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1946年10月19日,一個周六,我第一次抵達(dá)延安。之前就聽說,每個人都要去參加周六的舞會,舞會是在一個長而低矮的石頭建筑里舉行的。
我跨過門檻,走向舞池,很快就有人正式把我介紹給毛澤東。他握了我的手,很有力,但又不像真正的握手,并沒有上下晃動。
我還記得當(dāng)時樂隊(duì)演奏了《稻田里的火雞》。我感到很驚訝,毛澤東注意到了,講“有些美國同志教給我們這首歌”。
其他人也陸續(xù)走進(jìn)舞廳。我注意到一個身材高大、年紀(jì)明顯比毛澤東大許多的男人走進(jìn)來,在門口脫掉軍大衣?!爸斓驴偹玖顏砹?,”毛澤東喊著站了起來。
朱德坐在我的右邊,把我夾在他和毛澤東之間。毛澤東幾乎和傳說中一樣,但朱德看起來要老一些,不過他老實(shí)又有趣。他問起我身上有沒有長虱子,講除非長了虱子,否則就算不上革命同志,接著就笑起來。他很快就被人請去跳舞,舞步很輕快,我想他喜歡跳舞。后來朱德的太太跟我講,朱德在舞池里真是快活,只要跳得動,絕不錯過任何一支舞。
樂隊(duì)演奏了很多美國歌曲,《紅河谷》、《肯塔基老家》、《你是我的陽光》,還有一些中國革命歌曲,比如《游擊隊(duì)之歌》,高級官員和基層職員一起在舞池里,大家都很享受。
在延安住下后,我的社交非常接近核心圈。1947年的除夕前,我受邀參加中央委員會成員共同參加的一次特別晚會。
房間布置得很簡單,但充滿節(jié)日的氣氛,擺了撲克牌桌。我們打一種叫“500分”的撲克,六個人一桌。毛澤東、劉少奇、周恩來、朱德、安娜·路易斯·斯特朗和我,同一桌。這是我第一次和他們同桌玩牌,如果說他們喜歡跳舞的話,那玩牌就更加專注。
朱德玩牌的風(fēng)格就像計(jì)算軍事行動,他會低聲說著什么,牌不好的時候會說,我完了,贏的時候會舉起牌用力往桌上一丟,得意地喊,我贏了。
毛澤東玩牌幾乎一聲不吭。他小心看牌,動作還挺優(yōu)雅。安娜跟我講,毛澤東玩起牌來就像一個哲學(xué)家,面無表情,但在心里計(jì)算著對手的牌,他研究牌面,看計(jì)分板,贏的時候會把牌排成漂亮的弧形,靜靜地放在牌桌上。
劉少奇玩牌的時候喜歡皺眉,不時還清清喉嚨。
周恩來則是眼神不停閃來閃去,看看這人的臉,看看那人的臉,贏了的時候會夸張地嘆口氣講,說“好了,這一把就是這樣吧”,然后把牌攤在桌面上。
我的牌打得不好,玩得也不認(rèn)真,但很喜歡其他人的玩法和一些輕松的斗嘴。反正都是大頭頭,聚在一起打牌,彼此親密無間,大喇喇的。毛澤東有點(diǎn)不一樣,大家不大與他開玩笑,但整體來講,是非常隨便的。
我們還會一起到美軍觀察組辦公室看美國電影。那時候,美國軍隊(duì)觀察組住在延安,共產(chǎn)黨提供辦公室和住所給美國人,美方則不時放些電影,或者帶些好東西過來大家欣賞。
毛澤東等人一般周六下午去觀察組看美國片,專門給他們放,別人不參加。我到延安前,一直是個中國譯員為毛澤東當(dāng)翻譯,我到了之后,就接替了那人的工作。他們最喜歡看的是兩個滑稽演員組合,一個大胖子,一個小瘦子,其實(shí)基本不需要翻譯,就是各種戲耍,他們非常喜歡。
有時他們還會問我關(guān)于真實(shí)美國生活的問題,我覺得很有趣。看電影時,他們會大笑,也會評論。我記得有一幕是,屏幕上那位演員無法下定決心,他們就會講,“他正面臨著意識形態(tài)的掙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