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丹+朱世杰

[摘要]“額頭”一詞是人體詞語中重要的組成部分。甘肅方言中“額頭”的稱說形式可分為五大類型：“顙”類、“額+X”類、“奔婁”類、“天目”類、“眉梁”類。本文從共時地理分布與歷時來源兩方面探究甘肅方言“額頭”的特點及演變規(guī)律。

[關(guān)鍵詞]甘肅方言;額頭;類型分布;音變規(guī)律

[中圖分類號]H172.2 ?[文獻標(biāo)識碼]A ? ? [文章編號]1005-3115（2015）16-0018-02

“額頭”一詞屬于語言基本詞匯中的核心詞語，也是人體詞語中重要的組成部分。對于漢語“額頭”一詞的研究，有李慧賢的《表示額頭的詞匯及其演變》一文，相關(guān)的研究還有吳寶安《西漢“頭”的語義場研究——兼論身體詞頻繁更替的相關(guān)問題》，曾達之、羅昕如的《湘語“頭”“背”類人體詞語的語義演變與修辭動因》等文。就甘肅方言“額頭”一詞稱說形式及特點的研究而言，目前未見相關(guān)探討。有鑒于此，筆者對甘肅方言人體詞語做了大面積細致的調(diào)查，涉及甘肅方言86個點，以期對甘肅方言“額頭”一詞的稱說形式及其特點做一探究。

根據(jù)調(diào)查資料，結(jié)合構(gòu)詞特征、造詞特征、發(fā)音特點，我們把甘肅方言中表示“額頭”這一概念的詞語分為以下五類：第一類，“顙”類，只包括“顙sa”一種說法;第二類，“額+X”類，包括“額顱、額頭、艾顱、內(nèi)顱、內(nèi)顱頭子”; 第三類，“奔婁”類，包括“奔婁、奔婁頭、夢婁”;第四類，“天目”類，包括“天目天目梁天目簾天門天門梁 天門簾 ?第五類， “眉梁”類，包括“眉梁、眉梁骨、米梁、米梁骨、米簾、米念骨、明了光子”。

第一類主要分布在隴東地區(qū)的一些方言里，如涇川縣東南部方言，“顙”叫sa，既可以是“頭”這一人體所屬部位總體的稱呼，也可指頭的構(gòu)成部分“額頭”。

第二類主要分布在隴東、隴南、隴中、河州、洮岷等地 ? ? ? ? ? ? ? ? ? ? ? ? ?區(qū)的方言里。這類詞由“額+X”構(gòu)成，其中X為與“額”意義相近的名詞?！邦~”、“顱”、“頭” 在中國古代已經(jīng)有表示“額頭”的意義。但是“頭”一詞不單獨表示“額頭” 這一概念。它的本義是對人體部位——頭的總稱，在甘肅方言中它常被用來做詞綴，這里“額頭”一詞就是用 ?“頭”做詞綴。“額”、“顱”、“頭”組合構(gòu)成的詞語在甘肅方言中仍舊表示“額頭”的意義。其中，“額顱”這一稱說形式屬于聯(lián)合式復(fù)音詞;“額頭”是用表示“額頭”意義的 “額”加上“ ?頭”字詞綴派生而成的。

第三類分布在河西和蘭州周邊地區(qū)的方言里?！稘h語方言大詞典》中收錄了“奔髏”一詞，說分布在晉語里，還收錄了“奔婁頭”一詞，指出分布在蘭銀官話里。實際上，在甘肅的河西和蘭州周邊地區(qū)有大面積的分布。

第四類、第五類分布在河西方言和臨夏及其周邊的方言里，這些稱說形式少見于記載。這些形式，主要由不同的造詞方式造成，與生活在甘肅這片地區(qū)的人們的造詞心理相關(guān)。這類稱說形式的構(gòu)成要素主要包括“天”、“目”、“眉”、“梁”這四個語素。至于不同的稱說形式，則是“天門”和“眉梁”的音變造成。

基于對“額頭”在甘肅方言中的多種稱說形式的共時分布研究，我們發(fā)現(xiàn)除了甘肅方言中特有的稱說形式外，還有大部分是保留了古代的稱說形式。保留下來的這類稱說形式只是在語音方面發(fā)生了不同程度的變化。這些不同的語音形式，反映的正是其演變的歷史層次。下面我們從語音形式入手嘗試對其演變規(guī)律進行分析。

章炳麟在《新方言·釋形體》中說：“《說文》，‘顙，額也，西安謂頭曰顙，開口呼之如沙。此以小名代大名也?！睕艽h東南部方言中的這一稱說形式主要是受鄰近的陜西方言的影響造成的?！稘h語方言大詞典》有“顙”字條目，可見以“顙”指稱“額頭”在上古時期就已經(jīng)存在?！邦嫛痹谏瞎乓粝抵袑儆谛哪?、陽部的字。在中古音系中的屬于心母、蕩韻、開口、一等、上聲。但是甘肅涇川縣方言中為什么讀[]，筆者認(rèn)為這是一種弱讀現(xiàn)象，是丟失了鼻音韻尾。

“額”、“顱”、“頭”在中國古代已經(jīng)有表示“額頭”的意義。“額”最早見于上古時期，在《黃帝內(nèi)經(jīng)》中有用“額”的記錄?！帮B”表示“額頭”出現(xiàn)在中古時期，在《后漢書》中有用例?！邦~”在上古音系中屬于疑母，鐸部字。在中古音系中屬于疑母、陌部、開口、二等、入聲，五陌切。現(xiàn)代漢語中“額”為零聲母字。但在甘肅方言中我們可以聽到“額”還有另外的其他三種聲母，分別如下表所示：

這些變化是符合甘肅方言演變規(guī)律的。今普通話讀開口呼零聲母的字，甘肅方言中普遍都讀成了非零聲母。隴南等地方言多讀[]聲母;隴東等地方言多讀[]聲母;隴中等地方言里多讀[]聲母。當(dāng)然讀零聲母也是符合甘肅方言演變規(guī)律的。

段亞廣在《中原官話音韻研究》一書中論述“中原官話影疑母合流的性質(zhì)”部分時，提出[]聲母有中古來源，是繼承古音，而不是影疑母演變?yōu)榱懵暷钢笤谛律鰜淼摹６鳾]則是[]的變體。筆者認(rèn)為，[]音應(yīng)該是對上古音的保留，因為“額”在上古音的擬音聲母即為[]。所以甘肅方言中[]類型的讀法，是對上古音[]的繼承。

讀作[]的類型與[]同屬于鼻音，區(qū)別在于[]聲母的發(fā)音部位靠前，[]聲母的發(fā)音部位靠后。讀作[]的類型，是疑母字讀為塞音的現(xiàn)象。羅常培在《唐五代西北方音》一書中利用漢藏對音材料，總結(jié)認(rèn)為這種現(xiàn)象是“唐五代西北方言的一種特征”。他在書中為疑母字?jǐn)M音為 []，濁塞音[]清化后就變?yōu)榱薣]。

還有[]這一特殊的讀法只在張家川方言中出現(xiàn)。關(guān)于這一現(xiàn)象，雒鵬先生認(rèn)為甘肅一帶的方言疑母字曾經(jīng)有過讀[]形式的時期，后來鼻音[]弱化而脫落就只剩下了[]。李范文在《宋代西北方音》一文中也提出了宋代西北方言的疑母擬音為[]，在今甘肅方言里，[]弱化脫落就剩下清化的[]了。

由此，我們看出造成“額頭”這類稱說形式多樣的一個主要原因是“額”的聲母的變化。

“奔婁”這一稱說形式在古代并未見有類似說法。雖然《漢語方言大詞典》中有“奔髏”和“奔婁頭”，但未見考源。筆者認(rèn)為這類詞語出現(xiàn)在晉語和毗鄰的蘭銀官話中是由于人口遷移導(dǎo)致的，限于學(xué)識水平，本文不做深究。

“天目”類稱說形式里的“天”，《說文》中說：“顛也。顛者，人之頂也。以為凡高之稱。”額頭處于人的面部的最高處，位于眼睛之上，因此以“天目”表示“額頭”是由此而來，指人的面部的最高處?！傲骸?，《新華字典》中解釋為：架在墻上或柱子上支撐房頂?shù)臋M木，泛指水平方向的長條形承重構(gòu)件：房梁，棟梁。人的額頭正是在人的面部呈水平方向，因此可以看出“天目梁”這類說法是由此而來，是一種隱喻式的造詞。古代并未見有將額頭稱說為“天目”等的類似記載。在《漢語方言大詞典》“天”字條下有“天門”、“天門亮”、“天門蓋”等詞條，都解釋為額頭的意思。其中有中原官話，也有蘭銀官話。甘肅方言中為何稱說“天目”、“天門簾”，筆者認(rèn)為這兩種稱說形式是由“天門”、“天門梁”發(fā)生音變而產(chǎn)生的。

“眉梁”和“米梁”這兩種不同的稱說形式，其區(qū)別在于“眉”和“米”的讀音?！懊住笔恰懊肌钡膶懸糇?。甘肅方言里“眉”讀。所以“米梁”這一稱說形式實際就是“眉梁”的不同寫法。至于“米念骨”，“念”的讀法我們認(rèn)為是甘肅方言中鼻音和邊音的相混造成的。

甘肅方言表示“額頭”這一概念的人體詞語稱說形式豐富多樣。大體說來，它的形式有對上古漢語語音形式的繼承，也有自身發(fā)展創(chuàng)新的部分?！邦嫛焙汀邦~”這兩種類型的稱說形式就是對古漢語語音形式的繼承，但是其內(nèi)部又存在語音變化?！氨紛洹?、“天目”、“眉梁”這三種類型的稱說形式就是甘肅方言中所獨有的，這類稱說形式的存在是生活在這里的人們認(rèn)知心理的體現(xi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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