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喜詠
[關鍵詞] 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研究范式;范式轉型
[摘 要] 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研究,由“傳播史”向“接受史”的研究范式轉型,既有深刻的中國社會歷史發(fā)展基礎,又有全球化、信息社會、后現(xiàn)代等世界發(fā)展時代背景。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接受史與傳播史既是相對區(qū)分的,又是同等重要的,是統(tǒng)一的馬克思主義中國化史的兩個基本面,它們構成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歷史和邏輯的整體性。只有具備整體性,才能更真實全面地反映和描述歷史發(fā)展的規(guī)律,才能更具體地展現(xiàn)歷史內容的豐富性和意義的深刻性,才能更充分地發(fā)現(xiàn)馬克思主義中國化之歷史經驗的當代價值和世界價值。
[中圖分類號]D64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0257-2826(2015)01-006307
馬克克思主義存中國的傳播問題的研究,實質上就是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傳播史研究。同樣,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接受問題的研究,實質上也就是馬克思主義在巾國的接受史研究??傮w上,三十年來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研究沒有超出傳播學范疇,借用美國后現(xiàn)代科學哲學家?guī)於鞯摹胺妒健备拍?,可稱之為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傳播學研究范式(以下有的簡稱“傳播學”范式)。隨著馬克思主義中國化元理論的探討、現(xiàn)象學和存在主義及解釋學的介入,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研究的“傳播學”范式呈轉型之勢。本文將此概括為從“傳播”到“接受”的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研究范式轉型,并予以分析和展望。
一、馬克思主義中國化“傳播學”研究范式的反思
改革開放初期興起的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傳播學研究范式及其隨后三十年的拓展,有效適應了實際需要。然而,隨著全球化和中國改革開放及現(xiàn)代化建設的深入發(fā)展,與之不盡相適應的面逐漸顯現(xiàn),轉型勢在必行。
第一,馬克思主義在中國傳播的“科普”特征及其適應性。反思傳播學范式,中國近代科普傳統(tǒng)及其演變值得注意。“無論足從實際的還足象征的意義,中國是從20世紀開始把科學作為一種教條來接受的”,即不僅視自然科學為科普的知識類型,而且許多人文社會科學也被當作科學對待.這其中也包括馬克思主義。20世紀30年代艾思奇的《大眾哲學》,形式上也是科普作品。顯然,傳播是中國近代“科普”的基本形式。
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早期傳播,實質上屬于中國近現(xiàn)代科普的一部分,是與中國近現(xiàn)代的歷史文化語境相適應的,對其進行傳播學或歷史學研究,符合邏輯與歷史一致的歷史唯物主義原則,是合理和必要的,未來仍需要對這段傳播史進行更加深入的研究?!榜R克思主義在中國的傳播”,或者只是一個特稱命題,或者只是一個特定的對象及時間的具體研究問題,它的合法性具有歷史的特點。通常,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傳播,指的就是早期傳播,當代則稱之為馬克思主義的大眾化。大眾化當然需要大力傳播,而重點和難點卻不在“傳播”,而是如何推進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接受”。當前,有人認為馬克思主義在中國不再需要傳播了,實際的意思是,由于傳播積累的歷史基礎,以及巾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的強力保障,加上知識經濟網絡信息社會的全面覆蓋,馬思主義在中國不緊缺“傳播”,緊缺的是“接受”。
顯然.馬克思主義不是自然科學,而是更加符合人文社會科學的性質。整體上看,迄今為止,自然科學技術(包括工程技術)的“接受”還沒有成為問題,而人文社會科學.由于物質基礎和傳媒技術的發(fā)達便利.這些知識門類的傳播已經取得了巨大成就,傳播的客觀障礙已經基本掃除了,它的主要矛盾轉移到了“接受”領域。當代中困.馬克思主義不再僅僅是一個“科普”的知識類型,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主要矛盾也不在傳播領域,不是傳播問題,而是“接受”問題,這是當下馬克思主義時代化民族化大眾化應該正視的前提性基礎性問題??傊?,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研究的傳播學范式面臨著轉型的實際問題,從“傳播”到“接受”的矛盾轉化,顯露出傳播學范式轉型的基本路徑和方法。
第二,傳播學范式下的馬克思主義之中國“接受”問題。今天,人們已經形成了一個基本共識,即東方民族國家尤其是中國,對源于西方歷史文化語境的馬克思主義,存在著一個特別突出的“接受”問題。這在馬克思主義初漸中國時,表現(xiàn)為劇烈的中西歷史文化之沖突。
然而,在反思這段歷史時,傳播學范式有一個世界歷史邏輯的統(tǒng)一性前提,即馬克思主義必然傳播到世界上受剝削壓迫的無產階級的民族國家,具體時間有先后,傳播到這些國家則是毋庸置疑的。人們在接受馬克思主義過程中產生的沖突和論爭,被視為傳播歷史必然進程中的偶然現(xiàn)象、一些不太愉快的插曲和不太重要的環(huán)節(jié),是必然被戰(zhàn)勝和克服的,沖突和爭論的存在客觀上并非消極有害,而是積極的兇素,是為勝利傳播馬克思主義開辟道路。雖然,傳播學范式名義上并沒有否認和回避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接受”問題,但實質上忽略或抹殺了與傳播并存的馬克思主義在中國“接受”進程的完整邏輯及其重要作用。傳播學范式認為.傳播是歷史必然的大邏輯,傳播決定接受,接受也就具有相同的必然性。然而,歷史的事實卻是,馬克思主義東漸的國家中,真正勝利取得國家意識形態(tài)地位并延續(xù)至今的,也只有中國等少數(shù)國家。
可見,馬克思主義傳播的這種必然性是邏輯的,在歷史層面還只是一種可能性,要成為實踐和現(xiàn)實,還有一個民族國家的主體是否接受以及接受的程度問題。歷史無人格,不是主體,傳播的歷史必然道路必須要與主體的接受相輔相成,傳播才可能取得真正的勝利。學界周知,近代無政府主義、實用主義在中國的傳播都曾盛極一時,繼而又都消失殆盡了,基督教在中國的傳播有四百多年了,至今也沒有取得真正意義上的成功。這些主義和思想體系無一不認為它們的世界性傳播和接受是必然的。
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接受問題,是與傳播同等重要的,甚至是更為深層的根本性問題,應該予以認真研究。近些年來,接受問題在傳播學范式下逐漸得到關注。一是哲學解釋學對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理解和闡釋,雖沒有冠以“接受”之名.但實質上確是關于馬克思主義在中國接受問題的研究。3二是中國化馬克思主義在巾國接受的零星研究,如《(反對本本主義)接受史研究》。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接受問題的研究,雖未受到普遍關注,少量的研究也非全面自覺,但還是有所探索。從三十余年來傳播學范式內在邏輯的演變可見,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傳播與發(fā)展研究,總體上經歷了一個從主要重視傳播與發(fā)展的歷史必然性研究,到逐漸關注文化背景和歷史傳統(tǒng),再到注意傳播主體個人素質、思想基礎和實踐活動的研究進程,這后并實質上也就是對“接受”現(xiàn)象和“接受”問題的具體研究。這些表明,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傳播學研究范式呈現(xiàn)出內在辯證的特征。一些論著甚至突出“接受”現(xiàn)象,如有的學者把“接受”置于“傳播”與“發(fā)展”前,這一現(xiàn)象是這個領域研究的內在邏輯發(fā)展的必然表現(xiàn),也是現(xiàn)代西方哲學以及文化理論研究新方法影響的結果。究其根本原因,還是由科學技術推動的知識經濟、互聯(lián)網和信息社會的物質基礎對理論研究提出的適應性必然要求,推動著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研究由“傳播學”范式向“接受學”范式轉型。
二、確立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接受學”研究范式的需要與可能
所謂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接受學”研究范式,就是圍繞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接受現(xiàn)象、接受問題、接受歷史進程和經驗教訓等展開的系統(tǒng)研究。這是研究的客觀需要,也是一種現(xiàn)實的可能。
第一,馬克思主義之中國“接受”的后現(xiàn)代社會基礎。在互聯(lián)網普及的信息時代,對于接受主體即廣義的讀者來說,人文社會科學知識,基本上已經處丁一種“被給予”的狀態(tài),讀者需要做的是:是否通過閱瀆予以(選擇性、內化性)“接受”,是否付諸實踐以徹底“接受”等。查閱第一版至第六版《現(xiàn)代漢語詞典》發(fā)現(xiàn),“傳播”和“接受”都不是新詞語,“傳播”一詞的解釋和舉例四十年來基本上沒有變化,而“接受”一詞在第五版即2005年版巾,在原米一貫的一種解釋即“對事物容納而不拒絕”的基礎上,增加了新的解釋“收?。ńo予的東西)”而且把這種新的解釋作為第一的解釋排在了前面,把原來的解釋置后了?!冬F(xiàn)代漢語詞典》對“接受”一詞的新解釋是對經濟社會發(fā)展和現(xiàn)代科學技術發(fā)展的適應和反映,表明了“接受”的現(xiàn)象和問題在當代社會生產和生活中的地位、作用越來越重要,產生和存在的矛盾也越米越突出。對于當前的人文社會科學來說,它們與大眾及實踐相聯(lián)系的主要矛盾,不是“傳播”問題,而是“接受”問題,須更多關注和研究如何推進優(yōu)秀的人文社會科學在當代中國又好又快的“接受”,推進馬克思主義的中國化時代化大眾化,當前的主要矛盾也在“接受”領域,重點關注和研究“接受”問題,具有更加重要的現(xiàn)實意義和理論價值。
從時代特征看.當代世界的確具有后現(xiàn)代主義的某些癥候,這是理解由“傳播”到“接受”邏輯嬗變的歷史發(fā)展基礎?!翱破铡笔乾F(xiàn)代社會或社會現(xiàn)代化的重要推進形式,而“傳播”義足“科普”活動的基本方式,二者都屬于“啟蒙”范疇的話語形式,而“啟蒙”則是現(xiàn)代化的開端或起點的重要標志。因此,“傳播”主要是啟蒙的話語,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早期傳播,從狹義的中國近現(xiàn)代歷史語境來看,是“科普”的一部分,從廣義或世界現(xiàn)代化的一般進程來講,則是現(xiàn)代性的一種啟蒙運動,!^然不盡理想和徹底,需要“再啟蒙”或“后啟蒙”,但總體上還是完成了其歷史使命,也已經基本結束了。
然而,中國還是一個發(fā)展中國家,發(fā)展是第一要務,發(fā)展中又產生和存在著十分突出的經濟社會問題,還處于現(xiàn)代化的歷史進程巾。同時,后現(xiàn)代社會的生活方式、思維和觀念在較為發(fā)達的地區(qū)已經大量涌現(xiàn),現(xiàn)代與后現(xiàn)代交織的社會情景,使得啟蒙及其話語形式在當代巾國依然且具有重要的現(xiàn)實意義,這是“科普”、“傳播”和“大眾化”等話語依然必要且還具有合理性的重要的物質和現(xiàn)實基礎。而后現(xiàn)代社會的一定范同和程度的存在,又決定了必然產生和需要與之相適應的話語形式,必然弱化現(xiàn)代性的“傳播”等啟蒙話語,或使之具有“后啟蒙”的特征,進而突出具有后現(xiàn)代主義特征的“接受”話語?!皞鞑ァ痹捳Z與“接受”話語的并存反映了當代中國總體上處于發(fā)展中且還不夠發(fā)達的特殊現(xiàn)狀,也是當代中國地區(qū)、產業(yè)及社會發(fā)展很不平衡的深層發(fā)展問題的反映,而“傳播與接受”或“接受與發(fā)展”的概念也是當代中國社會歷史的發(fā)展軌跡和內在矛盾的理論反映。
可見,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研究從“傳播”到“接受”的研究范式轉型,是對當代中國及世界的社會歷史發(fā)展要求的適應、契合和反映,有著堅實的歷史和現(xiàn)實的基礎,具有科學性和合理性。
第二.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研究從本體論向認識論、存在論的轉向。從哲學角度看,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研究視野正在從本體論基礎轉向認識論和存在論。所謂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本體論基礎研究,主要就是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傳播史研究,也就是通常意義的馬克思主義中國化史研究,而向認識論、存在論研究的轉向就是從“傳播(史)”轉向“接受(史)”。這是一項學科基礎性研究工作,是學科初始建構的必由之路。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傳播史研究,或者是由北京、上海等地方馬克思主義傳播開始形成全國范圍的宏觀的歷史研究,或者是各個地方馬克思主義傳播史研究,如馬克思主義在上海、安徽、東北地區(qū)等的傳播史研究。總體上,傳播史研究的形式是以歷史發(fā)生地為線索,以傳播地域的不斷擴大為歷史邏輯,研究內容則是傳播了馬克思主義的哪些方面,用什么方式進行傳播,哪些歷史人物對傳播馬克思主義作出了什么樣的貢獻,等等。馬克思主義在中國傳播史的內在邏輯,通常都總結和概括為由小到大、由弱到強、由失敗和挫折走向勝利和大發(fā)展,由支流發(fā)展為主流和國家主導意識形態(tài)。
馬克思主義在中國傳播史的本體論研究屬于“自然主義”研究方式之一種.注重的是從本體基礎上反映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客觀歷史必然性,把歷史做實,打造不可主觀否定和撕碎的整體歷史根基,建構和樹立可靠厚重的歷史傳統(tǒng),而這種歷史傳統(tǒng)也就凝固為堅實的歷史邏輯,邏輯和歷史的逐漸完備化,最終成為國家意識形態(tài)話語體系的科學基礎。馬克思主義中國化之歷史與邏輯的統(tǒng)一,為中國近現(xiàn)代歷史發(fā)展的性質與脈絡進行了規(guī)范和定位,實現(xiàn)了客觀的歷史意識與國家意識形態(tài)的融合統(tǒng)一,初步建構了黨的領導和國家政權合法性的學理根據(jù)。對于堅持開拓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和制度的偉大實踐來說,這是非常必要的。應該說,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歷史本體論研究取得了豐碩成果,梳理出來的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歷史傳統(tǒng)是充實、堅固和有說服力的。
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本體論形式的傳播史研究,展現(xiàn)的是歷史之所“是”的真理,是一種規(guī)范性的實踐研究,突出的是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歷史辯證法的客體層面,而這一歷史辯證運動的主體接受方面,或者被忽略不計,或者認為(假設)主體是絕對服從歷史需要的,主體的意識自然地被淹沒于歷史之中。
從辯證法的內在基本構成來看,主體和客體是相對的分析性概念,沒有主體的客體本身是不符合辯證法實質和精神的,也是片面和抽象的。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傳播史和接受史的關系也是辯證法的兩極相通和互補統(tǒng)一,是本體論與認識論、存在論的統(tǒng)一。接受問題,主要是一個認識問題,同時又是主體的存在性問題,是主體需要的內在邏輯的具體化表征。通常,在傳播史視野中,主體的接受(包括比較、爭論、選擇、宣傳、實踐等環(huán)節(jié))馬克思主義被十分簡單地描述為或歸結為“適應民族救亡圖存和解放的歷史需要”,這當然是根據(jù)社會存在與社會意識辯證關系原理的最基本和正確的規(guī)范化解釋,是傳播史敘述所需要的主體方面一致的歷史認同基礎。然而,傳播史敘述中的主體一致的這種認同或“同意”,實際上還是歷史的客觀意識,并非主體接受進程中的具體意識,也不是主體全部和真實的接受狀況,而是歷史矛盾運動最終提供給主體唯一正確的答案。所謂主體的一致同意,只是歷史邏輯的一層外在表象,實際上恰恰是歷史本身的“霸權”意識。主體接受馬克思主義的歷史是服從于傳播史邏輯的,自身沒有邏輯或者是不成邏輯的,似乎主體的接受對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歷史進程的影響只是歷史的偶然性,邏輯上是可以忽略的,不需要也不可能具體分析和展現(xiàn)??墒?,主體的“接受”是歷史發(fā)展的另一面,甚至有時是歷史進程中的深層主導因素,貫穿于歷史的內在邏輯和表象中,因而也形成了自身的邏輯線索和力量。主體的“接受”是對歷史的一種“設計”,它是無意識歷史的“有意識”,無情感歷史的“有情感”,雖不能最終決定歷史的進程,但對歷史發(fā)展的走向和軌跡仍有極為重要的影響,在某些具體歷史節(jié)點上,當然也能起決定性作用。只有對主體的接受史完整地予以分析和呈現(xiàn),才有完整的馬克思主義中國化史,所謂總結歷史經驗教訓,本身也應包括主體接受的經驗教訓??傊R克思主義在中國的“接受”問題,需要更加明確自覺的和全面系統(tǒng)的具體研究。
事實上,在文學藝術研究領域,有很多“接受史”研究論著。例如,高中甫之《哥德接受史(1773—1945)》、陳文忠之《中國古典詩歌接受史研究》、張毅之《唐詩接受史》、唐會霞之《漢樂府接受史論》、徐菊之《經典的嬗變:(簡·愛)在中國的接受史》,等等。以文學藝術領域的西方接受理論反觀馬克思主義,發(fā)現(xiàn)馬克思主義認識論也有關于“接受”的理論方法。社會存在決定社會意識,社會意識反映社會存在,這是馬克思主義在中國傳播(史)研究的基本認識理論方法。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接受(史)研究,注重的是接受主體的個體意識、群體意識和社會意識,自然總體上遵循同樣的認識理論方法,同時更為注重的是運用社會意識的相對獨立性原理來闡釋接受主體的接受狀況,從主體的一面反映客觀歷史的狀況,而這恰恰是傳播學范式有所忽視的。無論是傳播史還是接受史,實質上都只能是或者應該是對客觀歷史的建構性反映,所不同的只是角度和方法的不同側重而已。
綜上述,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研究,由“傳播學”向“接受學”的研究范式轉換或深化,既有深刻的中國社會歷史發(fā)展基礎,也有全球化、信息社會、后現(xiàn)代等世界發(fā)展時代背景,要求這一理論研究的方法和邏輯進行與社會歷史發(fā)展相適應的合理創(chuàng)新和跟進,是傳播史研究內在邏輯發(fā)展的必然趨勢,也是保持適度的開放性和批判性,借鑒接受學方法開辟新的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研究視野的合理選擇。
三、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接受學”研究范式的基本論域
第一,接受理論與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關系研究。一方面,認真研究主體的“接受”在馬克思主義中國化進程中的地位和作用,重新認識和界定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歷史主體類型?!翱陀^的、真實的即與歷史進程自然展開的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是廣義的”,因而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研究理應具有世界歷史發(fā)展的視野,即在19世紀世界無產階級革命范圍考察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傳播必然性。這樣一來,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中國地域論就拓展為世界歷史論,相應的歷史主體,就不能局限于“在中國”的中國人,也應包括“在中圍”的外國人,如外國傳教士,還應包括“在國外”的中國人,如中國留學生,還應包括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以及其他關心和研究中國歷史發(fā)展的“在國外”的外國人。在一定的歷史階段,他們也是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歷史主體,對馬克思主義中國化也作出了特別的貢獻。從“接受”視角看的馬克思主義中國化之歷史主體,呈現(xiàn)出多元、異質、包容、寬廣的類型特點,不同歷史主體的地位體現(xiàn)出特殊性,他們的作用表現(xiàn)出歷史的辯證的復雜態(tài)勢,構成世界歷史視域的中國近現(xiàn)代史總體景觀?!敖邮堋钡囊暯蔷褪菤v史主體的視角,從“接受”視角看的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是屬于世界歷史的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是世界歷史發(fā)展的一部分的馬克思主義中國化。因此,接受理論可以更全面系統(tǒng)具體地拓展深化對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歷史性質和意義的認識和研究,改變通常的狹隘的本土視界和觀念,避免民粹主義的情感陷阱,避免文化主義或文化唯物主義的深刻偏見,培養(yǎng)和樹立真正的自始一貫的馬克思主義中固化的世界視野。
另一方面,“接受”與馬克思主義中固化元理論建構,“接受”與傳播、中國化、時代化、民族化、本土化、大眾化、通俗化、現(xiàn)實化、實踐化等概念的辨析。馬克思主義中國化元理論的建構很大程度上是一些基本概念的內涵及其相互關系的辨析性建構,通常又視之為方法論的建構,實質上是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知識形式的建構,也就是元理論的建構。這些概念都是馬克思主義中國化命題形式研究的成果,也是對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歷史實踐越來越深刻的理論反映的表現(xiàn)。這些概念作為馬克思主義中國化內在辯證法的基本要素,它們本身都是互相定義的,共同構成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豐富的學理內涵?!耙话愣?,在概念的確切說明和規(guī)定之前必定先有漫長的研究?!笔裁词邱R克思主義中國化?這個總體性概念至今很難說已經真正徹底理解了,至少這個概念目前在國外還沒有得到與國內相當?shù)恼J同、注意和研究。隨著歷史、實踐及研究的深入發(fā)展,還可能不斷發(fā)現(xiàn)或產生一些新的概念?!敖邮堋本褪沁@樣的概念。作為新發(fā)現(xiàn)和總結出來的概念,需要對“接受”這一概念的內涵、與其他相關概念的關系進行批判性和建設性的建構,其基本路徑和方法就是與現(xiàn)有的概念群進行辨析和正名,以確立其合法性地位。本文就是嘗試性地從研究范式角度對“接受”與“傳播”進行了初步的比較分析,實際上,還可以從語言學、心理學、政治學、哲學等學科視角進行更全面系統(tǒng)的辨析。至于“接受”概念與上列其他概念的辨析,大體上也應如此。
第二,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接受史研究。這主要包括:馬克思主義在中國接受的歷史起點與邏輯起點.馬克思主義在中國接受的歷史階段和進程,馬克思主義在中國接受的各階段性特征及其內在聯(lián)系,馬克思主義在中國接受的內在邏輯等。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接受史,就是馬克思主義中國化之歷史主體的辯證法,不同于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傳播史,后者是馬克思主義中國化之歷史客體的辯證法。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接受史與傳播史既是相對區(qū)分的,又是同等重要的,是統(tǒng)一的馬克思主義中國化史的兩個基本面,它們構成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歷史和邏輯的整體性。只有具備整體性,才能真實全面地反映和描述歷史發(fā)展的規(guī)律,才能展現(xiàn)歷史內容的豐富性和意義的深刻性,才能充分地發(fā)現(xiàn)馬克思主義中國化之歷史經驗的當代價值和世界價值。
第三,中國接受馬克思主義的歷史經驗與規(guī)律研究。中國接受馬克思主義的歷史進程和理論成果,形成了鮮明的中國傳統(tǒng),蘊涵著豐富的接受馬克思主義的經驗教訓,與傳播馬克思主義的經驗教訓一樣,具有相對獨立的實踐意義和理論價值。而在傳播學范式主導之下,主體接受馬克思主義的經驗教訓要么被忽略遮蔽,要么簡單地等同于個人經驗,或者當作主觀主義、唯心主義,或者當作政治立場的錯誤進行簡單的批判,認為主體的接受不存在宏觀上的客觀規(guī)律,因而總體上缺乏具體系統(tǒng)的研究。這方面的歷史教訓f‘分深刻。“我黨早期接受馬克思主義不是從全面系統(tǒng)的學習馬克思主義的原著開始的,而是從學習從蘇聯(lián)翻譯過來的馬克思主義教科書開始的?!驗槿绱耍趯︸R克思主義的理解上,往往把它蘇聯(lián)化、簡單化以至庸俗化,不能全面掌握其體系和實質?!憋@然,只有全面系統(tǒng)深入地研究中國接受馬克思主義的歷史,才能梳理出豐富而深刻的接受之歷史經驗和教訓,才能積極探索出中國接受馬克思主義的規(guī)律性,以供當代堅持和發(fā)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以及馬克思主義時代化大眾化參鑒。
第四,馬克思主義之中國接受史的典型人物、事件及文本的微觀研究。馬克思主義之中國接受史中,涌現(xiàn)出一大批代表人物和典型人物,在他們身上體現(xiàn)了中國接受馬克思主義過程中產生的中西文化的矛盾、情感與理性的矛盾、理論與實踐的矛盾、個體與社會的矛盾、階級與民族的矛盾等及其構成的錯綜復雜激揚變化的近代中國社會歷史文化的系統(tǒng)矛盾。從李大釗、陳獨秀到毛澤東、鄧小平的中國共產黨領袖的馬克思主義接受,有共性同一的因素,也有個性差異的色彩,前者就是馬克思主義之中國接受的規(guī)律性,后者主要體現(xiàn)的是中國接受馬克思主義的歷史性和主體性。長期以來,前者比較受重視,后者的研究則很不足。事實上,這兩個方面都對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歷史進程產生了重要而深遠的影響。此外,眾多的共產黨的理論家和知識分子接受馬克思主義的歷史和理論的研究也很不夠,他們對馬克思主義的接受具有鮮明的民族性、思想性、學術性特點,構成馬克思主義中國化之學術邏輯的重要內容,形成優(yōu)良的學術文化傳統(tǒng),并影響至今。這些人物,受政治的影響,有的受到普遍尊重和廣泛研究,有的則被淹沒了,因而需要以還馬克思主義之中國接受史的本來面貌的精神,予以認真系統(tǒng)的研究。還有,早期的一批接受馬克思主義的資產階級革命派知識分子有待具體研究。他們當時對馬克思主義的接受較少意識形態(tài)的考慮,具有真誠而率直的特點,這是一種宅貴的民族精神和時代精神的體現(xiàn),具有借鑒和啟示意義。中國接受馬克思主義的重要歷史事件和文本,如“問題與主義”、“科學與玄學”、“唯物辯證法”、“中國社會性質”等一系列論戰(zhàn),也都需要從接受理論的視角進行新的微觀式研究。
第五,中俄接受馬克思主義的比較研究。由于國際國內歷史條件和民族文化的差異,中俄接受馬克思主義也具有較大差異,形成的是具有一定差異的革命史和社會主義建設史,最終影響了各自國家民族的歷史命運和發(fā)展前途,因而值得進行具體細致的比較研究。對蘇聯(lián)來說,其最終的解體與接受馬克思主義的路徑方法的失誤有一定的必然聯(lián)系,而中國成功走出傳統(tǒng)社會主義的困局,開辟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并取得初步勝利,與科學合理的中國接受馬克思主義密不可分。顯然,中俄接受馬克思主義的比較研究,對于研究蘇聯(lián)解體的原因和教訓,對于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事業(yè)的繼續(xù)開拓,對于當代世界社會主義偉大事業(yè)的實踐和研究,都具有重要的借鑒意義、當代價值和世界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