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潔
“鎮(zhèn)江畫派”是清代中后期乾、嘉年間活躍在鎮(zhèn)江地區(qū)的地方畫派,亦稱“丹徒派”、“京江派”,主要畫家有張、顧鶴慶、潘恭壽等。他們主張師法自然,畫風(fēng)具有地方特色,和當(dāng)時的正統(tǒng)畫派“婁東派”崇尚摹古、陳陳相因的畫風(fēng)有明顯區(qū)別,但同清初“金陵八家”鄒等人的畫風(fēng)又有相近之處,因此,有人將其視為“金陵畫派”的傳承者,而忽視了“鎮(zhèn)江畫派”的客觀存在。清末蔣寶齡《墨林今話》曰:張“詩畫著名京口,花卉、竹石、佛像皆超絕,尤擅山水,自文、倪上窺宋元,高自位置,下筆便思千古,有‘鎮(zhèn)江派之目”。鎮(zhèn)江博物館收藏的張《戲法黃子久圖》,張自題:“……吾潤畫家,家自為法,未嘗一宗婁東。”通過清人對張繪畫的評論和其對自己繪畫風(fēng)格的闡述,足以說明當(dāng)時張等人既不同于金陵八家,也未落入婁東派窠臼,而是在鎮(zhèn)江另辟蹊徑,創(chuàng)立了“鎮(zhèn)江畫派”,對清代晚期繪畫產(chǎn)生了積極的影響,張、顧鶴慶為畫派的創(chuàng)始人。
張(1761-1829年),字寶巖,號夕、夕道人,別號且翁、樵山居士,晚年又號城東蟄叟、觀白居士等。祖籍江西,后遷居丹徒(今江蘇鎮(zhèn)江)。顧鶴慶(1766-?),字子余,號庵,晚年號乳山逸叟,江蘇鎮(zhèn)江人。和張為莫逆至交,工山水,善畫柳,時有“張松顧柳”之稱。張、顧二人三十歲后在繪畫方面才漸露頭角,逐步走上專業(yè)畫家的道路,嘉慶年間是他們繪畫的全盛時期。他們以寫實和創(chuàng)新的山水畫著名當(dāng)時,將真實的家鄉(xiāng)山川景物入畫,對當(dāng)時的畫壇起到了積極的推動作用。現(xiàn)把陜西歷史博物館收藏的幾幅張、顧鶴慶書畫作品介紹予大家欣賞。
張《天目山圖》(圖1),紙本設(shè)色,縱161厘米,橫63厘米。此畫層巒疊翠,采用高遠的構(gòu)圖方法。近景山下坡石樹木,清晰可見,兩位高士正在坡前平坦處悠然而談。遠處山巒起伏,群松挺拔,山頂云霧飄渺。整幅畫自上而下有一條狹長蜿蜒的空白,那就是溪流,在灰墨色的山巒襯托下,白色的溪水十分醒目,仿佛能聽到嘩嘩的流水聲,與幽靜的山林形成一靜一動鮮明的對比,給整個畫面增添了活力。畫面左上方有題識:“歲在昭陽作噩孟冬同,渭泉先生信宿南山綠蓋樓,偶話天目之勝,因作此圖奉贈,即唐六如詩,此中大有逍遙意,難說與君,畫與君之意。倚翠亭天目入山初徑也,幽邃亦不可名狀,況其他乎?張。”下鈐白文“張之印”和朱文“寶巖”兩印。古代是用天干地支來紀年,《爾雅·釋天》:“太歲在癸曰昭陽,在酉曰作噩?!闭殃柺翘旄芍泄锏膭e稱,作噩是地支中酉的別稱。從題識來看,此畫應(yīng)是癸酉年作(1813年)。
張《樂志論圖》(圖2),紙本設(shè)色,縱170厘米,橫89厘米,作于道光六年(1826年)。此畫采用平遠的構(gòu)圖方法,畫面峰巒疊嶂,崇山峻嶺。山腳下樹木、坡石堅實清晰。中景樹木挺拔茂密,一院落掩映其中,遠處山巒高聳入云。畫面右上角題識:“山有可游者,有可望者,有可居者,可居者為最難。良田廣宅,背山臨流,溝兒環(huán),竹木周布,果疏樹前,場圃居后。良朋萃止,則陳酒肴以娛之,嘉時吉日,則享羔豚以奉之。躊躕畦苑,游戲平林。追瀑風(fēng),濯清水,釣鯉,弋高鴻。風(fēng)于無雩之下,歸高堂之上。如此不獨可居,帝王之門亦不羨也。道光六年初夏,偶讀仲長統(tǒng)樂志論,因圖此。張?!毕骡j“張之印”和“夕”兩印。
顧鶴慶《蕉山秋霄》(圖3),紙本,縱113厘米,橫55厘米。畫面近景山勢陡峭,岸邊雜樹叢生,房屋隱映其中,不遠處有遠航歸來的兩葉扁舟。中景是聳峙于江心的京口名山——蕉山,因東漢焦光隱居山中而得名。島上山勢雄奇,林木蒼翠,山寺隱約,水域廣闊,環(huán)境幽雅,宛若人間仙島在水中飄渺。遠景水天一色,茫茫無際。整個畫面筆墨極簡,充滿著空靈的禪味,但是筆墨之外的意境,卻是無窮無盡,給人以無限的想象空間。右上題識:“蕉山秋霄,己丑上春,庵寫意?!毕骡j“臣鶴慶”朱文印。
張的山水畫與摹古派不同,富有創(chuàng)造精神,但他并非不重視學(xué)習(xí)古人,認為“惟畫亦必熟貫荊、關(guān)、董、巨,以逮唐、宋、元、明諸大家之法,或能自成一家”。他的山水畫熔鑄各家之長,觀者很難從中覓出取法某家某派的蹤跡。鎮(zhèn)江山川雄壯,名勝古跡頗多,張時常泛舟登山,抒寫情懷,《天目山圖》就是他對浙江名勝天目山勝景的描繪。他一生所作鎮(zhèn)江山水極多,如《潤州十二景冊》、《鶴林煙雨圖》等,把江南明媚的湖光山色,蔥郁的叢林煙樹,表現(xiàn)得真切動人,富有地方特色和真實感。從館藏的這兩件作品,以及傳世之諸多作品中可以看出,無論是峰巒之重疊,林木之穿插,路徑之迂回,遠山之有無,煙云之空,還是屋宇之隱現(xiàn),人物之行止,莫不曲盡其妙,顯得那么優(yōu)美、靜謐而又富有生氣。
張山水畫中著意描繪且有鮮明特點的就是松樹,他平生將松視為精神伴侶和自身人格價值的象征,曾作《莫種樹歌》贊美松之品格:“豈惟耐歲寒,千古不改色?!睂嶋H是畫家自身高潔品格的表白。從《天目山圖》中,便可看出作者寫松的獨特技藝。
顧鶴慶與張的嚴肅莊重不同,他為人狂放,安于守貧,以作畫為能事。他游歷了大江南北,但所作山水多是家鄉(xiāng)的名勝古跡,親切自然,《蕉山秋霄》就是他對京口名勝蕉山的描繪。顧鶴慶的山水畫中,常常將柳樹置于突出地位,加以表現(xiàn)?,F(xiàn)存顧鶴慶的繪畫中,以《煙村漁舍》、《柳溪煙艇》等題材為多,柳樹成為其突出的描寫對象。他筆下的柳樹,柔條披拂,意態(tài)蹁躚,無論是楊柳依依,還是風(fēng)雨凄凄、零落憔悴,無不是畫家心跡的吐露,情感的表達。此幅《蕉山秋霄》,作者雖沒有把柳樹作為描寫的主體,而是夾雜在其他樹中,但更顯出柳樹的多姿。它雖沒有春天的柔美、夏天的繁茂,而是和整幅秋景糅合在一起,雖然有些樹木已落葉凋零,但柳樹依然堅挺蒼翠,把最后的綠奉獻給大地。顧鶴慶的山水作品,構(gòu)圖簡潔明快,筆墨清勁秀麗,寫盡江南水鄉(xiāng)秀色,并富有生活情趣。
陜西省歷史博物館收藏的這幾幅“鎮(zhèn)江畫派”作品都是張和顧鶴慶晚年的力作,也是他們的代表作。他們的繪畫真實自然,貼近生活,富有人情味。整個畫面設(shè)色淡雅,用筆濃重,氣韻沈郁,樹木華滋,境界優(yōu)美,讓觀者仿佛身臨其境,留戀忘返,使人渴望能游之、觀之、居之,其作品更是給人以美的享受、美的啟迪。
(責(zé)編:李禹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