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春娟 彭傳勇
摘要:隨著日本侵略的進一步加劇,從20世紀30年代中期起,斯大林對外蒙古內政的干涉再次影響外蒙古政治走向。在30年代外蒙古政治舞臺上,仍然存在著主張保持自身獨立發(fā)展的政治派別,并且占據(jù)外蒙古的領導地位,與斯大林的政治立場相悖。但由于斯大林直接參與下的大清洗,到30年代末,主張保持自身獨立的派別幾乎都被鏟除掉,外蒙古開始真正走上蘇聯(lián)設定的政治軌道。
關鍵詞:外蒙古;斯大林;政治
中圖分類號:K512.53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8-0961(2014)03-0075-03
1921年,中國外蒙古地區(qū)在蘇俄的扶植下取得“革命”成功,理所當然地在政治上應與蘇俄保持一致(包括政治立場、選擇社會制度等)。然而,事實并非如此。1921-1932年,在外蒙古政壇上,圍繞外蒙古走什么樣的社會經濟發(fā)展道路和如何走的問題上、在與什么樣的國家交往問題上,各派進行著尖銳的斗爭。這充分證明了外蒙古領導層中在跟隨蘇聯(lián)問題上的嚴重分歧。1932年以前,為了使外蒙古不偏離自己的政治軌道,蘇聯(lián)和共產國際不斷對其內政進行干預。然而,蘇聯(lián)在把自己的意志強加給外蒙古時,忽略了外蒙古的政治社會現(xiàn)實,造成更尖銳的政治斗爭,即1929-1932年的牧民起義。外蒙古形勢的急劇惡化使蘇聯(lián)、共產國際、蒙古人民革命黨認識到,在1929-1932年所執(zhí)行的極左政策不適應外蒙古的社會現(xiàn)實,于是決定從1932年開始執(zhí)行新政,以穩(wěn)定局勢。1934年9月28日至10月5日,蒙古人民革命黨召開九大,把新政方針作為黨的新的總路線,即實行政治多元主義和發(fā)展市場經濟??梢哉f,新政將為外蒙古帶來短暫的曙光,蘇聯(lián)也將在一定程度上放松對外蒙古內政的干涉。但是,隨著日本侵略的進一步加劇,從30年代中期起,斯大林對外蒙古內政的干涉再次影響外蒙古的政治走向。但在30年代外蒙古政治舞臺上,仍然存在著主張保持自身獨立發(fā)展的政治派別,并且占據(jù)外蒙古的領導地位,與斯大林的政治立場相悖。然而,由于斯大林直接參與下的大清洗,到30年代末,主張保持自身獨立的派別幾乎都被鏟除掉,外蒙古開始真正走上蘇聯(lián)設定的政治軌道。
斯大林開始干涉關于外蒙古問題決議的制定過程和決議的實施。對斯大林來說,“蒙古人民共和國”在日本企圖入侵蘇聯(lián)情況下作為蘇聯(lián)的緩沖地帶的意義不斷突顯,外蒙古的任何波動和不穩(wěn)定都是斯大林所極不希望的。其實,早在1932年3月16日,在斯大林的促進下,聯(lián)共(布)中央政治局就成立了以國防人民委員K.伏羅希洛夫領導的蒙古委員會負責穩(wěn)定外蒙古內部狀況。然而,斯大林的個人專斷遇到了執(zhí)行新政方針的外蒙古領導的堅決抵制。斯大林和外蒙古領導的主要分歧在于如何對待喇嘛和寺院、軍隊和國防問題,斯大林認為這兩個問題是緊密相連的。
為了保證抵御日本侵略,斯大林認為須增加外蒙古的軍費和擴充軍隊人數(shù),以鞏固“國防”實力,而采取暴力手段消滅喇嘛和寺院是保證實現(xiàn)上述目的的極為重要條件。1934年11月5日,“蒙古人民共和國”部長會議主席耿冬在與斯大林會晤時,斯大林就提出了上述問題。斯大林對根敦說:“在你們國家形成了另一個國家。一個是耿冬政權,另一個是喇嘛政權。況且,喇嘛政權更強大。因此,在每一次斗爭中,如果不能迎頭痛擊的話,那么可以著手包圍它?!薄耙矐摂U充軍隊”,“沒有強大的軍隊就沒有強大的國家”;“改造內務處和在它的基礎上成立內務部”。斯大林主張在外蒙古成立內務部的目的是與消滅喇嘛和寺院緊密相連的。在成立內務部問題上,耿冬立即表明不同意見,“把內務處改造成內務部暫時是不適宜的”。同時,這也表明了根敦并不想采取暴力手段消滅喇嘛和寺院,但在消滅喇嘛和寺院問題上斯大林的態(tài)度是強硬的。
根據(jù)斯大林的指示,1934年12月31日,“蒙古人民共和國”內務處蘇聯(lián)顧問齊比索夫在返回蘇聯(lián)前向內務處處長那木斯萊傳達了斯大林的意見:“所有的喇嘛——是反革命者。在群眾面前必須公開地按祖國叛徒進行懲罰?,F(xiàn)在最高喇嘛的地位很穩(wěn)固。因此,沒有必要像從前一樣使他們平靜地存在,必須嚴厲打擊喇嘛?!睂Υ耍⒍瑯O其不滿,堅決反對蘇聯(lián)干涉蒙古人的內政。耿冬在和蘇聯(lián)外交官談話時指出,外蒙古依靠蘇聯(lián)只是“為了鞏固我們的民族獨立”。1935年10月14日,耿冬致信莫斯科,在信中明確表明了在寺院和喇嘛、國防和軍隊等問題上的看法。耿冬認為,不能通過冒險方式消滅寺院和喇嘛,在與喇嘛斗爭過程中,立法和思想工作是最重要的;在日本侵略加劇的情況下,鞏固國防實力非常重要,但不能機械地擴大軍隊人數(shù),應該加強軍隊的技術裝備和擴大軍隊技術干部的培養(yǎng)。
作為外蒙古最高領導人的耿冬對斯大林干涉外蒙古“內政”的極力抵制,加上日本支持的偽滿洲國軍隊不斷侵擾“蒙古人民共和國”邊境,使斯大林心中不安。因此,斯大林要求必須穩(wěn)定外蒙古內部秩序。1935年12月,斯大林借邀請耿冬代表團訪蘇并締結軍事政治同盟條約談判之機,就上述問題與耿冬再次會晤。在國防和軍隊問題上,斯大林批評耿冬只把“國家”預算的四分之一放在軍隊上,要求增加到預算的一半。在喇嘛和寺院問題上,斯大林更是指責耿冬等代表。他首先指出“喇嘛政權比根敦領導的政府強大”,因此,必須消滅它。同時,斯大林又指出消滅這個強大的喇嘛政權的具體原因:第一,維持“人民政權”的存在;第二,保持外蒙古“國家”獨立、鞏固它的安全和對抗日本的侵略;第三,保持與蘇聯(lián)的“友誼”,從蘇聯(lián)獲得支持和幫助。正如斯大林所說:“總之,生活在你們國家的喇嘛變成了國家獨立的敵人,他們準備幫助日本侵略者……你們以那木斯萊為首的安全局根本沒有與內部的反革命進行斗爭?!薄翱傊銈兊恼嗯c喇嘛不能共存。他們中的任何一個都有可能勝利。無論如何不能與喇嘛政權共存。因此,應與喇嘛斗爭,并消滅它?!薄澳銈冃枰獮殪柟酞毩⒑蛧抑鳈喽窢?,這比你們的敵人——喇嘛重要。”但是,以耿冬為首的代表團仍對斯大林等蘇聯(lián)領導的意見持反對立場:“總之,在我們國家,解決與喇嘛斗爭問題應極慎重。問題在于,不僅普通黨員,而且許多國家工作人員也信仰神,因此很難解決與喇嘛斗爭問題。”這使斯大林感到不快,他進一步指責耿冬等人,“耿冬在與喇嘛斗爭方面失去了革命的基本立場,他不反抗外來入侵者和封建者,是右傾。右傾比左傾給革命事業(yè)帶來更大的危害”?!肮⒍c那木斯萊不打算與革命的敵人——喇嘛斗爭?!?
耿冬等人在上述問題上與斯大林的原則分歧不符合斯大林的外蒙古內部“政治穩(wěn)定”的要求,因此,外蒙古內部干部輪換再次提上議事日程。1936年3月11-20日,在蒙古人民革命黨中央全體會議上,以喬巴山為首的親蘇派在蘇聯(lián)的支持下首先對耿冬進行了指責,很快,小呼拉爾撤銷了耿冬的總理職務,任命阿默爾為總理、格索木為小呼拉爾主席。1937年11月26日,在蘇聯(lián),耿冬和軍事部長杰米德以“弱化蒙古與蘇聯(lián)關系”的罪名被處決。
外蒙古內部政治發(fā)展問題與蘇聯(lián)在遠東的整體安全戰(zhàn)略息息相關,蘇聯(lián)向外蒙古投入巨額資金,期待該地區(qū)的政治狀況穩(wěn)定。但是,新任總理阿默爾與這個戰(zhàn)略也不協(xié)調,他的獨立立場引起莫斯科的注意,不相信他真正為蘇聯(lián)服務。比如,1936年,在莫斯科,作為外蒙古新總理的阿默爾與斯大林會晤時,斯大林重新提出要求消滅喇嘛,但阿默爾并沒有答應斯大林的要求。正如阿默爾自己所說:“斯大林接待我,并要求快速消滅蒙古喇嘛。斯大林說,我們知道,應怎樣消滅他們?!傊?,蒙古應消滅10萬喇嘛。我千方百計地進行辯解,但斯大林不接受。”1937年10月10日,“蒙古人民共和國”政府召開批準1938年預算的會議。蘇聯(lián)政治代表C.M.米羅諾夫以擴大國防開支為借口,企圖通過提高喇嘛(從700萬增至1300萬圖格里克)和牧民(從100萬增至200萬圖格里克)的稅收來增加預算。但阿默爾極力反對他的建議。在一次談話中,阿默爾說:“您的建議——這是左傾過火行為,這與喬巴山逮捕數(shù)百名無罪的喇嘛和牧民一樣,而您還想對他們課以重稅!喇嘛到哪里去弄1300萬圖格里克呢?”阿默爾的話說明他不希望不加思索地服從政治代表的指示。
在這種情況下,蘇聯(lián)認為,加強喬巴山的獨裁和個人崇拜(類似斯大林模式),是達到穩(wěn)定外蒙古政治秩序的最好辦法。早在1936年2月,在莫斯科的支持下,喬巴山就把內務處改組為內務部,并擔任首任部長。1937年9月,喬巴山在內務部又成立了非常委員會,從這時開始,喬巴山領導的非常委員會在1937-1939年審判了25785名被指控為叛國者和反革命的人。他們中的20039名被判處死刑,5746人被判處各類有期徒刑;懲罰了10萬名神職人員中的70%和拆毀了700座寺院,處罰了80%的蒙古人民軍中的將軍,其中大部分被槍決。在處理耿冬和軍事部長杰米德時,懲罰了62.7%的蒙古人民革命黨九大上選出的黨中央委員、80%的黨中央主席團成員、57.1%的黨中央委員和80%的黨中央監(jiān)查委員。至1940年,黨中央主席團只剩下喬巴山一人了。在1938年秋天喬巴山訪問莫斯科期間,蘇聯(lián)領導對是否把喬巴山扶植到外蒙古領導崗位進行了專門討論。在討論過程中出現(xiàn)了兩種態(tài)度:第一種認為維持現(xiàn)狀,曾在外蒙古工作過的蘇聯(lián)外交官或熟諳蒙古事務的人——B.C.斯托莫尼亞科夫、M.II.弗里諾夫斯基、C.M.米羅諾夫、N.II.茲拉特金堅持這種態(tài)度。1938年10月8日,在米羅諾夫致副外交人民委員B.II.波杰姆金的信中表明了這種態(tài)度:“喬巴山對蘇聯(lián)對外政策的態(tài)度不容置疑……但他可能有滑向左的立場的危險。同與自己的階級基礎(中等牧民、知識界)有著密切聯(lián)系的阿默爾對抗,他個人完全脫離了黨和群眾……因此,我們認為撤換阿默爾是不適宜的,利用喬巴山在蘇聯(lián)的逗留,向他解釋在近期保持蒙古人民革命黨中央和蒙古人民共和國領導統(tǒng)一的必要性的原因?!钡K聯(lián)高層領導斯大林和貝利亞持第二種態(tài)度,支持喬巴山,撤換阿默爾。
由于得到莫斯科的支持,1939年2月9日,喬巴山回到烏蘭巴托后向蘇聯(lián)代辦斯克里普科聲明,“他在莫斯科獲得蘇聯(lián)最高領導同意從蒙古領導中撤掉阿默爾和自己接管總理職務,保留內務部、軍事部、外交部職務……”。對此事不甚了解的斯克里普科向莫斯科詢問,很快從貝利亞那里獲得了回答:“同意喬巴山擬定的關于改組蒙古領導班子的舉措?!?月21日,斯克里普科在致李維諾夫的絕密報告(斯大林和貝利亞也看了)中寫道:“在了解了他們(喬巴山等人——筆者)擬定的解除阿默爾職務的四種方案后,我們建議如下:召開小呼拉爾會議,嚴厲批評阿默爾的活動,解除阿默爾的職務……之后立刻逮捕阿默爾。我進一步建議:在召開小呼拉爾會議幾小時前,召開中央委員會擴大會議,揭露阿默爾,解除其中央委員職務,開除其黨籍。”在蘇聯(lián)領導批準后,斯克里普科和喬巴山按照預定計劃實施了上述步驟。這樣,到30年代末,蘇聯(lián)為自己在外蒙古組織了一個更加聽話的“政府”,此后,外蒙古內部政治秩序相當“穩(wěn)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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