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健
晚清以來,中國文化和文學處于全面轉(zhuǎn)型之中,如何對待傳統(tǒng)的文化和文學,各派意見并不一致。民國文論家對傳統(tǒng)文論的態(tài)度,首先采取的是“破”,也就是多采用批判性的思維和方式,來審視傳統(tǒng)文論對于新文化、新文學的落后性和不適用性。如《新青年》主編陳獨秀就曾指出:“一切虛文空想之無裨于現(xiàn)實生活者”,都應“吐棄殆盡”。他對傳統(tǒng)文論進行了猛烈的批評,指出:“自古以來的漢文的書籍,幾乎每本每頁每行,都帶著反對德賽先生的臭味”,故要將其“打倒”,“就是斷頭流血,都不推辭?!焙m也明確指出,以往文學史上的這個派,那個派的,如江西派、桐城派、文選派等,“都沒有破壞價值”。不是“真文學”和“活文學”。他希望倡導新文化和新文學的人“對于那些腐敗文學,個個都該存一個‘彼可取代也的心理,個個都該從建設(shè)一方面用力,要在三五十年內(nèi)替中國創(chuàng)造出一派新中國的活文學”。在胡適的眼中,所謂“真文學”“活文學”,就是有思想,有真情實感的文學。他以詩歌創(chuàng)作為例指出:“如果詩不表達人類痛苦遭遇的呼喊,而只以做美女圣賢的傳聲筒自滿,那么詩便忽略了其應負的神圣任務之一了。”周作人在論述“人的文學”思想特點時,同樣是強調(diào)指出:“全是妨礙人性的生長,破壞人類的平和的東西,統(tǒng)應該排斥”。他認為,新文學、新文論都應在正視現(xiàn)實人生的矛盾中,確立與現(xiàn)代文明相一致的價值觀念。
為掃除傳統(tǒng)文論對新文論建設(shè)的障礙,陳獨秀在《文學革命論》一文中以激進的態(tài)度,直接用了“推倒”一詞來表示對傳統(tǒng)文論的“破”。他指出:“元明劇本,明清小說,乃近代文學之粲然可觀者。惜為妖魔所厄、末及出胎,竟爾流產(chǎn)。以至今日中國之文學,萎瑣陳腐,遠不能與歐洲比肩。此妖魔為何?即明之前后七子及八家文派之歸、方、劉、姚是也。此十八妖魔輩,尊古蔑今,咬文嚼字,稱霸文壇,反使蓋代文豪若馬東籬、若施耐庵,若曹雪芹諸人之姓名,幾不為國人所識。若夫七子之詩,刻意模古,直謂之抄襲可也。歸、方、劉、姚之文,或希榮譽墓,或無病而呻,滿紙之乎者也矣焉哉。每有長篇大作,搖頭擺尾,說來說去,不知道說些什么。此等文學,作者既非創(chuàng)造才,胸中又無物,其伎倆惟在仿右欺人,直無一字有存在之價值。雖著作等身,與其時之社會文明進化無絲毫關(guān)系。”在陳獨秀看來,不徹底地“破”舊文學、舊文論的體系,民國所倡導的新文學、新文論也就建立不起來。他嚴肅地指出:“際茲文學革新之時代,凡屬貴族文學,古典文學,山林文學,均在排斥之列。以何理由而排斥此三種文學耶?曰,貴族文學,藻飾依他,失獨立自尊之氣象也;古典文學,鋪張堆砌,失抒情寫實之旨也;山林文學,深晦艱澀,自以為名山著述,于其群之大多數(shù)無所裨益也。其形體則陳陳相因,有肉無骨,有形無神、乃裝飾品而非實用品;其內(nèi)容則目光不越帝王權(quán)貴、神仙鬼怪及其個人之窮通利達。所謂宇宙,所謂人生,所謂社會,舉非其構(gòu)思所及,此三種文學公同之缺點也。此種文學,蓋與吾阿諛夸張?zhí)搨斡亻熤畤裥?,互為因果。今欲革新政治,勢不得不革新盤踞于運用此政治者精神界之文學,使吾人不張目以觀世界社會文學之趨勢,及時代之精神,日夜埋頭故紙堆中,所目注心營者,不越帝權(quán)貴、鬼怪神仙與夫個人之窮通利達,以此而求革新文學,革新政治,是縛手足而敵孟賁也?!标惇毿氵x擇文學為突破口,用新文化、新思想、新道德的價值標準,批判傳統(tǒng)文學、文論,指出其以腐朽、落后的舊文化、舊思想、舊道德危害國民精神,凸顯出一種勢如破竹、摧枯拉朽的激進態(tài)勢,對民國文論的生成與發(fā)展產(chǎn)生了重要的影響。
民國之初,隨著新文化運動的興起,對一切阻礙新文化、新思想、新道德的學說,愈來愈成為一種思想共識。民國文論在這方面也突出強調(diào)了要用“破”的思維,致力于新文學的建構(gòu)。如鄭振鐸在評論“文學研究會”的文學主張時就指出:
他們反抗無病呻吟的舊文學;反抗以文學為游戲的鴛鴦蝴蝶派的“海派”文人。他們是比《新青年》派更進一步的揭起了寫實主義的文學革命的旗幟的。他們不僅推翻傳統(tǒng)的惡氣,也力拯青年們于俗流的陷溺與沉迷之中,而使之走上純正的文學大道。
他們排斥舊詩舊詞,他們打倒鴛鴦蝴蝶派的代表“禮拜六”的文士們。
他們翻譯俄國,法國及北歐的名著,他們介紹托爾斯泰、屠格涅夫、高爾基、安特列夫、易卜生以及莫泊桑等人的作品。
他們提倡血與淚的文學,主張文人必須和時代的呼號相應答,必須敏感著苦難的社會而為之寫作。文人們不是住在象牙塔里面的,他們乃是人世間的“人物”,更較一般人深切地感到國家社會的苦痛與災難的。
對于傳統(tǒng)文學和文論的“破”,魯迅則分別是在理論和實踐兩個層面來展開的。他聲稱:“孔孟的書我讀的最早,最熟,然而倒似乎和我不相干”,同樣是旨在以一種激進的方式,對傳統(tǒng)文論展開全面的清理與批判。在他看來,傳統(tǒng)文論論人、論文均是“中庸”“調(diào)和”,讓人“沉靜,而又疲弱”,“默默生長,以至枯萎”,也就是“教人不要動”。魯迅重點是對由傳統(tǒng)文論所表現(xiàn)的出來的“四平八穩(wěn)”的觀念,進行了猛烈的批評。譬如,對傳統(tǒng)論文鼓吹的“大團圓”“十景病”“類型化”等理論主張,就認為其直接的結(jié)果就是為國民制造出了一條“瞞”和“騙”的“奇妙逃路”,并且日益的墮落,缺乏“直面人生”的勇氣:
不幸這一勇氣,是我們中國人最所缺乏的。
中國的文人,對于人生,——至少是對于社會現(xiàn)象,向來就多沒有正視的勇氣?!袊奈娜艘惨粯?,萬事閉眼睛,聊以自欺,而且欺人,那方法是:瞞和騙。
于是無問題,無缺陷,無不平,也就無解決,無改革,無反抗。因為凡事總要“團圓”,正無須我們焦躁;放心喝茶,睡覺大吉。
中國人的不敢正視各方面,用瞞和騙,造出奇妙的逃路來,而自以為正路。在這路上,就證明著國民性的怯懦,懶惰,而又巧滑。一天一天的滿足著,即一天一天的墮落著,但卻又覺得日見其光榮。
魯迅終生厭惡古典的柔和、纖巧之音,他曾以屈原為例,指出屈原雖有“放言無憚”的抗俗精神,但也“多芳菲凄惻之音,而反抗挑戰(zhàn),則終其篇未能見,感到后世,為力所強”。在他看來,傳統(tǒng)文論作為一種歷史的形態(tài),如果不對此進行整體的價值轉(zhuǎn)換,也就難以適應民國新文學的發(fā)展需要。
民國文論對舊文學、舊文論的“破”,所指的對象主要是“文以載道”的觀念。陳獨秀說:“所謂載道之文,不過抄襲孔孟以來極膚淺極空泛之門面語而已。余嘗謂唐宋八家文之所謂‘文以載道,直與八股家之所謂‘代圣賢立言,同一鼻孔出氣。以此二事推之,昌黎之變古,乃時代使然。于文學史上,其自身并無十分特色可觀也。”胡適在解釋“文學改良”的“八事”主張時,第一條就是要做到“言之有物”,并特別指出他所說的“物”,“非古人所謂‘文以載道之說也”,而是指文章的“思想”和“情感”,也就是古人所說的文章的“質(zhì)”。劉半農(nóng)則是從“文”的釋義入手,解析了“文”和“道”的關(guān)系。他指出:“道是道,文是文。二者萬難并作一談?!比绻魑闹皇恰吧袒顒兛酌现浴?,“堆砌之于紙上”,“則‘文之一字,何妨付諸消滅”,而“奉為神圣無上之五經(jīng)之一之詩經(jīng)”也沒有一首“足當‘文之名者”,故“文以載道”之說,“其立說之不通,實不攻自破”。葉圣陶對此也進行了深刻的反思,他指出:“國人對于文學素抱一種謬誤的見解:一方視為玩弄之具,一方視為衛(wèi)道之器。本此見解而從事撰作,當然長居于黑暗時期,沒有永久輝耀的作品出現(xiàn)了。這是深沉的酣夢,是必須促使覺醒的?!敝茏魅藙t從中國文學發(fā)展史的角度,考察了“文以載道”的來龍去脈。在他看來,對于真正的中國文學來說,“文以載道”只被看作是一個口號而已,只是到了唐宋以后才成為中國文學的主流觀念,出現(xiàn)了一個“載道派”的所謂“道統(tǒng)傳統(tǒng)。
大概是受到周作人的影響,蘇雪林專門寫了一篇《文以載道》的文章。這篇被她自己稱為足以代表她的學術(shù)功底的文章,收入她的評論集《蠹魚生活》一書中,由上海真善美書店于民國十八年(1929年)出版。在文章中,她旁征博引,以翔實的史料,從文學史的角度闡釋了什么是道,文應該載什么樣的道,文與道之間究竟存在著什么樣的關(guān)系。通過充分的學理性論證,她提出“文學最大的作用是表現(xiàn)感情的,而不應超負荷地傳道”的觀點。在她看來,傳道或者傳播知識,傳播真理,都應該是科學的事情,是自然科學、哲學社會科學、法學等承擔的使命,而文學就是要“表現(xiàn)人的豐富情感”,如果將文學當作工具使用,就大大降低了文學的藝術(shù)功效,也就是擴大和超過了文學自身所承受的范圍,文學是不應載什么道的,否則,文學就不能稱其文學,文學是難以承受“道”的重負的。她指出:“文學與人有密切的關(guān)系,則謂文學為發(fā)表真理的工具,更沒有什么不可?!晕膶W本身使命而言;文學最大的作用是表現(xiàn)情感的,它的職能是感(to move)而不在教的。安諾爾德(Anorld)謂文學非以喻特殊之人,及僅為事物之記識。包斯勒德(Posnett)謂文學無論為散文,為詩,在愉快于最大多數(shù)之人,而不務訓誡,且當訓之于通知識,而排棄專門知識。這話就比較圓滿。傳達智識尚不必,發(fā)表真理的義務,當然要教哲學去擔負。文學盡不必當仁不讓,將它拉到自己身上來。”因此,“對于‘文以載道的學說,可以下一個結(jié)論了。我的結(jié)論是:文學的使命,并不在發(fā)現(xiàn)真理,至于狹義的真理,如孔子之道,當然更不成問題?!痹娙酥煜嬉苍谕奈恼轮?,則從世界文學的范疇論述了“文以載道”的實際涵義,他指出,世界文學發(fā)展中存在三種不同類型的“載道”文學,即“載神道,載世道,以及載人道”的文學。他認為,“古代便是載神道的文學的興盛期,中代便是載世道的文學的,近代便是載人道的”文學。
與蘇雪林的觀點相接近的還有老舍,同是在大學任教的緣故,需要給學生講清楚“文以載道”的來由,老舍在20世紀30年代寫的《文學概論講義》中,也對“文以載道”進行了學理分析。他認為,在建設(shè)新文學、新文論時,首先就應該用“懷疑,思考,比較,評定古物價值”的眼光,去梳理傳統(tǒng)文學的價值觀念。他指出,在“文以載道明理遂成了文人的信條”時,也就把“文藝毀苦了!這種論調(diào)與實行的結(jié)果,弄得中國文學”“毫無生氣”可言。而這“怎能說得通呢!道德是倫理的,文學是藝術(shù)的,道德是實際的。文學是要想象的。道德的目標在善,文藝的歸宿是美;文學嫁給道德怎能生得出美麗的小孩呢?”可見,民國文論對舊文學、舊文論主張的“文以載道”觀念,進行了全面、系統(tǒng)的批判,為建構(gòu)新文學、新文論,掃除了認識觀念上的障礙,奠定了堅實的理論基礎(chǔ)。
當然,民國文論對舊文學、舊文論的“破”,并不是單純地為“破”而“破”,真正的目的還是為了“立”,也就是要致力于建立民國新的文學和文論體系,如同陳獨秀所呼吁的那樣:“吾國文學界豪杰之士,有自負為中國之虞哥、左喇、桂特、郝卜特曼、狄鏗士、王爾德者乎?有不顧迂儒之毀譽,明目張膽以與十八妖魔宣戰(zhàn)者乎?予愿拖四十二生的大炮,為之前驅(qū)!”也如同創(chuàng)造社成員周全平在《<洪水>復活宣言》中所指出的那樣:“沒有創(chuàng)造,便沒有世界。真正的破壞也是難能的而且是必需的,……徹底的破壞,一切固有勢力的破壞,一切丑惡的創(chuàng)造的破壞,恰是美善的創(chuàng)造的第一步工程?!?/p>
如何建立民國新的文論體系,民國文論家非常注重從近現(xiàn)代西方文化和文學知識譜系中,介紹、轉(zhuǎn)譯、接受和傳播與現(xiàn)代文論的相關(guān)理論。胡適在比較東西方文明的特征時就指出:“東方的文明的最大的特色是知足,西洋近代文明的最大特色是不知足”,“知足的東方人自安于簡陋的生活,故不求物質(zhì)享受的提高;自安于愚昧,自安于不識不知,故不注意征服自然,只求樂天安命,不想改革制度;只想安分守己,不想革命,只做順民”,因此,他主張“讓那個世界文化充分和我們的老文化自由接觸,自由切磋琢磨,借它的朝氣銳氣來打掉一點我們的老文化的惰性和暮氣”,甚至還提出要“充分的世界化”的觀點。魯迅也是如此,他認為,西方文化“常進于幽深,人心不安于固定”,故“十九世紀以后的文藝,和十八世紀以前的文藝大不相同。十八世紀的英國小說,它的目的就在供給太太小姐們的消遣,所講的都是愉快風趣的話。十九世紀的后半世紀,完全變成和人生問題發(fā)生密切關(guān)系。我們看了,總覺得十二分的不舒服,可是我們還得氣也不透地看下去?!痹隰斞缚磥恚鞣轿膶W前半部還顯得安寧、平和、消閑,而隨著文明進程的發(fā)展,在后半部其內(nèi)在的對立、沖突、動蕩,則是顯而易見的。這說明其審美意識的轉(zhuǎn)變是一種歷史發(fā)展的趨向,民國文論也應具有這樣的一種建設(shè)性的新思路,應具有一種現(xiàn)代性的價值建構(gòu)。
魯迅選擇的大都是近代西方文學那些“立意在反抗,指歸在動作”的摩羅詩人,從翻譯域外小說,到棄醫(yī)從文后,系統(tǒng)翻譯、介紹、引進近代西方文學,他都堅持用現(xiàn)代的審美意識及其標準來推動民國文論的建設(shè),目的是要用“天馬行空似的大精神”,沖決舊文學的囚籠,創(chuàng)立新文學。他說要“大呼猛進,將礙腳的舊軌道不論整條或碎片,一掃而空”,只要是阻礙歷史前進的,“無論是古是今,是人是鬼,是《三魂》《五典》,百宋千元,天球河圖,金人玉佛,祖?zhèn)魍枭?,秘制膏丹,全都踏倒他?!濒斞甘仲澩瑥N川白村的美學觀,認為新文學創(chuàng)作必須從一切內(nèi)外在地束縛當中徹底解放出來,即“忘卻名利,除去奴隸根性,從一切羈絆束縛解放出來,這才能成文藝上的創(chuàng)作?!彼麖娬{(diào):“沒有沖破一切傳統(tǒng)思想和手法的闖將,中國是不會有真的新文藝的”,主張寫出人生的“血”和“肉”來。在《摩羅詩力說》里,他大力倡導“惡魔派文學”,以為“惡魔者,說真理也?!庇纱耍斞赶蚬诺涞摹昂椭C”進行發(fā)難:“中國之詩,舜云言志;而后賢立說,乃云持人性情,三百之旨,無邪所蔽。夫既言志矣,何持之云?強以無邪,即非人志,許自繇于鞭策羈縻之下,殆此事矣?然厥后文章,乃果輾轉(zhuǎn)不逾此界?!痹谥袊膶W史上,《摩羅詩力說》可以算得上是第一篇公開提倡“惡”的文論。魯迅推崇“上抗天帝,下制民眾”的惡魔,就是要求民國新文學和新文論的價值建構(gòu),能夠充分展示現(xiàn)代性的價值取向,以掃除舊文學、舊文論中那種所謂文雅、中道、纖細、陰柔、偽善之氣,以建立新文學、新文論的開闊、理性、崇高、陽剛、進取的精神風尚。
對于民國文論的“立”,也即如何建設(shè)民國的新文論,民國文論家不僅注重從價值觀念建構(gòu)上入手,同時也注重依據(jù)文學的藝術(shù)特性入手來進行結(jié)構(gòu)性的改造和創(chuàng)新。如胡適除了提倡“八不”主張之外,另一個策略就是重點從“國語的文學”和“文學的國語”著手,要“替中國創(chuàng)造一種國語的文學”。他指出:“有了國語的文學,方才可有文學的國語。有了文學的國語,我們的國語才可算得真正國語。國語沒有文學,便沒有生命,便沒有價值,便不能成立,便不能發(fā)達?!彼謩e從“工具”“方法”和“創(chuàng)造”三個層面,對如何建立“國語的文學”,進行了理論的梳理、分析、論述和闡釋。民國十年(1921年)成立的“文學研究會”,在成立“宣言”中也強調(diào):“整理舊文學的人,也須應用新的方法,研究新文學的更是??客鈬臅!痹谒麄兛磥?,“將文藝當作高興時的游戲或失意時的消遣的時候,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去了。我們相信文學是一種工作,而且又是于人生很切要的一種工作;治文學的人當以這事為他終身的事業(yè)?!痹凇?lt;小說月報>改革宣言》中,民國文論家則再次強調(diào):“同人深信文藝之進步全賴有不囿于傳統(tǒng)思想之創(chuàng)造的精神;當其創(chuàng)造之初,固井庸俗之耳目,迨及學派確立,民眾始仰其真理。……同人以為今日譚革新文學非徒事模仿西洋而已,實將創(chuàng)造中國之新文藝,對世界盡貢獻之責任”。創(chuàng)造社同人也宣稱,他們是在創(chuàng)造中國的前所未有的新文學。麥克昂(郭沫若)說:“前一期的陳,胡,劉,錢,周主要在向舊文學的進攻,這一期的郭,郁,成,張卻主要在向新文學的建設(shè),他們以‘創(chuàng)造為標語,便可以知道他們的運動的精神?!眲?chuàng)造社建設(shè)新文學、新文論的主張,如同郁達夫在撰寫《創(chuàng)造日宣言》中所強調(diào)的那樣:“我們想以純粹的學理和嚴正的言論來批評文藝政治經(jīng)濟,我們更想以唯真唯美的精神來創(chuàng)作文學和介紹文學?!?/p>
“破”與“立”的新思維,使民國文論的建構(gòu)在起始階段就顯示出應有的思想深度,吻合了新文化“思想革命”所要求的建設(shè)目標,展示出“對于他自己的與共同的人類的命運的精神?!闭缥髦B(鄭振鐸)所宣稱的那樣,民國新文學是“人生的自然的呼聲。人類情緒的流泄于文字中的,不是以傳道為目的,更不是以娛樂為目的。而是以真摯的情感來引起讀者的同情的”。他還特別強調(diào)“這種新文學觀的建立,便是新文學的建立的先聲了”。民國文論對文學價值觀念的全新建構(gòu),使新文學創(chuàng)作能夠迅速地占據(jù)中心位置,顯示出與現(xiàn)代文明,與世界文學主流的相對應、相對接的發(fā)展態(tài)勢,同時也使新文學的理論建設(shè),顯示出一種全新的現(xiàn)代性價值特征。
(責任編輯:張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