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湘

在跑外事報道的媒體圈，大家都親切地稱他“建超”。作為任職時間最長的外交部發(fā)言人，他的出鏡率和辨識度一直很高。不過，最近一次亮相《新聞聯(lián)播》時，他的身份卻發(fā)生了變化。

2015年9月18日，潛逃美國14年的犯罪嫌疑人楊進軍被強制遣返回國，新任國家預防腐敗局副局長的劉建超出現(xiàn)在福州長樂機場，參與遣返交接工作?！缎侣劼?lián)播》的字幕還顯示，劉建超同時兼任中央反腐敗協(xié)調小組國際追逃追贓工作辦公室負責人、中紀委國際合作局局長。

此前，媒體圈已經(jīng)得知老朋友“建超”升任副部長級的消息，但他在新崗位上的首次公開亮相，還是引發(fā)了一波輿論關注。

外交經(jīng)歷有助反腐涉外工作

就在此次亮相前不久，劉建超的名字從外交部網(wǎng)站“主要官員”一欄消失，這意味著，他不再擔任外交部部長助理。有媒體隨即放出消息，稱劉建超已經(jīng)調任中紀委監(jiān)察部。9月15日，人社部網(wǎng)站發(fā)布國務院任免工作人員信息，證實了這一說法。

2007年，國家預防腐敗局成立，局長由中紀委副書記、監(jiān)察部部長兼任，現(xiàn)任局長為黃樹賢。副局長設兩位，其中一位由監(jiān)察部副部長兼任，另設一位副部長級的專職副局長，主持預防腐敗局的日常工作。今年8月，時任專職副局長傅奎調任湖南省委常委、省紀委書記，劉建超接任了他的職務，成為首位調往中紀委系統(tǒng)的外交部高官。

再加上中央反腐敗協(xié)調小組國際追逃追贓工作辦公室負責人、中紀委國際合作局局長這兩個職務，此次劉建超的職務變動，讓人不難想到反腐調查中的海外追逃。海外追逃最大特點就是涉外，即涉及我國與貪腐分子潛逃國家之間的法律法規(guī)適用、一些國際規(guī)則的適用等問題，同時需要與相應國家進行有力溝通。劉建超在外交系統(tǒng)工作了整整27年，外交經(jīng)歷豐富，既熟悉國際事務，又熟悉中央的思路和政策——他長期負責新聞發(fā)布工作，在國際追逃的對外宣傳、形象樹立、避免負面效應等方面優(yōu)勢明顯;兩次擔任駐外大使，處理過一系列棘手問題，談判技巧嫻熟。可見，劉建超的專業(yè)背景與新崗位的要求比較契合。

曾是最年輕的外交部發(fā)言人

劉建超是吉林長春人，1986年畢業(yè)于北京外國語大學，后赴英國牛津大學國際關系專業(yè)深造。他于1987年入職外交部翻譯室，正式開始了外交官的生涯。此后，除了2000年至2001年間掛職任遼寧省興城市委常委、副書記，劉建超一直在外交部工作，歷任外交部新聞司隨員、三秘、副處長，外交部團委書記，駐英國大使館一秘，新聞司參贊、副司長、司長、外交部發(fā)言人，駐外大使，直至外交部部長助理等職。

2002年6月4日，38歲的劉建超在外交部新聞發(fā)布臺上閃亮登場，成為就任時最年輕的外交部發(fā)言人。那一天，恰逢中國足球隊首次亮相世界杯。在簡單的自我介紹后，他微笑著對記者們說：“今天是中國國家足球隊第一次在世界杯上亮相，大家還不得不在這里和我一起工作，我感到很抱歉，希望大家盡早結束工作回去看球?！卑l(fā)布廳里的氣氛一下子活躍了起來，記者們接連提了好幾個與足球相關的問題。

此后7年，劉建超以他的機智幽默在發(fā)言人一職上留下了許多精彩時刻。

2005年3月10日，他受邀參加英國廣播公司（BBC）的王牌政論節(jié)目《提問時間》的錄制，與幾位中外嘉賓辯論有關中國的熱點問題。記者在現(xiàn)場感受到，劉建超的英語交流水平很高，對敏感問題的回應既立場鮮明又富有智慧。當時，即將出臺的《反分裂國家法》備受關注，一位英國女嘉賓說：“臺灣問題應該由臺灣人自己去決定，中國收回臺灣能得到什么？！”另一位嘉賓也附和：“中國從沒有管理過臺灣，臺灣是由荷蘭人于17世紀發(fā)現(xiàn)的?！爆F(xiàn)場氣氛一下子緊張起來，但劉建超從容應對道：“實現(xiàn)祖國統(tǒng)一，中國人民得到的是我們所珍視的主權和領土完整！早在1700多年前，中國人就已經(jīng)開始在開發(fā)臺灣。臺灣是中國的臺灣，臺灣問題應該由包括臺灣人民在內的13億中國人決定。”最后，彭定康不得不表示：“世界上絕大多數(shù)國家都承認一個中國原則，這一點毋庸置疑?！?/p>

2008年12月，布什訪問伊拉克期間，曾被一名伊拉克記者扔鞋。有外國記者在一次例行發(fā)布會上就此事提問：“我們采訪了一些北京民眾，大部分人都認為這件事情很正常，因為美國太強勢了，您怎么理解這種情緒？”劉建超回應：“北京一些民眾怎么看這件事是個人的事，但我認為對一個國家領導人應該有起碼的尊重。這件事也提醒我，在這里觀察誰要舉手提問題的同時，還要注意誰在解鞋帶?！边@段對話被傳到網(wǎng)上，不少網(wǎng)友直呼精彩。

劉建超曾說，自己更喜歡回答尖銳的問題：“發(fā)言人的職責就是回答問題，闡述中國政府在外交問題上的立場。但靠什么闡述？只有通過記者的提問，我才有闡述立場、解疑釋惑、澄清事實的機會。而尖銳的問題有助于發(fā)言人更好地闡述立場?！?/p>

2009年3月，劉建超從新聞司司長一職調任駐菲律賓大使。其間，他比較圓滿地處理過黃巖島爭端、馬尼拉香港人質事件、菲律賓多次抓扣甚至射殺中國漁民等棘手的外交事件，出色履行了自己的職責。中菲兩國間的復雜關系，對駐菲大使的政策水平、業(yè)務能力都提出了較高要求，中聯(lián)部原副部長李進軍，外交部原副部長傅瑩、現(xiàn)任中央外辦常務副主任宋濤等，都是從這一崗位上提拔起來的。

2011年，劉建超轉任駐印尼大使，兩年后回國，升任外交部部長助理。2014年，因外交部原部長助理兼禮賓司司長張昆生落馬，外交部新聞司原司長秦剛調任禮賓司司長，空缺的新聞司司長由劉建超兼任。

與記者是一種伙伴關系

在外交部的20多年中，劉建超4進4出新聞司，共主持例行發(fā)布會176場，出訪期間或其他場合發(fā)布會100多場，回答問題數(shù)千個。他說：“提問和回答，是記者和發(fā)言人的天然關系，而且我認為發(fā)言人和記者也是一種伙伴關系。”

這種在提問與回答間建立起來的伙伴關系，在發(fā)布會下延伸發(fā)展成為他與媒體圈的友誼，并一直保持了10多年。劉建超的為人風格既有東北人獨特的幽默感，又兼具很強的親和力。這種親和力不只表現(xiàn)在語言上，更多地體現(xiàn)在行動中。他以獨特的個人魅力感染并結識了不少記者朋友，贏得了不錯的口碑。

一位同行向記者回憶了與劉建超最初接觸的經(jīng)歷。那是2002年4月，博鰲亞洲論壇在海南舉行第一屆年會。由于接待經(jīng)驗不足，組織方給記者安排的住地在距會場一兩個小時車程的瓊海，而且沒有擺渡巴士?！拔覀冞@些做外事報道的記者，需要到各個雙邊會見現(xiàn)場進行報道，每天忙完手頭的稿子已是深夜，再返回住地很不方便。建超本來隨代表團住在會場附近的酒店，但他把自己的房間讓給我們當工作間，還靠私人關系借到一輛面包車，每天深夜開車送我們回住地，第二天一早再接我們去會場。辛苦不說，光是在黑乎乎沒有路燈的路上開車，安全都成問題。很難想象，在那個沒有谷歌地圖的年代，建超怎么能認得路。”

這樣相處下來，到會議閉幕時，劉建超成了隨團記者眼中“感動中國記者”的人。他們自發(fā)寫了一封聯(lián)名感謝信，想辦法交到時任外交部長唐家璇的手中?！皳?jù)說，這封信后來被唐家璇轉到相關部門留存了下來?！?/p>

在外事報道的記者圈，還流傳著很多關于劉建超的故事。“早年間，出訪條件特別艱苦，有些國家的酒店不提供熱水。建超就會拿著使館方面?zhèn)浜玫钠垦b水，一個房間一個房間地給大家送?！彪m然只是后勤保障方面的細節(jié)小事，但是見微知著，劉建超總是能讓他周圍的人感到很舒服。

“離紅線太遠也是有失分寸的”

當然，與記者們的友誼，更多是在新聞報道的配合中建立起來的。劉建超非常理解記者的工作需要，他說：“新聞是貶值最快的商品，如果要保留新聞的價值，就是要快?！?/p>

通常在領導人會談的時候，劉建超會坐在第二排，一邊聽一邊用筆記本電腦記錄、整理雙方領導人的談話要點，然后盡快打印出來，送有關領導審批后，力爭第一時間對外發(fā)布。

2006年越南河內APEC會議期間，胡錦濤主席和普京總統(tǒng)會見。北京時間18點30分，雙方開始會談，《新聞聯(lián)播》19點開播的時候，會談還沒有完全結束。為了趕上在《新聞聯(lián)播》發(fā)出會談的新聞，劉建超和記者們密切配合，在會談的雙邊關系部分結束后，就及時寫好消息，迅速審定，并安排中央電視臺迅速行動，把這條雙邊會談的消息在當天的《新聞聯(lián)播》中播發(fā)出去。

也是在那次會議中，劉建超的快速、專業(yè)讓日本《朝日新聞》記者新貝改變了對中國官員保守、謹慎的印象?！按蠹叶颊J為，中方的吹風會可能要層層報批，不會那么快出來”，新貝于是聽從老記者的建議，圍到美方發(fā)言人的身邊。誰知，劉建超很快就從會談室出來，幾乎在同一時間與美方發(fā)言人舉行新聞吹風會，“讓老記者們大跌眼鏡，紛紛從美方發(fā)言人那里跑到他身邊”。一位參加當時報道的記者向記者回憶道。

發(fā)言人不僅要快，還要有“料”。這一點，劉建超有他自己的尺度：“發(fā)言人有一條政策的紅線，跨過紅線顯然是失去分寸的，但離紅線太遠雖然表面不出錯，實際上也是有失分寸的。發(fā)言人的最高境界是盡可能接近紅線但不要跨過去?！痹谶@樣的尺度下，他對記者表現(xiàn)得非常開放務實，但從未越雷池一步，也不會因為這種謹慎讓人感覺不快。

在外交部新聞司，同事們對劉建超的評價是：“他很有開創(chuàng)精神。”而沒有擔當?shù)娜?，是不會敢于開創(chuàng)的。“每次陪同領導人出訪，他所帶的團隊都是全新的，”一位熟悉劉建超的媒體人告訴記者，“不少領導追求專業(yè)化，覺得一個人干得好、用得順手就會一直用下去，但建超總是給團隊中的每個人機會，并且鼓勵每個人發(fā)揮所長。受到他的感染，那些特長、水平不同的人，在他面前都會盡力做到最好。這種人格感染力，對外交官來說也是非常重要的品質。”

在2015年9月初的一次外交部例行活動上，一位工作人員告訴記者：“這可能是建超最后一次主持這樣的媒體活動了?！钡弥@一消息后，在場記者們的心情都十分復雜。一位同行說：“一方面，建超有這個能力，應該到更重要的崗位發(fā)揮更大的作用，我們?yōu)樗械礁吲d;另一方面，這么多年建立起來的感情，已經(jīng)超過了普通的工作關系，就好像一位經(jīng)常見面的老朋友，以后不能常聯(lián)系了，也感到非常不舍?！?/p>

自十八大以來，中央一直堅持“老虎”“蒼蠅”一起打，反腐力度不斷加大，反腐的“武場”已經(jīng)取得了明顯成效，不過，這還只是治標之策。反觀反腐的“文場”，雖然中紀委網(wǎng)站主動拿起了批評這一武器，及時發(fā)聲，有力回應，但是，在國內外的一些媒體和網(wǎng)絡上，諸如“反腐倦怠論”“反腐無用論”的雜音還是頻繁出現(xiàn)，如果任其蔓延，不僅不利于凝聚民心民力，甚至可能消解反腐“武場”取得的成效。在這樣的大背景下，劉建超等具備外交、宣傳經(jīng)驗的人才進入紀檢系統(tǒng)，將進一步加強反腐的“文場”力度，讓“文場”“武場”相得益彰，齊頭并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