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艷秋
“就是在俄國,女人也畢竟是女人。這句話雖然道出了世界上女人真的是有別于男人的另一存在,卻并未觸及到女人所受的不公待遇。在社會中她們處于劣勢地位,她們的生活相較于男人總是更加的困難和艱辛。那么,作為女性中的特殊群體——妓女們又承受著怎樣的社會重壓,飽含了怎樣的辛酸血淚?亞歷山大·庫普林以其銳利的體察,細膩的筆觸揭示了生活在俄國底層妓女們的悲慘生活境遇,他看到了她們備受摧殘的青春,支離破碎的夢想,她們永遠無法掙脫的命運枷鎖,看到了正是這樣的一群底層女人,在用她們寶貴的生命來換取生存。
一、 異化的“他者”地位
在波伏娃的《第二性》中曾指出,“他者”指“那些沒有或喪失了自我意志、處在他人或環(huán)境的支配下,完全處于客體地位,失去主觀人格的被異化的人”在庫普林的筆下俄羅斯的底層妓女們正是這樣的一群人。她們內(nèi)心冷漠,卻又在夜幕降臨在內(nèi)心中充滿期待,因為她們渴望遇到一個慷慨的好人,從此改變她們的生活境遇,她們無力改變自己的生活,她們的生活依附男人們才能“運轉(zhuǎn)”,也只能依靠男人來改變。在這樣的生活中,她們早已失去了所謂的性欲沖動,卻依舊在內(nèi)心深處渴望自己能夠討人喜歡,因為那是體現(xiàn)她們存在價值的唯一方式。
在庫普林的小說中,亞瑪街的女人被人們視為金錢的交易物,她們從來不被等同于人,所以在她們那里從來沒有獲得過所謂的平等,客人們因為出了錢財可以命令妓女們做任何他們希望的事。妓院中的柳布奇卡用筋頭和碎肉末逗弄長毛的大狗阿穆爾時內(nèi)心的滿足是前所未有的,不是在這當中體會的閑暇的樂趣,而是因為阿穆爾激動和熱情的樣子讓柳布奇卡體會到了自己瞬間擁有的權(quán)力,這種成為主體的優(yōu)越感在生活中是不可能被體會到的。無論是主動依附還是被動屈從,她們都無力反抗命運強加給她們的不公。即使是自我意識清醒,不堪忍受屈辱的熱妮亞也只能在仇恨中無奈的過活。利霍寧將柳布奇卡帶出妓院是想在這個女人身上實現(xiàn)他所謂的崇高的抱負,但要重新生活的柳布奇卡依然離不開利霍寧的幫助,漸漸的柳布奇卡開始了另一種依賴,在妓院中女人對男人的依附是為了換取金錢來過生活,而此時的柳布奇卡卻“把身體、感情和思想都同他緊緊的連結(jié)在一起了”,她甘心做利霍寧的奴隸,但這種“依賴”在利霍寧看來卻是一種應(yīng)該及時甩開和拋棄的羈絆和包袱。她們總是低人一等的,處在依附他人的地位。這種依附的地位讓她們永遠得不到平等和尊重。
二、 社會、制度的犧牲品
亞瑪街的女人境遇可悲,受到盤剝,生活沒有保障。她們被迫把自己奉獻給生存,成為男性宣泄的對象,性欲的犧牲品。社會中所謂的高尚者、文明人他們聲稱自己的性欲需要一個發(fā)泄的地方,這就是那群可憐的女人們流落在妓院的原因,可即便如此妓女們卻依舊背負著罵名,成為社會中被人遺棄的所謂“渣滓”。她們是“淫風(fēng)蕩氣”的犧牲品,成為社會中道貌岸然的一派偽君子的替罪羊。想到亞瑪街去的人們只需要短暫的在心靈的十字路口出徘徊片刻便可掩飾自己的丑行,收起自己的慚愧,而那些遭受生活窘境的妓女們卻因無法掙脫命運,因為生活而被社會拋棄,就在妓院中耗盡自己的余生。
毀了眾多女人一生的亞瑪街它的運行有著官府的許可,受到官府的管理和監(jiān)督。遭到世人厭棄和鄙夷的交易下有的是文明人甚至是政府當局的支持和庇護。這些遍布亞瑪街的大大小小的妓院有著一系列運作的流程,政府的許可與監(jiān)管,警察的巡視和“保護”,再到妓院老板對妓女的“諄諄教導(dǎo)”一切的一切有著多少權(quán)錢交易,而在這種種之下埋葬的是無數(shù)少女的青春和生命。她們受到老板無盡的盤剝,與之相反的是更多時候是沒有保障的,如果她們犯錯等待她們的會是殘忍、冷酷的懲罰。妓院中有著一整套設(shè)給妓女應(yīng)該遵從的規(guī)章制度,如何預(yù)防性病,如何對客人保持謙恭的態(tài)度,妓院應(yīng)該遠離城市的文明,遠離神圣的教堂,學(xué)校,這一切貌似嚴格、道德的制度終究無法掩飾它的罪惡,這一切對客人,對社會所負有的責(zé)任都加在可憐的妓女們的身上,“每一位客人都有權(quán)要求妓女出示最近一次衛(wèi)生檢查的證明”加在妓女身上的無疑是莫大的羞辱和非人的對待。在這樣艱難的環(huán)境中,妓女們用彼此瘦弱的身軀相互支持著,熱妮亞對曼卡的疼愛,柳布奇卡對熱妮亞的依賴,在閑暇時的打牌取樂,在帕莎遭受虐待時熱妮亞的怒不可遏,她們在這種艱難的境遇下被迫的聯(lián)系在一起,她們仿佛一時間被這個世界所遺棄,又仿佛在一時間被這個世界所征用。她們被這個社會定義為淫欲和下流,被人們等同于肉體和金錢,她們被關(guān)閉在一個黑暗而狹小的世界里,她們在這個世界中不得安生。“絕大多數(shù)的妓女在精神上能適應(yīng)她們的生活,這并非是因為她們偶然的或天生的不道德,而是她們認為她們有理由同需要她們服務(wù)的社會結(jié)為一體?!比绻齻冞B最后這一點價值都沒有那等待她們的就只有被遺棄和死亡。在現(xiàn)實世界中她們被人類古老的“娼妓文明”所壓垮,而在信仰的另一國度她們也是不被接受和骯臟的;“小姐們骯臟的手是不準做這些的,免得沖撞神明”。
三、 漸熄的生命之火
她們內(nèi)心善良、多愁善感,她們在模糊的記憶中回憶童年,在真正閑暇的時光里享受燦爛的陽光,她們的內(nèi)心依舊純潔而美好,她們在用自己瘦弱的身軀艱難的在社會的底層生存著。是“貧窮、病態(tài)、愚蠢、不幸”攪亂了她們原本安靜的生活。正是這樣的一群姑娘她們內(nèi)心渴望受到尊重,渴望上流社會中高雅的生活。在與美味街的伙計們跳舞的姑娘們接近所能的模仿上流社會人們的高雅舞姿,那種她們認為最體面,最符合上流社會的舞姿。淚水之下是無盡的委屈和所受的屈辱。不知道這樣的生活會持續(xù)多久,只知道死亡才是自己痛苦的盡頭。沒有人想到她們也是活生生的人,沒有人考慮他們的感受。在熱妮亞的眼中妓院的大多數(shù)姑娘在這樣的社會和環(huán)境中失去了體察自我的能力,她們“不過是會說話、會走路的一堆肉而已”她們喪失自我甚至從來都不曾正視自我的存在,一切都是為了生存,一切的不幸都是源于貧苦,狡詐和社會的不公。如果說這樣的不自覺是不幸的,那么妓女們最大的不幸是想要尋求自我卻在殘酷的現(xiàn)實中發(fā)現(xiàn)自己只不過“什么都不是,我是一個公共的姑娘”。這樣的現(xiàn)實足以壓垮一個人生的意志。在由生走向死亡的最后一刻熱妮亞質(zhì)疑了上帝的是否存在,這是一生都在痛苦和磨難中度過的姑娘在死亡的邊緣內(nèi)心無比絕望下最后的慨嘆,是內(nèi)心的仇恨和無望,對自己屈辱一生的悔恨。
小說講述了在社會底層苦苦掙扎的妓女們悲慘的一生,這種文明的罪惡終究是要一代代貧苦的底層女人為其買單,沒有人正視她們在這樣的生活中有過多少的心酸血淚。庫普林用作家的責(zé)任和憐憫書寫了那個“野蠻的時代”人們無法忘卻的傷痛,一個文明時代的沉重問題。
(作者簡介:哈爾濱師范大學(xué)2013級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