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克因·斯威特里茨基(Marcin Swietlicki 1961-),波蘭著名詩人。他出生于盧布林,大學畢業(yè)后在一家文學刊物工作。他同時自己寫歌詞,并在以自己名字命名的搖滾樂隊里擔任主唱。他的詩名很大,被認為是60年代出生的一代詩人里最具才華、叛逆和代表性的詩人。他甚至對米沃什詩歌獎這樣的榮譽也拒之門外。詩集主要有《寒冷之國》(1992)、《分裂》(1994)、《褻瀆之歌》(1996,獲耐克獎提名)、《露到不能再露》(2001)等。
攝影
街角一個幻影——仿佛
暴風雪閃現(xiàn)——仿佛
“苦難”迷路——在尋找某人
我打開窗子——它仍在那里
在街角,像一陣疾風
我傾身望去并提前動身
冬天的陽光刺眼地明亮
黑色星期五
那一刻小城的路燈瞬間
點亮。那一刻你說出了不可思議的
“不”,忽然間我不知下一步
怎么辦:去死?走開?不回答?
我在太陽下看著你走下公汽那一刻
你的臉,與現(xiàn)在看到的你多不一樣
——現(xiàn)在你看不到我,你看著虛無,看著 我面前
玻璃的反光。不再是我,不再跟我一起,
不再那樣,不在這里。有什么
發(fā)生,因為所有事情都在發(fā)生。所有事情
都被這樣基本的情形界定:男人在女人
上面,
女人在男人上面,或者,像現(xiàn)在這樣
——女人和男人被光分開。
非為楊·坡科夫斯基而作
那首詩里有各種各樣的問題。
噓。別吵醒了幽靈。七年了。
文學的歷史吞噬一切。噓。
天空的歷史更有洞察力。
什么是新東西?不多。我們要繼續(xù)培植
我們異乎尋常地修辭術(shù)我們廉價的
游戲,跟低能的讀者一道(我的讀者,
克里斯托夫·科伊勒就是這樣看你們的)。
什么是新東西?不多。那么多人上當受騙。
調(diào)遣軍隊怎么樣?我在幼兒園就已失去
領(lǐng)導力。我放下武器。我坐著
我賣詩(雖然馬克因·巴蘭
一直勸我,認真地勸,不要賣)。
我呼吸。我背叛。我賣。我不舒服。
被控制。好極了。給我引來警察
和磨難呀。我會寫一首自由的詩
并與上帝糾纏,車臣,巴爾干,
還有你。盡一切可能。什么都可以做。
文學的歷史吞噬一切。是的。
天空的歷史更有洞察力。
早秋
于是我又打了電話——就為看看。
拿起受話器,話音:“她已外出。”
是的。沒什么。沒什么。沒什么。是的,什么都不重要。
一切都清楚了。那里,所以不過
是我打了個電話。就為看看。你可以用另 外的理智
替換這個化了妝的理智。甚至可以說
就沒打過電話。一切都清楚了。
房間里飛著一只鳥——從一本
講鳥的書里撕下的。書的封面,
越來越磨損。許多不長嘴巴的
向日葵趴在房間里。這是
早秋。很早很早的秋。
它從窗口輕輕展開。超級偽善的
太陽在天上。請勿觸摸
——我們都是帶電的?;钌碾娚摺?/p>
一個新的危險因素在地圖上:
成熟。沉默與寫大量
情詩,無效的,為時已晚。
小旗幟被取下并包進
舊報紙——藏到書架上。
望著窗外——我要找一個地方
置放我溫暖的精液。
“當我摘去墨鏡……”
當我摘去墨鏡
我所在的世界變得更加可怕。
但真實。真實的顏色
遛進它們適當?shù)牡胤健?/p>
一條蛇滑入它遇到的任何事物。它
也打動了我們。
雪落下并掩蓋一切。
城市仍不可見——一個黑色的
骨骼被各處的汽車前燈
照亮,我在一個有利的位置坐下
我注視。這是夜晚。所有有趣的去處
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打烊。
夜晚。男人們帶著戰(zhàn)利品返回。
熱心的神父只能拯救
自己。狗在我們身邊走了一會兒
嗅嗅這嗅嗅那。我的個人文件
已經(jīng)粉碎。我所愛的一切
已經(jīng)粉碎。但我仍在一塊碎片里。
在憲法里沒有關(guān)于我的事。
一個不可信的故事
耶穌是一個無法忍受的孩子。
顯而易見,他根本不在那里。
一群老女人認真討論過他的本性
打著各種那時流行的迷信手勢。
那孩子擁有非凡的記憶力
能夠準確記住了整個星系的順序
并以自己久經(jīng)磨練的
不可理解的方式應用它。
他手持一節(jié)棒子跑在伙伴中間
他開始組織革命
或者,將那些惡毒的老女人轉(zhuǎn)化成
鳥和苔蘚。
他的父母經(jīng)常把他領(lǐng)到一邊
不安地看著他
警告地抓起他的手指
然后,他們不好意思地回家忙自己的事情。
現(xiàn)在他就掛在墻壁上在鮮花之間
在上學的少女床頭
他已被那同一群老女人沒收
他已被那些穿黑禮服的男人濫用。
但是這一切,似乎并不讓他擔心。
他坐在一邊,一節(jié)棒子敲打著另一節(jié)。
一顆星辰落下然后
另一顆
升起。
對立
我這樣想象
地獄:越過火焰的小門
有一些通紅的人物,已無法辨認,
燃燒的各色火焰,在火焰前我可以
比在電視機前堅持更長時間。
感覺我是一切事物的主人
通過敞開的大門我用鏟子添加形如地球的 煤碳,
看它燃燒,成為
烈焰。
我在狂熱的狀態(tài)下走過我的房間,激動地
打開一個抽屜,然后同時打開多個抽屜
我勇敢地伸進雙手——勇敢
因為在任何一個抽屜里我都可能發(fā)現(xiàn)
一些鏡子的碎片——或是我父親的
剃刀片。那房間里的抽屜
格外地危險,一切都
可能揭示一個可怕的秘密:比如
我的父母親從吉普賽人那里綁架了我。
我無法將鏡子里的我
與任何事或人對應。我認為
我是由某個尚未公開的使命
派遣,一旦長大
我就懂得了。地獄之火
發(fā)出使軋機運轉(zhuǎn)的那種能量
所以我回到床上。沿著墻壁移動著
空洞的影子緩慢而令人不安
有著巨大的眼球。
現(xiàn)在我置身于火焰之門
——在寒冷和黑暗中,現(xiàn)在我終于
成人,一切事物真正的主人
——透過半掩半開的門,我窺視著房間,看大火如何緩慢地翻轉(zhuǎn)一張熾烈的床,發(fā) 紅的煤球如何
蓋過桌子、椅子、床,它們燒焦的殘余。
人們
他們彼此相愛,他們登記在冊,
他們的文件井然有序。
他們生病,他們以藥物
和文學自助。
他們活著,而我寫著
關(guān)于他們的詩,
揭開歷史的磚和灰泥。
我以為,這并非背叛。
不被人愛的人并不背叛。
不被人愛的人四處晃悠
口袋里一把無用的
鑰匙叮當作響。
分手的前夜
“你更喜歡什么?醒來旁邊有人還是獨自 醒來?”
衣服已穿好,我走向某個東西,錄音機?
更換磁帶?我不知道,也許我該把它開大 聲,
也許開小點,我等著,尋找
什么東西,就那樣——只是一會兒——
我必須走開,我走向某個東西,我不知道,
擱衣架?我翻找著外衣口袋里的東西,香 煙?是的,
讓我說,也許是香煙吧,我仍然磨蹭了
一小會兒,嘆了一口氣,說了一些
錯話。我不記得更多了:
回去找過她嗎?現(xiàn)在,她就在那兒。明天
仍將會在那兒。我盡量不想
某個周六我將獨自醒來這個事實。
脫掉衣服再次回到她那里?星期四。
慢慢地我會與她分開,縮進我自己,
然后——
心上人
心上人五歲,他什么都知道。
他的T恤帶條紋,他的牙齒陰險地
扮鬼臉。結(jié)束了——心上人說。
他想殺死自己?;蛘咚?。但他用葡萄干結(jié) 束一切。
他的眼睛是葡萄干,他扯起褲子
像個成熟男人。他有堅定的眼睛。
不會再發(fā)生了——心上人說。
手頭里,他有那些葡萄干,偷偷吃它們,
就像吃著凝結(jié)的血塊,而且
他的大腦變成灰色。下午。七月。
一只麻雀瘋了,這是它在模仿蜂鳥,
在一朵花上轉(zhuǎn)圈,鳥嘴輕觸著花朵。
總是這樣的。這個季節(jié)。結(jié)束了。
他說:都是你的錯——而他知道都是他的 錯。
他的眼睛是葡萄干,令人恐怖,他會
大哭,在閣樓在生硬的床單上,
一切都結(jié)束了,開始發(fā)臭,
這世界的結(jié)局是一個不定的假日。
羅馬
在這里一條紅色魚鱗的魚游著。
植物朝最暗的方向生長。
在我手指間,是水。而我夢見的,不是我 自己,
我是一個溺死鬼。死了——但
還在羅馬。腦袋在水底
一陣陣的輕風里晃來晃去。
在我腦袋里游著一只小死魚。
羅馬手指輕輕拍打著水面。
羅馬喧嘩著。他的一個女兒
用一個根本不像我的某人取代我,
并和那個一直用著我名字的他
講話,幾乎無人相信,
只有一個松鼠無聲地抗議。
我仍然一團糟,但
一切都已解決。羅馬
糾正了我的行動,使其適應
新的處境,把我的詩
散發(fā)羅馬詩人中間,大功告成,
已經(jīng)沒有任何問題。
只偶爾他用手指輕輕拍打著水面
并問:“你還在那兒嗎?”
植物晃動,說:“他在,他在?!?/p>
教育學
戰(zhàn)爭大概是教育學的
最高形式。死者
是最用功的
學生。
最榮耀的培養(yǎng)——把男孩改造成
士兵——通過足球和馬戲。
戰(zhàn)爭處在等待狀態(tài),
假裝大睡。
夏季第一天。成堆的紅草莓。
今天我是逃兵,但是明天會是怎樣?
我等待并給各種抽象之物寫信。
不再有妥協(xié)。
沉默在堅持。
大學
沒什么好羞愧的:男孩在閣樓上
學習——其他的教育
都是不必要的——他在下半夜從床上
彈起——爬上樓梯
——堵住塞衣柜的入口——步伐確定地
穿過閣樓的中心——蜘蛛,卻嚴守紀律,
垂掛在
哨崗上。
男孩脫掉衣服,站著,神氣專注。
透過屋頂?shù)目?,天空在說話,
透過天空,鳥在說話,
一個又聾又啞的神,他的雙手跟鳥兒們,
在說話。偉大的善
開始于聾啞。
來自地下室的歌
地下室的底部與天空
以相同的方式鋪就,
但地下室只出生
白色和盲目的動物。
若不介意,把一只手插入
腐爛的遺骸里面,
——你會感到,一顆小小的心臟,
一個永恒運動的初始。
上面是巨大的噪聲。樓上
今天是節(jié)日。這里——在半明半暗里——
沒有假日。透過地下室的窗子
只能看到帶平頭釘?shù)难プ印?/p>
世界
在開始是我的頭,在我的手里。
然后,從那起,圈圈傳開去。
方桌,一個圈。房間,一個圈。建筑,
一個圈。街道,一個圈。城市,一個圈。國家,
一個圈。整個大陸,束了一個圈。
半球,一個圈。圈圈。一切東西,都是一 個圈。
最后的最后,很小很小的一滴。
星期六,沖動
在餐桌上,一只煙頭。
睡得很糟。
“脫掉衣服,回來”她說,于是醒了。
“打開窗戶?!?/p>
透過敞開的窗,一只藍色的黎明似的手指
伸進來。我回去,我們摟抱。
睡得很糟。
開始
來自云層的冰雪在小城閃耀。
路邊的白石頭
最后的白。
從藥房傳出,肺結(jié)核的氣味。窗口沒有名 字的花
由
光和細菌組成。
我不是在講故事,我不寒而栗。很快
老天會下泥漿。
小兒子
我們不知道如何
給他取一個名字。
因為這是不太可能的事。最簡單的
是將叫他“小男孩”
或“小野兔”
或“穿寶寶服的小混球”。他就是。
他出現(xiàn)
在“現(xiàn)實”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