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玉槐
“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于至善?!?/p>
四書之首的《大學》開宗明義,用第一句話概括出了儒家思想體系的核心價值觀念:“做一個對社會有擔當?shù)娜?,就是要隨時彰顯高尚的德行,棄舊圖新、去惡從善,并通過不斷地學習和修養(yǎng)以使我們的身心達到完美的境界。”這就是《大學》所提倡的儒者精神。
明確了儒學的宗旨,《大學》接下來通篇闡述了要“止于至善”的總體方略,就是“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這里所說的“平天下”是提倡通過每一位儒者的努力,在力所能及的范圍內(nèi)最大限度地“平天下”,也就是實現(xiàn)人與人之間的和諧相處,進而能夠在全社會范圍內(nèi)實現(xiàn)《禮記》中所描繪的“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鰥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yǎng)”的天下大同局面。
儒家的志向現(xiàn)實而高遠,而對于實現(xiàn)的起點和路徑,《大學》中則這樣表述:先“格物致知”而后“誠意正心”以修齊治平。因此,既可以說“格物致知”是“誠意正心”的基礎(chǔ),也可以說它們同為儒學思想體系的兩翼,以此來帶動每一位儒者培養(yǎng)高遠的志向和高尚的情操。正是儒家這種向內(nèi)求誠與向外致知的兼修思想,使得自西漢武帝時的董仲舒開始,在近兩千年的時間里,所有其他學派對儒家的批評,都不足以對儒學作為治國理念的正統(tǒng)地位形成有效的撼動。
以《大學》為首的這次分類,將儒家思想的精要梳理得清晰而簡潔,這是南宋大家朱熹的貢獻。他將《大學》和《中庸》從《禮記》中提取出來獨立成書,與《論語》和《孟子》并稱為“四書”。朱子對儒學的理解可謂精深通徹,《大學》提煉出儒家價值體系和行為方略,從“格物致知”到修齊治平;《中庸》表述了儒家的內(nèi)功心法,“誠者天之道”且“道不遠人”;《論語》記載了孔子及門生的言行,以幫助我們進一步地理解和參照;《孟子》則論述了以仁為本的為政理念和常養(yǎng)浩然正氣的做人風骨。因為這四部經(jīng)典的直接作者或者思想源流分別出自先秦時期的曾參(即曾子)、子思、孔子、孟子,因而稱之為“四子書”,簡稱“四書”。
儒學的另一位標志性人物——明代的王陽明也曾做過這樣的評述:“盡心由于知性,致知在于格物,此語然矣?!蓖蹶柮魈岢泻弦?,在他看來,如果不能通過格物而知性,則不能做到知行合一,即使所行之仁善義理等等都可能涉?zhèn)?。由此可見,《大學》應該被稱為儒學經(jīng)典中的經(jīng)典,而“格物致知”則可以說是其思想基礎(chǔ)中的基礎(chǔ),這一點可以說是儒門學者們的共識。
儒家的“格物致知”精神與現(xiàn)代人所提倡的科學精神又是完全相融和相通的,它們都強調(diào)客觀性和實證性,而與純粹的科學技術(shù)上的科學精神相比,儒家的“格物致知”精神更多的是強調(diào)人的認識上的實事求是。在儒家看來,“物”是指世間一切有形的存在,包括人、事、自然物,同時也包括人與自然物的關(guān)系、以及人與人之間的關(guān)系。儒家眼中的“物”既可以是其大無外之天地萬物的總和,也可以是其小無內(nèi)之無限細分后的微粒,更可以是可察而不可見的人心。而“格物”就是通過對這一切的區(qū)分和辨識,從而實現(xiàn)對規(guī)律和本質(zhì)的認知和領(lǐng)悟。
中華文化和西方文化在認知積累和價值觀念上都有很大的差異。科技成果和應用的確應該實事求是地向西方學習,但在對于人的認知方面,中華文化也自有積累,甚至還涉及某些現(xiàn)代科技至今尚未深入研究的領(lǐng)域。比如:我們晨起抻筋活脈就會感到體泰身輕,但在現(xiàn)代醫(yī)學的解剖學上卻找不到筋脈的存在;又如我們形容極度體弱者“氣若游絲”,而這種氣虛的感覺目前也還不在西方醫(yī)學的考量范圍之內(nèi);再如我們見到兄弟相鬩,無論起因是什么,但凡傷及了家庭的情感都會被認為兩敗俱傷,家人通常會擔憂全家的體面,鄰居則會看輕為長者的胸襟氣度等等。中華文化在價值判斷和取向上,提倡責任勝于利益,人品重于能力,認同甚于競爭,和諧大于對錯,這些都是我們中華文化傳承下來的格物觀,是客觀的存在,也是無法通過簡化其關(guān)聯(lián)性就可以被忽視的。
儒家作為中華傳統(tǒng)文化中最核心的一個組成部分,它的格物觀既重視對物認知的客觀性,也強調(diào)對人心和自我的感悟的實證性??梢哉f,格物致知作為儒學的認知基礎(chǔ),在現(xiàn)代科學十分發(fā)達的今天依然有著無可替代的作用。
劉誠龍
1911年10月31日,蔡鍔領(lǐng)導的重九起義軍“解放”了昆明,在昆明五華山兩級師范學校宣告“大中華國云南軍都督府”正式成立,蔡鍔當上了云南軍都督。
革他人的命好革,自己當家了,便知道油鹽柴米貴。云南自來地遠財困,素來是吃國家財政的。該省每年支出是六百多萬兩銀子,而本省財政歲入三百萬兩,這個大缺口如何補上?
蔡鍔到任,也沒太多辦法,也是向中央財政要錢,可是去年搞了革命,把給錢的政府都給推翻了,哪還有“部庫”撥款?
1912年1月,蔡鍔都督云南開局之年之正月,按理要給自己掛紅才是,要給革命分紅才是,可是蔡鍔卻拿自己開刀:“吾滇自反正以來,整理內(nèi)治,擴張軍備,經(jīng)費驟減,入不敷出,深恐財政支絀,不足以促政治之進,則唯有約我同人,酌減經(jīng)費,以期略紓民困,漸裕餉源。”話說了一大籮,其實是一句話:干部要減工資。
這段話里,有“酌減”兩字,好像是讓將帥們放心,將帥九牛只須拔一毛,及到“酌減”表格下來,嚇了將帥一大跳。蔡鍔之減薪計劃,是按級別來減的,分上等、中等與次等;級別高,降幅大;級別小,降幅??;級別很低的,如排長班長及士兵,不加也不減。高官減薪幅度是蠻嚇人的:上等正都督,原先是月薪六百兩,直降到一百二十兩,降幅為百分之八十;上等副都督,原先是月薪四百兩,也直降到一百二十兩,與正都督一個樣,降幅是七成;上等協(xié)都督,原先是月薪二百五十,降到一百兩。中等的,次等的,原先工資低,降的幅度也就小了,如中等的正都尉,原先是二百兩,實行新工資制后,是八十兩,削減六成;次等的協(xié)校尉,原先是月資二十兩,只降四兩,為十六兩——正都督是降八成,協(xié)校尉是保八成。
說起來,也并不能贊蔡鍔品德高尚,還得說蔡鍔之前的都督們太無恥。一方面是財政那么困難,他們卻享受高薪;另一方面,基層干部薪酬那么低,他們卻安享超高收入。原來都督是月薪六百兩,而次等的(也是有級別的)司書生卻是十二兩,省部級是科股級的三十倍。工資的含金量又何止三十倍?都督們吃穿用度,要自己出錢嗎?工資基本不用的。而越到下層,越是靠工資吃飯。若如此去計算,當年的都督與司書生,可能不是三十倍的差距,或是百倍乃至三百倍,一切皆有可能。
蔡鍔的減薪,首先是從自己減起,他是一把手,卻跟二把手三把手一個樣。蔡鍔減工資,最底層的人是不減的,他在下發(fā)的文件里白紙黑字寫明確:“弁護目并匠夫,餉銀仍照舊章支發(fā)。”這里可知,蔡鍔革命,革的是自己的命,革的是大官、中官之命,小官與無品的公務員,他是不革的。底層公務員工資并不高,若把他們也“革”了,那革命的意義何在?
蔡鍔革命成功,打了土豪,卻不給官僚分田地,反而大降官僚們的既得利益。官僚們尚沒適應,距首次降薪僅五個月,到1912年6月,蔡鍔再次頒發(fā)降薪文,蔡鍔自己的工資再降了五成,由最初的六百兩猛降到六十兩。
蔡鍔降薪,確是因政府“經(jīng)營巨額虧損”,也源于國民整體貧困。他自我革命,是出于良知。良知在人品序列里,是處于第一層的,說人有良知,并不是很高的評價,與高尚之評,很有距離。但設若社會連良知都缺乏,那么,有良知,也值得我們舉手敬禮。
蔡鍔除給自己減薪外,還有其他規(guī)定,如:一,不得請客送禮;二,兼差人員概不得兼薪(抽調(diào)到各種工程指揮部,不能領(lǐng)兩份工資);三,不得受賄和侵吞公款;四,不得侵吞缺額餉銀;五,不得挪用教育經(jīng)費……看看,也看不出蔡鍔之治政,有太高明之處,蔡鍔所施政者,也不過是平常舉措。
把平常舉措常態(tài)化了,帶頭執(zhí)行了,那就是好領(lǐng)導了。蔡鍔確是帶頭廉政的,“公費所入,衣食而外,一以佐軍,不欲使家有盈余?!敝斓潞髞硪不貞?,(在云南)“廉潔成為了一時風尚”。
有人將人品與制度對立起來,好像二者是水火不容的,有我無他,有他無我,有制度須斥人品,依人品則沒法建制度,是這樣嗎?蔡鍔以其人品與良知,建立了減薪制度,不正是“人品與制度齊飛”?
(作者單位:湖南邵陽雙清區(qū)科協(x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