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堯堯

[摘 要]方方長篇小說《水在時間之下》講述了漢劇名伶水上燈跌宕起伏的一生，她的人生充滿了戲劇性，在不斷的選擇和被選擇之間，她敢愛敢恨，最終在尖銳的愛恨矛盾中看淡了世間的一切繁華，隱沒在人海中，成為了一位平凡的街頭婦人，蒼涼的歸隱死去。她對愛的尋找，對水家的復仇，以及復仇后的失去和悔恨，這樣極度尖銳的矛盾體現出了人性的復雜，真實的展現了人性。

[關鍵詞]《水在時間之下》；水上燈；水家；陳仁厚；愛恨交織；尖銳矛盾；人性觀照

《水在時間之下》是方方的長篇小說之一，她的另一篇小說《水隨天去》也與水有關，都是我一直喜愛和關注的對象?！端跁r間之下》寫出了水上燈這樣一個角色作為漢劇名伶的種種悲慘經歷，其間五味雜陳，在人物中尖銳的愛恨矛盾下體現了對人性的觀照。

一、宿命下的悲劇感

“一盞明燈，隨水而來，飄在水中，光芒四射”這是水上燈名字的由來，而這也成為她生命的一句讖語，她如何的明亮，也是飄在水中央的一盞燈而已；她如何努力地去愛去恨，最終都是沒有歸根；她如何鮮艷奪目，最終都化為平淡的一滴水。

通過方方的這部小說，我們可以看到楊水滴，即水上燈的本名，她從生下來就背負著被詛咒的宿命：誰要是靠近她，誰就會倒霉，甚至是喪命。她剛出生她的父親就因為雜耍之人的失誤而死，而她做二房的母親不得不在正房壓迫下將她遺棄，這時她的命運出現了轉折，她生母的仆人菊媽因為仁慈把她送給了自己下水的堂弟楊二堂。盡管她被人收養(yǎng)，但是他的養(yǎng)父是一個窩囊的男人，以至于她的養(yǎng)母說：“一個女人再怎樣也不愿意嫁給比自己更窩囊的男人?！迸c此同時，命運將她與水家聯系起來。從此，她的養(yǎng)母慧如走上了出軌的道路，而她的養(yǎng)父也被水家二少爺即她的哥哥打死。她的命運似乎從她出生時第一聲啼哭就開始了，來到人世注定她是要領受苦難的人，這就是命運下給她的蠱，水上燈想過逃脫，而最終還在命運的大海里苦航。

她從小開始有意無意與水家建立的聯系，充滿了巨大的戲劇性，她養(yǎng)父的慘死更加深了她對這個與她有著至親血緣家族的恨。在這中間充滿了宿命的味道，她遇到最愛的人陳仁厚卻是水家的親戚，而她失去最愛的人是因為自己對水家的復仇，水家的滅族和她哥哥水文的死與她有著最直接的聯系。最后，她揚名立萬卻失掉了所有，在絕望中退出她鐘愛的舞臺，活下去的殘念僅僅是自己殘疾的好友和傻子二哥，在時間下蒼涼無比，無限悲哀，令人唏噓不已。

作品體現了強烈的宿命觀，水上燈的命運與我們一直熟悉的俄狄浦斯王有著相似性，生下來就戴上了命運沉重的枷鎖，縱然抗爭卻還是一步步走向悲劇，冥冥之中似乎選擇早已確定，一切并非人物自身所能改變。

二、愛恨交織下的尖銳矛盾

故事在作者方方的筆下變得吸引人，最大的特點在于作者將人物放置在極度尖銳的矛盾之下展開，這種愛恨不是普通的愛恨，它既是相愛男女之間的愛恨，更是血緣至親之間的愛恨，前一種體現的不是愛就可以在一起就可以消除周邊的一切，后一種體現的則為并不是恨就可以不愛，就可以沒有情感和悔恨，而這二者是交織在一起的。正是這樣的尖銳矛盾使人物極其痛苦，使人物具有立體感。

水上燈對水家的復仇令她在痛苦的深淵中掙扎，童年所受的屈辱，養(yǎng)父的死都拜水家所賜，自己命運的坎坷，在戲班的經歷，都間接與水家有著聯系，她怎能不恨，她選擇對水家復仇，要讓水家付出代價，而這一切都讓她無比的累。她所有的恨都在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下展開，若一直如此，若自己并非水家的骨肉，恨也是應該，而偏偏她恨的人是她的血緣至親。

知道自己的身世后，水上燈依然選擇恨和復仇，她不能放下曾經經歷過的一切苦難，最終水家因她而敗落，水文慘死，以及紅玫瑰、張晉生、陳一大等人的死都與她脫不了干系，她的雙手沾滿了鮮血。他所愛的人陳仁厚因為水文的死與水家的亡與自己同樣有或者關系，受不了良心的譴責選擇了出家。水上燈何等落寞，仇恨支撐著她頑強地活著，而復仇過后了卻面臨著更大的失去，一個不被愛的人，一個心中不再有愛的希望的人，活在世上就是行尸走肉。在正常的倫理道德下，親情是我們在世間最珍貴的情感，是每個人都極容易獲得的，但于水上燈不是，她的恨正是愛的缺失的表現，她的恨是因為她那份應得的愛被最應該愛自己的人剝奪干凈，所以她恨得徹底，她心里滿是報復那些與她有著血緣聯系的人，在極度的愛恨尖銳矛盾中，水上燈人物的悲劇性一步一步體現出來，存在著巨大的張力和震撼力。

三、愛恨情仇之中的人性

這是一個平常的故事，與許多我們在影視劇中所見過的二房孩子被棄復仇的故事有著相似性。而它又是不尋常的故事，在于作者突出表現了水上燈這一人物在愛與恨的尖銳矛盾中，能夠令人理解，似乎她的所有苦難只能通過復仇來宣泄，而她最終在仇人敗落后體現出的悔恨及對世事的看淡，良心的拷問使她不得安寧，深刻體現除了人性的復雜。

水上燈在小說中是漢劇名伶，這一身份的設定仍然有著豐富的內涵，戲子在中國文化中自來被人瞧不起，戲子的命也苦，戲子的人生亦如戲。水上燈在漢劇《宇宙鋒》中飾演趙艷容的扮相令萬生傾倒，趙艷容的裝瘋弄傻已經成為水上燈情緒的發(fā)泄。而這盞明燈終究只是在水的中央，終究會有黯淡無光的一天。在她的生活里，始終圍繞著她的是仇恨這兩個字，她恨水家，這個和她有著至親血緣的“家”，她只有恨。所以她也幾乎用盡自己所有的力氣向水家證明，他們遺棄她是多么錯誤的一件事，她也會讓他們付出代價。即便她最愛的陳仁厚她也未對他透露只言片語。這也恰恰斷送了她的愛，水家在無形中因為水上燈而覆滅，陳一大也間接因她而死，而玫瑰紅幾乎也是她害死的。這也冥冥之中映證了她的命，她無法逃避的命，誰粘上她，誰就會倒霉，甚至是喪命。終于，她的心無所依托，恨與愛同時離去，她再無心思唱戲，選擇了謝幕。

水上燈曾是一代明伶，在她謝幕之后，沒有人記起，她成為一個遙遠的傳奇，在漢口的歷史下泛黃。但反觀她的一生，她又何曾真正的被時間掩埋。也許命運無法更改，它被著上時間的色調，具有巨大的魔力。而水上燈卻選擇了抗爭，不管她從一開始就被賦予的詛咒，她都一無反顧地去愛和恨。他的養(yǎng)父卻自始至終都選擇的是順從命運，所以他窩囊了一輩子。我不得不佩服水上燈這個人物，不管她愛與恨的方式如何，她始終不曾向命運妥協(xié)過，她始終抗爭著，勇敢著，努力活著。這也許是造成她悲劇命運的禍根，然而如果她一開始沒有這份抗爭，她是不是會更加的平庸，更加的活得不堪呢？如此，漢口可能永遠沒有一個水上燈了。

小說也正因此體現了對人性的觀照，水上燈這個充滿悲劇性的人物，在無情的命運下選擇了抗爭，面對一次又一次沉重的打擊和侮辱，她沒有退縮，她在向命運宣戰(zhàn)，她在證明一個戲子也可以過得有模有樣。她愛就愛得徹底，她恨也恨得徹底，最后她因為恨失去一切，也因為愛失掉一切，人生在此無所依托。她后來的悔和痛；她看透了世間的繁華寂寥、愛恨情仇，選擇退出；她將活著的希望放在了照顧朋友和哥哥的責任上，在時間的洪流下悄然消失。人生的起落間，人生的抗爭有著怎樣不可言說的意味，水上燈心里清楚地嘗過，愛恨情仇之中她真切地活過。她復雜的一生耐人咀嚼，也讓人感受到人性的幽微，人性的復雜正是最真實的人性寫照，這正是方方作品常常吸引人的地方。

同時在作品中，作者所塑造的與水上燈極其相似的另一名伶玫瑰紅也有著深刻的內涵，她對欲望的追求，她最后的遭遇都映襯著水上燈的命運，在另一方面增強了作品的可讀性。

參考文獻：

[1]《水在時間之下》[M]方方.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13年.

[2]《對人性的尖銳拷問——讀方方的<水在時間之下>》[J]李維、莊桂成，《文學教育》 2013年15期.

[3]《從<水在時間之下>看方方的小說生命悲劇意識》[J]陳自然，《名作欣賞》2011年第1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