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劍飛
小滿來“牛肉粉絲館”做服務(wù)員已有大半年了。
小滿愛笑,又勤快,按飯館胖老板的話說——咱小滿已不是當(dāng)初那個傻乎乎、青澀澀的村丫頭嘍!
小滿臉上帶著笑,心里卻暗暗生氣:哼,你們城里人有啥了不起?像你這一身肥豬肉,要是到鄉(xiāng)下去干農(nóng)活,包管一個月能瘦三十斤!
早上,擦完桌子,拖好了地,見還沒來吃飯的食客,小滿就搬過一把椅子,坐在店門旁的發(fā)財樹下,低頭想心事。
清晨的陽光暖暖的,濾過發(fā)財樹油亮的葉子,撒下一片斑斑駁駁的光影。
有風(fēng)吹過,陽光的碎影便在風(fēng)中搖曳起來,一如小滿此刻的心情。
“唉,柱子哥這幾天怎么老也不來了呢?”小滿嘆了一口氣,一顆心不禁怦怦亂跳。
柱子是送煤氣的,也是這里的???。每天早上七點,柱子都會拉著滿滿一三輪車的煤氣罐路過。匆匆停好車子,擦著汗推門進來,而后要一碗牛肉粉絲、兩張薄餅,“呼嚕呼?!钡爻?。
這半年多來,小滿每天都會接待形形色色的食客,有傲慢的、有和藹的、有大呼大叫的、有慢聲細語的,還有不懷好意趁機摸一下她的手的……但這些人來就來了,走就走了,從沒一個像柱子這樣,讓她覺得如此親切、如此真實。
第一次見到柱子,是六個月前的一個早晨。當(dāng)時,剛來的小滿正怯生生地低頭擦桌子,突然聽到一句熟悉的鄉(xiāng)音:“妹子,來一碗牛肉粉絲、兩張面餅!”
小滿慌忙抬起頭,見一個高大壯實的小伙子,正邊擦汗邊坐在桌子旁。
此后,小滿注意到,小伙子每天早上都準(zhǔn)時來這里,要一碗牛肉粉絲、兩張薄餅,吃得“呼嚕呼?!表憽?/p>
慢慢混熟了,小滿知道,小伙子叫柱子,和自己是老鄉(xiāng),現(xiàn)在這里的一家液化氣公司做送氣工。
“每天干這么重的活,才吃兩張薄餅,能吃飽不?”有一次端上面餅,小滿問。
“嘿嘿,差不多就行了!”柱子憨笑著,咬了一口餅,說,“出門在外的,哪能像在家吃那么飽。再說了,吃多了爬樓也不利索呢!”
“呵,還挺會給自己找理由!你看你,天天扛這么重的煤氣罐,不吃飽咋行?”
說完話,小滿紅著臉跑開了。跑到?jīng)]人處,小滿又埋怨自己太多嘴,人家吃飽吃不飽的,關(guān)你什么事呢?
想是這么想,但第二天小滿還是自作了主張,多給柱子買了兩個茶雞蛋。
柱子望著兩個茶雞蛋,疑惑地看小滿:“俺,俺沒要茶雞蛋吶?”
小滿撲哧一下樂了:“老板說了,你是餐館的老主顧,這倆雞蛋是免費送的。”
“哦,是老板送的啊!”柱子傻笑著,香香地吃完了兩個茶雞蛋。
“瞧你那傻樣!”一旁偷看的小滿,心里甜絲絲的。
其實,柱子一點也不傻。幾天后的一個早上,趁人不注意,柱子偷偷塞給小滿一雙膠皮手套,并悄聲告訴小滿“天天涮鍋涮碗的,戴這個不傷手。”
小滿的心動了一下,又動了一下,揣著手套快步跑向后廚。蓬松的馬尾辮在腦后一蕩一蕩的,像是害羞的致謝。
以后的日子里,兩個人的話漸漸多起來。小滿覺得,在這陌生的城市里,能有人陪自己說說話,真是件快樂的事。
可是,不知什么原因,柱子已連續(xù)三天沒來這里吃早飯了。
小滿的心里像長了草,這傻柱子,到底怎么啦,是病了,回家了,還是?
想到這兒,小滿再也坐不住了,一會跑出去,看幾眼;一會又跑出去,看幾眼。來回折騰了這么好幾趟,小滿感覺心里空落落的。
早上七點半,拉煤氣罐的三輪車終于又出現(xiàn)了。
小滿慌忙擦凈手,跑過去,拉開門,但進來的卻是一個陌生的臉孔。
小滿的心里“咯噔”一下,招呼那人坐好,便急切地問:“原先送煤氣的那個劉柱子呢?他怎么沒過來?”
“噢,你是問柱子啊?!蹦侨瞬亮税押梗瑖@氣道,“他前幾天去幸福小區(qū)送煤氣,幫一位大爺抓小偷,被捅了兩刀,現(xiàn)在醫(yī)院里住院呢!”
“什么,被捅了兩刀?現(xiàn)在醫(yī)院里?”小滿強忍住涌出的淚,感覺自己的心口也像被刀扎了一樣,隱隱痛。
整個上午,小滿都心神恍惚的,像丟了魂兒。
“唉,這傻柱子!俺,俺到底要不要去看他呢?”小滿不斷問自己。
中午時,小滿終于下定了決心,向老板請了假,提著一只不銹鋼飯盒,匆匆離開餐館。
街上的陽光很好,照在明晃晃的飯盒上,反射著耀眼的光。盒里,裝的是一碗粉絲,一碗熱騰騰的牛肉粉絲……
? ? (摘自《羊城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