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遇見郁倫,是她來臺北參加活動,推廣自家手工炒的“美好花生”,在她忙得不可開交的夾縫中,簡短作了交談,便開始透過網絡信件保持聯系,日后每次行經花蓮,也是必定拜訪的朋友。
順龍與郁倫在三十多歲時,便從繁華的臺北回到鳳林小鎮(zhèn)與父母同住,鳳林位于花東縱谷,花蓮境內最中間地帶,鎮(zhèn)內居民以客家族群為主。順龍說自家居住這一帶早期稱為“會社”,為日據時代臺灣制糖株式會社的所在。
返鄉(xiāng)的年輕夫妻不僅接承鐘媽媽炒花生的工作,身為媳婦的郁倫也開始跟著婆婆到菜園工作,依著客家小鎮(zhèn)作息體驗生活四季,每餐每頓自家自理,理出一些滋味心得,寫了一本《自家味――傳承媽媽好滋味》,將阿母的好味道記錄下來。
生活中有數不盡的食物透過腌漬,發(fā)酵美味,藏露世界各地。從最原始的一層鹽巴,一層食物,彼此交迭覆蓋,起初為了保命,日后竟成就各地風土的飲食文化。在鐘家的餐桌上,讓我印象深刻。
“差不多在這個時節(jié),秋末入冬前會開始種冬菜,新鮮吃以外,還要拿來做咸菜……”鐘媽媽拿起她今年初腌好的梅干菜、蘿卜干開始侃侃而談。原來,咸菜不但能一吃三味外,還系出同門呢,酸菜、福菜、梅干菜都是芥菜做成的。
從芥菜收成開始,就有鐘媽媽的農家智慧可循。一把小彎刀從芥菜根部利落砍下后,不要直接收進菜籃,而讓芥菜倒立在菜園上,透過短暫的日光曝曬去去水汽,同時藉由水汽蒸發(fā)讓芥菜的身段變得更軟,更好進行下一步抹鹽搓揉的動作。抹鹽的用意是要將芥菜脫水,婦女雙手搓揉的力道肯定不夠,還要雙腳踩踏并用,最后再找一個大石頭加壓其上,讓芥菜疊得更為密實。
靜置發(fā)酵將近半個月,芥菜顏色若轉為橄欖綠,帶有酸香,即表示酸菜發(fā)酵得當。福菜則是酸菜的進階,把酸菜拿去太陽底下進行日光浴,曝曬約兩日的時間即可塞進干凈的空酒瓶,塞滿之后別忘在頂部抹上鹽巴隔絕空氣,再用透明塑料袋蓋在瓶口,鎖緊瓶蓋,放置陰涼處,至少發(fā)酵三個月的時間。梅干菜就是不裝罐的福菜,保持日曬,曬到菜葉呈深咖啡色,葉柄不含水份時,即可進行捆綁收納。
這些說完都還只停留在芥菜身上,越陳越香的老菜脯也是掌握腌漬三大元素:腌、曬、塞;用在清明點心草仔粿里的菜脯米最簡單,連皮都不用削,直接刨成絲,陽光日曬,曬到干透金黃,就可準備收納。
這是冬日的腌漬,如果問起花生的農事更是精彩。花生耕作有兩期,第一期是二月份種,七月初采收;第二期是七月底種,十一月底采收。一次田間工作的完整過程,從選種、整地、播種、施肥、除草、采收、日曬、過篩、裝袋、倉儲等,郁倫說每一個階段的工作都有不同的擔憂。
以播種來說,要選擇下過雨后的日子,因為土壤濕潤,種子容易發(fā)芽。如果遇上連日干旱的熱天,來不及發(fā)芽的種子就需要人工灌溉來輔助,這時候就必須利用抽水馬達引出灌溉溝渠的水,通常是兩人工作,前者澆灌,后者牽管,不僅要順暢拉起直線讓水流出,還要避免管線壓壞了已經開始長大的嫩芽,有很多心思要顧的田間工作。
每次到鳳林,與“美好花生”兩代人呷土豆喝茶閑聊,鐘媽媽的腌漬智慧總是在日常話語中不經意流露好幾手,而“頂開花,下落釘,老人囝仔興”這句形容花生的俚語,也是從他們身上學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