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川玲
朋友對錯過女兒的涂鴉敏感期耿耿于懷,那種痛苦悔恨的表情深深印在我心底,促使我找來蒙特梭利的系列著作進行了一番研究。我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家長和培訓機構言必稱之的敏感期,和蒙特梭利基于科學實踐提出的敏感期,是有認識偏差的。
蒙氏的敏感期提出是充滿仁慈之心的,簡直是在為口不能言、言不能辯的嬰幼兒在代言權利。比如,嬰兒期的孩子吃手,是正常的而且一定要讓他吃,因為那是口唇敏感期。因為這一條,多少嬰兒免受家長的“打手手”。又比如,孩子總是喜歡往桌子下面衣柜里面鉆,正是他們空間探索的敏感期,知曉這個之后,我們不但不責怪他們把衣服變成拖把,而且還會提供更多的可以躲貓貓、鉆洞洞的道具,和孩子一起玩得不亦樂乎,仿佛再過了一次童年。
不得不承認,蒙氏的敏感期理論有點像一把了解兒童心智成長的金鑰匙,是小孩子的生命說明書。
但是,我也為敏感期的一些危言聳聽的說法感到不安。比如,在孩子的數(shù)學(畫畫、音樂、語言)敏感期,孩子學什么都特別容易,如果錯過了這個敏感期就永不再來。
這樣的說法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事實,其實,人生的每個階段錯過了,都不會再來。但是,把孩子某個時期熱愛涂鴉、某個時期對語言敏感,上升到?jīng)Q定一生的地步,我認為是太危言聳聽了。
是的,對于數(shù)學、畫畫、音樂、語言等領域的學習,兒童時代會具有敏感期,但對于一個人終身發(fā)展并不起決定作用。有個簡單的判斷方法,請你環(huán)顧四周,觀察一下你有某方面才華的朋友,你覺得他們具有這項才華的原因是什么,來自于哪里,是否是因為童年的某項敏感期時父母或者培訓機構的訓練?
據(jù)我對周圍朋友的觀察和采訪,他們在童年時期壓根就不知道“敏感期”三個字,更沒有接受過什么訓練,讓他們才華萌芽的,是上帝給予的天賦;讓他們才華發(fā)展并堅持的,是內心的熱愛。
我哥哥是典型的差生,即便我父親想辦法讓他幾乎把我們當?shù)氐膶W校都讀一遍,他都沒辦法堅持到高中畢業(yè)——在最后幾個月,他實在堅持不下去了,干脆離家出走。
至今還記得我們家那盞8元錢的小臺燈,我爸常把我哥哥拴在那個臺燈旁邊。我每天睡覺時,他在臺燈下學習;每天起床時,看見他還在臺燈下。
不久以后,哥哥找了一份工作,但他居然在上班時候跑去打麻將,沒多久就把這份工作給打沒了。
但是,這樣的“問題少年”后來在做什么呢?
他發(fā)現(xiàn)自己對商業(yè)感興趣,開始開藥店,第一個藥店虧損了半年后開始盈利,第二個藥店開張的時候,已經(jīng)把店里面的每個廣告位都賣了出去;他甚至自己研發(fā)了藥店的計算機管理系統(tǒng),還賣給其他同行。臺燈旁又出現(xiàn)了他的身影,他在不眠不休地研發(fā)各類產(chǎn)品。
后來,他又背起書包,走進了曾經(jīng)讓他痛苦不堪的課堂,開始攻讀中醫(yī)理論。幾年下來,他成了著名中醫(yī),甚至有患者從外地坐飛機、火車來求診的,學術地位很高的廣州中醫(yī)藥大學定期請他去做講座。
我不知道在天堂的父親知道這一切會想些什么。從長長的一生來看,兒童時代的某個敏感期真的無足輕重,父母不必為沒有及時開發(fā)孩子而感到內疚。其實,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父母什么都不用給孩子,如果要給,那就是給孩子按照自己的內在生命節(jié)奏去發(fā)展的自由。
音樂要從小開始學,否則就學不出來——這是音樂學習的基本概念,事實卻并非如此。美國著名教育家約翰·霍特在《讓孩子自然快樂地學習》一書中提到,一位職業(yè)音樂家,她21歲才開始學習鋼琴,因為需要選修一門樂器,她選修了中提琴——還沒有從學院畢業(yè),她已經(jīng)可以在美國國家級樂團紐黑文交響樂團演奏中提琴。這位女士還告訴霍特,樂團里面的大多數(shù)專業(yè)演奏人員是從20多歲才開始學習樂器的。
霍特本人40歲開始學習大提琴,演奏了兩年,后來有8年沒有碰過,50歲的時候,他從頭開始學習大提琴,現(xiàn)在他幾乎能高水準地演奏很多經(jīng)典曲目。
大多數(shù)父母認為:孩子起步早,才會走得更遠。而大多數(shù)人的人生經(jīng)驗告訴我們,走得久的人,才走得更遠。兒童時代的種種敏感期只是一個個起跑節(jié)點,抓住了敏感期,可能會起跑得順當一點,領先一點,但在孩子長長的一生看來,實在是微不足道。
(作者系兒童教育專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