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一定要多寫民兵”
“大地震發(fā)生后,最早就地展開救援工作的,是當時還活著的民兵?!狈稌怨鈩忧榈卣f,民兵沒有專業(yè)工具,就用雙手對廢墟下能夠看得見的人展開救援,這在當時起到了穩(wěn)定人心的作用?!暗卣鹬蠛荛L一段時間,他們都干著最苦最累的活,沒有表彰什么的,但他們做到了,所以你們一定要多寫民兵?!?/p>
5·12汶川大地震發(fā)生后,成都軍區(qū)能夠第一時間參與救援工作的,只有五六千人。中央軍委當天作出決定,從外軍區(qū)調動3萬人,第二天追加調動3萬人。之后成都軍區(qū)駐扎昆明的2萬多人也趕來,加上3萬多武警官兵,構成了抗震救災的正規(guī)軍兵力。
地震當天,正規(guī)軍兵力不足,當晚,范曉光批準下達命令:四川轄區(qū)內5萬民兵,包括預備役,集中起來到災區(qū)去!
這是新中國歷史上第一次跨地區(qū)、大規(guī)模的民兵集結調動。四川省所有地區(qū)的民兵應急分隊都去了災區(qū)。當時,包括災區(qū)老百姓在內,外界一直把這些外地來的民兵當成了正規(guī)軍隊,因為“他們干的活一點都不少,工作強度一點都不小”。
“汶川草坡鄉(xiāng),老百姓斷糧了。因為當?shù)胤N經濟作物,糧食都靠調撥。震后交通斷了,老百姓就買不到糧,連一個開飯館的老太太家都沒存糧。就靠組織100多個民兵,每人每天背30斤大米送進去?!薄?008年6月1日,發(fā)生抗震救災期間唯一一起直升機失事。10日,失事直升機被找到。這些你們都知道,你們不知道的是,找到失事地點后,是民兵翻山越嶺把機組成員遺骸背回來的。他們是來自黑水的藏族民兵。他們要翻過兩道大山崖,才可以進入失事地點。你們幾個都到過災區(qū)采訪,一定知道四川的大山崖有多么險峻,根本沒有路,是民兵依靠繩索一段一段爬進去的!”范曉光說到此有點激動。
范曉光心里一直有個遺憾:這數(shù)萬無名英雄,不該永遠無名,他們也是老百姓,他們實踐了中國人民一方有難八方支援的光榮傳統(tǒng),他們也是歷史的創(chuàng)造者,他們應該被歷史銘記。
“人民軍隊絕不允許自毀長城”
一頭白發(fā)的范曉光中將,多年來一直被軍中將士形容為“溫文爾雅”。然而,在2008年抗震救災期間,他曾經幾次“沖冠一怒”,因為個別人的添亂、作秀。
出身于軍人世家的范曉光,繼承了父親王平上將的剛正、血性。這傳承,不僅僅來自他的父親,還來自湖北陽新那片熱血大地。范曉光說:“父親生前多次深情地說,‘我僅僅是一名幸存者,那些犧牲的無數(shù)先烈,才是真正的英雄,我們永遠不能忘記他們。陽新,僅僅大革命時期就犧牲了20多萬人!”陽新被后人稱作“烈士縣”,而這慷慨激昂、壯懷激烈,深深沉淀在父子兩代將軍的血脈里。
2008年5月24日的映秀,溫家寶總理和聯(lián)合國秘書長潘基文,在地震后的廢墟上聯(lián)合召開新聞發(fā)布會。“當時一共有35家各國新聞媒體參與采訪報道。可我就納悶了,為什么場面就這么亂,不斷有人試圖沖過戰(zhàn)士們手挽手構成的警戒線。原來,其中不少人竟然是一些干部,所以負責警戒的小戰(zhàn)士們不敢對他們怎么樣。我看這樣不行了,我是負責安全的,必須采取措施。我就跑過去,揪住其中一個人,大喝一聲‘你是哪里的!對方嚇得立刻跑了———他看到我肩上的將星了,不敢違抗命令。我個子高,就像老鷹抓小雞一樣,把這些人一個一個都揪了出去?!闭f到這里,范曉光笑了起來。
“事后,有人背后說我是當著總理的面打人。其實我沒打,但要是當時他們還繼續(xù)添亂,我真會打人?!狈稌怨庑Φ馈?/p>
接著,范曉光“坦白”了一次自己真動手的事情———5月19日,還是在映秀,直升機不斷運來抗震救災的人員、物資。到現(xiàn)場視察的范曉光突然感到納悶:天上他親自調來搶救傷員的直升機盤旋著下不來,停機坪上的一架某部的直升機遲遲不肯離開,物資卸下來又搬回去,如此反復多次。怎么回事?原來,停著的直升機正在拍攝自己“抗震救災”的錄像。范曉光勃然大怒,沖上去一把揪住那個攝像的打了一拳,同時怒喝一聲:“都什么時候了,你們還在這里作秀!”跟著一腳:“快滾!”
“盡管在13萬抗震救災的人民軍隊中,那僅僅是個別人的行為,但我們必須堅決制止這一不良行為。我們不能忘記什么叫人民軍隊,人民軍隊就必須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人民軍隊絕不允許自毀長城!”范曉光一臉凝重地說。
“總理不戴口罩,我們只好摘了”
2009年,范曉光去上海進行體檢,并檢查一下膝傷。他一再強調,自己的傷病與親臨一線指揮抗震救災無關。
他的夫人吳曉鳴坐在旁邊,這時忍不住數(shù)落說:“我在電視里看到你進災區(qū)不戴口罩,一方面高興能看到你,另一方面卻很擔心你。你去災區(qū)回來之后就身體過敏,后來好了,再進災區(qū)又過敏。這跟進災區(qū)還是有關系呀!”
范曉光揮揮手說:“過敏這東西很難說是什么原因,我看和進災區(qū)一點關系都沒有。一開始我是戴口罩的,我讓總理戴,他不肯戴。那我們只好都摘了。”
老公安吳曉鳴又數(shù)落說:“那你要是在唐家山上注意一點,膝蓋總不會出問題吧?!?/p>
范曉光沉默了一下,解釋說:“唐家山壩體看著不高,上下陡坡也得百十米,每天都要爬上爬下好多次。下去就是泄洪槽,我們每天都要下去處理水情。我60多歲的人了,但身體一直都很好,這次卻一不小心讓膝蓋積水了。”
說完這話,范曉光馬上笑著安慰老伴,“放心吧,基本上沒事了?!?/p>
忙到忘記給家人報平安
“將軍,你作為一名丈夫、一個父親,一位90歲老母親的兒子,卻在地震之后數(shù)次‘失蹤,你有沒有感到內疚?”有一位記者曾經問到這么一個問題。
事實上,吳曉鳴在2008年6月19日曾寫過一篇文章《范曉光同志,為你喝彩》。文中寫道:“5月11日,我從成都回北京辦事,不料第二天汶川大地震發(fā)生了。那一刻,我因為無法與范曉光聯(lián)系而焦急萬分,兒子無聲的哭泣更讓我心憂如焚……年近90高齡的婆婆范景新———這位‘七七事變后即參加革命的老八路,她深明大義,為了保證兒子范曉光全身心投入救災搶險工作,約定全家人不要主動給他打電話。戰(zhàn)爭年代,婆婆和公公王平將軍歷經生離死別,她懂得一個前線指揮員的妻子做什么才是對丈夫最大最好的支持……災區(qū)的每條消息都牽動著全家人的心,每當大的余震和下大雨更是讓我們寢食不安……6月6日夜接到曉光電話,聲音斷斷續(xù)續(xù)模糊不清:現(xiàn)在正在下大雨,泥石流在滾動,衣服全部浸透了泥和水……誰都知道,堰塞湖自然堆積的壩體本來就不堅固,持續(xù)不斷的余震和降雨使水位上漲,壩體垮塌、潰堤的危險隨時都存在。曉光說:‘……嘿嘿,沒事……啊,小心你要當寡婦,哈哈!電話在玩笑聲中結束。沒有許多溫情話語的回應,也許那些都顯得多余。樂觀和幽默什么時候都不少,我了解他。那一夜,我徹夜未眠?!?img src="https://cimg.fx361.com/images/2024/04/10/qkimagesdstddstd201518dstd20151805-2-l.jpg"/>
這篇飽含深情的文章,傳遞出發(fā)生在這個軍人世家里的真情實意———一方面是對遠方深入抗震救災第一線的親人最質樸、最真實的牽掛,另一方面是這一家三代20多人,愿意,并已經成為范曉光將軍最堅強、最可靠的后盾。
范曉光沉吟良久,說:“一進災區(qū)我就想,地震發(fā)生后怎么忘了用軍線電話給家人報一聲平安,手機又沒信號。后來一忙就忘了。忙好一段就想,就又后悔……我兒子他們真的很擔心。”
說起兒子王子虞,將軍心情陰轉晴,說:“后來他悄悄告訴我們,給災區(qū)捐了10萬元,我們很高興,兒子有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