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穎
“這些年來什么都沒給兒子,除了負擔(dān)。”做完腎移植手術(shù)沒多久的金秀蘭,躺在解放軍309醫(yī)院病床上又想起了兒子,說著說著就流眼淚。
這是金秀蘭患上尿毒癥以來,齊金光第一次把母親獨自留在外地,因作為錦州松山派出所代理副所長,他不得不回去處理工作上的一些事。而10年前,當(dāng)齊金光還只是警校生時,金秀蘭就患上了尿毒癥,當(dāng)時為了籌錢救母,齊金光曾跑到報社準備登廣告:“籌10萬治病款,愿免費為對方打工10年?!?/p>
兒子考上警校母親查出尿毒癥
金秀蘭54歲,過去近11年一直生活在尿毒癥晚期的病痛中,依靠透析維持,她的右眼已因長期透析導(dǎo)致的高血壓失明,左眼殘存視力僅有0.6,3米遠的電視里只能看見人影子。
2015年2月,近10年的等待,她終于等到腎源并接受了移植手術(shù),擺脫了浮腫的身體骨瘦如柴,干巴的胳膊有深紫色痕跡,和突起近5厘米的大包,“都是透析留下的?!?/p>
尋常人很難堅持如此長期的透析,金秀蘭回憶每次透析后都有一天“像個死人”,好不容易緩過來又要再來一輪,但她有個不離不棄的兒子齊金光,獨立支撐這個低保家庭走過了11年的求醫(yī)路。
11年前,在得知齊金光考上遼寧警官高等專科學(xué)校后的第9天,金秀蘭被確診為尿毒癥晚期。
“之前只是覺得身上沒勁?!苯鹦闾m不愿影響即將高考的兒子,將就醫(yī)時間一推再推,沒想到患上的是這治不起的病。
要么腎移植,要么長期透析續(xù)命,無論哪種對于這個拿低保的家庭來說,都是無能為力。
“醫(yī)生跟我兒說,不透析或者換腎,你媽媽只能等死。”金秀蘭說當(dāng)時想過放棄,但被兒子拒絕,“他說有媽的地方才是家?!?/p>
乍聞噩耗,齊金光第一反應(yīng)是“蒙了”,“像天塌下來一樣”,回家前他跑到路邊哭了半宿,之后調(diào)整情緒回家安慰母親。
“我必須得樂觀?!?984年出生,當(dāng)時剛滿20歲的齊金光,決定撐起這個家為母親治病,他將自家住的小兩居賣了53000元,為母親籌到了第一筆救命錢。
用光賣房款欲登報“賣青春”
確實如金秀蘭所說,尿毒癥是個“治不起的病”。
每周三次透析,每次400元,再加上其他治療費,金秀蘭每月治病要花1萬多元。53000元賣房款,很快就被用光了,而金秀蘭的病情,也拖不到醫(yī)保報銷下來再去治。
那時齊金光已經(jīng)讀大二,為省錢在學(xué)校撿瓶子,經(jīng)常到廣告欄尋找合適的招工信息,還自己發(fā)過打工傳單,“掃廁所、搓澡、端茶倒水……都能干”,但對于高昂的透析費,這些都是杯水車薪。
沒有辦法的齊金光,最終硬著頭皮走進報社,希望刊登一份預(yù)售自己青春的廣告,以“愿意免費給對方打工十年”,來為母親籌集10萬元的治病款。
齊金光是背著母親做的這個決定,父親也支持他,“我爸說,你媽沒白疼你?!?/p>
雖然這份“賣青春”的廣告未刊登,但齊金光作為報道對象出現(xiàn)在很多新聞中,“警校生售青春救母”的新聞被廣為轉(zhuǎn)載,也為母親的治療帶來了轉(zhuǎn)機。
2006年3月,一通電話打到了齊金光寢室,對方要走了他的銀行賬號并表示會匯款幫忙,卻叮囑不要試圖尋找自己,“他說,不需要報答,要我將來做個好警察。”
齊金光的賬戶如約匯入10萬元,捐款人卻再無音信,“毫無蛛絲馬跡”,他曾到銀行詢問對方信息無果,“他曾說過跟我見一面,后來又說忙著出國,就再沒消息”,連“恩人”的來電號碼最終也無法撥通,唯一的印象是大約40歲,說話言簡意賅。
“只能記住人家的囑托,做個好警察?!鄙頌椤皽示臁保R金光在剩下兩年的警校生活中一邊打工賺錢,一邊帶母親透析,“生活費和學(xué)費都是自己掙的,人家的錢全用來治病?!?/p>
直到2009年,齊金光畢業(yè),成為錦州松山分局松山派出所的一名基層民警。
兩點一線為母奔波尋腎源
匿名好心人捐助的10萬元,解了齊金光的燃眉之急,畢業(yè)入職后,齊金光四處為母親尋找腎源,因為他和父親都是A型血,無法為O型血的金秀蘭供腎。
齊金光的生活固定成了派出所和醫(yī)院的“兩點一線”,在維持每周三次的透析外,他還利用周末前往武漢、沈陽等城市,為母親尋找腎源。
經(jīng)濟上的窘迫始終伴隨著他,為省錢全家人住在錦州郊區(qū)的出租屋內(nèi),每月租金700元;同樣為了省錢,他出行只坐最慢的綠皮車,到沈陽都要“晃悠”三四個小時。
“夜里趕車,凌晨5點半到醫(yī)院排隊?!迸拍I源的奔波中,齊金光通常用礦泉水加面包的套餐打發(fā)自己,“能省就省”。
日常生活同樣如此,20多歲他極少買衣服,“別人家的孩子買新衣服,出去玩很正常”,金秀蘭說起兒子的困苦就掉眼淚,“他只買十多塊的衣服,還得是必須買的情況下?!?/p>
但在松山派出所所長沈軍的眼里,齊金光完全不是身負重擔(dān)的樣子,“天天樂呵呵,看著沒愁事兒?!鄙蜍娺€是在兩年前,詢問齊金光為何總周末調(diào)班,才知道他母親常年透析的事情。
“從沒耽誤工作,”沈軍說,齊金光是所里勤奮的榜樣,6年里沒休過年假,他負責(zé)內(nèi)勤和臺賬等瑣碎工作,有時也出警,所里人員不夠每三天還要安排24小時值班,齊金光從不推辭,“開會都拿他做榜樣?!?/p>
工作6年里,齊金光立過三等功,逐步被提升為代理副所長,還成為松山分局的后備干部,“他的成績有目共睹?!?/p>
尋找腎源近10年,齊金光等來了武漢大學(xué)中南醫(yī)院的好消息,有了合適的腎源,可20萬元的移植費用又難住了他。
沈軍知道后,讓齊金光帶著母親立即出發(fā)。
而他自己連夜向4個朋友求助,為齊金光湊夠了這筆救命款,“這是急事,沒想過他能不能還。”
攢了6年的年假一次請完照顧母親
兩次絕處逢生,金秀蘭終于熬到了腎移植手術(shù)完成。因之前齊金光也曾帶著母親在解放軍309醫(yī)院求醫(yī),主治醫(yī)生建議他帶母親進京接受術(shù)后治療??紤]到北京離錦州更近,母子倆3月初,搬進了309醫(yī)院的病房。
為了更好地照顧母親,齊金光將此前6年積攢的年假一起請了,全程陪護母親。
他在病房陽臺搭了個折疊床,悉心照料母親的飲食起居,“男孩兒女孩兒的活他全干了”,金秀蘭心疼兒子,“他一米八的大個子,現(xiàn)在只有110斤,上學(xué)時還有130斤呢?!?/p>
齊金光覺得挺好,能陪著母親讓他心里踏實,他笑稱折疊床是“狗窩”,因為“誰家養(yǎng)小狗不都那么鋪床嗎”。
這天,所里有急事,齊金光只能返回錦州,這也是多年來他第一次將母親獨自留在外地,“擔(dān)心”,他按點給媽媽打電話,提醒吃藥并把尿量指標情況記錄在小本子上,“計劃著周日回北京。”
計劃趕不上變化,聽金秀蘭說有指標增高,齊金光立刻乘車返京,“路上就開始胡思亂想”,他極力說服自己,這是正?,F(xiàn)象。
乘地鐵到四號線安河橋北,為省錢齊金光步行近2公里回到醫(yī)院,看到母親才徹底放下心。
“還要一年多,才能徹底穩(wěn)定下來?!苯鹦闾m總覺得自己耽誤了兒子,“知道家里這個樣子,連個對象都不談?!?/p>
齊金光覺得沒啥,“家里過不好也沒那個心思”,他現(xiàn)在還欠了30多萬元外債,以每月3000元的工資,不知要還多少年,不過至少給媽媽換了腎。
金秀蘭則盼望著,能安穩(wěn)度過術(shù)后這一年,然后兒子好好相個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