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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軍記

2015-05-06 09:58龍章輝
少年文藝 2015年2期
關鍵詞:小鬼國軍當兵

龍章輝

自古英雄出少年,這話一點兒也不假。我大爹就是我們家的英雄,14歲那年,他的一次少年壯舉拯救了整個家庭!幾十年來,他的故事一直在我們家口口相傳。不過這事還得從我爺爺說起——

話說60年前,在我們這一帶,我爺爺也算個體面之人:他飽讀詩書、精通禮俗,而且在他的靄靄書卷氣里,還掩映著一副俠肝義膽,他經(jīng)常會做一些善事,引來人們交口稱譽。可惜好景不長,民國35年(1946)除夕,就在家家戶戶熱熱鬧鬧過大年的歡樂時刻,我們家卻大難臨頭——縣政府的兩個槍兵仿佛從天而降,將正在門口貼春聯(lián)的我爺爺給抓走了!

兩個槍兵兇巴巴地押著我爺爺,趕了三十里山路來到縣城寨市鎮(zhèn),將我爺爺交給一伙當兵的,然后就走了。這時我爺爺才猛然醒悟到自己被抓了壯?。∷w面全無,涕淚滂沱地哭喊起來:

“我不當兵!我不當兵!我當兵去了,二十畝田誰來種?誰來養(yǎng)活我的妻子兒女?求求你們,快放我回家啊……”

事實上,我爺爺是不可能被放回家的,因為加上他,這批壯丁才湊夠數(shù)。

國軍接兵的張連長這時一身輕松,恰好縣府派人送了酒席過來,張連長于是把杯邀盞,招呼手下一起喝酒。

酒過三巡,張連長開始大發(fā)牢騷:“奶奶個熊,這地方的狗屁縣長辦事也太不利索了,攤派的壯丁直到今天才湊齊。國軍已經(jīng)跟共軍開戰(zhàn)數(shù)月,兵力一天天減少,奶奶的,害得老子在這小山溝里過年。要不是看在那狗屁縣長天天送酒送肉的分上,老子恨不得斃了他!來來來,弟兄們,今天過年,咱喝個痛快!”

“對對對,連長說得對,咱喝、喝個痛快!”手下趕忙附和。

這時,勤務兵跑進來:“報告連長,門口有個小鬼要見你?!?/p>

“什么鬼?”連長一把摸出別在腰間的手槍。連長是山東淄博人,淄博許多年前出了個專說鬼故事的蒲松齡,那地方代代都在傳講他的鬼故事,連長一聽到“鬼”字就過敏。

勤務兵說:“報告連長,是個小鬼。”

“小鬼有啥可怕的,帶進來,讓俺見識見識?!?/p>

小鬼被勤務兵帶進來了。小鬼就是我大爹。

我大爹少年聰慧,見我爺爺被莫名其妙地抓走了,很擔心,悄悄尾隨而來。當?shù)弥覡敔敱蛔チ藟讯『?,他頓覺眼前一黑,整個人差點暈了過去。要知道,我爺爺可是我們家的頂梁柱??!那時我大爹剛滿十四歲,六個弟弟妹妹都還年幼,沒了我爺爺,我奶奶根本無法養(yǎng)活這么多兒女。

我大爹很快清醒過來。他的第一反應是去求當官的,看能不能接我爺爺回家,過了年再來,你看這都已經(jīng)大年三十了,想想就心酸。

張連長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地將我大爹看了個遍,自言自語道:“明明是人嘛,怎么說是鬼呢?”

我大爹見勤務兵跟眼前這個叫連長的人每說一次話都站得筆直,還把右手放到耳朵上去,覺得連長應該是個大官,便也學著勤務兵的模樣站得筆直,且把右手放到耳朵上,大聲說:“報告連長,我是人,不是鬼。”

“喲嗬!還說不是鬼?我看你就是個鬼,你人小鬼大!哈哈哈哈……”連長笑得前俯后仰,然后問我大爹:“說,找本連長有什么事?”

“報告連長,我想接我爹回家過年?!币娺B長和氣,我大爹大膽地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接你爹過年?你接就是了嘛,跟我有啥關系?”連長不解地問。

我大爹卻答非所問:“報告連長,你說話算不算數(shù)?”

連長更加莫名其妙,“俺說話,當、當然算數(shù)了,不然老子怎么帶兵打仗?”

我大爹高興起來,“報告連長,你剛才答應了我接我爹回家過年的,我爹就關在這里,你趕快下令放了他吧,過完年我再送他過來?!?/p>

“放肆!你這小鬼,果然人小鬼大,竟敢戲弄本連長?關在這里的都是國軍的人,豈容你一個小毛孩信口調(diào)配?!?/p>

“可是,你剛才答應了我的,你這么大的官怎能說變就變呢?”見連長變了臉,我大爹急了。

“再敢放肆,連你也一起抓!”連長火了。

我大爹忙換上央求的語氣:“不敢不敢,連長大人,要不你放我爹回家,我留在這里做抵押,過完年后我爹再來換我,行不?”

“留你個小孩有屁用,你爹不來了咋辦?”連長不干。

“連長,求求你,你看我爹一年到頭辛辛苦苦,養(yǎng)活我和弟弟妹妹,今年收成好,好不容易盼來個好一點的年,卻又被抓了壯丁,如果我爹連年夜飯都吃不上就走了,我這當兒子的往后還怎么吃得下飯、睡得了覺?”我大爹苦苦哀求張連長。

聽了我大爹這番話,張連長緊繃著的臉慢慢松弛下來,他說:“想不到你還是個孝子,孝子俺倒是喜歡的,俺也是孝子。這樣吧,如果你能找個硬一點的地保來擔保,俺就放你爹回家過年?!?/p>

“這個好辦!”我大爹眉開眼笑。

我大爹一路小跑來到縣城華豐綢緞鋪宋掌柜家。

宋掌柜是本縣有名的商賈,他素愛詩書,與我爺爺頗有些交往,我大爹曾隨我爺爺多次出入宋府。

宋掌柜正在神龕前作揖,口中念念有詞:“宋氏門中列祖列宗……”

一照面,我大爹就像見了親人一樣,把事情的經(jīng)過一五一十說給宋掌柜聽,求他看在與我爺爺交往多年的分上,幫這一把。

宋掌柜神色凝重、沉吟不語。好一會,他才面露笑顏,親切地對我大爹說:

“老侄啊,你既然來了,就不必回去了,在我家過年算了,我這里雞鴨魚肉什么都有,還有噴香的鵝棒腿,你最喜歡吃的,好不好?”

我大爹急了,“那我爹的事呢?”

“你爹的事嘛,關、關乎國家,老叔我一介黎民,肩膀太小,怕?lián)黄鸢。 ?/p>

一聽宋掌柜這話,我大爹頓時寒徹骨髓、呆若木雞。

世態(tài)炎涼!我大爹什么也不再說了,掉頭就跑出了宋府。擔保無望,他只好獨自回家。

天已經(jīng)黑了。不知何時,空中旋起了大團大團的雪花,隨著凜冽的北風漫天飛舞。我大爹在越來越濃的夜色里瘋狂地奔跑——冰涼的雪花打在臉上、身上,又隨汗水一起掉落在依稀可辨的驛道上。他全然不覺得累,就像一匹委屈而憂傷的小馬駒一樣,抖散著渾身熱氣,縱身躍過山巒、草坡、溪流和田野,在雪花的簇擁下馳騁還家。

到家已是半夜。我大爹推開門,只見娘和弟弟妹妹都圍坐在火塘邊,取暖、打盹。我大爹心頭一酸,喊了一聲“娘”。

娘醒了。弟弟妹妹也醒了。

我奶奶驚詫地看看雪人似的兒子,又看看兒子身后,“你爹他……”

我大爹這時突然想起以前我爺爺每次臨出門時對他的交代:

“你是老大,爹不在家時,你就是爹,要幫娘照顧好弟弟妹妹。”

他于是精神抖擻地說:“娘,我爹說了,他不在家,我就是爹,把雞鴨魚肉都擺出來,我們過年吧?!?/p>

“過年嘍——過年嘍——”弟弟妹妹們高興地圍著桌子坐攏來。

我大爹在我爺爺平時坐的位置擺了一雙筷子,說:“爹雖然不在家,也要跟在家一樣,我們不能沒有爹。”說完就背過身去。

吃了年夜飯,哄孩子們上床后,我奶奶將我大爹拉到灶屋里,問:

“兒呀,你爹到底怎么啦?”

我奶奶一問,我大爹終于憋不住了,眼淚像決堤的洪水般奔涌而出——這個十四歲的少年無限自責地對我奶奶哭訴道:“娘,都怪我無能,沒有把爹接回來過年,爹中了簽,被抓了壯丁了!都怪我無能啊,娘……”

我奶奶反倒平靜了。她摟著我大爹瘦削的肩膀,輕輕嘆了口氣,“兒啊,這事不能怪你。娘早有預感,這一天遲早會來。你爹愛面子,好管閑事,得罪了人,肯定是被人做手腳中了簽的,報應啊!只是娘沒想到報應會在大年三十來??蓱z你爹,年夜飯都吃不上,就被抓走了,還不知道日后有沒有個活人回來。往后的日子全靠我們娘倆了,可憐你這么小,就要挑家里的擔子……”我奶奶說著說著就哭了起來。

我大爹見娘哭了,忙揩干眼淚,打起精神說:“娘你莫哭,爹不在家,我就是爹,我會照顧好你和弟弟妹妹的?!?/p>

我奶奶被我大爹稚氣而自信的語氣感染了,“嗤”的一聲破涕為笑。

大年初一,放過開門炮后,我大爹就一聲不吭地幫我奶奶干這干那。

我奶奶很奇怪,“兒呀,你怎么只干活,不說話呀?”我大爹是個活潑性子,之前幫我奶奶干活,總會有說有笑地逗我奶奶開心。

誰知我奶奶一問,我大爹就一發(fā)不可收拾了——

他在火塘邊對我奶奶說:“娘,我已經(jīng)滿十四歲,在吃十五歲的飯了,我長大了呀娘,我都長到門枋那么高了。有一回我坐在門檻上,猛然一起身,腦殼倒沒事,差點把門枋頂破了……”

他在神龕前對我奶奶說:“娘,我每餐都能吃三碗飯了,我吃了還想吃,夜里還肚子餓,我長大了呀娘,我身上的力氣怎么用都用不完,我從山上扛回家的柴都快堆成山了……”

我大爹的話讓我奶奶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兒呀,你要跟娘說什么呀?”

我大爹頓了頓,語氣堅定地說:“娘,我想了一夜,我想好了:我要替爹去當兵!我替爹去了,弟弟妹妹就有爹娘在身邊了,有爹娘在身邊就有飯吃有衣穿了。娘你不知道,當兵扛把槍放在肩上其實算不了什么,就像扛著一根燒火棍那樣輕松……”

我大爹拉拉雜雜說了好一會,我奶奶聽后一言不發(fā)地到屋后的菜園里去了。

我大爹追到菜園,繼續(xù)對我奶奶說:“娘,你知道打仗有多嚇人嗎?子彈打得比過年的鞭炮還多,炮彈把人的耳朵都震聾了,子彈和炮彈都在天上飛,像蝗蟲一樣密密麻麻地飛,然后地上的人就一排排地死掉了。我爹要是在那里,我爹也得死。我爹要是死了,我和弟弟妹妹就沒有爹喊了!世界上還有比這更可怕的事情嗎?好在我已經(jīng)長大了!我去當兵就不一樣了,我的腿是飛毛腿,不像我爹的羅圈腿,我跑得比子彈和炮彈還快,聽見槍炮響我就跑,子彈和炮彈都沒力氣跑了我還有力氣跑,然后我就活著跑回家了……”

我奶奶還是一言不發(fā)。

我大爹就繼續(xù)說:

“娘,花木蘭一個女子都能替父從軍,我為什么就不能呢?”

“娘,你怎么只是哭,不說話呀?”

我大爹將右手放到耳朵邊,身體站得筆直,“報告連長……”

連長很納悶:這小鬼,怎么又來了?

“說,什么情況?”

“報告連長,我爹是個膽小鬼!”

“奶奶的,這算啥情況,你又來戲弄本連長?”

見連長生氣了,我大爹忙說:“連長,我可都是為你好??!你有所不知,我爹真是個出了名的膽小鬼:他見了螞蝗都要嚇得跑過三丘田;見了黃狗都要躲到我娘身后去;有一次過河,我爹的腳丫子被一只大螃蟹夾住了,他嚇得大喊‘救命啊救命啊,后來還是我背著他過了河。他要是去打仗,保準槍一響就會屁滾尿流地跑!我爹跑了,別人也會跟著跑,你辛辛苦苦招了這樣的膽小鬼去打仗,國軍還能打勝仗嗎?”

連長聽后大笑:“哈哈哈哈,你爹真是個膽小鬼!”

我大爹也跟著笑,他趁機說:“所以呢,只好讓我替我爹去當兵了。我從小膽兒大,不怕死,我當了兵國軍準能打勝仗!哦,你不相信是嗎?我說個故事給你聽你就信了,去年春天有一只大老蟲在山上閑得慌,跑到山腳下我家的水田里來了,來了就來了吧,居然還把秧苗子踩壞一大片。我家人口多,秧苗子就是命根子??!我一看,火冒三丈,沖上去就是一頓霹靂棍棒!開始它還吼吼地叫,后來不叫了,你猜怎么著?被我打死了!”

連長驚奇地看著我大爹——眼前這小鬼雖然瘦削,卻有膽有識、有擔當,真難得??!但要說他打死了一只老虎,還真讓人難以置信。

也難怪連長不信,我都不信。一個十幾歲的少年,居然打死了一只老虎,這不是天方夜譚嗎?

后來我大爹回憶當年,說起打虎這一段時,看到我臉上露出疑惑的神色,遂慢慢說出了當年的秘密:那丘水田是淤泥田,老虎陷在淤泥里根本就動彈不得,所以他才勇敢地沖了上去……

我大爹說完就開心地笑了。我看見他皺紋密布的臉浮起在笑容上,像一張茶葉似的慢慢展開,并且悠然返青。我忽然感到身體的關節(jié)處在扎扎作響,似乎有一股力量來到了身上。

雖然將信將疑,連長卻答應了我大爹:

“你這小鬼,俺好像有點喜歡你了。這樣吧,你去縣政府辦個換丁的公函過來,就說你爹俺不要了,俺要你了。”

柳葉子飛上眉梢的時候,秧田里的秧苗見了風就長——

一茬茬水靈靈的秧苗,快要擠破田埂那道細細的門檻了,我爺爺就趕著耕牛,踏進了他租種的二十畝水田。這時我爺爺滿嘴的“子乎者也”已變成了訓牛的臟話。他扶著犁把,在田野里肆無忌憚地吆罵著偶爾也會偷懶的耕牛。

我奶奶拖兒帶女送水來了,“你爹,喝口水,歇歇氣,別累著了?!?/p>

兒女們也跟著喊:“你爹,喝口水,歇歇氣,別累著了?!?/p>

我爺爺和他的牛都停下來,望著田埂上坐著的一排小人兒,笑問道:

“你爹?你爹是哪個的爹呢?”

孩子們大的看小的、矮的看高的,互相看了一會,最后異口同聲地回答:“你爹就是我們的爹!”

我爺爺笑得更歡了!“赫噠——”他一記響鞭打在牛背上,牛兒受了驚負了痛,憨憨地拽著犁耙在田野上一路狂奔。

過了一會,又聽見我大爹在田埂上喊:“爹, 我來幫你?!?/p>

我爺爺頭也不抬地順口說道:“不用你幫,你還小,沒有力氣,至少還要睡一年覺,才能長出力氣來,你只管帶著弟弟妹妹玩吧?!?/p>

田埂上于是傳來“噔噔噔噔”的跑動聲……

“爹,我有力氣了,你看我走路都‘噔噔地響;還有晚上睡覺的時候,我全身都在出汗,我聽到我的力氣‘咕嚕咕嚕地冒到身體外面來了,再不用就浪費掉了?!?/p>

我爺爺半信半疑,“那,你就下田來試試吧?!?/p>

話說完之后,就聽不到任何回音了。

我爺爺驚奇地再次停下來——田埂上已經(jīng)空無一人,只有風兒夾著新鮮的泥土氣息在四處游走。

我爺爺慢慢走到田埂上,在我大爹以前坐過的地方坐下來,慢慢地,茫然四顧——忽然,他仰起臉,對著深遠的天空號啕大哭!邊哭邊將十個手指深深地,挖進身邊的泥土里……

我大爹一共給家里寫了三封信。他認字不多,信寫得很潦草,而且有好些錯別字,遇到不會寫的字,他就空了一格在那里。

我爺爺接到信,連讀帶猜,基本上可以湊出個大概。

第一封信的意思是——

能替爹去當兵是他的福分,也是弟弟妹妹們的福分,望爹娘不要牽掛!他說他已經(jīng)到了南京,部隊番號叫國軍83師188團迫擊炮連,長官就是接兵的張連長。他現(xiàn)在給張連長當勤務兵。他說他不想當勤務兵,當勤務兵每天給長官打洗臉水和洗腳水……他不愿意這樣服侍長官,長官又不是自己的爹娘,憑什么這樣服侍他呢?我大爹告訴爹娘,這里有一條好大的江叫長江,家里的小河十條加起來都沒這么大,江里的水好深好深,十二副籮索串起來恐怕都吊不到底呢!

我大爹隨信寄來一張照片,照片上的他身著美式軍裝、腰挎黑亮的卡賓槍,臉龐雖顯稚氣卻散發(fā)著勃勃英氣……我爺爺懸了好長時間的一顆心終于放下來了,一家人湊在一起反復看我大爹的照片,不時發(fā)出“嘖嘖”的贊嘆聲。

我大爹在第二封信上說——

部隊早就離開南京了。張連長也升了團長。已經(jīng)打了好多次仗了,每天都能聽見“轟隆轟隆”的炮彈聲。打過仗之后的村莊杳無人煙,房屋倒塌,一片凄涼。路上到處都是死人。他告訴爹娘不用替他擔心,子彈和炮彈一到他身邊就繞著走了。他能從炮彈打過來的聲音辨別出炮彈將要落在哪個位置,憑著這一點,他一次次地死里逃生……我爺爺讀完信,一顆放下了的心又吊到了嗓子眼上。

第三封信是在徐州郊外一個塌陷了的掩體里寫的,我大爹說仗越打越亂了,有時候自己人都打起自己人來了,打了半天才發(fā)現(xiàn)是自己人。他說解放軍打仗太厲害了,國軍已經(jīng)潰不成軍。有一天晚上,部隊遭到解放軍襲擊,被打得稀里嘩啦,身邊的戰(zhàn)友一個個地倒下去……他也疲憊不堪了,索性將戰(zhàn)友的尸體碼成圈,擋住飛來梭往的子彈,自己卻躺在死人堆里睡起了囫圇覺。他說那一夜他做夢了,夢見了爹和娘,夢見了弟弟妹妹……

我爺爺讀完信剛要哭,忽聽到保長在門外喊:“龍先生,在家嗎?”

我爺爺忙將信收起,打開門請保長進來。

保長對我爺爺說,目前國軍正在與共軍交戰(zhàn),見國軍暫時失利,很多人當了逃兵,我們這里也有,統(tǒng)統(tǒng)抓起來了。為了穩(wěn)定軍心,縣府要求家屬務必寫信到部隊上去,勸自己的兒子不要當逃兵,當逃兵要殺頭的!

我爺爺忙答應寫,一定寫!

誰也不知道我爺爺有沒有給我大爹寫信,但我爺爺卻再也沒有收到過我大爹的信。

民國三十八年(1949)秋天,稻穗沉重,遍野金黃。

我的爺爺奶奶提著锃亮的鐮刀走向那二十畝稻田。

開鐮才一天,我奶奶就突發(fā)高燒,臥床不起。二十畝稻谷若不及時收割,稻稈耐不住重穗,會倒伏在田里,漚爛谷粒,那時后果將不堪設想。我爺爺急得抓耳撓腮,一籌莫展。

第二天,我爺爺心情焦灼地來到稻田里時,兀地驚呆了——漫漫涯涯的稻子,不知被誰割倒了一大片,整整齊齊地擺放在田畦里。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每天都能看到相同的情景。

我爺爺大惑不解,“難道是田螺姑娘在幫我?”

“田螺姑娘”是一個民間傳說,講的是一只田螺有一天變成了一個漂亮姑娘,偷偷幫助一個窮苦的年輕人干活的故事。

稻谷如期收割完了,我奶奶的病也好了。

真的是田螺姑娘在幫自己嗎?我爺爺怔怔地坐在田埂上,百思不得其解。

就在我爺爺苦思冥想的日子里,在遙遠的北方,一座叫北京的城市里,一個叫毛澤東的人,有一天突然和一大群人來到天安門城樓上,向全世界宣布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了!

我爺爺當然聽不到這個聲音,他還在想:幫助自己的人究竟是不是田螺姑娘?難道世上真的有田螺姑娘?

一天上午,太陽很暖和,我爺爺又跟往常一樣坐在田埂上,悠閑地抽著葉子煙。這時他什么都不想了,只是悠閑地抽煙、曬太陽,吸吮著土地上飄起的陣陣醉人的稻草香味。

地方上突然出現(xiàn)了一個怪物:蓬頭垢面、胡子拉茬、人模鬼樣……

誰也不認識這個人,更不知道他來自何方。

但是這個怪物突然間就出現(xiàn)了,所到之處,人們紛紛躲閃。

怪物徑直朝我爺爺走來,我爺爺于是不再悠閑,緊張地站起來準備跑。

怪物卻對著我爺爺“撲通”下拜,“爹,我回來了。”

這時,人們才恍然大悟——原來怪物是我大爹!

我大爹早就逃回來了。他害怕被抓,不敢回家,終日躲在我家對面山上的一個洞子里,靠采野果、吃野菜和樹皮充饑度日。只有下半夜的時候,才敢偷偷地回家看一下。夜里幫家里割稻子的田螺姑娘就是他?,F(xiàn)在全國解放了,他終于可以下山和家人團聚了。

我爺爺愣怔了一下,猛然醒悟過來:“我的兒,你怎么變成這樣了?。康焯於荚谙肽?,爹終于把你想回來了啊!”

我爺爺一把將他的兒子抱起,父子倆在初冬暖暖的陽光里抱頭大哭!

這一年,我大爹十七歲。

插圖/常德強

發(fā)稿/趙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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