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先圣
黃侃1886年生于成都,1905年留學日本,在東京師從章太炎,受小學、經(jīng)學,為章氏門下大弟子。他是著名的語言文字學家,晚年自號量守居士,曾在北京大學、中央大學、金陵大學等任教授。因為黃侃為章太炎門生,學術深得其師三昧,后人有“章黃之學”的美譽;稱他與章太炎為“乾嘉以來小學的集大成者”“傳統(tǒng)語言文字學的承前啟后人”。
1935年黃侃于南京去世,年僅49歲。二十世紀有不少著名學者皆出其門下,如楊伯俊,程千帆,潘重規(guī)等,在20世紀學術史上影響深遠。
也許是因為學問大,自視甚高,所以,黃侃先生在他生活的年代,可以說是目中無人,狂傲至極。其稟性一如其師章太炎,嬉笑怒罵,恃才傲物,任性而為,時人謂之“章瘋”、“黃瘋”。
1908年春,光緒帝與慈禧太后先后病逝,清廷下令各地舉行“國喪”。高等學堂學生,同盟會會員田桓在“哭臨”時流露不滿情緒,堂長楊子緒高懸虎頭牌警嚇,并欲開除田桓學籍。黃侃獲悉大怒,闖入學堂,砸爛虎頭牌,大罵一頓而去。又過幾天,田桓帶頭剪辮以示反清,楊子緒惱怒異常,又懸掛虎頭牌,黃侃聞訊,手持木棒沖進學堂,先砸爛虎頭牌,又要痛打楊子緒。
1911年7月,黃侃因宣傳革命,被河南豫河中學解職,返鄉(xiāng)途經(jīng)漢口之際,同盟會同志及友人為他設宴洗塵。席間論及清廷,革命浪潮的高漲,黃侃激憤不已,當晚,黃侃借酒性揮毫成文,題為《大亂者,救中國之妙藥也》,文章刊出,輿論嘩然,各地報刊或紛紛報道,或全文轉載,清廷驚恐萬分。
黃侃不僅有革命之壯行,亦多名士之趣行。一次,他在課堂上興起,談及胡適和白話文說:白話與文言誰優(yōu)誰劣,毋費過多筆墨,比如胡適的妻子死了,家人發(fā)電報通知胡適本人,若用文言文,“妻喪速歸”即可;若用白話文,就要寫成“你的太太死了,趕快回來呀”11個字,電報費要比用文言貴兩倍,全場捧腹大笑。
黃侃曾經(jīng)在中央大學任教。學校規(guī)定師生進出校門需佩戴?;眨S侃偏偏不戴,門衛(wèi)見此公不戴?;?,便索要名片,黃侃竟說:“我本人就是名片,你把我拿去吧!”爭執(zhí)中,校長出來調(diào)節(jié)、道歉才算了事。
當時,在中央大學教課的名流頗多,大多西裝革履,汽車進出,最起碼也是包車。唯有黃侃進出學校,穿一件半新不舊的長衫或長袍,并用一塊青布包裹幾本常讀之書。一個雨天,其他教授穿膠鞋赴校,而黃侃卻穿一雙土制皮木釘鞋以防滑濺泥。課后晴天,他換上便鞋,將釘鞋用報紙包上夾著出校門,新來的門衛(wèi)不認識黃侃,見他土里土氣,又夾帶一包東西,便上前盤問,還要檢查紙包。黃侃放下紙包就走,從此不再去上課。系主任見黃教授連續(xù)幾天未到校,以為生病,便登門探望。黃侃閉口不言,系主任不知所以然,急忙報告校長,校長親自登門,再三詢問,黃侃說:“學校貴在尊師,連教師的一雙釘鞋也要檢查,形同搜身,成何體統(tǒng)?”校長再三道歉,后來托名流相勸,均無效果。
胡適寫《中國哲學史大綱》,完成了上半部,下半部卻一直難產(chǎn)。黃侃在中央大學課堂上揶揄說:“昔日謝靈運為秘書監(jiān),今日胡適可謂著作監(jiān)矣?!倍疾唤馄湟颍S侃解釋道:“監(jiān)者,太監(jiān)也。太監(jiān)者,下面沒有了也?!睗M堂大笑。
后來黃侃到南京中央大學任教,在九華村自己建了一所房子,題曰“量守廬”。他和校方約定:下雨不來、降雪不來、刮風不來,時人稱為“三不來教授”。每逢天氣不好,學生就知道黃侃不會來上課了,戲言“今天天氣黃不到”。
黃侃雖放浪形骸,卻事母至孝。1908年,黃侃生母周孺人病重,家中電召其還家侍疾。黃侃還家六月,生母去世,大慟,乃至吐血。當時清政府嚴捕革命黨人,因叛徒告密,兩江總督端方聽說黃侃在家鄉(xiāng),即密電湖廣總督陳夔龍速逮之。黃侃得知消息,迅即離家,輾轉到日本。黃侃返回日本后,仍思母不已,乃請?zhí)K曼殊繪一圖,名《夢謁母墳圖》,自為之記,請章太炎寫了題跋。這幅畫也成了他的隨身寶物,一刻不離。
尤其出名的,是黃侃在北大講課的情景。馮友蘭說:“他上課的時候,聽講的人最多,他在課堂上講《文選》和《文心雕龍》,這些書我以前連書名都沒聽說過的。”他善于吟誦詩章,抑揚頓挫,給人一種身臨其境的美感,所以,學生們情不自禁地唱和,成了北大校園一種流行的調(diào)子,被師生們戲稱為“黃調(diào)”。在當時宿舍中,到晚上,各處都可以聽到“黃調(diào)”。不僅如此,北大學生馮友蘭放假回家,還照著黃侃的路數(shù),選了些詩文,給他的妹妹馮沅君講解,教她“黃調(diào)”,引她走上了文學的道路,后成一代名家。
(師不過薦自《文苑》)
責編:水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