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鋒
快要吃晚飯的時候,妞妞不見了。
就在剛才,她還不服輸?shù)匾约阂粋€人壓水。結(jié)果她雙腳離地,整個掛在水井把手上,把手還是紋絲沒動。娘倆為這哈哈地笑了半天。可是妞妞媽回屋取夾子的一會兒功夫,再出來就不見了妞妞。井臺上那個洗衣裳的大盆旁邊,有一堆凌亂的小腳印。像一個毛線球抽出了一根線頭似的,一串腳印延伸出來,一直朝大門口走去。
妞妞媽沖了出去。腳印在門口變淡消失了,四周一個人也沒有,只有一只白山羊,拴在柳樹下面,正津津有味地嚼著它的晚餐。
“妞妞——妞妞——”沒人答應。
妞妞媽安慰著自己:也許妞妞只是在門口站了一下,又回去了,她自己不敢往外跑。于是妞妞媽折回來找。
大門旁邊,挨著院墻的是茅房。那是一座獨立的兩三平米見方的小房子,妞妞把它當成了值班室。妞妞媽嫌旱廁臟,說那里閑人免進,不讓妞妞去??尚『⒆涌偸怯泻闷嫘牡?,說不定她就藏在那里。媽媽屏著氣走過去,拉開門,沒人。又皺著眉朝糞坑里看了看,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清。兩條踏腳石之間的距離很窄,應該不會掉下去。
茅房旁邊的菜園子綠綠的一片,長滿了各種蔬菜,妞妞媽卻只認得大蔥。這個菜園離茅房如此之近,讓她忍不住懷疑兩者之間的密切聯(lián)系,所以也成了妞妞活動的“禁區(qū)”。
菜園盡頭是豆豆的窩。豆豆是奶奶家的狗,從大道上撿回來的,長得丑,但頂用,一來生人就叫。妞妞家三口人來了好幾天了,它只認妞妞,妞妞爸媽一進院門它還是叫。
豆豆正趴在窩里打盹,妞妞沒在那兒。
驢棚里,妞妞爸正幫爺爺給驢鍘草料。兩個人一個握鍘刀,一個塞干草,配合默契。小黑驢瞪著眼睛瞅著,期待著它的晚飯。
“看見妞妞沒?”
“沒呀,不是跟你一起洗衣裳呢嗎?”
妞妞媽心里開始打鼓,但還抱著一線希望。她穿過灶間,朝后園走。奶奶正忙著準備晚飯,用鏟子在大鐵鍋里翻炒著。
“媽,妞妞找不著了!”
“?。俊蹦棠塘滔络P子,站到院子里喊:“去,上村里大喇叭喊喊去!”
爺爺在驢棚里應了一聲,立刻出現(xiàn)在院子里,拍拍身上的草屑,快步走了出去。
后園種著需要搭架子的蔬菜:蕓豆、豇豆、黃瓜,還有葫蘆。因為大大小小結(jié)著呢,所以妞妞媽認得。地上撒落著一些黃色的小花,是妞妞揪下來的,看來今年黃瓜要少結(jié)不少了。架子雖高,卻并不密實,一眼望穿了,不見半個人影。妞妞媽心里一沉。
前院有說話聲,豆豆也起勁地叫上了。妞妞媽和奶奶一齊朝大門口望,看見鄰居大媽手里牽著妞妞,正踏進院子。妞妞手里舉著一根筷子,上面串著一個啃了一半的烤土豆,妞妞的小臉黑乎乎的。
“我們家大志放羊回來,這個小東西也跟家去了。我讓她留下吃飯,說啥也不干哪!”
“快把你爸叫回來吧!”奶奶催著妞妞爸,又趕緊跟大媽打著招呼:“正尋思著跑哪兒去了呢,這就給送回來了!快屋里坐!”
妞妞一看見媽媽,就顛兒顛兒地跑過來,興奮地說:“媽媽媽媽,我看見羊了!還有大肥豬和好多好多小豬,它們擠在一塊吃奶……”
晚飯后,爺爺?shù)巧衔蓓?,去收晾了一天的大蔥籽。妞妞見了,也要上去。妞妞爸背著妞妞,妞妞媽在下面扶著,三口人踩著搖搖晃晃的木梯子爬了上去。
一踏上平坦硬實的房頂,妞妞就轉(zhuǎn)圈跑起來。妞妞媽趕緊摟住她,一邊指給她看遠處桔紅色的大太陽。
正是晚飯時分,高高低低的房屋頂上,有不少煙囪升出淡淡的白煙。一大片房屋的盡頭,是綠色的樹林和田地。
“那邊是公園嗎?”妞妞問。
“是大地?!辨ゆぐ只卮稹?/p>
“大地是什么?”
“嗯——就是種莊稼的地方。明天咱們跟爺爺下地去!”
“真是一派田園風光?。 畷釙徇h人村,依依墟里煙?!?/p>
“媽媽又作詩了,妞妞?!?/p>
“是古人作的,現(xiàn)在的人可作不出來了喲——”
“其實風景還是一樣的,日子也差不多?!?/p>
妞妞沒注意他倆的對話,她正想著明天要去看的“大地”是什么樣的,好不好玩。
【創(chuàng)作手記】
因為生長在城里,鄉(xiāng)間生活對我來說一直是陌生的,直到帶著孩子回到他的老家。我和女兒對鄉(xiāng)下的生活有全然不同的感受,我欣喜地看到,她對一切都充滿好奇,并且那樣自如地融入到這里。原來生命最初的形態(tài)是完全打開的,孩子總是能欣然接納所有世界上的奇跡。而已被某種文明塑造的我們,是那樣無奈地發(fā)現(xiàn):自然已如此遙遠。
李麗萍點評《虛驚》
媽媽帶孩子去鄉(xiāng)下玩,孩子玩著玩著不見了,讀者的心也跟著往下一沉。生活在城市的母親,經(jīng)常耳聞目睹一些可怕的事情,對孩子的消失自然感覺恐慌。實際上孩子是自己跑出去玩了。尋找孩子的過程氣氛有點緊張,但真的是虛驚一場,因為在鄉(xiāng)下,人們是質(zhì)樸的,景色是優(yōu)美的,從人心到景色,你都可以放松地沉浸享受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