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渡路

2015年4月12日下午5時40分，浙江余姚市朗霞街道仙壇路，48歲的高平、劉鳳娟夫妻倆被人在自家門口殺害。兇手竟是夫婦倆的“老熟人”，5年前將宅基地賣給夫婦倆的馬曉洪。

本刊特約記者在案發(fā)后深入現場，經多方采訪，一起因虧賣了宅基地而引發(fā)的悲劇浮出水面……

2012年夏天的一個晚上，浙江余姚市朗霞街道，45歲的高平和妻子劉鳳娟忙完了一天的生意，開著寶馬車回到仙壇路的家。遠遠地，高平就看見自家宅院的門口，停著一輛破舊的摩托車，馬曉洪站在路燈下抽著煙，一張臉籠罩在彌漫的煙霧中。

高平急忙將馬曉洪讓進家。

高家院子里還停著一輛黑色的豐田越野車，馬曉洪經過時，忍不住拍了拍锃亮的汽車屁股，心里五味雜陳，酸味十足地對高平說道：“開一輛還囤一輛，你讓我們這些窮人情何以堪啊！”

“囤汽車干什么啊？買到手就貶值，這是大兒子的?！备咂叫Φ馈ｑR曉洪沒理會，看著新建的兩層豪宅說道：“你買我的這塊宅基地，可沒有貶值，而是一直在瘋漲哦！”

馬曉洪終于點出了自己的來意。

時年42歲的馬曉洪是余姚市朗霞街道朗霞村人，與鄰村楊家村的高平夫妻倆是朋友。

兩年前，馬曉洪的女兒將上初中，而一家三口居住的朗霞街道位于329國道附近，遠離市中心。為方便女兒上學，馬曉洪決定賣掉120多平米的宅基地，在市里買套小兩居。高平得知后，便找到馬曉洪，表達了購買的意愿：“家有兩個兒子，不得不做打算，早點為兩個兒子準備好婚房?！?/p>

高家住在329國道北側的楊家村，夫妻倆有兩個兒子，大兒子已經成年，小兒子還在讀小學。高平夫婦曾從事運輸業(yè)，后來在位于329國道邊的余姚中國裘皮城，買了一個攤位，經營裘皮生意。因裘皮城發(fā)展多年都沒起色，夫妻倆的生意也一直不溫不火。

經過一番討價還價，最終，馬曉洪以28萬元的價格，將宅基地賣給了高平。隨后，像大多數住在仙壇路上的居民一樣，高平夫妻倆花了幾十萬元，在宅基地上蓋了一幢高大氣派、裝修豪華的紅樓。

2012年，冷清多年的裘皮城突然變得紅火起來，規(guī)模不斷擴大，延展到朗霞街道。馬曉洪賣掉的那塊宅基地位于朗霞街道的中心位置，緊挨著擴展過來的裘皮城，地價隨之水漲船高，當年28萬賣掉的宅基地，現在翻了一番，高平夫婦別墅式的宅院更是價值不菲，遠遠高出余姚市中心的房價。

馬曉洪懊惱不已，私底下對一個朋友感嘆：“高平這兩口子太精明，比我強百倍。我當時要是在這宅基地上自己造房子，現在光收租金也花不完了，怎么會像現在這樣窮困潦倒？”

親朋好友也為他連連惋惜，稱他搭錯了神經，低價賣掉了一塊風水寶地。馬曉洪心里更加不平衡，當年拿到那28萬元的賣地款后，因在市中心沒找到合適的房源，一直沒買房，女兒依舊來回奔波，而那28萬元也已零零碎碎地花完了。

此時，在建筑工地上班的馬曉洪嫌太辛苦而辭職，嘗試著找其他工作，卻都以失敗而告終，一家三口靠妻子一個人打工的收入維持生活。心情郁悶、無所事事的馬曉洪時常去打牌，為此，夫妻倆時常發(fā)生沖突。每次吵架，妻子都要拿那塊“虧賣”的宅基地說事，埋怨丈夫既沒本事更沒腦子，還要靠老婆養(yǎng)著。

馬曉洪顏面盡失，越想越后悔。思前想后，馬曉洪決定找高平談談……

一番寒暄之后，馬曉洪沉吟半晌，終于說道：“這兩年，我過得窘迫，也不繞彎子了，我的那個宅基地賣虧了，我老婆心里不舒服，想要些補償?！备咂椒蚱迋z一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晌，劉鳳娟說道：“按當時的價，你不吃虧啊。再說，當初買賣，雙方都是自愿的，沒有人強迫你……”高平急忙拉住妻子，阻止她繼續(xù)說下去。大家朋友一場，再說，自己確實收益不小，他不想毀了友誼。

為息事寧人，高平拿出兩萬元，交給馬曉洪：“不好說補償的，算是一個朋友的心意吧?！?/p>

馬曉洪把兩萬元錢在手里掂了掂，表情復雜地點點頭，一句話也沒說，離開了高家。

出了高家的門，馬曉洪就覺得拿在手里的兩萬元，分量太輕了，根本做不了什么，做小生意掙錢太慢；做大生意，這點錢杯水車薪。一心想一夜暴富的他徑直去了賭場。結果，沒多久，就都打了水漂。馬曉洪再次找到高平，稱賣了宅基地，心里堵得慌。

高平終于沉不住氣了，沒好氣地說道：“你是賭輸了才堵得慌吧！我已給了你兩萬，仁至義盡了?！?/p>

“我早打聽過了，這里的房子，年租金都達80萬了。兩萬元，你當是打發(fā)要飯的？”馬曉洪丟了面子，索性撕破了臉，稱要收回宅基地，自己不賣了。

吵鬧聲驚動了街坊鄰里圍觀，馬曉洪鬧得更加起勁，大罵高平占了他的便宜，靠他的宅基地發(fā)了財卻忘恩負義，要求至少補償他20萬元。

高平夫妻倆哭笑不得，只好關起大門，任由馬曉洪在外面胡鬧。劉鳳娟責怪丈夫，一開始就不該開口子，給對方兩萬元，以至于對方嘗到甜頭，得寸進尺、步步緊逼。夫妻倆決定，堅決不再拿一分錢。

然而，自此后，馬曉洪三天兩頭騎著摩托車過來，騷擾一番，有時還帶著刀。

2014年秋天，馬曉洪拿著刀威脅高平時，兩人動起了手，高平的手被劃傷，當即報了警。

警察對馬曉洪進行了教育，馬曉洪心里更加惱怒怨恨。不久，他帶著幾個弟兄一起過來，吵著說要把自家的宅基地“復耕”，要炸了高家的樓房，恢復原樣，并放下狠話：“要么補償。如果不答應，那以后出了人命，別怪我做人太狠！”

高平夫妻倆不堪其擾，便找來親友商量，干脆把小樓賣了，免得這樣日日不得安生。

誰知，高家要賣小樓的消息，很快傳到了馬曉洪的耳朵里，他頓時火了，一旦高家賣了樓，自己找誰去索要補償？馬曉洪立刻趕到高家，索要20萬元。高平憤怒了：“你還講不講理？房價漲了，你要補償；如果跌了，那我是不是反過來要找你要補償？”

“講理？我吃了這么大的虧，跟誰講理去？告訴你，不拿錢，說什么都沒用！”此時，馬曉洪因打牌輸錢在外躲債，卻被債主找到，人已極度惱怒，“限你們10天時間，不給錢，我就拆了這棟樓，收回這塊地！”

2015年4月12日下午4點多，馬曉洪騎著摩托車再次來到了高平家，用腳狠狠地踢著高家大門。

高平開門，見是馬曉洪，剛想關上門，馬曉洪一把將高平推開，拔出了一把20多公分長的尖刀，對準了高平：“今天，要來個了斷，你說，給不給錢！”

激烈的爭吵聲驚動了鄰居蘇家棟，他急忙到高家來看個究竟。一進門，他就看到馬曉洪手里拿著刀，在屋子中間狂喊著，眼睛血紅。

對于馬曉洪，蘇家棟早已熟知，他勸說了幾句，馬曉洪更加憤怒，趕他離開。蘇家棟只好后退，但他覺得一個人心里再怎么不平衡，也不至于為虧賣了房子干出殺人的事。

蘇家棟剛走到院里，馬曉洪便揮著刀在高平的頭上比劃起來，高平見狀，不想纏斗，從家中沖了出來，向外奔逃。馬曉洪快步追了出來，在高家宅院右側的小路上，追上高平，揮起手里的尖刀刺向高平。

跟著出來的蘇家棟來不及阻止，大聲呼喊：“不要殺人，不要殺人！”

可馬曉洪早已瘋狂，不管不顧地刺向高平，高平重重地倒在了地上，他依然不停手。

此時，劉鳳娟追了出來，見丈夫被連刺數刀，她哭喊著沖過去，緊緊地抱住了馬曉洪的腿，試圖阻止馬曉洪繼續(xù)傷害高平。馬曉洪反轉身子，手里的尖刀刺向劉鳳娟，連刺了10多刀，劉鳳娟也倒在了地上。

街坊鄰居聞聲跑了出來，一見出了人命，有人試圖上前阻止，有人撥打了110報警。馬曉洪見惹下了大禍，趁混亂之機，駕駛摩托車逃離現場。

余姚市公安局110指揮中心接到報警，立刻指派余姚市公安局朗霞派出所、刑偵大隊警員趕赴現場，并通知120急救中心。經檢查，劉鳳娟已當場死亡，高平在送醫(yī)后搶救無效死亡。

值得一提的是，就在馬曉洪去高家行兇的前一刻，高家大兒子剛剛開車載著弟弟離開，送弟弟去上學。案發(fā)當天是星期天，在城里寄宿讀書的高家小兒子回家過完雙休返校，沒想到，這竟是兄弟倆與父母度過的最后一個雙休日。高家的鄰居蘇家棟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說：“如果那天晚上兩兄弟也在家，可能也會遇害，因為馬曉洪完全瘋了?！?/p>

馬曉洪逃離案發(fā)現場后，躲進了楊家村公園的一片樹叢里。直到這時，他才懼怕起來，渾身止不住地顫抖，一支接一支地抽煙。

轉眼天黑了下來，馬曉洪這才從樹叢中鉆出來，饑腸轆轤的他來到楊家村公園門口小賣部，買了一包餅干和一瓶礦泉水，就站在小賣部的門口吃了起來。

小賣部老板娘許艷梅見馬曉洪有些面熟，便熱情地招呼他進店里坐，兩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話。馬曉洪心不在焉地應答著，眼睛四處張望，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許艷梅有些好奇：“師傅，你沒事吧？”

“沒……沒事。”馬曉洪搖搖頭，嘴里喃喃地嘟噥著：“唉，我怎么就把人給殺了呢？”

雖然是小聲地自言自語，許艷梅還是聽清了，嚇得魂飛魄散，借口上衛(wèi)生間，悄悄撥打了110報警。

當晚8點20分，數名警察趕到小賣部，將馬曉洪抓獲。經過突審，馬曉洪對自己殺害高平夫婦的犯罪事實供認不諱。2015年4月13日，余姚市公安局以涉嫌故意殺人罪，將馬曉洪刑事拘留。

逐利時代，在瘋漲的房價面前，很多人都無法平靜。獲利的，息事寧人也無法安生；虧損的，得寸進尺還步步逼人。利益，讓有些人忘掉了還有公理道義，為了止損，馬曉洪把無理要求當成了“理所當然”，最終他虧損了整個人生！

浙江廣緣律師事務所唐傳榮律師認為，漲跌的最終杠桿是市場，對于符合法理要求與正常公平的交易，無論最后是漲是跌，保持良好的心態(tài)才是上策。

（文中除嫌犯及律師外，其他人物均為化名） □

編輯/賈 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