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生
在這個城市早晨的第一縷陽光中醒來。春天,我要做9件事。
看春山如笑,陌上青。爆青一詞,很有趣,恍若看到一團(tuán)積蓄已久的力量,“砰”的一聲,說爆就爆了。先是從春草池旁的數(shù)枝柳條開始,柳條上的苞芽,一粒米大的青;磚縫中的草尖,一線長的青;蘆葦也爆青,老嫩雜陳,一繚亂的青。
到炕坊買一只雛鵝。有一年,我和同事高先生去炕坊采訪,炕坊老板拿一支手電筒,照一個鵝蛋。我和高先生瞪大眼睛,看到了小雛鵝,蜷縮在蛋殼里,透明的毛細(xì)血管,纖細(xì)若絲。我把一只橙黃的小鵝雛托在手心,像只玩具。小家伙剛從蛋殼里出來,茸毛濕漉漉的,兩只小腿站也站不穩(wěn)。我與高先生相約,每年三月去炕坊看看雛鵝。
清明鄉(xiāng)下看會船。我們這地方,水網(wǎng)縱橫,農(nóng)人把船從四鄉(xiāng)八村撐來會船。彼時,大河里,激浪翻涌,竹篙林立。有一年,我和張老大爬上一戶人家的屋頂拍船,張老大“咔嚓”一聲,拍下一條船,回去拿到電腦上放大一看,船上有個美女,裹著綠頭巾,沖我們微笑。鄉(xiāng)野深處有佳人,桃花依舊笑春風(fēng)。
桃子上市的季節(jié),每天吃一兩只桃子。我想去亂鳥啼鳴江南的山間,遇一老翁,提著半舊的竹籃,坐在路旁石階上,賣顏色艷麗、生動的桃子。
捋一捋青麥的胡須。谷子的“谷”,細(xì)雨的“雨”。在這個時節(jié),微閉上眼睛,就可以想到谷物和雨的形狀。麥地生青芒,像古戲里一個老生的胡須,只是老生的胡須是花白的,麥子的胡須是青的。這一株谷物,在雨水的澆灌下,旺盛生長著它的胡須。
在古村發(fā)發(fā)呆。在古村,我坐在臺階上發(fā)發(fā)呆,什么也不去想,會看到一個村姑,在溪流里,浣洗一大盆衣裳?;蛘?,一個挑擔(dān)子的,撩起衣角擦擦汗,在樹陰下喝茶。嗅著不知是從哪一株樹上飄來的桂花香,有種時空恍惚的感覺。
和陌生人說說話。有些話,可以跟一個陌生人說,因為他與你的生活毫無糾結(jié)。想在一輛大巴上,與半道上車的人搭訕,有一個詩畫景致做聊天背景。相逢何必曾相識,然后各奔東西,從此將永不相見。有時候,一個局外人,可以點撥你下一盤好棋。
到老巷深處呡一口老酒。巷子里的私房菜館,桌上隨意擺放著上個世紀(jì)70年代的喝水茶缸,過道上甚至飄來煤炭爐子味……酒是自家釀的,香氣清冽。老鴨湯,澄清香醇,滋味鮮美;紅燒肉,軟爛、清甜,吃在嘴里,快想外婆了。
看望一棵古樹。古樹還好嗎?從前它在一戶戶人家庭院里,后來房子拆了,家具錢物帶走了,卻把樹丟下。這棵千年柏,曾遭遇雷擊,倒掛下的一縷蒼綠,仍勃勃生長。一個人,待在這個世上,可以擁有很多,經(jīng)歷的喜怒哀樂,肯定比不過一棵樹。
春天要做的事,瑣碎而平淡,就像胡適所說,怕什么真理無窮,進(jìn)一寸有一寸的歡喜。即使開了一輛老掉牙的破車,只要在前行就好,偶爾吹點小風(fēng),這就是幸福。
(莊妃軒摘自《春城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