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繼江
“全面二孩”刷屏,丁克族在想什么? 丁克的名稱來自英文Double Income No Kids四個單詞首字母D、I、N、K的組合——DINK的諧音,漢語解釋是指那些具有生育能力而選擇不生育,除了主動不生育,也可能是主觀或者客觀原因而被動選擇不生育人群。
全面放開二孩的消息傳出,點燃了中國不少家庭的二孩熱情,包括很多70后的高齡夫妻。
最近,廣東各大醫(yī)院婦產科及輔助生殖中心前來咨詢高齡生娃的,尋求輔助生殖、解凍胚胎的,以及咨詢取環(huán)的人數大大增加。廣東省人口發(fā)展研究院院長董玉整透露,廣東預計于2 017年、2018年迎來生育小高峰,比目前生育水平每年最高可增近30萬名新生兒。
但在這個全民熱議,踴躍參與的生育大潮之下,在我們身邊,卻有這樣一群人:因為工作難、房價高、愛身材、愛自由……而放棄生育權,他們就是丁克家庭。
丁克的名稱來自英文Double Incom No Kids四個單詞首字母D、I、N、K的組合——DINK的諧音,漢語解釋是指那些具有生育能力而選擇不生育,除了主動不生育,也可能是主觀或者客觀原因而被動選擇不生育人群。
最適合生育的年齡,卻沒有錢
2015年11月18日清晨,一個普通的日子。
趙興旭早早起床,妻子謝其忠已在練習瑜伽。這套八十多平方米的洋房,兩房一廳,大廳陽光四溢,有一半墻面全部是新近青春電影的海報。廳內擺設簡陋,特別顯眼的是一堆健身器材和冰箱上的健康食品,花生、枸杞、維生素片,擺放得整整齊齊。兩間臥房一間用來堆放雜物,一間是夫妻兩人的臥室。整個家庭,看不到任何和兒童有關的痕跡。
在東莞萬江這個靠近華南MALL商業(yè)區(qū),有近30000人的江濱花園小區(qū)內,趙興旭是為數不多敢宣稱自己是丁克家庭的。
來自東北遼寧撫順的趙興旭已42歲,整天穿運動服,最近喜歡戴棒球帽。他對外人沒有戒心,見到熟人,會隨時拿下棒球帽,指著已經長了三寸青皮的頭頂介紹:“剛植的頭發(fā),花了9000元,沒有小孩,錢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這時,妻子謝其忠也在旁邊附和。她比趙興旭大三歲,什么都聽老公的,兩邊臉頰上有激光點擊的疤痕,那是剛祛除蝴蝶斑的痕跡。
丁克的想法,源自趙興旭的初中生活。他出身在多子女家庭,一個哥哥四個姐姐。
他覺得,這樣的大家庭并沒有給他帶來應該有的幸福?!叭绻业母改笡]有生這么多的小孩,我會在人生中得到更多,會更有前途。”由于兄弟姊妹多,上初中時,趙興旭的家庭生活艱難,他早熟,丁克思想開始萌芽。
他和妻子謝其忠是2001年認識的。2000年,讀書不多的趙興旭開始走南闖北,最終在深圳做了一名發(fā)型師。來自廣西的謝其忠,在離他發(fā)廊不遠的西餐廳做服務員,她也是苦出身,姊妹一大堆,兩人就這樣相識戀愛了。
趙興旭常常指著謝其忠已結婚姊妹的一堆孩子說,“看看,她們還是生這么多,又沒有教育的基本條件,未來,她們的孩子還是一名農民工。”慢慢地,謝其忠也接受了這種思想,并愿意終身不育。
2007年,同居六年后,兩人覺得志同道合,去民政局登記,領了結婚證。
趙興旭也不是沒有考慮過生育,“只是在我們夫妻兩人最適合生育的年齡,我們沒有賺到足夠支撐孩子良好生活的金錢?!壁w興旭認為,30歲時沒有賺到500萬或者更多的金錢,是堅定做丁克、不再生育的主要因素。
如今,趙興旭在江濱花園已擁有兩套房產,這些都是為養(yǎng)老做準備。
2002-2013年,來自上海的零點調查對北京、上海、廣州、成都、沈陽、西安等10城市追蹤調查發(fā)現(xiàn),低收入丁克家庭(家庭月收入低于4000元)中,近36%是迫于經濟壓力。2013年,一線城市的受訪者預期,家庭月收入11500元以上才敢生育,二線城市預期則在7000- 9000元,遠遠高于平均收入。
兒童房都裝好了,最終還是決定不生
當然,并不是所有丁克家庭都毫無顧慮,或者向外界承認自己的丁克身份。
零點調查也曾得出過這樣的調查結論:選擇丁克家庭的人群具有3個明顯特征:年輕化、高學歷和高收入。在18歲- 34歲的受訪對象中,選擇丁克家庭的占10 .4%,明顯高于35歲-54歲受訪人群的同類選擇。在不同學歷的人群中,大專以上學歷者選擇丁克家庭的比例最高,達到10.3%,收入越高者,選擇丁克家庭的比例越高。家庭月均收入在5000元以上的受訪者中比例達到13.7%,而在1500元以下的人群中僅為5.5%。
與趙興旭夫婦不同,在廣州的張邵南(化名)和朱鳳(化名)夫婦,則具有大多數丁克人群的特征。夫妻倆同年,1974年出生,結婚已經11年。朱鳳在大學里工作,張邵南和朋友在搞公司,他形容兩人現(xiàn)在的生活狀態(tài),“一個是穩(wěn)定,一個是自由”。
張邵南覺得丁克家庭最大的誘惑是自由,“因為我們都喜歡自由自在的生活狀態(tài),喜歡愛干嗎就干嗎,不受傳統(tǒng)思想、禮俗的束縛,沒有太多家庭瑣事的煩擾,擁有最大化的個人自由空間,擁有大量的業(yè)余時間去做自己愛做的事情”。但他也清楚,凡事有得必有失,選擇丁克,意味著要放棄所謂完整的傳統(tǒng)的家庭生活,意味著要失去享受天倫之樂的機會,失去讓子女供養(yǎng)盡孝的權利。
張邵南坦承,結婚頭兩年還是一心想要生孩子的,兒童房都特意裝修好了。但之后隨著觀念的轉變,開始產生關于要不要孩子的念頭,夫妻倆開始交流一些想法,最后發(fā)現(xiàn)兩人的觀念還挺一致。
妻子朱鳳表示,“我們都屬于不大喜歡小孩的人,之所以決定生小孩,也是出于一種根深蒂固的傳統(tǒng)思想,其實只要稍為換一種角度,將目光放遠一些,考慮得再深入再周全一些,就不難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由于長輩的通情達理,他們沒有受到來自家庭的太多壓力,可以為自己的人生做出自由選擇。
趙興旭和妻子謝其忠其實都愛孩子,在街上見到孩子,也會逗他們玩。“做丁克,不是和國家政策對著干,只是我們選擇的生活方式?!?/p>
無論現(xiàn)實還是網絡,唇槍舌劍從未停止
北京大學社會學系教授、博士生導師夏學鑾,是改革開放后誕生的最早的社會學家之一,也是中國改革開放后第一部社會學教材《社會學概論》的編纂者之一。他對中國丁克現(xiàn)象有自己的看法,“丁克家庭的增多是社會發(fā)展到一定程度后必然出現(xiàn)的現(xiàn)象,背后反映的是中國人價值觀的變遷。”
但他也強調,丁克現(xiàn)象和社會發(fā)展的文明程度沒有直接聯(lián)系。丁克是農業(yè)社會多育文化向工業(yè)社會少育文化轉變的產物。在農業(yè)社會,家庭的首要功能是生產,其次是生育,因為生產基本依靠體力勞動,家庭的贍養(yǎng)功能也要求人口支撐,人丁意味著財富與安全。因此,生育被視為責任,不愿生育則是自我放縱、逃避責任。進入工業(yè)社會,消費取代生產成為家庭的基本經濟功能,知識取代體力成為主要人力資本,人口質量取代數量決定家庭的經濟效益,社會化與社會保障將贍養(yǎng)外移至社會機構,生育的價值降低,不再是家庭的“必需品”和生命的必要構成,不育成為自由權利。
夏學鑾分析,城市化的快速發(fā)展,年輕、適齡生育人口涌向大城市,隨之而來的工作難、房價高、生育成本上漲,也是丁克“滋生”的土壤。但他表示,可以肯定,丁克現(xiàn)象并不會對中國的二孩生育政策造成任何沖擊和影響,丁克在中國仍然是小眾,是部分中國人的生育態(tài)度,是可以接受的自由選擇。
然而,對于丁克家庭的爭議,不僅在現(xiàn)實生活中,在網絡虛擬世界,唇槍舌劍也從來沒有終止過。
2011年10月21日,網友“炭燒熊貓”發(fā)了一組美食圖片,建立百度“丁克吧”。貼吧首頁上寫道:“自愿不要孩子,主動斷子絕孫”。4年之后,吸引23132人關注,共發(fā)帖1,661,806個。但在“丁克吧”建立前四年,網友“root重來”在百度貼吧早就建立了“反丁克吧”,強調“一個人養(yǎng)育后代并不單單是為了個人,更重要的是為國家貢獻了后備發(fā)展人才。丁克年輕時,可以自己解決生活問題,他們年老后誰來養(yǎng)活?是全社會共同的負擔,說白了,就是由別人的后代來養(yǎng)活那些丁克。所以說,丁克是自私的,沒有社會責任”。
丁克家庭的增多是社會發(fā)展到一定程度后必然出現(xiàn)的現(xiàn)象,背后反映的是中國人價值觀的變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