續(xù)手上的活兒,小孩子們則像遇到貓的老鼠,小心翼翼地繞著她走。祖母沒有對手,便一個人蹲到屋后廁所旁的大樹下悲聲痛哭。她把自己的委屈哭成曲調(diào),哀婉無望,像一只手,伸進旁人胸腔,死死揪住心臟不放。
那是一種奇異的感覺,很多年后,當所有的壯族女子都喪失了哭唱這一表達悲傷的傳統(tǒng)功能,祖母的曲調(diào)仍氤氳在我胸間,長久縈繞徘徊。
大多數(shù)時候,祖母是在罵祖父,罵他是騙子。祖父曾對祖母說,他家里有很多銀元,多得要用搖相曬。
我們家也有搖相。那種直徑能達兩米的竹篾編的竹器,別人家都是曬谷子或玉米用,在我們家,卻多了一項功能——床。白天,搖相里裝的是我們家的稻谷或玉米,在前院的曬壩上,攤躺在炙熱的陽光下暴曬,黃燦燦白晃晃的灼人雙眼。晚上,搖相里裝的是我們家的孩子,他們攤躺在火塘旁或神龕前的泥地上,在寬敞的搖相里,自由輾轉(zhuǎn)嬉戲,最后累了,才睡成一只只酣甜的蝦公。
一搖相的銀元該是怎樣的壯觀?我們小孩子用稚嫩的腦袋想象不出來。它們會不會像那些炙曬在陽光下的稻谷或玉米,也發(fā)出灼人雙眼的光芒?每每這時候,龍洞就會從那個遙遠的陌生地方潛過來,在我們家低矮破舊的茅草房里,攤成一地黃燦燦白晃晃的稻谷或玉米,就像多得數(shù)不清吃不完的松軟噴香的米飯,攤滿我們家的鍋碗瓢盆,讓我們心醉神迷。
父親還在世時,我曾跟他提到這段往事。父親說,祖父倒也不是騙祖母,祖父家也曾是大戶人家,用搖相曬銀元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只是娶祖母的時候,祖父家就已經(jīng)敗落了。
祖父背井離鄉(xiāng)來到邏樓的時候是多少歲?我沒問父親。只知道祖父一到邏樓就給一黃姓大戶人家?guī)凸?。祖父勤勞實誠又相貌堂堂,主家喜愛,便把最疼愛的小女兒許配給他。黃家有十一個女兒,最受疼愛的小女兒就是我的祖母。
祖母的父親,我的曾外祖父想把小女兒留在身邊,因此盡管家里已經(jīng)有幾個兒子,他仍然招了上門女婿,讓女婿住到家里,和兒子享受同樣的待遇。只是好景不長,曾外祖父去世后,他的幾個兒子,我祖母的幾個哥哥就把祖母和祖父以及他們的孩子趕出了家門。祖父沒有辦法,只能另擇宅地,他掏出所有的積蓄,建了一座茅草房用以安置眾多的子女。
一個上門女婿的尷尬和痛處,從祖父那里,像推倒的多米諾骨牌,波及到父輩那里,再波及到我們這里——只不過,我們的感受不會有父輩深,我們離那段歷史終究更遠些;或許,大的哥哥和姐姐們的感受會比我更深,他們畢竟比我年長許多。在我,便只隱約聞見那其中的刀光劍影。那些有關(guān)住宅地的紛爭,以及親人間長年累月的嫌隙,在我童年記憶里只是一些印記。它們真切存在,卻模糊不清。
時間會淡化一切。就算仇恨也不例外。
祖母怎么會不知道祖父并沒有騙她呢,只是生活太苦,她委屈憤懣,她心里有恨。她一個倍受寵愛的大戶千金何曾受過這樣的苦?就算把所有的嫁妝一件一件當?shù)?,就算沒日沒夜織布賣也填不飽肚子。
我不知道祖父跟祖母提起龍洞那些曬在搖相里的銀元時心里想的是什么,他是緬懷過去優(yōu)越的日子,還是和我們這些小孩子一樣,餓得受不了了,就想象能擁有多得數(shù)不清吃不完,松軟噴香的米飯來安慰自己的肚子?
在羅氏漫長的貧困日子里,龍洞一次次伴隨祖母的哀婉哭唱出現(xiàn)在我們腦際,它不再是祖父嘴里的一搖相銀元,而是早化身為多得數(shù)不清吃不完的松軟噴香的米飯,無數(shù)次撩撥我們空蕩蕩的稚嫩的胃。
父親很少跟我們提起龍洞,他像是遺忘了它,又像是龍洞根本就不曾存在。
父親太忙了,他根本無暇去想龍洞,我敢肯定,他甚至忙得無暇看清他八個孩子的臉。為了填飽全家十口人的肚子,父親絞盡腦汁,挖沙,搬運,趕馬車……干得最久的營生是賣老鼠藥。一小包一小包的磷化鋅,劇毒,父親把它稀釋,浸泡進谷子里,再把谷子用廢紙包成一小包一小包地賣。老鼠愛吃谷子不愛吃磷化鋅。
那年頭,大街上賣老鼠藥的外地人特別多,他們大多從貴州、四川等地來,操著濃重卷舌的西南官話,用小喇叭對著路過的行人聒噪:老鼠藥老鼠藥,老鼠吃了跑不脫。
相比別人的熱鬧,父親的生意倍顯冷清。為了招攬顧客,父親把毒死后的老鼠尾巴剪下來,用繩子綁成一小扎一小扎的擺在貨攤上。他向顧客承諾,買了他的老鼠藥,藥倒老鼠后,把老鼠尾巴剪下來,十根就能換他一小包磷化鋅或毒谷子。
后來,父親又想出另一招,他剝下死老鼠的皮,塞進廢紙或木屑,再重新縫合,一只只脹鼓鼓的死老鼠就趴滿他的貨攤。父親是想向顧客證明,他的老鼠藥很靈,比那些只知道聒噪的外來的老鼠藥都靈。
父親的生意仍然冷冷清清,卻到底也養(yǎng)活了我們,盡管我們時常感覺到饑餓。
沒有人再提起龍洞。事實上,隨著祖母去世,那一搖相銀元就已漸漸淡出我們的生活。我們長大,上學,工作,像蒲公英的種子,各自撐著單薄易碎的傘,在塵世里蹣跚而行。我們都遺忘了龍洞。
龍洞卻在某一個深夜猝然撞入我夢里。
那是一座大瓦房,有很多房間,迷宮般一個連著一個。我在那些房間里兜轉(zhuǎn),卻沒有找到一個人。堂屋正中墻上是一個香火臺,臺前燭火搖曳,光線昏暗,我仰頭,努力想看清香火臺上的字,那些字卻始終模糊著。
我不知道別人是否有過這樣的體驗——你在夢中,你卻清醒地知道自己是在做夢。
見到那座大瓦房的時候我就知道我是在做夢,而且,我還知道那里是龍洞,那房子是我的祖屋。因此,我在那些房間里兜轉(zhuǎn)的時候,很希望能找到我的某一位先祖??墒?,沒有。就連香火臺上的字都沒能給我透露半點有關(guān)羅氏先祖的秘密。我只記住了那座大瓦房,粗獷整齊的麻石條屋基,結(jié)實的石柱礅,威武的石獅,黃泥夯筑的墻,飛翹的房檐在清冷的月光下是一種無以言說的傲慢和透徹心骨的孤獨。
很多年后,當我第一次去到龍洞,我的呼吸瞬間凝住了。我看到了那座大瓦房,我的祖屋,它殘敗得只剩下一堵黃泥夯筑的大墻,堅韌頑固卻又孤獨傲慢地直指藍天。鑿雕粗獷的大麻石條屋基足有一人來高,霸道沉默地固守原地。
我觸摸石條和墻,心在猛烈狂跳。我確信,它就是我夢里見到的祖屋。只是那些迷宮般的房間全都不見了,它們變成了一地痕跡。
我的血液在血管里歡唱。我的眼睛貪婪地大把大把地擁抱撫摸龍洞。我靜立在一棵大榕樹下,身旁是潺潺輕流的山泉。我閉眼聆聽,深深呼吸龍洞淡泊純凈的空氣。我想象我的先祖,他們是否也曾如我一樣,某一天的午后,站在這棵大榕樹下,閉眼聆聽泉聲?龍洞瞬時與我貼得很近很近,仿佛它不曾遙遠,仿佛我不曾陌生。我在心里對自己說,我找到龍洞了。我找到先祖了。
寨子寂靜。滿眼是雕鑿粗獷的麻石條。小道,臺階,屋基,全都由粗大的麻石條壘砌而成,看似隨心所欲卻又渾然天成。屋舍儼然,所有的住房是中國傳統(tǒng)的榫卯結(jié)構(gòu),桂西北壯族特有的吊腳樓。
時光在這兒似乎被割切了,只不過隔著幾重山,只不過隔著十八公里,山里山外已儼然是兩個世界。古樸空靈的氣韻讓我們恍惚,宛若穿越到很多個世紀前。
一眼就能看出寨子的孤寂。我們穿行在巷子里,聽不見犬吠,也看不到人影。或遠或近的地方,不時有一整棟一整棟的吊腳樓在寂寞地朽敗,坍塌的瓦片和檀條下,房主人的鍋碗瓢盆、衣物,甚至火塘里燒了一截的柴蔸,甚至床鋪上鋪著的床單掛著的蚊帳,依然保持原來的姿勢,像是主人只是暫時離開,卻不承想一日已是百年。
終于見到人。一個背著背篼赤著腳的女人,一個倒背雙手赤著腳的男人。他們踩在被時間和腳步磨蹭得光亮溫潤的麻石條上,閑閑淡淡地望向我們。
走近,交談。我說我姓羅,龍洞是我老家。我的祖父在龍洞出生長大。我還報出了我祖父的名字。男人女人的眼睛便溫暖起來。他們也姓羅。我們各自亮出字派,排資論輩。原來我輩分較長,我是姑,他們是侄兒。
他們于是叫我姑。按規(guī)矩,我直呼他們的名字就可以了。我卻無論如何也張不了口,他們都比我年長許多,我不習慣直呼一個比我年長很多的人的名字。
可關(guān)系終究還是近了。在那聲“姑”里,我立馬從一個邏樓人變成和他們一樣是同祖同宗的龍洞人。這讓我找到了自己在龍洞的存在感。
他們帶我去看祖屋。他們都知道我的祖屋。
那堵黃泥墻就在我們剛剛走過的路旁。剛才經(jīng)過它的時候,我就莫名感覺親切眼熟,像是一位久未謀面的故人,又像是有一只看不見的手在輕輕拉扯我的衣角,我忍不住回頭看了它一眼,又看了它一眼。
我年長的侄兒在向我描述祖屋當年的氣派。他們說,以前這峒子的山地全都是我們羅家的,峒子外面的田地也都是我們羅家的。你們那一脈早早搬離龍洞,你們家的房子也就只剩下一堵墻了。
我站到高高的麻石條屋基上望向那堵固執(zhí)挺立的黃泥墻,在湛藍的天空下,它剛勁有力,頑強而又絕望地凝望某一處羅氏后人所不知道的更深邃更遙遠的地方。我又看到很多年前,我的夢里,飛翹的房檐在清冷的月光下那一種無以言說的傲慢和透徹心骨的孤獨。
我的心瞬間融化,融進龍洞,與它合為一體。它們糅合著父親、祖父,以及更久遠的先祖?zhèn)兊难汉蜌庀ⅰ?/p>
我把我的喜歡告訴侄兒。他們只是笑笑,說,現(xiàn)在寨子里,只要能找到一點兒門路的人全都搬走了。剩下來的人,不是因為留戀,而是因為沒有能力離開。
我語塞。感覺到自己的矯情。
我把目光移向頭頂層層疊疊向我們圍箍壓迫而來的大山,那些堅硬巖石間單薄清瘦的土地,再移向那一整棟一整棟朽敗坍塌的吊腳樓,想象它們的主人在離開時內(nèi)心里的歡欣和迫不及待——他們真是太厭倦這個地方了,厭倦到連鍋碗瓢盆都不愿意帶走。
我明白那種厭倦。生活畢竟不是風花雪月,不是詩情畫意,在曠日經(jīng)久的柴米油鹽里,誰也經(jīng)受不起太多的貧瘠和艱難——我再怎么無知也不會真的認為龍洞的土地豐腴到足以養(yǎng)活人滋潤人。
我們只是過客,或者是看客。盡管龍洞是我的老家。我們驚嘆于龍洞攝人心魄的麻石條、吊腳樓,以及純凈空靈得恍如隔世的古樸氣韻,可我們誰都不會在這里生活一輩子。我們不用每天去面對那些瘦薄的土地和艱險難行的山路,憂心每天的柴米油鹽。生活在這里的人卻不一樣,他們找不到門路離開,就得繼續(xù)在龍洞生活下去,而且是長長的一輩子。他們需要比別人付出更多的耐心和堅韌。
我很羞愧我對侄兒說出的關(guān)于喜歡的那番話,回想起來,它們是那么地膚淺輕浮甚至無恥。它們帶著來自山外的優(yōu)越,自以為是地高高在上。這使我不敢再直視侄兒的眼睛,那雙眼睛深處,隱藏著生活的疲憊和焦慮。
我的心爬滿憂傷。我心疼那一棟接一棟朽敗坍塌的吊腳樓,我也心疼仍生活在龍洞的羅氏后人們的艱辛。可是除了憂傷,我無能為力。
侄兒帶我去尋找先祖的墓地。我的曾祖、高祖、天祖躺在泥土里,倒也沒有太多的憂傷。他們不看世事,不食人間煙火,他們成了龍洞最淡定從容的部分。
上百年的時間浸染,墓碑全都鍍上了滄桑。古老的雕藝,精致雍容卻又內(nèi)斂的雕刻細節(jié),無不在提示一段歷史曾經(jīng)的輝煌。我仔細辨認墓碑上的字,想從中窺見那段歷史的片段,羅氏先祖生前鮮活的故事場景。無果。碑文模糊,一時無法辨認。只好用相機一一拍下,想著回去后再把照片存進電腦放大了細看,我相信,碑文會告訴我一些有關(guān)于羅氏先祖的秘密。
關(guān)于那段歷史,侄兒語焉不詳。父親說,羅氏曾修得有族譜,某一年,亂匪進犯龍洞,老家的房屋連同族譜被他們一把火焚成灰燼。羅氏后人便再也無從得知先祖?zhèn)兊纳钴壽E。
失去文字的記載,龍洞仍然是一扇被關(guān)閉的時光之門,羅氏先祖的故事封鎖在時間深處,沉睡成一個秘密。我們不能得知,幾百年前,是龍洞選擇了羅氏,還是羅氏選擇了龍洞?我們的先祖為什么會在這么偏僻險惡的地方安頓下來?
謎底會在那些字跡不清的碑文里嗎?
一個人是一段歷史,一個家族也是一段歷史。在時間皺褶里,我們每個人都是塵埃。
幾百年的時光飛逝,一切恩怨和名利都已是過往煙云,只有偏僻得幾近與世隔絕的龍洞裝滿了羅氏先祖的故事,等待著與我相遇。
這不僅僅緣于血脈。
責任編輯 徐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