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子奇
2006年,侗戲被列為國務院公布的第一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侗戲是侗族人民創(chuàng)造的藝術,是地方戲曲當中一株亮麗的奇葩,為世代生活在湘、黔、桂比鄰交匯聚居的數百萬侗族同胞所喜愛。
侗戲,據傳由貴州黎平人吳文彩(1798—1845)于1830年創(chuàng)立,它是在侗族“嘎”“壘”“暖”等民間說唱文學的基礎上,借鑒漢族地方戲曲的唱腔、道白、舞臺表演等內容創(chuàng)立起來的,其歷史比傳統京劇還要早。吳文彩最早創(chuàng)作的侗戲有 《李旦鳳姣》 和《梅良玉》。其中《李旦鳳姣》改編于《朱砂記》 、 《梅良玉》改編于《二度梅》?!独畹P姣》和《梅良玉》的演出,以其語言的本土化、人物的形象化、唱腔的歌劇化、表演的平民化,一登場就贏得了侗族同胞的喜愛和迷戀,很快在侗族地區(qū)普及和傳唱。經過歷代戲師的繼承和創(chuàng)新,一百多年來,侗戲得到了全面的傳播和發(fā)展,涌現出諸如 《珠郎娘美》《金漢列美》 《毛洪玉英》 《三郎五妹》 《雪妹》《門龍紹女》《吳勉》等一大批優(yōu)秀劇目。特別是 《珠郎娘美》,其流傳最廣,影響至深,1960年,還被貴州省黔劇團改編成《秦娘美》,被海燕電影制片廠拍成舞臺藝術片搬上熒屏,在全國范圍內產生了廣泛的影響。梅蘭芳評價說:“我看的一出《秦娘美》是民間傳說已久的侗族故事?!萌珓〉乃枷胄院退囆g性來說,這確實是個好戲。” 梅蘭芳對侗戲的評價,是準確和中肯的。事實上,侗戲所蘊含的藝術魅力遠不僅止于此。
兼容開放性
侗戲主要由侗族曲藝發(fā)展演化而來。侗族曲藝是一種具有表演性質的說唱文學形式。其特點是根據民歌的創(chuàng)作手法和音韻規(guī)律,把故事編成歌來唱,說唱結合,輔以簡單的表演,很受觀眾喜愛。侗戲在創(chuàng)立之初,就有著非常明顯的兼容開放性特征。在題材方面,借鑒和吸收了漢族傳記小說中富有表現力的男女愛情故事,如吳文彩的《李旦鳳姣》和《二度梅》分別來自于對漢族文學作品《朱砂記》和《二度梅》的改編。在表演形式方面,以侗語作為戲劇語言,以侗族敘事歌為主基調,融合了本民族琵琶歌、牛腿琴歌的旋律,套用“壘”和“暖”的說唱單元和節(jié)奏,借用漢族地方戲曲的唱腔、角色、扮相、臺步等舞臺經驗。在腳本結構上,脫胎于侗族唱本和敘事歌,移植了漢族劇目的大團圓結局,采用漢字記侗音的方法,以歌行代替以往漢族戲曲的場幕,強化了敘事歌的故事性。
之后,張宏干的《金漢列美》,開創(chuàng)了將侗族民間文學作品改編成侗戲曲目的先河,推動了侗戲的發(fā)展。梁少華改編的《珠郎娘美》,是侗戲改革創(chuàng)新的集大成者,體現了侗戲的最高成就。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定國創(chuàng)作的《孤獨的王喬星》,在注重故事性的同時,側重于對人物形象的塑造,在表現人物性格時,強調運用現代藝術手段,在音樂唱腔多樣化、舞臺構圖風情化、演出人員專業(yè)化等方面都有了突破性進展。
為生活而藝術
藝術離不開生活,如同魚離不開水。侗戲作為一門藝術,有自己的目標和服務對象,即通過演員最賣力的表演,讓廣大觀眾最大程度的獲得快樂。
“飯養(yǎng)身,歌養(yǎng)心”高度濃縮了侗族文化生活的藝術旨趣。在略顯封閉的侗族傳統地區(qū),快樂的生活便是生存的意義指向。侗歌,是侗族同胞快樂的源泉,侗戲,成就了他們快樂狂歡的舞臺。自《珠郎娘美》在梁少華的家鄉(xiāng)演出之后,立即引起轟動,消息不脛而走,附近周邊的侗族村寨紛紛邀請侗戲戲班到各地演出,絡繹不絕。一時間,侗戲演出的熱潮遍及貴州、湖南地區(qū)的侗族村寨,盛況空前。侗戲,通過一方小小的舞臺,利用引人入勝的故事情節(jié),借助演員悠揚婉轉的唱腔、曲調,幽默風趣的肢體語言,將侗族村寨的日常生活,濃縮在忽而歡喜,忽而悲傷,忽而憤怒,忽而幽怨,忽而熱烈,忽而凄清的劇情中,緊緊地將演員和觀眾拴在了一起。用本民族的語言,演繹著侗族社會里的悲歡聚散和人世滄桑。凡有侗戲演出,便有親朋匯聚,觀眾云集的景象發(fā)生。少的數百人,多至數千、數萬人。每每一村演出,村里人所有的親戚朋友都會趕來觀看,不管遠近、不辭勞作、無懼艱辛,處處都擠滿看戲的觀眾。從戲劇的構成和發(fā)展來看,盡管侗戲還不夠成熟,不夠優(yōu)雅,甚至也不夠新潮,但她卻始終與觀眾緊密的聯系在一起。為生活而藝術,藝術地再現生活,成就了侗戲廣受歡迎的大舞臺。
植根于民眾
侗歌孕育了侗戲產生的環(huán)境和土壤,侗戲是侗歌的延續(xù)和發(fā)展,是集侗族文學、音樂、舞蹈于一體,以歌唱、念白、舞蹈、表演等多種藝術手段來表現生活的綜合藝術。侗戲生于民間、長于民間,以取悅侗族民眾、傳播侗族文化為目的,促進交流,和諧群體為其形式。戲師傳本、琴師傳藝、演員表演,觀眾歡呼,構成了侗戲傳承的歷史。借助一個個傳說故事,一段段唱詞舞蹈,演員在表演中獲得了對善惡的褒貶。一聲聲贊嘆、一陣陣掌聲,觀眾在劇情里找了生活的趣味和共鳴。演員和觀眾,通過舞臺的互動交流,均獲得了情感的愉悅和滿足。侗戲也因此產生了強大的親和力和生命力,處處受到侗族同胞的歡迎和喜愛,形成了家家有戲迷,寨寨有戲班的景象。據統計,僅貴州黎平、從江、榕江三縣侗戲班就有545個。由此可以看出,侗族同胞喜愛侗戲的程度。
侗戲之所以受觀眾喜愛,還在于她講述底層民眾的故事,表達底層民眾的心聲,呈現底層民眾的生活。不管是《珠郎娘美》、《金漢列美》,還是《門龍紹女》、《三郎五妹》,都把視角聚焦于底層民眾的普通生活。舞臺上,藝術化了的侗家生活場景,通過環(huán)境、情節(jié)的高度集中和演員的形象再現,表述了人世間的風云變化,滄海桑田,善惡有報,苦盡甘來的普遍真理,在使侗族同胞的情感得以宣泄和滿足同時,還使他們對未來的夢想和追求有了參照和寄托。侗戲集成了侗族藝術和傳統文化的精華,傾注了對人性和人情的溫暖和關懷,迸發(fā)出超強的藝術吸引力。
彰顯女性形象
愛情,永遠都是文學藝術所表現的主題,侗戲也概不例外。但是,與京劇、秦腔、評書等漢族戲曲比較而言,侗戲又有明顯的不同,特別是在塑造主要人物形象方面。在漢族的戲劇當中主要以男主角作為表現對象,而女主角往往居于次要地位,僅起鋪墊和烘托作用。侗戲則不同,女性常常是侗戲的主角,是重點表現的“紅花”,男性反而成了配角,是陪襯的“綠葉”。譬如《珠郎娘美》,全劇圍繞娘美戀愛、結合私奔、珠郎遇害、娘美尋夫、計斬銀宜、為夫報仇等環(huán)節(jié)逐一展開,突出地表現了娘美的美貌和才智,勤勞善良,對愛情忠貞如一,巧用計謀痛斬仇敵的英勇形象,而珠郎的形象,在劇中差不多只起陪襯作用。尊重女性,贊揚女性,向來都是侗戲表現的重要主題,同侗族的其他藝術一樣,舞臺中的侗族女性往往集美貌、智慧、勇敢于一身,盡管挫折不斷,困難重重,但通過她們頑強不懈的奮斗和拼搏,終將收獲甜蜜的愛情和幸福的婚姻。同漢族傳統的教育文化相比,它明顯有別于頌揚男主角英俊威武,弱化女主角形象的敘述格局。盡管侗戲表現的角度顯得比較少見和另類,但卻非常貼近南方少數民族的現實生活,因而更具有思考意味和價值導向。
侗戲從誕生至今,幾近二百年歷史,仍然保持著樸素而旺盛的生命力,從上面的論述當中,我們不難窺探侗戲藝術魅力之所在。
|作者系凱里學院副教授,貴州省侗學會特約研究員,黔東南州侗學會常務副秘書長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