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拉斐爾的《基督變?nèi)輬D》是取材于圣經(jīng)故事的宗教畫，具有復雜多樣的構圖美以及光澤透明的色彩感。畫家通過自身積累的情感對故事進行再創(chuàng)作，并喚起觀看者對耶穌崇高的敬畏。話語與圖像本彼此不可窮盡，并非因為各自系統(tǒng)的不完備。詮釋藝術作品也需要在感情與闡釋之間需要找到平衡，才能做到詮釋的完善而不過度。

關鍵詞：拉斐爾 基督變?nèi)輬D 宗教畫 話語 闡釋

《基督變?nèi)輬D》（The Transfiguration）是1518-1520年拉斐爾應紅衣立教朱利奧·美第奇邀請，為法國納博納教堂繪制的祭壇畫，也是他生前創(chuàng)作的最后一幅作品，拉斐爾去世后由他的學生繼續(xù)完成。據(jù)說拉斐爾在臨終前讓人將這幅畫擺在眼前，要看著畫離開人世，不知是這樣才能安心，還是表達了對人間的不舍和留戀。畫作名一般直譯字面為“基督變?nèi)荨保蛞庾g內(nèi)容為“基督顯圣”。

一、從作品本身看畫家天才

作品取材于圣經(jīng)故事，對馬太、馬克、路加三個福音書中的基督變?nèi)萆杂懈膭?。故事講述了耶穌帶著彼得、雅各和約翰登上一座高山，在他們面前改變了容顏，他面目如太陽一樣發(fā)光，衣裳潔白，發(fā)出炫目的光芒。并與早已死去的摩西和以利亞交談。這是彼得鼓起勇氣同耶穌說話。突然有一朵明亮的云彩遮蔽在他們頭頂，一個聲音宣告“這是我的愛子”，使得門徒在敬畏中趴在地上，直到耶穌使他們平靜。下山時，他們遇到了一個人在人群中大聲求救，祈求把他的兒子從魔鬼手中拯救出來。耶穌立刻治愈了這個男孩，并責備了他的信眾缺乏信德，拒絕來自以耶穌之名的他人的療救。

《基督變?nèi)輬D》拉斐爾創(chuàng)作成熟期的作品，吸收了米開朗基羅復雜多樣的構圖美，以及威尼斯畫派光澤而透明的色彩感。畫面被山的陰影明顯分為上下兩部分。上部是平靜、莊嚴和天國的狂喜，下部是喧鬧的人群和世俗的悲愴。

上面部分的中心是基督。他雙手張開向上，頭微低而眼神向上，白色明亮的團狀云映襯其后，周圍還有一圈淡淡的光暈，顯出基督為上帝之子的身份之高。兩旁的摩西和以利亞與基督一樣騰空凌于山上。懸浮的三人衣著色彩樸素，寬大袍子上的褶皺很好地描繪出高空的風。三人之中又以基督的身形最大、衣服的白色最為明亮，摩西和以利亞的衣服分別向兩邊飄蕩，更讓人感受到基督的中心地位。三人形成穩(wěn)定的三角構圖，基督位于頂點，神圣意味也因此有所增加。這三人下方是與基督一同登山的三個門徒。他們因為基督顯圣時的耀眼光芒以及上帝的話語而驚懼無比，光芒太刺眼使得他們都用手遮擋，左邊的雅各已經(jīng)蜷縮著匍匐在地，中間的彼得表現(xiàn)出即便光芒刺眼卻依然想看到這神奇景象的姿態(tài)，右邊的約翰則顯得暈頭轉向不知所措。上部的形象整體表現(xiàn)出一種旋轉上升的動感，使畫面有動靜結合的效果，也增添了變?nèi)莨适碌纳袷ァ?/p>

畫家喬瓦尼·貝利尼與盧多維科·卡拉奇也描繪過基督變?nèi)莸墓适隆ｋm然貝利尼是威尼斯畫派的主要畫家，但是他在這幅畫種所使用的色彩與拉斐爾的相比顯得很保守，人物的動作、表情也過于平淡。如此便削弱了基督變?nèi)莸纳袷ジ?，觀看者的內(nèi)心震動也會減少。而卡拉奇的畫作則顯得場面混亂，結構傾覆而不和諧，雖可以表現(xiàn)出基督變?nèi)輹r門徒們的驚恐，卻因為畫面過松散、夸張，而使觀看者肅然起敬的崇高感減弱，同時體會到博洛尼亞學院的學者在繼承古典主義畫風時的無力。同樣題材的創(chuàng)作并不出彩，更突顯了拉斐爾創(chuàng)作《基督變?nèi)輬D》所表現(xiàn)出的天才。

二、從宗教畫層面看作品意義

這幅作品作為宗教祭壇畫，主題源于圣經(jīng)而并不新穎，畫家也并未意在以新穎的主題使觀看者感興趣。它通過福音書中基督變?nèi)葸@一事件所激起的情感進行創(chuàng)作，“逼真而又受約束，自豪而又適中”。

所謂逼真而又受約束，是指拉斐爾創(chuàng)作的內(nèi)容無論是宏觀布局還是細節(jié)刻畫都使基督變?nèi)菁笆┚鹊膱鼍叭缭谀壳?，卻又會受到圣經(jīng)故事的約束而無法更多呈現(xiàn)畫家的藝術想象。所謂自豪而又適中，是指拉斐爾通過對圣經(jīng)故事適度的改變，體現(xiàn)出畫家在創(chuàng)作“宗教畫”與“創(chuàng)作”宗教畫之間，找到了平衡點。

筆者認為，拉斐爾這樣的改變更利于表現(xiàn)基督的神圣崇高與普救眾生同時存在，也正因為觀賞者對圣經(jīng)故事的熟悉而并不會產(chǎn)生對畫作內(nèi)容的誤解。所以雖然它缺乏視覺真實，也因為福音書中并未寫出基督懸浮于高山上空而缺少經(jīng)文的依據(jù)，但它令人驚嘆地傳達了所謂的經(jīng)典基督教超驗主義的真理，并且極好地暗示了藝術上的對應之處，即，藝術的變?nèi)菔且环N進入到某種更高的超世俗性的“提升與分離”。對于宗教畫來說，圣經(jīng)作為底本的地位自然不容忽視，但不可因為圣經(jīng)而拘泥了藝術家的創(chuàng)作。因為藝術創(chuàng)作不同于教義傳抄，它是藝術家以藝術的方式對宗教故事進行新的描繪，其中不可避免地會表露出藝術家自己的理解，而藝術家的是否高明正體現(xiàn)在作品與圣經(jīng)文本的不同點上。拉斐爾的畫作就以這樣的形式使我們感受到了更加強烈的震撼與敬畏。

使藝術作品成為宗教的載體，或者說讓宗教進入藝術作品中，是用社會精神氣質(zhì)同化民眾的明智的做法。如果說圣經(jīng)中那些經(jīng)典的人物、具有概括性的場景幾乎能夠被稱為原始意象的話，那么榮格的話可以對宗教畫作一個完美的總結：“一個用原始意象說話的人，是在同時用千萬個人的聲音說話。……他把我們個人的命運轉變?yōu)槿祟惖拿\，他在我們身上喚醒所有那些仁慈的力量，正是這些力量，保證了人類能夠隨時擺脫危難，渡過漫漫長夜?！?/p>

三、話語與圖像

《基督變?nèi)輬D》是拉斐爾以圣經(jīng)中描繪的故事為基礎，加以自己的想象和適當改變，將再現(xiàn)的欲望傾注于畫筆而表達出的場景。這本身加入了畫家的理解以及相關的作畫技法。后世的人再對此進行賞析評論，即構成了從話語到圖像再到話語的過程。

同樣，從圖像再到話語，即我們所說的藝術批評，圖像的內(nèi)容并不能被話語完全表達，這也并非因為話語的不完善。此時，圖像成了“能指”，而對于圖像解釋評論的話語成了“所指”。話語能準確無誤地表達出的僅僅是圖像的作者、年代、材料等客觀事實，甚至風格都會出現(xiàn)爭議，更不用說對圖像的解讀了。從《基督變?nèi)輬D》中，我們可以知道它想表達的是一個怎樣的圣經(jīng)故事，卻又不能僅僅將其完全解釋為圣經(jīng)故事。不僅因為畫家的再創(chuàng)造，更因為每個觀看者都有不同的“再再創(chuàng)造”。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生活經(jīng)驗、宗教信仰，對構圖、色彩、線條等有不同的理解，這樣再通過話語表達出來，必然是眾說紛紜。雖然很多評論會因為大體相似被歸為一類，但這并不能改變語言不能窮盡圖像的事實。

本文的第二部分從宗教畫的角度對《基督變?nèi)輬D》作了闡釋。因為《基督變?nèi)輬D》所描繪的場景之神圣、特殊，使得闡釋產(chǎn)生不足、過度或偏差都有可能。如果把宗教理解為一群人中“一系列同神圣的力量相關的符號和儀式”，那么“藝術的宗教維度就是對過去的宗教所提供的象征材料的應用”。但是文章不可能僅是說，這幅作品作為宗教畫是對圣經(jīng)故事“基督變?nèi)荨钡膽?。既然作品必然包含了對意義問題的回答，需要進行進一步的闡釋，那么就必然要求在業(yè)已清楚的和有待澄清的東西之間畫出界限。尋找和把握這樣的界限并非易事，而因為這超出對《基督變?nèi)輬D》的討論范圍，在此不加贅述。

四、情感與闡釋

在描述畫作以及挖掘其背后的宗教社會文化意蘊時，我想起桑塔格的“反對闡釋”。藝術作品并非不可言說，桑塔格認為問題在于怎樣描述或詮釋。恰當?shù)拿枋龌蛟忈寱胺沼凇彼囆g作品，而不恰當?shù)膭t會“僭區(qū)其位置”。對此，桑塔格對藝術批評提出的要求是——“更多地關注藝術中的形式”以消解因為對內(nèi)容的過度強調(diào)而造成的話語霸權和闡釋的自大；“需要一套為形式配備的詞匯”，即一套描述性而非規(guī)定性的詞匯。如此看來，文章第一部分的比重應該加大，因為第二部分所涉及到的畫面以外的部分似乎都屬于對內(nèi)容的過度強調(diào)。但是《基督變?nèi)輬D》作為宗教祭壇畫，它的意義恰恰在于此；而且作為“可以”或“用以”喚起情感的藝術作品，對于背后意義的挖掘似乎應當更為重要于對色彩、布局等形式的分析。

在拉斐爾的《基督變?nèi)輬D》中，對于上部顯圣的耶穌的面部表情，我最初感受到的是淡然的微笑。但是經(jīng)過對整幅畫的觀察，清楚了變?nèi)莸墓适轮笤倏匆d的表情，就明顯感受到崇高與偉大，同時意識到“淡然”一詞并不適于形容此時的耶穌。因為表情是較主觀的感受，所以需要通過描述耶穌升騰的狀態(tài)、飄逸的衣服以及背后的亮色來表達感受到的靜穆與崇高。同樣還有下部的耶穌，為了說明他對于眾生疾苦的無私救贖，也只能通過描述他前傾的身體、緊盯小男孩的眼神和皺眉的神態(tài)來表達，等等。

拉斐爾在《基督變?nèi)輬D》中所展現(xiàn)的杰出令人神往。這幅天才的“絕唱”雖在評論界不如其一眾圣母子像受歡迎，卻實為構圖、色彩、宗教意義等兼顧的佳作。在藝術評論中，圖像需要話語表達，話語又不可窮盡圖像；感情需要闡釋，闡釋又不可過度。這是在賞析《基督變?nèi)輬D》時發(fā)現(xiàn)和主要思考的兩個問題。文章對畫作自身的描述及其作為宗教畫的特殊意義的分析，即對于話語與圖像、感情與闡釋的關系把握的呈現(xi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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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蔣茵芃，江蘇師范大學本科在讀。研究方向：文藝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