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璽
上期回顧:上官想勇闖宋府,反而在皇上和眾人面前坐實(shí)了自己和宋意天的奸情。上官想和父親之間的爭吵,成為壓斷上官想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各懷鬼胎的上官想和宋意天還是硬著頭皮成親了。
第三章
宋家是大戶人家,正房就宋意天一個獨(dú)子,成親這件事自然是要辦得風(fēng)風(fēng)光光。而上官敘好歹是個丞相,生怕氣勢上弱過夫家,女兒嫁過去可是要受欺負(fù)的,也是鉚足了勁兒把婚禮辦得有聲有色。結(jié)果上官想和宋意天成親的排場,倒比尋常公主嫁駙馬還要奢侈。
而到了婚禮那日,更是上演了極其荒唐的一幕。因?yàn)樯瞎傧牒退我馓毂舜擞性S多傾慕者,這些人聽說了自己夢中情人即將嫁娶,天沒亮就把整條朱雀大街堵得水泄不通。朱雀街是連接宋府與上官府的必經(jīng)之路,有人抱著馬腿哭哭啼啼就是不許宋意天去成親,也有趴在上官想花轎上敲著轎頂要她出來給大家簽名的,哀號聲、咒罵聲、鑼鼓聲、嬉笑聲,混成一片席卷全城,帝京真是好久沒這么熱鬧過了。
最后是皇帝出動的御林軍才把這對小新人從茫茫人海中解救出來,等到了宋府,出門前光鮮漂亮的宋意天像是逃婚被抓回來似的,衣衫凌亂表情麻木,還有一綹不安分的頭發(fā)直立地飄在頭頂。
不過宋意天的狼狽,上官想是沒眼福消受,她全程端坐,整張臉都被喜帕蓋著。前半段時間因?yàn)闊o聊就在轎子里睡了過去,對外面發(fā)生了什么大事渾然不覺。后半段行完禮,別人把她往新房里一扔,就又沒人管她了,她在床上坐著坐著,結(jié)果又睡著了。
“你倒是睡得香?!鳖^頂喜帕被抽走,光線刺眼,上官想瞇著眼睛抓了抓臉。
宋意天從外面走進(jìn)來,說話呼氣全是酒味兒,他身上原就帶著柑橘味兒的香氣,但兩者相撞,卻也不覺得難聞,反而熏得清雅滿室。
“外面結(jié)束了?”上官想打了個哈欠。
也不知現(xiàn)在是什么時辰了,外面漆黑一片。屋內(nèi)倒是被燭火照得比白天還亮堂。
上官想扭了扭脖子,又拽著衣袖揉了揉臉,她臉上全是紅紅白白黃黃的脂粉,白天她自己看著都被嚇得跟見鬼了一樣,現(xiàn)在這么一抓,更像是把顏料盒給抓混了,徒增笑料。
宋意天累得臉色發(fā)青,看到她的滑稽模樣后又笑了,伸手在她臉上抹了一把,沉了臉:“改明兒我得給皇上建議一下,以后成親新娘臉上還是別化這么濃的妝比較好,有的新娘是化了以后像鬼,有的新娘是卸妝以后像鬼,好好成個親,搞得新郎是來受刑的?!?/p>
上官想聽他是在嘲笑自己,饑腸轆轆的肚子里裝了一肚子氣。她提著裙子站起來,宋意天見她挪開了位置,趕緊把床上的干果雜糧一裹,往角落里一扔,自己躺了上去。
“滾出去睡外間,覺得冷就叫吳媽給你多加床被子。”他累得連手都不想抬,合目就睡。
都說宋公子有涵養(yǎng)脾氣好,對待姑娘就像春風(fēng)般的和煦。但不知道為什么,一旦到了上官想這里,春風(fēng)就直接越過夏秋兩季刮冬風(fēng),裹挾著一層驅(qū)不散的低氣壓,凍得人瑟瑟發(fā)抖。
上官想瞠目結(jié)舌,沉默了一陣,一腳踩在宋意天的肚子上:“你給我起來,你才該滾到外面去睡,這張床是我家買的?!?/p>
其實(shí)這張雕花象牙大床,還真不是宋家產(chǎn)業(yè)。當(dāng)初關(guān)于新婚之夜這個問題,可是困擾上官想很久,如果新婚之夜,宋意天說“人傻臉丑,我才不要和你一起睡”,上官想的三觀是要崩潰的,但如果新婚之夜,宋意天說“那好,讓我們一起愉快地睡覺吧”,上官想的三觀就不僅僅是要崩潰,還要崩爛。
所以為了保險(xiǎn)起見,床的歸屬問題一定要早做打算。上官想纏著上官敘買了這張床,作為嫁妝送進(jìn)宋家,一旦兩人處境尷尬,上官想就可以指著他的臉鼻子出冷氣“滾出去去睡外間,覺得冷就叫丫鬟婆子給你加床被子”。
現(xiàn)在宋意天不僅鵲巢鳩占,還搶了她的臺詞,上官想頓時覺得心頭真是千萬頭驢子咆哮著奔過。
“你給我起來你給我起來?!鄙瞎傧氲哪_在他身上用力踢。
宋意天的身體已經(jīng)進(jìn)入深度睡眠狀態(tài),用被子蓋住頭,甕聲甕氣道:“不要不要,這是我家,我愛睡哪兒睡哪兒?再說了,你人都是我的,這床當(dāng)然也是我的,你實(shí)在受不了,躺下一起睡啊!”
他朝里面翻了個身,上官想的腳落了空,踩在床上。他成功地激怒了她,她掄起枕頭對著人一頓亂砸:“你個臭不要臉的東西,起來,我叫你起來聽到?jīng)]有!”
宋意天被砸得暈頭轉(zhuǎn)向,終于從床上跳了起來,氣急敗壞道:“上官想你是故意的吧,想跟我一起睡何必找這么多借口,其實(shí)我就覺得奇怪了,怎么那么多巧合,其實(shí)真相就是你籌謀多年一遭陷害,一步一步算計(jì)著要嫁給我吧!”
“姓宋的,你,你少信口雌黃,你以為你是你金條還是元寶,是個女人看到你就要想入非非流口水嗎?”上官想氣得面紅耳赤,“我是腦子進(jìn)水了嗎,要嫁給你!”
“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你人都已經(jīng)進(jìn)門了,想怎么說都可以咯!”宋意天目光慵懶地打量著上官想,“也許精神和肉體都即將得到巨大的滿足的上官才女,內(nèi)心正飄飄然地覺得我真是世上最幸福的死變態(tài)呢?!?/p>
上官想已經(jīng)徹底對宋意天無語了。當(dāng)今世上怎么會有如此厚臉皮的男人,以有條不紊的方式毀掉她上官想完美的一生,嘴巴還這么欠抽。
宋意天繼續(xù)道:“其實(shí)嘛,我的品位一向是很高的,但看你這么執(zhí)著我也不跟你計(jì)較了?!?/p>
“以后咱們倆還要好好過日子,此刻不滿足你的獸性萬一以后你獸性大發(fā)又做些傷害我的事呢?”他裝著一臉無辜白蓮花的表情,撩開一邊衣角,露出大片肩膀,朝著上官想吹了聲口哨,“來吧,我把眼睛一閉一睜就結(jié)束了,全當(dāng)被狗咬?!?/p>
上官想額頭青筋暴起,腦子里一片空白,只聽得耳朵里有噼里啪啦的火花摩擦聲。她面無表情四下尋找東西。宋意天微怔,原以為她會像瘋狗一樣沖上來咬自己,沒想到這么淡定,不明所以的宋意天一臉呆萌,認(rèn)真地看她在找什么。
后來上官想從窗戶旁邊找到一個花盆,拋在空中練了練手感。
“大半夜你找個花盆做什么?”宋意天一臉疑惑。
“這是能夠讓你立刻閉嘴又不會直接讓我新婦變寡的東西?!闭Z畢,上官想掄圓手臂,花盆便朝著宋意天的臉飛了過來。
只聽“砰”的一聲,花盆正中宋意天的臉,泥巴和瓦片簌簌掉落后,宋意天臉上鼻血像炸開一樣綻放開來,他的眼睛打著小圈圈。他“唔”了一聲,朝側(cè)邊一仰,倒在了床上。
時值盛夏,夜晚蟬鳴聲十分響亮。上官想恍惚聽到有幾聲寒鴉的鳴叫。外面還是漆黑一片,燈火通明,卻襯得靜謐的夜晚多了些凄楚味道。
上官想跟宋意天吵了一頓后,也是累極,想到明天還要去請安,她的頭又大了。她要趕緊休息才能養(yǎng)足精神應(yīng)付明天的一系列規(guī)矩,頹然脫了鞋子爬上床。宋意天還在床上,她嫌惡地雙腳用力把姓宋的踹到踏板上去,心底一絲善良還存,將那床唯一的被子扔到他身上覆住他的身子。
倒頭,這便抱著軟枕呼呼大睡起來。
按東羽國的傳統(tǒng),新婚第二日,并不比成親當(dāng)日輕松。早晨起床,新媳要給公婆請茶,祠堂上香,這些事情結(jié)束后新姑爺還得陪新婦回一趟娘家,而且這晚得住在娘家,兩人還不可以睡一塊兒。又因?yàn)樗我馓旌蜕瞎傧脒@門婚事是皇上指婚,所以他們還得去一趟宮內(nèi)謝恩。
早上兩個人起來,狀態(tài)氣色都不好。本來睡的時間就短,又是勉強(qiáng)湊合了一夜,二人眼睛腫得比核桃還大。被丫鬟婆子伺候著梳洗穿戴好后,去了正廳請茶。宋家各房長輩女眷早已靜候在此,作為宋家未來的當(dāng)家主母,今天她對每一個長輩都要請茶磕頭謝禮。
請茶磕頭謝禮好不容易結(jié)束,宋夫人卻拉著上官想還要說話。她一張口上官想才知道她不過是從丫鬟婆子那兒得知昨晚這兩人什么事兒也沒干,跑來給新媳婦耳提面命一番了。
“我是看昨天你和小七都累了,做娘的就不必多說什么。但這事兒雖不急于一時,娘卻要把這個開枝散葉綿延子孫的重任交給你,想想啊,我跟你爹就小七一個兒子,你可要早些生下孫子讓我和你爹寬心?!?/p>
上官想臉上保持著僵硬的笑:“小女知道了?!?/p>
宋老夫人捏了捏她的手,笑吟吟的:“光知道還不行,得銘記在心?!?/p>
上官想臉上一紅,宋老夫人又看了眼宋意天,宋意天不耐煩地哼哼:“知道了,銘記在心了,您放心吧?!?/p>
在宋家忙完,又急急忙忙駕車朝皇宮里趕。宋貴妃和宋老夫人不愧是一對母女,宋貴妃拉著上官想的手說的話竟然和宋老夫人說的一字不差。上官想淡定地又回了一遍“小女知道了”,宋意天咧了咧嘴,有些嘲笑的表情“阿姐放心吧,我們兩個造小人兒,快得很?!?/p>
宋貴妃樂得笑開了花,上官想一臉生無可戀地翻了個白眼。
他們來的時間正趕上要用午膳,宋貴妃硬要留他們吃過飯?jiān)倩厣瞎偌?。宋貴妃派人去請皇上來一起用膳,趁著皇上還沒來的空當(dāng),宋貴妃拉著宋意天說些姐弟間親近的話。上官想總覺得聽他們說話挺尷尬的,于是打著活動筋骨的幌子出去走走。
宋貴妃的別離宮,宮門正對逅海湖,而瀟湘館離別離宮也不遠(yuǎn)。瀟湘館里養(yǎng)著宮內(nèi)最好的樂坊,所以別離宮處能聽到笙歌靡靡百轉(zhuǎn)千回,而逅海湖中養(yǎng)的千瓣蓮遠(yuǎn)負(fù)盛名,等到千瓣蓮盛開時節(jié),馥郁芬芳,十里飄香,屆時整個別離宮都籠罩在清淡的蓮香中。
皇帝能把別離宮這么好的宮殿給宋貴妃住,可見其受寵。
上官想在附近逛了逛,上了逅海湖的橋,此時并不是蓮花盛開的季節(jié),但湖面上偌大的荷葉擠擠挨挨,一層覆一層,層層疊疊綠得鮮活,讓人看著神清氣爽。上官想扶著橋欄站在橋上,不知不覺站了許久。
“姑娘穿這么少,站在這里不怕染上風(fēng)寒嗎?”這聲音很特別,有著江南女子多情如水的酥軟,一句關(guān)懷如同陰雨綿綿酥醉骨髓帶到了干冷的北方。
上官想應(yīng)聲望去,卻見一芳華美人站立跟前。美人生著一張好皮相,秀眉纖細(xì),膚白貌美。
上官想覺得眼生,卻見她身邊帶著兩個宮婢,穿著用料也是宮中御用雪緞,便以為是哪個宮里的娘娘。
她立刻畢恭畢敬地朝她行禮:“小女參見娘娘?!?/p>
那女子聽她這么喚自己,嫣然一笑:“姑娘快把話給收回去,小女可不是什么娘娘,萬一被別人聽到可是折煞小女了。”
于是美人自報(bào)家門。原來是太后的侄女,鎮(zhèn)國將軍謝瑯的女兒謝柔云。上官想聽聞謝柔云身份尊貴,是封了郡主的,對她行禮一事倒也不在意,彼此就不在一個等級上。
謝柔云直言不諱,現(xiàn)在在宮中也是受太后召喚,太后閑來無事,便叫自己陪她說說話,唱唱小曲兒給她解悶。兩人聊著聊著,已經(jīng)進(jìn)了橋中連接著的供人休息的亭子。
“還沒問姑娘叫什么名字?”
上官想道:“小女姓上官,單名一個想字?!?/p>
謝柔云聽到這個名字,手上動作一滯,聲音低低的:“原來姑娘就是上官想?!?/p>
上官想突然察覺到,當(dāng)她說出自己的名字時,兩人之間隨和的氣氛為之一改。謝姑娘嘴角的笑容明顯不如之前笑得那么真誠。
“對姑娘無雙才女的大名一直有所耳聞,上官姑娘不是剛成親嗎?怎么不在家中而是到宮里來了?”
上官想沒有多想:“隨夫君進(jìn)宮謝恩?!?/p>
謝柔云點(diǎn)點(diǎn)頭:“也是,我也倒忘記了?!?/p>
后來兩人喝著茶,又談了會兒別的,謝柔云說自己是姑蘇人,上官想對她多了一絲好感,因?yàn)樯瞎傧朐锰K,而她的母親死后也葬在那邊。謝柔云說既然算是同鄉(xiāng),理應(yīng)親近些,還自彈一曲姑蘇民調(diào),一解上官想思鄉(xiāng)之情。
謝柔云指尖在琵琶弦上一劃拉,落下最后一個音符,可也出了點(diǎn)兒意外,弦崩斷了。謝柔云便支會宮人去取弦回來。
宮人這一走走了很久都未回來,謝姑娘臉上抱歉道:“這丫頭怕是路上又被別的東西吸引去了,我在瀟湘館內(nèi)有位認(rèn)識的琴師,不知上官姑娘現(xiàn)下可有閑心陪我去一趟瀟湘館換個弦?!?/p>
上官想想反正瀟湘館離這里也不遠(yuǎn),很快能回來,便答應(yīng)下來。謝柔云身子弱,走路慢,另外一個宮人手上還提著別的東西,謝柔云抱著琵琶走得氣喘吁吁,額上冒汗。上官想走在前頭又倒了回來,要幫謝柔云背琵琶。
謝柔云推托說不用,上官想?yún)s不好意思看著這么個弱質(zhì)女流抱著琵琶走得東倒西歪,硬是把琵琶搶了過來,謝柔云見她堅(jiān)持,便把琵琶讓給她抱,然而上官想剛一轉(zhuǎn)身,謝柔云便朝丫頭使了個眼色。
上官想什么都沒看到,只感覺到身后一只手用力推了自己一把,上官想踉蹌一下,從橋上跌進(jìn)了水中。
第四章
上官想不會鳧水,再加上還傻乎乎地抱著琵琶不知道撒手,這是只等尸沉水底了。謝柔云見上官想落了水,也不慌著叫人,只等上官想再也沒從水面上浮起來,這才讓宮人去大喊“有人落水了”!
宋意天聽到上官想落水的消息,二話沒說,脫了外衫自己跳進(jìn)水里,把人撈起來時人已經(jīng)沒了呼吸,宋意天對著上官想又是捶打肚子又是吹氣,終于讓她吐出幾口湖水緩過了氣。
她迷茫地看了一眼周圍的人,視線最終落到宋意天臉上,宋意天渾身濕漉漉的,一張臉那么狼狽真是丑死了。上官想完全沒有力氣說話,卻還有力氣用手把他的臉推開。
宋意天:“……”
他把人往地上一放,直接轉(zhuǎn)身就走,周圍宮人趕緊攔著讓他趕緊把人抱進(jìn)別離宮里。
宋意天鬧起了脾氣:“她不是嫌棄我嗎?有本事她自己走進(jìn)宮里去啊!”
別的宮人也不好碰上官想,宮人輪著好話說盡,終于勸服宋意天回心轉(zhuǎn)意,把人給抱回別離宮。
發(fā)生了這樣的事,把宋貴妃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既擔(dān)心上官想有沒有事,又有些埋怨她一來就鬧出了不小的麻煩。好在皇帝因要事纏身一時半會兒還沒蒞臨,否則她真不知該如何向皇上請罪才是。
御醫(yī)看過后說無事,只是受驚,開了些散寒鎮(zhèn)驚的湯藥。
一行人離開后,宋意天還留在內(nèi)帷。他垂眼看著埋在被子里的上官想,冷冷地問:“你是怎么回事?走到哪里都要鬧出點(diǎn)名堂讓別人都知道你是嗎?”
“不關(guān)我的事?!贝耸抡f來話長,上官想都不知從何解釋。
“你身上有酒氣?你是喝了酒又要去搶別人琵琶,然后掉進(jìn)水里的?”宋意天憑著蛛絲馬跡詢問。
上官想氣結(jié)。她身上的酒氣是謝柔云身邊的宮人把酒打翻了濺在自己身上了,別問為什么謝柔云的宮人會隨身帶酒,又會那么巧合地灑到她身上,她不知道!就跟她壓根不明白自己跟姓謝的無冤無仇為何她會推自己落水。上官想也不想爭辯,反正沒人會相信她的話,她跟謝柔云彼此都是第一次見面,謝柔云沒必要給自己使絆子,何況謝姑娘身份地位還比自己高。
上官想把眼睛一閉,朝里邊翻過身去不想理宋意天。
宋意天以為上官想是默認(rèn)了,氣不打一處來:“你知道逅海湖里葬送了多少亡魂?你是要搶著進(jìn)去和她們做朋友,我不攔著你!”
上官想忍無可忍,從被子里瞪了他一眼:“你有病是吧?一定要給我安罪名是吧?我都說了不關(guān)我的事,你在問我的罪,你怎么不去問問謝柔云哪根筋不對要跟我過不去!”
宋意天一臉恍然,又看了上官想一眼,眼神有些古怪。
“滾滾滾滾滾,如果想我健健康康從這里走出去,就別待在這里惡心我!”上官想眉頭一皺,被子往上一拉,再也不想多看他一眼。
作為事發(fā)當(dāng)時在現(xiàn)場的人,謝柔云一直未離開。宋意天從里頭出來后,原本坐在椅子上的她站了起來,急切地問:“沒什么事兒吧?”
宋意天道:“沒什么,讓她睡一會兒?!?/p>
謝柔云重重地舒了口氣,這才放心坐回座位上,病態(tài)白的臉頰上飛起兩團(tuán)紅云。
宋貴妃點(diǎn)點(diǎn)頭:“柔云郡主方才已經(jīng)把事情始末,唉,想想這丫頭,到底是怎么回事,平日里很是大方識體的……”
宋貴妃的話說了一半便沒了下文,倒讓宋意天很好奇,謝柔云到底跟姐姐說了什么。由于突然鬧出這場鬧劇,宋貴妃便不好意思讓皇上過來吃飯,只打發(fā)了人去告訴皇帝別過來了。午膳便是這三人一桌吃,不過彼此都沒什么胃口,大家也只草草吃了兩口。
吃過飯后,宋貴妃去小睡,謝柔云和宋意天單獨(dú)在花園里走動敘舊。
“想想沒傷到你吧?”
謝柔云眼眶一紅,上前抱住宋意天:“沒有,只是有些被嚇到了?!?/p>
宋意天頓了頓,然后拍了拍謝柔云的背:“虛驚一場,你別害怕?!弊焐线@么說,心里卻在想,那個落水的都沒抱我,你這個沒落水的倒是嚇得整個人都不好了。
謝柔云點(diǎn)點(diǎn)頭,這才松開宋意天。宮中的花經(jīng)過特別栽培,很多時候不是時節(jié)的花也會開,帶著茉莉花香的涼風(fēng)吹到臉上,一掃之前不快,讓人覺得舒服多了。
“你是說想想喜歡你的琵琶,要借來看看,因?yàn)楹攘司圃跇蛏贤骠[,所以失足掉進(jìn)水里的是嗎?”
謝柔云說:“之前我?guī)Я诵┘依镝劦墓鸹ň疲瞎俟媚?,啊不,宋夫人,宋夫人說她祖籍姑蘇,聞到桂花酒就覺得特別親切,所以多喝了幾杯,我也沒阻止,是我的錯啊!”
謝柔云是副菩薩心腸模樣,言語之中也瞧不出什么端倪。之前說她故意對上官想使絆子,宋意天有些不信,但欲蓋彌彰,反而讓宋意天有些信了。
宋意天道:“回去我得好好說說她?!?/p>
謝柔云道:“她年紀(jì)尚小,偶爾犯錯也是人之常情,你就別再責(zé)怪她了。”
宋意天點(diǎn)點(diǎn)頭,不想再多說下去。
“今天已經(jīng)很晚了,你先回去吧,免得太后也會找你,”宋意天盯著光禿禿的樹丫上唯一一朵白花道,“我一會兒也要出宮。你的琵琶,我會另尋一把新的還給你?!?/p>
謝柔云那把燒槽琵琶進(jìn)了水,木料受了潮,即便請?jiān)賲柡Φ哪芄で山承迯?fù),音色受損是定然的事。宋意天在心里又把上官想罵了一通,那把燒槽琵琶乃是太后所賜,千金難求,你倒好躺床上一睡就過去了,我又到哪里找一把匹配的琵琶還給她?
謝柔云也道:“宋公子有心便好,我也不指望能找出一模一樣的。不過也罷,反正原本配琵琶的簫聲也沒了,千金易得,知己難求,我又何必這么固執(zhí)呢?”
宋意天聽出謝柔云話中有話,頓了頓,接著笑道:“若要以簫聲為配才能彈得出好聽的旋律,那琵琶可就擔(dān)負(fù)不起樂律之后的美名了?!?/p>
上官想和宋意天拜別宋貴妃后,還得去今天的最后一個目的地,上官府。大約是知道回自己家,也不用再端著裝著,坐上馬車后,上官想直接趴在靠墊上,軟綿綿的,像顆燙了水的蔫豆芽。
“怎么了,你還在生氣我罵了你不成?”宋意天不冷不熱的聲音在車廂里響起。
上官想瞇著眼睛道:“沒有,宋少爺您永遠(yuǎn)是對的,不過若你想我跪在地上抱著您的大腿說‘求求您原諒我,那省省吧,你這是在做夢!”
宋意天見她還有力氣與自己抬杠,看來是沒什么大礙了。他突然躍到她跟前,用扇子端起她的下巴,仔細(xì)端視:“真不生氣就給爺笑一個?”
上官想一臉生無可戀地翻了個白眼:“我是賣笑的?”
說歸說,她還是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
宋意天眉頭一挑,不高興地收回了手,身子往后一仰:“笑得比哭還難看,你這樣賣笑還得倒給別人錢?!?/p>
上官想哼哼兩聲,把臉徹底埋進(jìn)了靠墊里,不想理他。
馬車?yán)^續(xù)在路上搖晃,離上官府還有些距離。兩人無話可說時,車廂里特別安靜,車簾拉得死死的,透不出一絲光來,空氣中彌漫著一種特殊的馨香,如同新釀的蜂蜜又甜又膩。
“柔云郡主莫名其妙就跟我過不去呢?”上官想小聲嘟噥,看來這事還真擱在她心里了。明明之前還好好的啊,她實(shí)在想不明白她和謝柔云恩怨從何而起。
宋意天倒是知道什么原因,不假思索,脫口而出:“她不是跟你過不去,她是想跟我過不去?!?/p>
“你說什么?”上官想沒聽清楚,從軟墊里抬起亂蓬蓬的頭,扭頭望著他。
一道光線從薄如蟬翼的紗帳中投了過來,映進(jìn)宋意天眼中,將琥珀色的眼瞳反射出絳紫深紅,光怪陸離,而整張臉像泉水一般清淡婉轉(zhuǎn),奪人心魄。
“沒什么?!彼我馓炝⒖涕]了嘴。
他打了個哈欠,用扇骨撞了撞額頭,瞟了一眼上官想:“你還行吧,早膳也沒吃兩口東西,方才我見你臉色發(fā)白,真怕你會卒。”
原來他剛才偷偷看她,是見她臉色不好,怕病了沒察覺。見她還中氣十足,懸著的一顆心便放下來。上官想不理他,頭靠在軟枕上小憩。宋意天自討沒趣地勾了勾嘴角。
到底是心有虧欠,他坐立難安,眼角余光看到車廂里還放著一盒酥餅,索性給她倒了杯溫茶,讓她配著酥餅吃兩口東西墊墊底。難得靜下心來伺候她,卻被馬車一個急停給打斷了,宋意天踉蹌一下,杯中的茶水不偏不倚,潑了上官想一身。
發(fā)熱的腦子被熱茶一激,上官想瞬間如被踩到尾巴的狗,奓毛般跳了起來。
“我跟你什么仇什么怨,昨天晚上一晚沒睡好,剛才又在水里泡了泡,你讓我安靜睡一會兒不行嗎?”
“我……”宋意天好心辦了壞事,卻又不想多解釋,只能掛著一成不變的微笑道,“你昨天砸我一臉花盆,我今天潑你一臉茶水,扯平了?!?/p>
上官想咬住下唇不說話了,眼眶唰的一下就紅了。宋意天看到上官想臉上有點(diǎn)潮潮的,臉鼻子眼睛都紅了,心里內(nèi)疚沒減反而飆升兩個等級:“你難道還氣得哭了?”
“我為什么要哭?”她指著自己的臉說,明明眼淚嘩啦啦地往下掉,卻裝得若無其事的樣子,“這明明是剛才你潑我的水,看清楚啊,年紀(jì)輕輕眼睛這么瞎老了可怎么辦?”
上官想說完話,掀開車簾要下車。宋意天拽住她的手腕,不許她走:“你要去哪兒?”
“去給我爹采買點(diǎn)東西,這你也要管?”
“禮物不是有從家里帶嗎?”
“那些是你們家給的,又不是我買的,你怎么知道我爹喜歡什么不喜歡什么?”一陣推搡,上官想用力把手拽了回來,用衣袖擦了把臉,氣沖沖地跟燒開的開水,突突突突地就跑了。
還好她是往人多的地方跑,宋意天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面無表情地扯了扯嘴角。
“少爺,對不住,剛才路上突然跑出來一只貓,我就……”車夫觀察了宋意天片刻,猶豫不定道,“夫人她需要我去追回來嗎?”
“算了,你先去上官府吧,一會兒我直接帶她回上官府!”
市集中心,大事小事的集散地,熱鬧非凡,擺攤賣雜貨物的,賣假藥的,裝神弄鬼的,沒錢只圍觀的,應(yīng)有盡有。
畢竟還是小姑娘,稍微被新鮮玩意兒一打岔,就忘記剛才的不快。上官想每個攤位都去瞅瞅瞧瞧,看什么都有興趣,盡喜歡些精細(xì)漂亮的物件。
咦?前面人山人海的,是在賣什么?走著走著,上官想發(fā)現(xiàn)前面的路被人群堵住了,好奇心害死貓的上官想,撥開前方疊了一層又一層的穩(wěn)然不動的人群,擠到了最里頭。發(fā)現(xiàn)原不是賣什么東西,而是大賣活人。
人群中間,鋪了一張草席,草席上躺了一個胡子花白精瘦的老頭子,老頭子頭戴黑色包頭,身上穿著扎染馬褂,臉色發(fā)青。老頭子身邊并排跪著一大一小,小的那個穿身扎染馬褂,頭戴白色包頭,高高的額頭與躺在草席上的老人如出一轍。
小孩兒身上還掛著塊牌子,用四種語言寫著“賣哥哥葬爺爺!”
“……”
周圍有人見上官想來得晚了,不清楚事情始末,便好心地告訴她。原來是這一大一小兄弟死了爺爺,沒錢安葬,于是哥哥犧牲自己,賤賣自己,安葬爺爺。
上官想想了想,我只聽說過賣身葬夫,賣身葬父,賣身葬兄,還頭一次看到賣哥哥葬爺爺?shù)?,真是好一段感人肺腑的爺孫情深,好一段成就大義的蕩氣回腸。
上官想又細(xì)細(xì)打量起那個犧牲自己成全家人的哥哥,陡然一驚,咦,那個要飯的,哦,不,那個賣身的,怎么長得跟夏游大哥有些像?
上官想說的夏大哥名叫夏游,是一個江湖游俠。上官想曾經(jīng)在天星閣古玩市場被人詐騙,是夏游大哥出面相救,趕走了騙子,奪回了上官想被騙走的銀子。因此上官想對夏游很是尊敬。
不過夏游并不時常在帝京,他隨遇而安四海為家慣了,時不時就玩兒消失無蹤。向來只有他主動找上官想,上官想尋他基本是尋不到了,不過上官想算了算,從兩人認(rèn)識開始,總共也就見過三次。
可巧,上官想正嘀咕自己是認(rèn)錯人了,那哥哥就吆喝起來了。
“賣身葬爺爺了啊,賣身葬爺爺!走過路過,千萬不要錯過!身高八尺有余的英挺男兒,唇紅齒白,樣貌端正,上得了廳堂,下得了廚房,養(yǎng)得了母雞,抓得了小賊,打得了惡霸,賣得了傻萌,款式新穎,利于擺放,家居旅行必備良品?,F(xiàn)在購買,只需五兩銀子,過時漲價不予議價了啊!”
上官想仿佛被一道天雷重重地劈中天靈蓋,一口血差點(diǎn)噴了出來,光看臉還不能太確認(rèn),但是這聲音一出,她就確認(rèn)無疑了,可不就是夏游。
夏游吆喝了半天,周圍的人也是看熱鬧的多,真心想幫忙的少。
這時,上官想看到夏游低頭跟那小孩子說了些什么,嘿嘿一笑,拍了拍那小孩兒的肩膀。
小孩兒很聽話地“哇”的一聲捂著臉哭開了,眼淚跟不要錢似的直往外飛。
這時,周圍人的臉上,比起剛才的冷漠,似乎多了一些同情,但還是沒有人傾囊相助。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夏大哥怎么會在這里?還有這賣身一事?上官想心中還有太多疑竇,覺得還是要觀望一下事態(tài),不能太快就蹦出去。
躲在人群中的她,仔細(xì)打量起今日的夏游,距離上次見面已經(jīng)有七個多月,夏游的風(fēng)格變化還是挺大的,雖然不似上次見面那般邋遢,但總有種,不倫不類的感覺。他身上穿的是青白兩種顏色相間的漢人布衫,滿頭青絲披散在肩頭,八角方巾的長白布做包頭,卻是歪著戴的,左耳隱在頭發(fā)里露出的右耳從耳郭處掉下一簇三寸長的彩穗子。
要不是他樣貌生得好可以直接忽略正臉以外部分只看臉,這漢人的服飾配上大理人的發(fā)型的混搭風(fēng),只能用四個字形容,那就是喪心病狂。
上官想在打量夏游的同時,還發(fā)現(xiàn)一處不尋常,在夏游的包頭里……
一個賊眉鼠眼的家伙畏畏縮縮地伸出了半個頭,亮亮的黑豆眼與上官想圓鼓鼓的杏仁眼一對上……
一人一物均往后一仰,做受到驚嚇狀。
那是……那是……我一定是眼花了,上官想渾身汗毛直立,她不停搖頭自我安慰,不可能的,不可能,剛才那個東西,一定不是老鼠,哪有人把老鼠養(yǎng)在頭上的?等她過一會兒再望過去時,果然什么東西都沒有了,上官想再次確信,是自己眼花了。
附:《國舅秘史之風(fēng)云再起》
外出修行,暫且不更。——雪山神女
由官方發(fā)出聲明,神女大人留書修行外出,書局印書在即,一方有難八方支援,望廣大江湖人士踴躍提供信息,將拖稿作者緝拿歸案。書局必有重酬。
下期預(yù)告:新婚夫婦囧事兒多,數(shù)不完的知己打不完的情敵,上官想一心想好好過日子,但是渣渣夫君根本不想跟她過日子。江湖游俠夏游閃亮登場,為新婚菜鳥上官想出謀劃策,如何奪回夫君的心,渣渣夫君去益州,追夫二人組也追到益州,鬧什么鬼,比武招親?你知不知道這犯了重婚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