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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的悼詞

2015-08-11 14:35王繼訓
時代文學·上半月 2015年2期
關鍵詞:大弟悼詞

王繼訓

屈指算來,我敬愛的父親離開我們已經整整九十天了。這幾天,母親、愛人還有為母親聘的保姆小楊正加緊用厚厚的金箔紙疊制“元寶”,因為十天以后的農歷十月初三就是父親的百日祭了。

從安葬好父親回來的那天晚上,我就謀劃著為父親寫一篇悼念的文章,題目也早在腹中擬好,就叫《父親的悼詞》。父親在世的歲月里,或是他生龍活虎的年代,或是他耄耋之年的時候,我曾寫過一些關于他的文章,如《父母進京》、《洗澡》、《父親的一次慟哭》、《我最忠實的讀者》等等,有的曾引起過較大反響??墒沁@一篇自以為構思得很成熟的東西,九十天了卻沒能寫出來。原因是,每次鋪下稿紙,還沒落筆就心潮起伏,淚如雨下,難以自抑,只得作罷。

按照哲學的觀點,世界上不存在完美的事物。但我的父母在我的心目中沒有瑕疵,可說是盡善盡美。沒有文化,但那不是他的過錯,是貧困所致;對子女嚴厲,甚至打你罵你,現(xiàn)在看那是最深沉的愛戀;脾氣急躁,可那是一個男人血性的表現(xiàn)。多年以前,日本電視劇《血疑》在中國熱播,劇中的父親大島茂,堅韌剛毅,博愛無私,給人以深刻印象,鄰里鄉(xiāng)親都說我父親的品行和體魄與大島茂相似,又加上父親的名字叫永茂,許多人便叫他“大島茂”,直到他最后的日子里仍有人這樣稱呼他。

父母一生中養(yǎng)育了我們兄妹四個。我是長子,兩個弟弟大學畢業(yè)后都在外地工作,客觀上也就注定了我與父母廝守的時間最長。記得70歲以前的父親身體很是強健,每天天不亮就去文峰山爬山晨練,一年四季,雷打不動。虛歲70的那一年,父母跟隨小弟在深圳住了一段。一天深夜,我手機忽然響起,翻身坐起接聽,是弟媳曉鴻的聲音,聲音顫顫地告訴我父親忽然大口吐血,不知是啥原因?正打車往醫(yī)院去。恰巧,小弟也在外地出差,我和在張店工作的大弟心急火燎,天不亮就趕到了濟南遙墻機場,乘最早的航班,趕赴深圳北大醫(yī)院。謝天謝地,此時父親的吐血已經止住。各種檢查手段最終診斷是胃出血,原因是長期服用阿司匹林所致,我們長長地吁了一口氣。這以后父親的體質開始有恙,先是骨質鈣化,后又骨質增生,膝蓋骨刺等等,我和大弟多次帶他到淄川、張店的醫(yī)院診治,民間的偏方也用了不少,但都只能緩解,不能根治。父親很樂觀,根本不把這些當回事,說:腿疼胳膊酸是小病,別怕,就是得了癌癥也不能怕。他一直不間斷地堅持爬山鍛練。五六年以后,他的兩腿開始發(fā)涼,左腿下肢還出現(xiàn)萎縮,行走一天不及一天。又去了好幾家醫(yī)院檢查確定是下肢靜脈栓塞,最好的辦法是做微創(chuàng)介入手術。但父母一直執(zhí)意不從,說年齡大了,缺乏抵抗力,不能做手術。我們便也遵從老人的意愿,一直用保守療法維持。直到2014年春節(jié)過后,父親的下肢腫脹得很厲害,雙腳拇指外側的兩個花生米大小的潰瘍一直流膿不愈,站立和行走變得相當困難,我們兄妹心急如焚,如坐針氈。當我們正考慮去北京宣武醫(yī)院治療的時候,在解放軍148醫(yī)院工作的際訪哥介紹說,148醫(yī)院介入手術中心是全軍的權威。我和大弟便立即趕赴148醫(yī)院,與主治大夫見了面。大夫在熒光屏上反復地研究了父親在其他醫(yī)院拍的磁共振片子,說手術一定要做,而且要馬上做,因下肢血管栓塞面大,如再拖延,患者會有癱瘓的危險。于是,我們便定下單間病房,于農歷二月初九父親八十壽誕之后住進了148醫(yī)院介入手術中心。主刀大夫和父母談了一次,氣氛很輕松,說這類手術不是開膛扒肚,只在大腿上弄一個豆粒大的口子就OK了,對他來說這個手術是孫悟空吃軟棗,小柿(事)一樁,出院后可以像以前一樣去散步!父親的士氣被鼓舞起來,一向反對父親手術的母親也心情坦然地說,咱聽醫(yī)生的吧。

父親的手術時間比預計的長了近一小時,但總體來說是成功的?;氐讲》繒r,他冰冷了好幾年的雙腿下肢有了溫熱,這讓每天都要為父親做熱敷的母親熱淚盈眶。在經歷了術后出現(xiàn)的若干不良反應的十天以后,我們和父親出院回家,并聘了保姆。最初的日子,我和愛人、妹妹幾乎日夜陪護,按大夫的囑托,架著他在客廳里練習行走,真的比嬰兒學步還要困難,走上兩趟便會汗流浹背,但卻是一天強起一天。父親很有毅力,自己要求每天增加行走量。從開始的一天兩三趟,到后來的一天二十幾趟,乃至到他不用別人幫助自己扶椅扶墻走到臥室,扶著樓梯欄桿走出房門,到了樓前林蔭下,融入了大自然的懷抱。他笑得合不攏嘴,逢人便打招呼。

我們兄妹們都真切地從父親的一言一行中感受到他有一種重獲新生的激情,從這種激情中也真切地感受到父親對于生命、對于生活、對于親人是多么的熱愛和眷戀!

正當父親越走越好的時候,八月初的一天早上,母親語氣急促地給我打電話,說父親從昨天開始咳嗽,喘得厲害,整夜坐在床上,幾乎沒有合眼。我和愛人立刻驅車前往。這時,他已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胸膛起伏,氣喘吁吁,不時有汗滴從額角滲出。見我們神色慌張,他倒鎮(zhèn)定自若地說:甭上醫(yī)院,我怕是感冒上火,叫北頭你五嬸(村里衛(wèi)生所醫(yī)生)過來給我打個吊瓶就行。我們便也輕信,就叫來北頭五嬸給他打了吊瓶。當天倒也見效,母親告訴我說夜里躺下睡得覺。不料,第二天打著吊瓶開始反復,我便駕車把他送進淄礦中心醫(yī)院內五科住下,和從張店趕回的大弟一起用輪椅推他做了各種檢查、化驗,然后開始點滴、吃藥。白天相對平靜,飯也吃了一些。晚上,我和母親陪護,父親一會叫母親給他穿鞋回家,剛小便了又要大便,如同在夢幻之中,焦躁不安。母親不時唉聲嘆氣,悄悄地對我說:我感覺你爹這次不好,和以前長病不一樣。傍明天時,父親熟睡了一陣,醒來后不再焦躁,吃了飯,打了針平靜如昨。我也沒把母親夜里說的話放在心上,自然也就沒有告訴其他人。恰好,大弟第二天要到內蒙出差,機票都訂好了,試探著問我能行嗎?要不就請假不去了。父親聽到了,對大弟擺擺手說:去吧,別耽誤工作,我沒事。

第二天一早,大弟懷著非常矛盾的心情,忐忑不安地走了。整個上午父親相安無事,我便回家睡了一覺。不到兩點愛人打電話說讓我馬上去醫(yī)院,父親出現(xiàn)了危機情況。臉也沒洗我便急奔醫(yī)院,一溜小跑來到病房,父親正倚著搖起的床頭渾身哆嗦,眼球上翻,言語不清,滿臉冒汗,母親扶著他的肩膀垂淚,愛人一臉慌張地去喊大夫。先是幾個年輕的大夫進來,給他往胳膊和屁股上扎了兩針,稍稍地安穩(wěn)了一些,我便趴到他的耳畔,輕輕地叫他:爹,爹,睜睜眼,看我是誰?

父親聽到我的問話,努力地將眼球朝下翻,看到了我,聲調嗚啦地說:是、是、是俺大、大兒……我清楚地記得這應該是他生命中的最后一句話。說罷,眼球又朝上翻去,一會竟沒了動靜,似乎睡著了。這時,內五科的幾名午后剛上班的大夫來了,問了剛才的情況,便開始晃他喊他,當即斷定不是睡覺而是昏迷?,F(xiàn)場搶救馬上開始,只聽主治大夫像喊口令似吆喝拿什么,做什么,插什么,叮叮當當,一片狼藉。父親彈指間沒了自主呼吸,必須用呼吸機維持,幾個人扳著他的腦袋,用很大的一把鉗子之類的東西生生地將他的嘴巴撬開,將一根管子硬硬地插到口腔再到胸部的那一幕讓我心驚膽顫,我聲音嘶啞地沖他們大喊:你們放輕一點,他會疼的……搶救的結果是無效的,父親陷入深度昏迷,最后決定送ICU病房。

搶救開始時,我便給大弟和小弟打了電話,簡要地告知了很是突然的危急情況,讓他們想法設法以最快的速度往回趕。當時,大弟還沒到開會的目的地呢。

把沒有了任何知覺的父親在ICU安頓停當好后,我要求大夫給父親做一次檢查,確定是什么原因導致了這令人無法承受的結果。大夫和顏悅色地告訴我:老人現(xiàn)在的狀態(tài),無法再去做CT、磁共振之類的檢查,臨床分析還是血栓脫落,造成了腦干阻塞或出血。

深夜時分,酷熱難當,兩個弟弟從不同地方幾乎同時回來,兄妹四人相擁而泣,心如刀割。萬萬沒想到勤苦一生的父親就這樣倒下了,一生中他遭遇了無數艱難痛苦,都被他一個個降服,顯得力大無比,面對病魔他卻又這么蒼白無力,猶如秋風中的一棵小草。

靠各種器械和藥物的作用,父親的生命體征在ICU病房里維持了六天?,F(xiàn)在想起來,這短暫的六天六夜,對于非常熱愛他的親人來說是彌足珍貴的。每天探視的半小時中,我們可以給他用毛巾擦一下臉和手腳;可以面對他安然慈祥的面孔說幾句心里話;可以把手撫到他的身體上感受他殘存的溫熱……那時還心存欣慰,畢竟父親還在,幻想生命奇跡能眷顧我的父親。

最終,奇跡沒有出現(xiàn)。父親生命的時鐘定格于2014年8月13日的9時18分。

我們強忍悲痛和專司殯儀的幾個人在病房一側的走廊上為父親擦身凈面,穿好壽衣,計劃著直接去五松山的殯儀館舉行葬禮,火化以后再去文峰山的公墓下葬。在這之前,我已和大弟到博山白塔購買了特制的大理石墓碑,請高人在文峰山公墓選了一處朝陽順風的地方做好墓穴。

母親聽了我們的匯報后,當即否定了這個計劃。她說:必須先讓你爹回村里,把魂留下。村里的紅白理事會在村西找了一處閑置的舊房,我們租來一個帶空調的水晶棺,將父親的遺體安放進去。按故鄉(xiāng)風俗,第三天上午舉行葬禮,親朋好友接踵而至,街坊鄰居傾巢出動,花圈擺滿一街,哭聲如河決堤,村里孫書記致了悼詞。中午12時,我們乘坐靈車,護送父親的遺體來到五松山殯儀館火化,按傳統(tǒng)風俗,父親長大弟30歲,大弟不能面見他的遺體,小弟因沒能在父親清醒時見上一面,悲痛難忍,不能自抑。只有我和幾個本家兄弟進了火化間,抬著父親的遺體送進了火化爐,眼看著烈焰熊熊的大火爐一口將我的父親吞掉,腦際一片空白,覺得天旋地轉,幾個兄弟急忙把我扶到一旁的凳子上。

約五十分鐘左右,父親原本高大的血肉之軀變成了灰黑的一堆骨柴渣末。在火化工人往小棺木里按身體結構擺放時,我的心肺真有一種被生生撕裂的痛楚。從那一刻起,直到父親的棺木被掩埋到那個不足兩米的墓穴,我始終沒說一句話,任憑心潮翻滾,淚水漣漣。因我經歷了父親從病起到故去的所有過程,內心的感受落差很大。當我眼前浮現(xiàn)起父親生前許多美好光景的時候,他在火化場變成一堆骨灰的場面也會相伴而來,這種陰影始終難以擺脫。我便在心中感嘆:人生如此美麗卻又如此殘酷!

早在父親住在ICU病房昏迷不醒的時候,我就想要獻給他最后一份禮物,就是為他撰寫一份悼詞。他雖不是一個杰出人物,但他是我的父親,兒女要用文字表達哀思和愛,天經地義。我曾在多年以前為別人寫過兩份悼詞。一個是我的大伯,他一生目不識丁,種地放牛,但卻會吹管樂(如笛子和笙),喜歡刷牙,又特別喜歡我這個他們兄弟三個中的第一個男孩,我對他很有感受。大伯59歲時突發(fā)心梗,不治而故。剛下學回鄉(xiāng)的我堅持為他寫了一篇悼詞,由他的大女兒在出殯儀式上泣聲宣讀,讓許多人感動之際記住了這個小人物的葬禮。第二個是我的一個本家爺爺。他少年時在外地接觸了中醫(yī),經過刻苦鉆研,醫(yī)術非常精湛。解放初卻因一個荒唐的原因被戴上歷史反革命的帽子,受盡磨難。但他性情達觀,從容面對,重壓之下行醫(yī)診病,救患者于危痛之中,留下許多佳話趣事眾生傳誦。1989年67歲時因病去世,我給他寫了一個悼詞,由時任村黨支部書記為他而致,給了其一個客觀公正的評價。

我在和大弟、小弟一起為父親守靈的第一個晚上談了這個想法,當然得到了兩個弟弟的高度認同。我便連夜寫出了悼詞的初稿,打印了幾份給了弟弟妹妹讓他們修改補充。父親的一生雖然平淡無奇,我卻滿懷深情地寫了一千多字。

陰云很厚,夜色如墨。在父親的靈前,我們不時地添續(xù)著香燭,焚燒著紙錢,討論著悼詞,回憶著父親一生的風雨歷程。

悼詞的草稿中涉及了父親的經歷、品格、愛好、生活態(tài)度和信奉理念等幾方面。小弟說,我們家經濟的逐步改善是從父親1983年退休以后,這是整個家庭從貧窮走向富裕的轉折點,應多提幾句。

父親退休時才50歲,身體非常硬朗,時值改革開放如火如荼。他抓住了這個千載難逢的歷史機遇,找上村里的負責人租賃了生產隊一處倉庫院落,開辦了一個木業(yè)家具作坊。父親16歲就開始木工學徒,19歲憑這門手藝被招到淄川木業(yè)社參加工作,嫻熟地將鋸、鑿、錛、斧玩弄于股掌之中。退休前的星期天和節(jié)假日幾乎都奔波于附近的村子為鄉(xiāng)親們打制婚嫁傢俱,他技術精良,用料講究,贏得了極好的口碑。因此,他的傢俱作坊一開張便生意紅火,忙不過來。他便開始招聘技工、接受學徒,最多時人員達到八九個??伤θ藝@惜三個兒子沒有一個在他麾下干的。我頂替他進廠當了工人,大弟正讀高三,成績優(yōu)良,準備高考;小弟剛考入一所市屬重點中學的初中部,理想遠大,對父親的這個行當更是不屑一顧。其實,父親的嘆惜是掛在嘴頭的,兒子們的工作和學業(yè)讓他很是欣慰。

記得那時父親作坊里的一個主打產品是用榆木和桐木做的三擋板的大漆棕面床,這種床的大漆工藝和擋板、抽屜上的芥子園花鳥畫都要請專門的師傅來做,成本高不說,關鍵是那類師傅雇家太多,戰(zhàn)線過長,隔三差五地給耽誤事,這讓一向講誠信的父親頭疼得很。

那時我早已成家立業(yè),與父母分開單過。有一天晚上父親來到我屋里,點上一支煙,接連吸了幾口,使勁地吐出來,說了他的困擾。

我說:要不再從別處找人來干 ?

父親說:再找也是這個局面。然后沖我愛人努了努嘴,我看叫曉他媽學學這門手藝,咱肥水不流外人田,你掙那百兒八十的工資也不頂事。

愛人是個有靈性能吃苦的人,她聽父親如此一說沒等我表態(tài)便爽快地應承下來,還奉承了父親一句:謝你了,爹,你老這是給俺找致富的門路呀。她沒有辜負父親的期望,很快就跟父親介紹的一位師傅學會了擰絞原漆、熬制桐油、勾兌大漆的技藝,開始接過為父親的作坊油漆家具的活計。過了一年又操起畫筆臨摹芥子園畫譜,時候不長,正兒八經地成了父親作坊的專業(yè)油漆畫師,這也為以后長時間地從事書畫裝裱藝術打下了基礎?;貞浧疬@些往事和經歷,愛人發(fā)自肺腑地說:是父親啟蒙引導,讓我吃上了工藝技術飯,走上了致富路。

父親的作坊一干就是十幾年,其間雖然沒有大的發(fā)展,但卻帶動了全村個體經濟的起步和繁榮,使我們的大家庭走出貧困的沼澤,實現(xiàn)了歷史性轉折。只顧埋頭苦干的父親也許沒有意識到這些,或許覺得這些太平常,是作為父親義不容辭的職責。如今我們守在父親的靈前,要用深深的感恩之心對他說:爹,你功比天高,你的子孫永志不忘!

大弟說,父親一直對他的共產黨員稱號很在乎,是一種樸素的情懷,更是一種堅定的信仰,我認為也該提一下。

這一點我和大弟深有同感。他經歷了新中國前后的巨大反差,切身感受了共產黨執(zhí)政以后給貧苦百姓帶來的恩澤。他的黨齡已達40余年,退休后組織關系轉到了村里,黨員活動他都參加,只是這幾年腿腳實在不聽使喚才不去了。但每次都要叮囑下通知的人一定要替他向書記請假。村里的黨費一季一繳,他約莫快到交的時候,就一天幾次地催促母親:去,給我把黨費送去。那口氣讓人覺得無比神圣。去年5月,在區(qū)委宣傳部工作的兒子曉森被組織安排到嶺子鎮(zhèn)某村擔任第一書記,父親得知后,非常欣喜,問了曉森許多問題,儼然一副領導的口氣囑咐他:這是組織的信任,一定干好。還說有機會要到那村看看,曉森真的計劃著選個星期天,讓爺爺去看看那個村子,看看他新的工作崗位,沒承想這一切成了泡影。現(xiàn)在他想起來仍扼腕嘆息,痛楚不已。多少年來,《新聞聯(lián)播》節(jié)目父親雷打不動地收看,并深有感受地對家人說:看這節(jié)目心里亮堂!記得一個父親參加的喝酒場合,在說到一些社會問題時,一個自以為很有思想和觀點的人口無遮攔地大放厥詞,父親竟臉色鐵青,勃然大怒,一拍桌子吼道:你能呀!你叫別的啥黨來試試?中國這么大,共產黨擺弄到這個程度就很不簡單。我看你是端著肉吃也罵娘!那人倒也知趣,明白碰上了“犟倔子”,臉紅得如同猴腚,灰溜溜地走了。

另外,父親對黨旗也情有獨鐘,早些年他就弄了一個帶底座的紅布黨旗擺件放電視機上面。每逢電視里有向遺體告別的場面,他都會用手指著對別人說:瞧,這人也覆蓋黨旗了??吹贸?,父親的內心肯定覺得那是一種莫大的榮耀。

的確,父親對共產黨的感情是樸素的、真摯的、堅定的,盡管在有些人看來有些盲從和愚昧,可誰也甭想對他有一絲一毫的動搖。我們十分尊重并有些欣賞父親的這種感情和信仰,甚至覺得這就是共產黨得以不敗的元素和基礎。因此,我們一致決定在悼詞中加強這一段,并請示村黨總支部豐河書記同意,從有關部門借了一面黨旗覆蓋到父親的遺體。悼詞中這樣表述:按照王永茂同志的生前遺愿和組織決定,王永茂同志的遺體覆蓋黨旗。

父親文化很低,卻深受儒家文化影響,一生信奉“書中自有黃金屋”,“知識改變命運”的理念。記得我們當年讀書的時候,父親從沒因他的木工活忙,耽誤過我們的功課,也從沒像其他有手藝的人那樣,要求兒子們要子承父業(yè)??吹轿覀儙讉€都學習上進,就說:有本事你就念,能走多遠走多遠,砸鍋賣鐵我也供著。我在過去的一篇文章中曾寫過,紀念毛澤東《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發(fā)表50周年時,淄博電視臺到村里為我拍攝專題片,編導說要拍處女作的鏡頭,我翻箱倒柜沒能找到,而父親卻從他住的宅子不聲不響拿來一張變黃的載有我處女作的報紙,足見他對子女有所成就是多么在意和珍惜。1983年夏季,大弟參加了高考,等待公布成績的那段時間,他度日如年,心緒煩躁。父親內心也急,卻表面鎮(zhèn)靜。每天都叫大弟幫他拉鋸解木,讓他精神消遣。還不時地和大弟幽默幾句:考上就念,考不上就跟我學木匠,吃香喝辣的,條條大路通羅馬呢!每天我上班時,他卻暗暗地叮囑我,別忘了去招生辦看分數,以你老二的本事,應該十拿九穩(wěn)。二十幾天以后,成績公布了,大弟榜上有名,他被一所農業(yè)本科院校錄取了。我第一時間把好消息告訴了父親、大弟及其家人。大弟的臉上云開霧散,笑容燦爛。父親卻一聲不響,放下大鋸,蹲到一旁,一連抽了兩支煙,末了,站起來掏了十塊錢給我:去,割十塊錢肉,下午上墳。大弟考取本科改寫了我家族的歷史,在父親看來是墓田里冒了青煙。1988年,小弟以優(yōu)異的成績考入北京的一所大學,父親沒去過北京,北京對他來說很神秘,如今自己養(yǎng)的兒子要去北京讀書了,那是何等的幸事呀。他一下子掏給我一張百元大鈔說:領你弟去城里買身啥、啥運動服,我聽他叨叨好幾回了。原來,1990年要舉行北京亞運會,小弟一直奢望買一身像樣的運動服穿上去大學報到,然后再穿著去看亞運會。父親慷慨解囊,讓小弟實現(xiàn)了這個愿望。難怪小弟報到時,秋熱還在,他卻非常心盛地穿上了那套長袖的紅色運動服。他身材又高,如一團火炬在人群中備受矚目。小弟碩士畢業(yè)后留在北京工作,安營扎寨,娶妻生子。父親做夢沒有想到,北京成了他常去的地方,有一段他竟一連住了三年,儼然成了北京人?;丶視r常給鄰里鄉(xiāng)親講哪里的風俗人情和見聞趣事。我兒子考大學那年,父母正住在北京,父親極其關心這個長孫,幾次打電話問錄沒錄取的事。囑咐我等錄取通知來了后拍個照片用電腦傳過去讓他看看,我很驚訝他這么了解電腦的作用,又很感動他對第三代人依然如此關注。妹妹的姑娘茹茹考取了中央音樂學院聲歌系,師從著名音樂家郭淑珍教授。去年該校師生聯(lián)袂排演了意大利歌劇《阿依達》,曾到美國的底特律和國內的六大城市演出。茹茹在里面扮演了一個小角色,并有照片在《阿依達》的畫報中刊出,父親知道了非要妹妹給他弄一本,看后還保存了起來。大弟的兒子暢暢2011年高分考入浙江大學光電信息工程系,大二時加入了中國共產黨。今年經過層層考試考核被確定為直讀博士,將于明年到美國紐約羅切斯特大學世界排名第一的光電專業(yè)讀一年碩士,畢業(yè)后再回浙大讀博。八月份父親住院時他正按浙大安排利用暑假在美國的友好院校進行學習交流,父親去世時沒敢告訴他。他回來時已快到父親的五七祭日,聞聽噩耗,如雷轟頂,悲痛欲絕。到了墳上,渾身顫抖,長跪不起,悔恨沒能送爺爺最后一程。暢暢在美國期間,父親無比牽掛,幾次三番地問他啥時回來。有一次還問我:暢暢要讀博士了,將來還要發(fā)博士帽,博士是啥學問呢?我也無法回答,就籠統(tǒng)地敷衍他:博士呀,就是大學問!父親就目不轉睛地盯著天花板嘟囔:我孫子大學問,我孫子大學問……去年夏天聽說小弟的兒子毛毛考上北京重點中學,他就問我:能上重點中學就該像暢暢一樣考上好大學吧?我說:對,差不多哦。

想起這些往事,我兄妹四人都覺得沒有文化的父親很有高度,這高度緣自于他品格,源自于他的悟性,更源自于他的執(zhí)著和信念。悼詞中對這一些都做了盡可能的體現(xiàn)。

當東方天際露出一片魚肚白的時候,我們捧著那份修改好的悼詞,又一次瞻仰了父親的遺容。他神情安詳靜謐,無憂無慮,好像熟睡之后還要起來,扶著不銹鋼欄桿到樓宇道里去乘涼、拉呱、看路上的風景……

去年父母八十壽誕的時候,我曾情深意切地為二老寫了一首《新的起點》的朗誦詩,其中有這樣的詩句:

父母的一生看似無為平淡,

卻又如高山巍峨讓人仰羨!

他們將子女視作樹苗,

用心靈溫暖,用血汗?jié)补唷?/p>

付出的是一生一世的全部,

體現(xiàn)的是大德大愛的內涵!

蕓蕓眾生中父母也許極其普通,

在我們的眼中卻是成功的典范!

子孫要獻給二老最美的頌辭,

但再美的詞藻也顯得蒼白黯然!

千言萬語匯成一句話:

八十華誕是二老新的起點!

可是,父親從這個新起點啟程,只一年多就走到了生命的終點,讓我們深感無限的遺憾和不盡的悲涼。而轉念一想不是這樣,父親的腳步似乎永遠不會終止,他肯定會時??羁疃鴣碜哌M我們的腦海,融入我們的夢鄉(xiāng)。他是一個慈父,是一個好人,是一個生命和生活的成功者!盡管我們的文化水準遠高于他,但有許多事情不能與他比擬,他的許多高度我們終生都無法企及。因此,我們要無比虔誠地對父親說:你的子孫將永遠的緬懷您,感謝您,敬仰您!

敬寫于2014年11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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