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樺
玉蘭花又開了
門前的那兩棵廣玉蘭開花了
并不因為吹口哨的風(fēng)和早起的光
是樹上筑巢的鳥兒將它叫醒
是樓上那練歌的人驚擾到了它
兩只筑巢的鳥兒剛才還在銜樹枝
那練歌的人剛從一個高音上滑下來
抬頭便看見那玉蘭樹開花了
兩株廣玉蘭!一樹紅,一樹白
一記記閃電將一顆露珠攔腰劈開
一支支火把從血管這頭跑向那頭
誰
誰,讓一片片楓葉紅回晚秋的天邊
誰,讓那滿樹梅花開回寂寞的春山
誰將陶罐的雨水送回干凈的天空
誰借這點(diǎn)點(diǎn)星光抹掉古老的誓言
誰用一聲嘆息,淹沒另一聲嘆息
誰用一句話,抵消掉夜晚和白天
誰,沒走向歸途卻早已忘卻了來路
誰,用一個手勢遮蓋住另一張人臉
一生都無法解釋的一段蹉跎歲月
一雙腳,領(lǐng)走生命里的一片河山
剩下我,一個人坐在這石頭旁邊
迎著早春的雨水,始終一言不發(fā)
去年的河流
一把純銀澆鑄的梅花形狀的鑰匙
我用它敲響三月微微傾斜的草坡
一條條河流匯入一片湖泊,黃昏
江邊回來,我發(fā)現(xiàn)水里深藏的暗器
東山上月亮升起,石板路長滿青苔
記憶中的秋天,那一大片橘子紅了
枇杷、桑葚、雀梅,那些車票、船票
日子是只無臉貓,閃了一下就不見了
四月,路邊開遍大片大片的油菜花
那河流一直孤獨(dú)地流淌而無從抵達(dá)
斷裂的黎明之歌
一顆流星,拼力跌進(jìn)那黑暗
它要將斷裂的湖水縫補(bǔ)起來
一把水草糾纏鯊魚的上顎
露珠,轟響在黎明的山頂
三月的山坡一片梅花盛開
整個谷底都被堆得滿滿的
晨光里綿羊合唱,領(lǐng)唱者
身上,晃動著虎豹的斑紋
凌空直下,那閃電的鞭子
四處飛濺,那流星的光芒
多年后,那盛開的梅花
成為一個女人疲憊的回憶
而一個男人,巨大、粗糲的鹽
一直壓著他那不再打開的嘴巴
流浪的黃昏
跟著湖邊的那兩只流浪貓
僅僅從它們那細(xì)微的腳步——
我就能分辨出,過去的一年
它們在愛情上各自用過的力
哪一只,身上的血跡已被時間洗凈
哪一只,內(nèi)心里只剩下屈辱和哀傷
春回大地,兩只流浪的貓
一只,不知落花何時再開
另一只,死不開口,它的
天空,分明又藍(lán)回去一次
多年以后
在一場突然來臨的風(fēng)雨里
在一場不期而至的大雪中
記得那驍勇無比的鋼鐵俠嗎
我全身的骨骼正一點(diǎn)點(diǎn)松開
記得那浪跡天涯的獨(dú)行客嗎
足跡被擦去,這道路被修改
多年以后,當(dāng)我們再次相逢
我們已不會說出:愛與不愛
撥亮最后一節(jié)燈草,謝謝你
將這微明的燈盞放在我的床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