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禾苗
chapter1
傳說與胡說往往只有一線之隔。
誰說這座山的鴨子能吸取天地靈氣特好吃?別說鴨子了,鴨子毛都沒見一根!
這年頭當(dāng)廚子不僅需要天分還得需要體力,黃天天花了七日外加半條命才爬上這座據(jù)說人杰地靈的大山,兩腳早已被磨得長滿水泡,皮掉了兩層,別說跑了,就是走路都是步步驚心,所以被一只彪行巨熊追上后,她覺得自己唯一的辦法,就是裝死!
說裝就裝,黃天天當(dāng)即剎住腳,毫不遲疑地仰天一倒,摔了個四腳朝天。
……可剛摔完她就覺得哪里不對勁。
哎喲,給酒樓常年供熊掌的小哥是咋說的?是面朝天還是朝地來著?
在大熊嗅著她的臉時,黃天天真是要哭了,都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可她明明是來找鴨子的,為什么也要落得如此下場!
就在她以為必死無疑之際,耳邊似乎響起了一陣悠遠(yuǎn)的清鳴,仿佛來自遠(yuǎn)處,但又盤旋在耳側(cè),那本垂涎欲滴口水直流的黑熊驟然一頓,撲在臉頰上的腥臭氣倏地消失,黃天天半睜開眼,這才發(fā)現(xiàn)那熊已經(jīng)忙不迭地夾緊屁股滾走了。
咦——怎么回事?
她尚魂不守舍,愣愣看著走到她面前,蹲下身打量她的青年是從身后那迷蒙的山霧中走出的,長發(fā)披散在背后,氣質(zhì)清越,容貌更是端麗奢華得仿若天人,一身粗布麻衣的裝扮也絲毫不掩華貴之氣。
青年似乎見她滿身泥濘,卻沒有扶起的意思,只是撐著頭,滿臉狐疑。
“喂,你干嗎要舍身喂熊,你是學(xué)佛之人嗎?”
黃天天覺得大難不死必有后福這話當(dāng)真是至理名言,如果艷福也是福氣的一種的話,那么她已經(jīng)很沒用地被天降橫福砸得說話都不利索起來。
她扶著樹站起來,一邊手忙腳亂擦掉臉頰的泥巴一邊道謝,青年擺手示意無須謝他:“姑娘自救得當(dāng),無須謝我?!?/p>
咦,難道裝死是真有效?瞎貓撞上死耗子的感覺
“當(dāng)然不是,姑娘你身上味道那么難聞,大熊應(yīng)該不好吃這口的吧?!?/p>
……好吧,雖然美人說話有點(diǎn)堵心,但人家眼神清澈坦誠,也毫無譏諷之色,看樣子還真是肺腑之言。
這位黃天天進(jìn)山后唯一遇到的大活人自稱姓秦名翎,黃天天在山里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得知青年是住在靈山南邊的村民,常入山里采藥熟知山中情況,黃天天這下提起了精神,忙問:“那小哥你可知道靈山的鴨子在哪邊?哎,不瞞你說啊,東邊那幾個湖我都找過,可一只野鴨都找不到,可真是愁死人了!”
她并沒注意到,秦翎在她提到“鴨子”二字時,眼中一瞬間閃過的警惕。
“你……找鴨子做什么?”青年聲音清和,似朗朗山風(fēng)。
黃天天理所當(dāng)然地笑:“當(dāng)然是做烤鴨呀!”
“……”
“小哥住得偏可能不知,我們京城黃家的烤鴨可是天下一絕呢,所有鴨子都用梨木烘烤,那叫一個皮脆肉嫩,當(dāng)今太后都喜歡得不得了呢,咦……小哥你這是不舒服嗎?臉色為何如此難看?”
吹噓到一半,黃天天這才發(fā)現(xiàn)在前方領(lǐng)路的青年雙眉緊蹙,暗藏一股陰郁之色,但很快,青年就恢復(fù)如常,甚至提出不急著回去,可以捎帶她入山找鴨群。
“既然姑娘手藝如此非凡,那我也想嘗嘗看呢?!?/p>
青年皮笑肉不笑地邀請,黃天天喜上眉梢,她本就不是心細(xì)如發(fā)的人,毫不猶豫地跟上青年的步伐——
如果她再細(xì)心些,也許會發(fā)現(xiàn)為何山路泥濘,而青年草履上干凈得纖塵不染。她看著青年優(yōu)美的背影穿梭在林間,烏發(fā)隨風(fēng)而動,古韻雅然,像一幅名家揮毫而出的水墨畫。
而不知道,她在看風(fēng)景,風(fēng)景處的人同樣在看她。
只是風(fēng)景與陷阱,往往只有一線之隔。
二
山中多精怪,隨夜而現(xiàn)。
——《靈山縣地志》
黃天天挺不好意思的,她其實(shí)特想問問“哥們兒你是不是迷路了”,畢竟這都走了大半天了,越往里走叢林越密,鴨子都活在水邊,而再往前似乎都是密林,哪兒有湖泊的影子?
“姑娘莫擔(dān)心,再往前些就是了,我自幼就在山里長大,總不會連這點(diǎn)路都不識得吧?”青年膚白似美玉生輝,倒比皇家貴族大宅里的公子還要雅致:“說起來,京城離靈山遠(yuǎn)得很,姑娘為何千里迢迢來這邊……找鴨?”
“一言難盡?。 秉S天天唏噓。
事情還要從一個月前的京城說起。
話說如今烤鴨界風(fēng)云變幻,新人輩出口味多變,但當(dāng)之無愧被大家譽(yù)為烤鴨四大家的只有鄧宋黃王四家罷了,這四家烤鴨各有千秋,比如鄧家的火候是一絕,黃家則醬料妙哉,雖偶有爭生意的時候,但總體還是相安無事風(fēng)平浪靜的,誰知今年皇宮一道圣旨成了攪屎棍——
“當(dāng)今圣上說接下來太后六十大壽要上烤鴨?,還要看誰家最好吃,奪魁的要賜天下第一烤鴨牌匾,你說說,這不想點(diǎn)辦法怎么異軍突圍?”
就在黃家愁眉不展之際,黃家年過八十的老太爺拄著拐杖出來,說辦法他有。原來老爺子當(dāng)年曾在靈山迷路時隨手抓過那兒的野鴨子,據(jù)說不僅肉質(zhì)極其鮮嫩,吃下后丹田一股熱氣涌上,而后耳聰目明,能看清十幾米外樹上趴著的夏蟬。
說完,老爺子一扔拐杖,順手就來個凌空劈。
“瞧!只要皇上太后吃了那鴨子,腰不疼氣不喘身體倍兒棒,奪魁非我們莫屬!”
“呵呵,原來如此?!?/p>
青年詭異一笑,步伐越來越快,黃天天小跑跟著,也許是她眼花,否則青年怎么忽然就沒了影,正糊涂著呢,忽然間她腳下一空,原來那老樹根盤生而成的地下竟是個陷阱,她整個身子當(dāng)即下墜,直接跌入那個深不見底的洞里——
躺在洞底即將失去神志的一瞬間,黃天天似乎看到了那洞口……
不知何時冒出的鴨子們正一個個探著腦袋似在看她,而青年鶴立鴨群地站在其中,眼神冷酷,仿若審判。
“爹,娘!”恍惚間,青年似乎在對鴨子說話,“抓走二嬸子一家的,肯定就是她!”
黃天天知道自己這下完蛋了。
人家在山里,遇到的都是狐精,她可好,直接遇鴨精了。
鴨子也能成精嗎,那修煉成人的鴨子,豈不是鴨神?
而從五歲起就開始跟著家里人學(xué)刨鴨烤鴨的自己,手上究竟欠了多少條鴨命……黃天天表示畫面太美輪美奐,她不敢數(shù)。
昏迷前的那一幕并非幻覺,秦翎已將洞口封好蓋上由硬竹交錯而成的頂蓋,并且隨時都有四只鴨子守護(hù)著東南西北四個角,一個時辰換一次班,不僅嚴(yán)謹(jǐn),還很毒辣,一次黃天天試圖往上攀爬,被發(fā)現(xiàn)后一公鴨子用喙直接啄上她的腦袋,那疼得她全身一麻,腦袋拱起了老大的包。
“嘎嘎!”
看她不老實(shí),鴨兵鴨將很快帶著青年過來,秦翎褪去了之前溫文爾雅樂于助人的假面,手里戒備而警惕地提著之前搜走的,屬于黃天天包袱。
黃天天腦子一蒙,虧得她很小就在酒樓跑過堂特會看人臉色,慌不迭地奉承:“這,這位英雄,不,大王,鴨大王,鴨仙——您來啦?”
……可為什么任何稱呼,只要前綴換上“鴨”這一字,就會整個格調(diào)全無呢?
狐仙與鴨仙……這格調(diào)差的不是一星半點(diǎn)。
而這位鴨大王對旁枝末節(jié)的稱呼并不在意,仍然死死地用眼神盯著她,好像要將她碎尸萬段,黃天天心虛地別開眼,悔得腸子都青了。
青年引路的那一途,她總覺得氣氛不大活潑,她又是個喜歡與人嘮嗑閑扯的性子,于是添油加醋地講了她黃家做的烤鴨,是如何如何牛掰……
“小哥你可知道,咱黃家烤出來的鴨,可不是一般的鴨,那都是咱養(yǎng)鴨房的人專門填出來的,你不知道填是什么吧?”
她很有點(diǎn)愛賣弄地晃頭晃腦:“就是宰了把血放后,全身抹作料,再涂一層野蜂蜜,還要在腿骨下面開個小口插氣管打氣,鴨子才豐滿肥嫩,滾圓油亮呀!烤鴨可不能單吃,最好配咱黃家的醬料,裹在我搟的皮里,咦,小哥你真沒事吧,臉色好差!”
現(xiàn)在想想……人家沒當(dāng)場了結(jié)了她,都算仁至義盡的了。
下一刻,黃天天臉色突變,因?yàn)樗吹綄Ψ綇乃陌だ铮统隽艘粔K用油紙包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的物件。
“你們凡人。”青年的聲音毫無起伏,似壓抑著萬般傷痛,“殘殺我族人,吃我族人的肉,還喝我族人的血……”
誰說不是呢,鴨血什么的,也是黃天天比較偏愛的菜色呢。
用來炒鮮嫩,用來涮火鍋更是妙絕,死到臨頭,黃天天還在瞎想。
“居然就連它們死去的身體都不放過,做成……做成這種樣子!”
青年悲憤,他指的是黃天天藏在包袱里,每天只舍得聞聞,偶爾吃一口配干糧,跋山涉水的必備之物——板鴨。
鴨子看板鴨,就像凡人看僵尸是一個道理。
黃天天倒吸一口冷氣:“不不不,鴨大王明鑒啊,這個是別人硬塞到里頭的,我可沒碰過!”
“那翅膀跟左腿是怎么不見的?!”
“那——”黃天天急出了一頭汗,“那是耗子啃的!”
青年冷笑,前些日子他二嬸子一家八口趁他沒注意出去偷偷浪,二嬸一家靈智開得慢,平時做什么都慢其他鴨一拍,他循著氣味在山上找了好幾日,只找到一地鴨毛,想必……已是兇多吉少。
而在回去的路上,他遇到了黃天天。
一個殘殺了無數(shù)他族人的,可怕殘忍的女人。
“你說過,凡人吃烤鴨,會將我的族人片成一百零八片,對吧?!?/p>
黃天天賠笑,打了個哆嗦。
秦翎手里捧著那只板鴨,素白修長的手指輕輕拂過族人殘缺的軀體:“我知道,你們?nèi)碎g也有句話,叫以牙還牙。”
三
以牙還牙……
難道是要將自己也片成一百零八片嗎?處境雖然很危險,但黃天天觀察了幾天,意外地發(fā)現(xiàn)這位鴨大王居然有某種程度的潔癖。
人有三急,萬物都得吃喝拉撒,黃天天想出去透透氣,就說總不能讓她把三急都處理在這兒吧,她凄凄切切哀求完,沒想到秦翎真讓她上來,黃天天還記著秦翎放的狠話,很是心有余悸地解釋。
“大王,您要真敲我的牙,一句話,我張著嘴等您!”
說罷,她立即信誓旦旦地張口,示意自己投降以及悔改的誠意。
其實(shí)黃天天是故意的,鴨子嘛,一般就愛吃些小魚小蝦的,但她注意到青年幾乎只吃些新鮮果子,還很喜潔,日日沐浴,一頭長發(fā)打理得烏光發(fā)亮比京城錦繡綢莊做的緞子還潤澤。
于是,她一方面料想對方成語水平不高,一方面她被關(guān)了好幾天,臭得令人發(fā)指,張大嘴哈出熱氣,青年捂著鼻子避開好幾步,一臉忍無可忍的樣子。
她見秦翎回頭,對隔壁鴨窩里隔空喊了聲:“爹,娘!我?guī)ハ聪矗トゾ突??!?/p>
兩只鴨子昂頭,嘎嘎嘎。
黃天天簡直風(fēng)中凌亂,都說虎父無犬子,她不敢怠慢,朝這兩只鴨子規(guī)規(guī)矩矩鞠了個躬,暗暗試探:“大王呀,怎么沒見您爹娘化成人形呢?”
秦翎拎著她的手略略一頓,神色稍黯:“族人之中,只有我能化人形?!?/p>
黃天天當(dāng)即拍馬溜須:“哇!那大王不愧是鴨中豪杰,天生王者!”
靈山常年山霧彌漫,難得有個艷陽清澈的天,小溪邊上波光粼粼,不遠(yuǎn)處還熱鬧地開著不知名的花,黃天天大有再見天日死后重生之感,青年不愿用手再碰她,站在岸邊一腳把她踹下溪中,黃天天本身長得不賴,洗干凈后又是一條精精神神的好漢,她怕洗久了項(xiàng)上人頭不保,粗粗收拾了一番,換好衣服趕緊回去。
秦翎有一瞬間的晃神。
由于青年長在一群鴨子中,只偶爾見過靈山周圍村落的村婦,而洗干凈的黃天天臉頰白皙豐潤,一身草木清香,五官靈動活潑,在秦翎貧瘠的認(rèn)知里,黃天天一躍成為最漂亮的女孩子。
原本只是中等偏上的黃天天,莫名由于沒有參照物,居然成了美人。
……哼,最毒婦人心,越漂亮的女孩子,就越狠毒。
想到族人們在凡間受的苦遭的難,秦翎狠狠別開微紅的臉。
一旁小心翼翼不知哪里又得罪鴨大王的黃天天內(nèi)心凄涼。
哎,烤過的鴨就是欠下的債,這得還到何年何月才能還清啰。
靈山這個地方,現(xiàn)在正處于山中無老虎,鴨子稱霸王的時期。
由于有秦翎的存在,這群鴨子霸占了山里最好的水源,最豐茂的地頭,一次幾只鴨子奉命帶黃天天出去放風(fēng),意外撞上那只追過黃天天的黑熊,鴨與熊狹路相逢,當(dāng)時黃天天內(nèi)心幾乎是崩潰的——
這是披著熊皮的羊吧,就沒見過哪只熊膽小如鼠成這樣!
鴨兵鴨將沖著熊屁股消失的反向狠狠嘎嘎嘎,很是得意。
……被放著風(fēng)的黃天天表示,她一點(diǎn)逃獄的想法也沒有,真的。
人是逆來順受的生物,在秦翎明確表示黃天天那么皮糙肉厚,他一點(diǎn)興趣也沒有后,當(dāng)晚黃天天才睡了個踏實(shí)的覺,不至于做翻來覆去做被人放在爐子上炙烤,翻來覆去涂蜂蜜還被片成一百零八片的噩夢。
當(dāng)然,黃天天也不可能會注意青年說到皮糙肉厚四個字時,言不由衷的神色。夜晚的靈山靜謐而安寧,空氣香甜清新,一輪冰盤似的銀月遙掛天邊,黃天天睡在稻草鋪成的小窩里,枕著胳膊,正睡得熟,忽然耳邊春雷般炸響起無數(shù)只鴨子聒噪的叫聲——
也許是近墨者赤,她怎么覺得這群鴨子是在商量著什么要事?
她的預(yù)感沒有出錯,鴨子也是有立場的,兩邊旗鼓相當(dāng)?shù)馗鞲掳胩欤恢睕]出聲的青年一抬手,卡在洞上的竹板瞬間消失。
“別吵了,救二嬸的事我一個人下山就好了,人間危機(jī)重重,你們?nèi)舾页鋈?,萬一被歹人害了怎么辦,況且——”
秦翎指了指洞里的女孩:“有她帶路,我不會有事的。”
四
給秦翎報(bào)信的是住在山里的那幾只大山雀。
據(jù)它們所言,前幾日在樹上歇息時看到秦翎二嬸子一家?guī)卓谠谀线呉惶幮『锿嫠r被幾個山民抓了去順路要捎帶到城里去賣。
山雀們嘰嘰喳喳說:“大王您跟著咱走,咱記得買您二嬸那家的房子!”
黃天天在一旁好奇:“大王,它們都在說啥呀?”
秦翎:“哼,問這個做什么,你們凡人難道是見到什么都想吃嗎?”
黃天天忍了,她本想回一句可不是,油炸大山雀也是極美味的呢。
兩人下了靈山,山雀在前面指路,黃天天不動神色地想,秦翎有法術(shù)在身,她可不能硬著來,但只要進(jìn)了城就好辦了,她偷偷看了眼身邊的青年,秦翎正聚精會神聽著山雀的描述,時而蹙眉,時而思索,俊朗挺拔的模樣讓不少路人紛紛伸頸側(cè)目。
秦翎畢竟生在靈山長在靈山,沒見過世面,是個實(shí)打?qū)嵉耐涟樱植欢畱岩?,黃天天稍有不注意,青年帶的路費(fèi)——那一大包野山參又被人忽悠少了幾根。
“沒人騙我,若真算起,還是我占了便宜呢。”青年有理有據(jù)地表示,“看這四只木鴨子雕得栩栩如生,尾巴的顏色跟我娘的十分相似,四只鴨子,我只用了七根人參,凡間的人啊,也不是都像你一樣可惡嘛?!?/p>
黃天天:“……”
好吧,黃天天第一次遇到被騙了還幫人家數(shù)錢,還數(shù)得樂呵呵的主。
這是秦翎第一次到京城見識到這萬千繁榮的世界,街兩旁全是鱗次櫛比的樓宇,來來往往的行人川流不息,他其實(shí)對什么都好奇得緊,卻又天生持重,盡力穩(wěn)重地不四處張望。
最后山雀落在一戶朱門豪宅門前的石獅子上。
黃天天是地道的京城人,光看這大門雕花材質(zhì),就只主人非富即貴,多半是朝中貴人,一般這種人家每日的食材是專門有人送上門的,千里迢迢從靈山拐帶鴨子的事……
“是吃飽了撐出來的閑吧!”黃天天小聲質(zhì)疑。
別以為山雀聽不懂人話,幾只小家伙圍著她打轉(zhuǎn),有什么東西倏地從天而降,精準(zhǔn)地落在黃天天臉頰上。
……真勇士,能直面淋漓的鮮血,幾坨鳥屎算什么。
黃天天淡定擦臉,一旁,側(cè)身掩藏在對面街道一角的秦翎對黃天天說:“沒錯,我聞到二嬸子它們的氣息了?!?/p>
還氣息,您確定不是鴨骨頭架的氣息嗎?
秦翎閉著眼,京城嘈雜的環(huán)境讓他有些不適,但他很清楚地感知到二嬸子一家現(xiàn)在并無性命之虞,暫時沒有成為黃天天口中的鴨骨頭鴨架子鴨脖子??删热巳菀拙萨嗠y啊,要把一串鴨子救出府而不被人當(dāng)賊子打死,這個難度其實(shí)不亞于去深宮里剪一把皇帝的龍須。
“刀山火海,也要把大家?guī)Щ厝ァ!被氐娇蜅#嗄瓯P腿坐在榻上,他眼瞳深黑,清澈得沒有雜質(zhì),“因?yàn)槲覀兪羌胰??!?/p>
黃天天暗中腹誹,但同時,她又忍不住有些羨慕。
羨慕那群鴨子,有秦翎這樣靠譜的家人做依靠。
黃父有一妻三妾外加一大幫外宅,苦苦耕耘數(shù)十寒暑,沒一個能生兒子,而女兒當(dāng)中,也就大房生的長女黃天天能吃苦學(xué)手藝,可畢竟是女兒,黃父怕盡數(shù)相傳后萬一女兒出嫁,會將秘方告知夫家,所以黃天天再悉心打理家中事務(wù),祖?zhèn)鞯氖炙囁仓荒軐W(xué)得七八成。
“如果這次你能為家里爭得榮光,以后你就是家里的主事?!?/p>
出發(fā)前,父親在祠堂里,當(dāng)著一家老小的面做出承諾。
商人重財(cái)輕別離,黃家也不例外,黃母難掩激動地握緊女兒的手細(xì)細(xì)叮囑,她不受寵又如何,以后老爺百年之后,那幫小的不還是要在她鼻息下討生活?
“天天吶,以后阿娘可都要靠你了,你可不能輸??!”
黃天天苦笑著應(yīng)下:“知道了,娘?!?/p>
其實(shí)一開始黃天天從京城出發(fā)時帶了六個家丁,個個彪悍有力,常入山打獵經(jīng)驗(yàn)老到,但在入山后不久便全部走散了,留她一人漫無目的地找路,如果不是遇到了秦翎,她早就成熊下亡魂了。
“嘿嘿,大王你跟你家里人關(guān)系可真好。”
提到家人,秦翎五官更加柔和起來:“嗯,我剛剛出生時與其他兄弟姐妹長得大相徑庭,我又丑又大,吃得又多,毛還稀疏,完全不像它們嬌小可愛,可爹娘還有二叔二嬸都沒嫌棄我?!?/p>
秦翎的童年是在其他小鴨子的譏諷嘲笑中頑強(qiáng)度過的,其他鴨子啄它,爹娘會趕緊護(hù)在它面前,二嬸會偷偷給它塞小蝦,二叔則教它如何耍陰招啄走壞小鴨。
甚至在一天清晨,它愕然發(fā)現(xiàn)自己變成了人形后,大家對它依舊那么呵護(hù)。
能包容自己的瑕疵與異常,這樣的家人,有什么理由不去珍惜呢。
第二天,假扮成給府里廚房送新鮮蔬果的兩人推著小板車混進(jìn)了府里。
原來這府里住的是當(dāng)今禮部侍郎王大人,這王大人喜好書畫尤其愛畫野鴨,故下面的人就投其所好,四處搜集野鴨供這位大人臨摹作畫。
所以秦翎二嬸子一家被慧眼識鴨的王家小廝一眼相中,不遠(yuǎn)萬里帶回京城,如今就在西北書房外頭的人工池里。
秦翎見到親人一時情緒激動,黃天天生怕他貿(mào)然上前露了餡,趕緊上前扯了扯他的手,這時幾個丫鬟正巧經(jīng)過,見他們是手牽著手,笑著罵了句。
“斷袖年年有,今兒特別多。”
做小廝打扮的黃天天:“……”
秦翎還低聲問:“袖子不還很結(jié)實(shí)嗎,哪里有斷?”
對,沒斷,斷的是她的神志好嗎!
黃天天扶額低嘆,拉著秦翎商量怎么互相配合將那幾只鴨子不著痕跡地魚目混珠出去,秦翎怔怔地聽完,脫口而出:“你……你真愿意幫我們?”
黃天天訕笑:“大王您說的哪兒的話,我這不想將功贖罪嘛,這個,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您看,我這不把刀都放下了嗎?”
進(jìn)了京城后能趁機(jī)逃走的機(jī)會不是沒有,畢竟她可是老油條,秦翎這個連路都不識的,出門就被人哄騙錢財(cái)?shù)募一锿娌贿^她的。
可一想到這家伙人生地不熟,還要去拯救一大串鴨子,就莫名放心不下,好像心底某處被揪著扯著,奇了怪了,自己在操哪份閑心。
明明自己在對方眼里,就是個殺鴨不眨眼的兇殘劊子手,僅此而已。
與此同時,在府里一處僻靜的書房內(nèi)。
“來來來,國師定要看看我新畫的野鴨戲水圖如何?這鴨是下官府里家丁從靈山捕回來的野鴨,極其聰慧機(jī)靈,瞧這蓬松的羽毛與質(zhì)感,真是難得一見的珍品吶?!?/p>
梨花茶案的另一邊,半開的窗欞旁,轉(zhuǎn)著茶盞的人銀袍白發(fā),但容貌又極其年輕俊美,正是當(dāng)今權(quán)傾朝野的國師。
他的視線沒落在王侍郎捧著的畫上,而是透過半掩的窗,堪堪落在遠(yuǎn)方,笑容悠遠(yuǎn),但又志在必得。
“呵呵,的確……是難得一見的珍品?!?/p>
五
二嬸一家平安找回,黃天天已經(jīng)將功贖罪完畢,可以自行離開了。
“我們也要啟程回山里了,你……你也回家吧?!鼻佤峥焖俚乜戳它S天天一眼,垂下眼,道,“其實(shí)來京城幾日,我看到四處都有賣鴨子的人,我說你是大魔頭,其實(shí)你不是。”
自由來得太倉促,黃天天甚至還沒來得及換下那身衣裳,秦翎就將她的包袱完璧歸趙,她拎著包袱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秦翎盯著她的眼睛,掩下一切與悵然若失有關(guān)的跡象,說:“以后……再也不要一個人亂跑進(jìn)大山了?!?/p>
黃天天從側(cè)門回到家中已是夕陽將落的時辰,她一路恍恍惚惚,整座黃府沒有因?yàn)榇笮〗愕氖й櫠淝迨挆l,反而是大廳里意外熱鬧,主位上是她爹,但旁邊卻不是娘,而是個陌生的女人。
女人懷中抱著一個四五歲大的男娃脖戴金項(xiàng)圈,她爹樂呵呵地接過男孩,像是捧著黃家的命根子。
而黃天天一人背著包袱,夾在笑聲陣陣的人群中,毛骨悚然,卻又冷靜異常。
還是眼尖的四姨奶奶先一步叫了起來:“大——大小姐回來了!”
合家歡的熱鬧像被突然潑了一盆冰水,嗖地澆滅了,黃天天邁過門檻,一步步進(jìn)去,掃過在座所有人的臉,最后落在黃父那強(qiáng)撐微笑的臉上。
“喀,喀喀,這不是天天嗎,你,你怎么回來了?”
是啊,她是不該回來的。
在她看到那幾個進(jìn)山后就人影全無的家丁,如今一個不落地站在父親身后時,她就什么都明白了。
她不該回來的,在父親提出要她進(jìn)那座崎嶇難行又危險重重的靈山時,她就應(yīng)該想到其中蹊蹺。
“恭喜父親?!彼?,“是外頭養(yǎng)的生了兒子吧?不過看您腎虛多年菜刀都抓不穩(wěn),這娃可得驗(yàn)明身份,若戴了綠帽子可就貽笑大方了,哎,您想這天想了多久?山里的老虎尚不食子,而您,果真是禽獸都不如?!?/p>
幾個姨奶奶你應(yīng)我和地上前勸說,她們說天天你也別怪你爹了,這祖?zhèn)鞯氖炙囋趺茨芙唤o女孩子呢,你爹對你夠仁至義盡了,讓你進(jìn)山是看得起你啊,這幾年你管事,肯定也沒少撈油水吧,你爹都不會計(jì)較的,看,還給你準(zhǔn)備了一百兩銀票,當(dāng)你的嫁妝呢!
痛到麻木,便是冷靜,黃天天給他們一個譏諷的笑,如同看一出荒誕的鬧劇,她只問:“我娘呢?”
抱著男孩的女人怯怯地回:“太太說要清新禮佛,去涼山寺上長住去了?!?/p>
黃天天挺直著身子,絕不在這幫人面前露分毫的痛,這兒沒有父女情親,沒有血濃于水,有的只是一場蓄意已久的謀殺。
她接過銀票,所有人暗松一口氣,黃天天指頭用力,干脆地對半撕開了那張銀票。
“你,你別不識好歹!”黃父臉面全無,大叫著拍案而起。
黃天天轉(zhuǎn)身向屋外走去,背后的一切似乎都與她再無關(guān)聯(lián),她仿佛做著一個漫長的夢,夢里她為了博得父親一個贊許忍著手抖去殺鴨,那時她才幾歲,鴨子嘎嘎地叫,凌亂灑落的血染在廚房后院的石板上。
夜晚,母親會撫摸她的腦袋,夸她做得好,她顫抖地點(diǎn)頭,說:“母親,你放心,我一定會做得更好,讓阿爹喜歡咱們的!”
以為努力,再努力,就會博得別人的喜歡?
這真是天底下最一廂情愿的想法,因?yàn)榧热皇羌胰酥g,又何須用博得二字?
可以博得的,是財(cái),是物,卻不是感情。
黃天天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出黃府的,她能感知胸腔里憋住的血,慢慢涌上喉,舌尖一股腥臭,有什么人從對面街頭朝她跑來,很急,很慌,好像很關(guān)心她一樣。
“黃天天!黃天天你怎么了——”
不會是他的,他已經(jīng)陪著家人回靈山了,怎么會回頭找她呢?
鮮血噴涌,她盡情地笑,形同行尸走肉地跪在地上。
她二十年為之付出的鏡花水月是如此一場笑話,為什么她自己不能笑?
而那個人猛地?cái)r腰將她抱起來。
“喂!你欠我的還沒還完,別想著那么簡單就死去?。 ?/p>
六
不知沉睡了多久,再度醒來時,入眼的是在黑暗中迷蒙跳躍著的火光,她虛弱地睜開眼,與正試圖將薄被拉上的一黑羽鴨子四目相對。
“嘎嘎嘎!嘎嘎!”二嬸子是只細(xì)心的鴨,開心地?fù)淞藫涑岚颉?/p>
這是間殘破的小土地廟,秦翎抱著干草從外頭匆匆趕回,他沒問發(fā)生了什么,只是不斷地試探她的溫度,給她喂參湯,用衣服還有干草將她捂得緊緊的。
“睡吧,有我守著呢?!?/p>
黃天天答非所問地望著一邊:“我沒家了?!?/p>
秦翎甕聲甕氣地批評她:“誰說的,只要你自己不放棄自己,家就永遠(yuǎn)都在,再說,你,你要是……”
噼里啪啦燃著的火光映紅了一半臉頰,秦翎無措地斟酌用詞,一旁的二叔二嬸看不下去了,嘎嘎地罵他膽小。
“你要是愿意的話,也可以……”他聲音越發(fā)小了,眼瞳上是一層淡淡希冀的光芒。
“也可以來靈山?!?/p>
黃天天鼻子一酸,差點(diǎn)流下淚來:“可你之前還嫌我是女魔頭。”
秦翎局促地笑:“但你已經(jīng)改過了呀?!?/p>
就在這時,本來安靜的夜忽然被一陣狂風(fēng)攪亂平靜,烏云幾乎是眨眼間就遮蔽住月光,本來就破舊殘缺的瓦片晃蕩跌落,動物有靈性,幾只鴨子收緊翅膀靠在一起縮在角落,秦翎伸出手按在黃天天唇上,做了個噓聲的手勢。
廟外越發(fā)雷聲轟鳴,他小步靠近門外,忽然一陣金光隨風(fēng)刮入,光芒大現(xiàn)刺得人雙眼發(fā)黑,黃天天叫了聲小心,但已太遲,那束金光直直打進(jìn)秦翎的心口,力道之大,將秦翎的身體甩面團(tuán)似的被拍在墻上,頓時墻面全碎,秦翎被坍塌的石墻砸了一身。
黃天天大驚,倉促地?fù)湎蚯佤?,卻被人從后面按住肩膀,只是輕輕地一按,她就全身無法動彈,眼前的人白發(fā)銀袍,逶迤的長發(fā)在金光下飄若流云,深邃無波的眼神里是讓人戰(zhàn)栗的絕情。
那群躲在角落的鴨子們雖然發(fā)著抖,但還是從里頭沖了出來,嘎嘎叫著守在秦翎面前,最大程度地展著翅。
“嘎嘎!”
秦翎眼眶濕潤了:“二叔,你,你們別管——”
見到這幕,白發(fā)青年露出一抹無趣的笑。
“還以為是珍品呢,不過如此罷了,如果不現(xiàn)出真身讓我覺得有趣些,這個姑娘我就拿回去煉丹啰?”
秦翎從廢墟里爬了出來,漫天的灰塵中,他沒有畏懼,但無論他如何施展都沒有一招能近敵人的身,白發(fā)青年單手挾住黃天天,只以單手輕松應(yīng)敵:“嘖嘖,就這樣而已?”
“你是誰——你想做什么?”
白發(fā)青年笑著一躍,竟升至空中,天上的一切風(fēng)云雷動似都受他操控,秦翎仰天長嘯,激得方圓數(shù)里的飛鳥受驚慘叫,但停在空中的人卻絲毫不受影響。
“呵呵?就這等本事嗎?”
為什么不行,明明在靈山里,哪怕是最強(qiáng)壯的老虎都經(jīng)不住他的聲音,但為什么現(xiàn)在自己無計(jì)可施,只能眼睜睜見那人帶走黃天天,不行,她已經(jīng)受了傷,再禁不起一點(diǎn)事——
怒火騰騰燒起,燒得他全身寸寸經(jīng)絡(luò)都辣得要斷裂,再淋漓的暴雨也澆不熄這份憤怒,廟外蒼穹盡在暴風(fēng)雷電控制下,仿佛壓得極低,要將奔跑的青年壓成一點(diǎn)渺小的墨跡。
暴雨雷電中,被四處亂竄的氣息沖擊得幾乎昏厥的黃天天聽到身旁的人喃喃道。
“飛吧,飛起來吧……我的兄弟。”
就在這時,雨霧凄迷的林間凌空飛嘯起一陣清鳴,鳴聲震天,一束耀眼的紅光劃破幽暗,直沖九天云霄,如盤古造天地時第一抹太陽,光芒足以炙烤一切魑魅魍魎,扶搖而上九萬里,絕云氣,負(fù)青天,瞬間震破蒼穹雨霧!
紅光散去,佇立在五彩萬千的祥光中的,是一只璀璨至極,翼若垂天之云,即將展翅的火鳳!
七
很小的時候,秦翎就發(fā)現(xiàn)自己與其他小鴨子是不一樣的。
秦翎個頭大,尾羽的毛也紅彤彤地往上翹,羽翼寬,不似別的小鴨那么小巧可愛,兄弟姐妹排排站跟爹娘下湖時就數(shù)自己最扎眼,叫聲也難聽,只要一開口,附近鳥獸皆逃散——
住在水塘那邊的一家總笑話秦翎:“你真丑!一定是撿回來的?!?/p>
秦翎很自卑,因?yàn)樽约翰粌H丑,聲音可怕,還總犯餓,它很害怕自己再多吃一口,爹娘就會真的不要它了。
“胡說,老七就是咱一窩的,我看著老七破殼的,再胡說就揍你們哦!”
大哥二哥護(hù)在它前頭,哪怕它們自己的身軀,也只是那么小小嫩黃一點(diǎn)兒。
每次被家人這樣維護(hù),都讓秦翎覺得好溫暖,好愧疚。
它每晚都對天發(fā)誓,它要快點(diǎn)長大,長成能好好保護(hù)大家的模樣,回報(bào)這份愛意。
秦翎的確是在這窩鴨子蛋里破殼出世的。
只是,它是從天上掉進(jìn)窩里的——
而這一切都?xì)w功于它那粗心大意連自己懷孕都不清楚,把蛋當(dāng)屎凌空排出的母親。
“其實(shí),七弟也不是第一個遭殃的?!卑装l(fā)青年很愧疚,作為在人間尋找各位弟弟多年的大哥,他甚至無償交代出自己曾經(jīng)悲慘的童年史。
“七弟在鴨窩里長大也算很幸運(yùn)的,我當(dāng)年還是一個蛋時滾進(jìn)了豬窩,一直……”
黃天天表示她懂了,過去太殘酷,請別再揭自己的傷疤了。
從豬圈里飛出的大哥秦烽是最早化形的鳳凰,在那之后,秦烽一直在人間尋找流落九州的兄弟,由于生長在他族之中,這些鳳凰化形需要更強(qiáng)的外力刺激,褪去凡骨,真正成為遨游九天的王者。
“我一直在觀察,等著有什么人的出現(xiàn)能讓他真正在乎?!?/p>
“哎哎???”黃天天睜大眼睛,“他在乎我嗎?”
秦烽止步,這是仙島的一端,鳳凰木上棲息著一只瑞氣騰騰,身姿優(yōu)雅華麗的火鳳,正是前日因?yàn)楹谋M精力變形而陷入沉睡的秦翎。
“他在不在乎,為何不等他醒后,自己去問呢?”
等秦翎醒來,黃天天也壓根找不到機(jī)會去問這事了。
因?yàn)檫@家伙一看到自己龐大的身軀,隨即陷入了深深的自卑中。
“怎么辦,又變胖了,那么大,窩里根本容不下我了?!鼻佤岷軕n愁,一點(diǎn)也不為自己的身份感到雀躍。
“不胖不胖一點(diǎn)也不胖!”黃天天趕緊安慰,“大王,你現(xiàn)在是身材最標(biāo)準(zhǔn)的鳳凰!”
“鳳凰是什么?”秦翎皺起好看的眉,死活不肯變成原形,“我要做鴨子。”
都要離開仙島了,秦翎還記恨著秦烽裝成壞人擄走黃天天的事,倔強(qiáng)地仰著頭,被黃天天暗暗戳了半天,才硬邦邦道了聲。
“哼,我走啦,如果黃天天喜歡的話,我會偶爾帶她回來的?!?/p>
花草喧鬧的路途,總會因?yàn)槟承┤说呐惆槎@得別致而可愛。
一高一低的身影晃晃蕩蕩地走在花影扶疏間,黃天天狐疑,這是回靈山的路嗎,不是吧?
秦翎仰著頭:“還有好幾個兄弟沒找回來,我去看看。”
哦哦,嘴上說著不在乎,其實(shí)身體多誠實(shí)??!黃天天笑著跟上去,牽住對方的手。
“那我們一起去吧?”
他緊緊回握,嘴角噙笑:“嗯!”
家永遠(yuǎn)都會在,正如希望,于人世間永不熄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