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苔園手記

2015-09-15 23:16:37倪國強
滇池 2015年9期
關鍵詞:森林

倪國強

知青時的工分

1973年 9月 30日,蔣翼坤、李沖和我到相館照了一張相,并在上面題寫了“第一天”三個字,便下鄉(xiāng)當知青了,后來伴隨我們一生的工齡也從此開始。剛下鄉(xiāng)時,我們的工分定為8分,成年男子拿 10分,我們和婦女一樣。當然也有比我們少的,但那是半大人和孩子們。要說勞動,我們真的連婦女也不如,但覺得生產隊沒有領會中央的意圖,不把我們放在眼里,于是去找隊干部闡明觀點,并抬出江青“知識青年在農村要與社員同工同酬”的精神嚇唬他們,可他們并不怕,只答應:再過段時間看,合適的時候給你們調整。談判未果,只得照常干活。

雨水季節(jié)很快到來了,我們村子與鄰近村子間有條山溝,平日干枯無水,但到了雨季,幾場連天雨后,便會暴漲,無數(shù)條山溝匯聚而下,年年要沖毀田地,偏左沖鄰村的田,偏右則沖本村的田,每年兩村都為水的走向發(fā)生沖突,并為此結怨。今年我們村子的人們情緒高漲,個個都充滿借雨水奪回失地的決心。農活稍閑,社里便統(tǒng)一安排婦女們下田薅秧,男人們則集中在大青樹下開始練武,由本村的老武師擔任教習,負責傳幫帶,同時家家戶戶自行準備戰(zhàn)斗武器齊門棍。記得當時還派人到后山砍來了董棕樹。董棕樹鐵實而有韌性,顏色深黑,透著一股殺氣,的確比一般的竹子重得多(現(xiàn)在后悔離開村子時,沒有帶走一根董棕樹做的齊門棍)。一切準備就緒后,那天,社里在深夜殺了一牛很壯的頭,幾個能干的婦女在社管會負責煮牛肉,午飯時每家都來領一份,人多多分,人少少分,我們三個知青用洗臉盆端回了滿滿一盆。不用說,大家都知道,牛肉就是動員令,吃完牛肉就將準備戰(zhàn)斗,保衛(wèi)家園。吃完飯后所有青壯年男子就匯聚到了村口,也不需再動員,一切鼓動都屬多余,大家知道利益與自己息息相關,干就是了。為了免得扎眼,讓鄰村事先察覺,社長先派幾個人將械斗用的棍棒悄悄送到溝沿附近的蔓荊子叢中藏起,待打起來時派上用場。

天開始陰暗下來,大家乘著細雨,扛著鋤頭朝河溝而去。到了地點,大家埋頭朝著鄰村方向拼命挖掘著溝渠,氣氛顯得很緊張,沒有任何人說話,只聽到一片鋤頭和沙石的碰撞聲,個個都比平時干活賣力,人人都知道要在對方沒有發(fā)覺前,就讓洪水沖過去,形成既定事實,這樣村子就可多得十幾畝田。我們知青三人也盡力在挖,可鋤頭碰到石頭就是不聽使喚,老是跳起來,但誰也沒有用異樣的眼光指責我們。就在這時,不知是走漏了消息,還是什么原因,鄰村發(fā)現(xiàn)了我們的意圖,遠遠望去只見黑壓壓一大片人直奔而來。也就在這時,村里一社員見勢不妙,就打了退堂鼓,申明他不愿參加戰(zhàn)斗,便沿著彎彎山路返回村子了,于是引起了大家的一陣唾罵聲。(這也難怪他,就在前些年相隔不遠的一個村子,因田地糾紛械斗,當場死了六七個人,且大多還是熟人,弄得整個村子陰風慘慘,誰又不怕死呢?)這位村民拐了幾道彎后,從大家的視線中消失了,這時鄰村的人馬趕到了,大約也有七八十人,雙方人數(shù)大致相當。于是各在一邊隔溝對壘,像古代對陣一般,很自然沿溝幫蛇形排開,有點兵對兵,將對將的味道。首先是雙方社長出馬喊話,先是扯出親戚關系,誰嫁給誰,誰又成為誰的什么親戚,結果雙方大多都是親戚。接著社長又申明,為了捍衛(wèi)本村的利益已顧不上親戚不親戚了,火藥味越來越濃,雨也越來越大,大到眼睛都睜不開。泄下的山洪連沙帶石橫亙在了中間,雙方的溝幫一陣陣坍塌,再挖的意義已不復存在,只得各自收兵回營,一場即將發(fā)生的械斗,就這樣被大雨和山洪化解了,是老天阻止了這場要命的戰(zhàn)爭。

回村后,我們又分到了一盆熱乎乎的煮牛肉,并在當晚社長宣布,當天參加挖溝的統(tǒng)統(tǒng)拿雙工分,那天的工分簿上每人都記了 20分。同時還宣布由于知青勇敢地參加村子利益保衛(wèi)戰(zhàn),說明他們立場堅定,已經和貧下中農打成一片了,從今天起他們的工分為滿分。從那以后我們和全體男子漢一樣屬全勞力了,開始拿 10分。而那位臨陣脫逃的社員,當晚也不好意思過來拿牛肉,據(jù)說從那以后,分任何東西他家都自覺在最后來領取,分到最差的也不敢有任何怨言。后來實行了生產責任承包制,那些尷尬大概也就隨著時間而消失了。

兩次刮痧

剛讀初中,城里的孩子就被分到“五七中學”的鄉(xiāng)下分校去了。兩排草房是師生們的宿舍,一間小瓦房算是教室,城里來的加當?shù)厝雽W的,大約有四十多位同學,那時我不滿十三歲。一天半夜,突然腹中陣陣絞痛,汗如雨下,學校遠離醫(yī)院亦無校醫(yī),又置半夜,無任何交通工具可送,師生們無可奈何。這時同學岳太秋見狀斷定得了絞腸痧,說必須馬上打痧,晚了有生命之憂。于是一同學到廚房找來香油,我脫去上衣,太秋開始為我打痧。先是在胸前抺了油,太秋緊攥拳頭,用凸起的中指關節(jié)猛地從胸上斜打而下,隨著拳頭劃過,皮下猶如有一條泥鰍竄鼓起來,然后用兩手緊掐住,將其揑散。就這樣邊打邊揑,直到再也打不出泥鰍來。不疼了病也就好了,前后過程約有個把鐘頭。事后老秋說,如果泥鰍翻過了肩膀,就無救了,大家都說好險。絞腸沙又叫泥鰍痧,前者取名于疼痛時的狀態(tài),后者卻是從現(xiàn)象得名,都很形象,是痧癥中比較嚴重的一種,靠“刮”不行,非“打”才能解決問題。今年的一天深夜,我突然腹中絞疼,一陣緊逼一陣。家人急著要送醫(yī)院,我突然想起疼法如四十多年前的那次一般,想起了老秋為我打痧的那一幕,便說,先刮痧看看。不會“打”就刮,于是我跪臥在床,老婆兒子輪番上陣,邊學邊刮。在刷刷聲中,我越來越來舒服,越來越輕松,后來徑直睡著了。第二天起來,神清氣爽,仿佛昨夜沒有發(fā)生過任何事情。

兩個伙夫

小時候聽外婆說,日本兵沒有受到任何抵抗就進城了,最初還經常到城外的一些村子巡查,有時還住上幾天,外婆家就有幾個日本兵住過。一天其他日本兵都外出了,只剩下一個伙夫做飯,見無同伙在場,伙夫就用東北話對我外婆說:我不是日本人,是東北人,是被逼當日本兵的。邊說邊流淚,說他非常想家,平時是不敢講中國話的。幾天后他們和住村子里的其他日本兵一起退回城里去了。后來外婆一直說這個小伙子真可憐。在國軍大舉反攻前夕,日本兵全都龜縮到了城里,城外的村子幾乎都駐扎著開來的國軍。外婆家也分著住了一些,多是四川、湖南、東北人。攻城那些天,每次回來總要少了些人?;锓蚴呛先诵諈?,他說真不知該下多少米呀。戰(zhàn)爭結束后他在當?shù)厝胭槪鲜兰o六十年代初,憑著他會做大鍋飯的手藝,被招到商業(yè)局伙食堂做飯,我們都叫他吳大伯。我母親也在商業(yè)局工作,彼此互相都知道,但從不提起往事,只當是一般相識的同事。其實在我們打飯時,他暗中總要多打給一點。一次母親悄悄對我說,吳大伯當國民黨兵時在我們家住過,外婆同情他給過很多幫助,但千萬不能講出來。吳大伯埋頭工作,兢兢業(yè)業(yè),又無話語,得到大家好評。文革風暴席卷山河大地時,多少抗戰(zhàn)老兵受到了非人待遇,而吳大伯總算戰(zhàn)戰(zhàn)兢兢中,渡過了那個兇險的年代。

最后的兩個觀眾

在平山中學教書時,為解決文化生活枯燥的問題,縣教育局撥給了一臺 15毫米的放影機,在當時這算是件有影響的事,學校在當?shù)氐牡匚灰搽S之提高了不少。隨放影機還調入一位專放電影的馬占聰師傅。開映那天,太陽還沒落完,就有人從遠遠近近的村寨率先趕來,為伙伴或為家人認位子,有的擺放小凳子,有的用柴塊替代,有的用石塊等等,露天場上占位子的方式五花八門,如同過節(jié)一般。天黑了,看電影的人黑壓壓一大片,隨著銀幕上人影出現(xiàn),鼎沸的人聲突然靜了下來。電影放了十多分鐘后,突然卡殼,放影機上的燈泡重新亮了起來,人聲又開始沸騰。大約喧鬧了半個小時,電影又開始了,不到五六分鐘又卡殼了,燈泡又一次亮了起來。從那之后,放兩三分鐘,要停五六分鐘,停停放放,放放停停,人們終于無法忍耐,陸陸續(xù)續(xù)起來回家了。人越走越少,大概已是深夜三點多,整個放影場只剩下我和李志全老師,馬師傳也終于不緊不慢地放完了他的電影。最后望著我倆笑笑,似乎在向我倆表達最崇高的致敬。其實李老師我倆并沒在看,只是坐著無事閑聊而已,所以至今我也記不清那場電影的名字叫什么。這是我在平山頂上看的第一場電影,也是最后一場。從那以后在平山就流傳一句歇后語,凡是不好看的、瞧不上眼的,不論是衣物,物品樣式,長相模樣,甚至字寫不好等等,統(tǒng)統(tǒng)就是一句:“馬占聰?shù)碾娪啊撇怀伞薄?/p>

我的兩雙鞋

我有兩雙鞋,一雙拖鞋,一雙皮鞋。通常情況下穿拖鞋,特殊情況下穿皮鞋。穿拖鞋輕松隨意,無拘無束,瀟灑中展示著自我,不在乎別人眼光,只圖自己的舒服。所以穿拖鞋的我,是完全的我。皮鞋其實是腳的牢籠,盡管你已習慣了炎熱氣候中悶焐,甚至覺得是一種風度,但牢籠仍是牢籠,因為它的本質沒有改變。明知被約束,但又不得不穿,因為我又不完全是我,任何人都有一部分是屬于社會的,所以不能我行我素,任著性子來。盡管皮鞋多是穿給別人看的,但仍要克己而穿,因為社會的眼光很重要。因此我在參加婚禮,拜訪親朋,參加開會,當評委,到機關辦事,都要穿上皮鞋,雖失去了自我,變得不太真實,但被社會認可了,這叫文明。如此時你非常瀟灑地穿著拖鞋,那叫不文明,定遭白眼,叫人看不起,甚至被罵無修養(yǎng),搞不好還會被打攆出去。一次我穿著拖鞋到機關辦事,走到樓梯口才發(fā)現(xiàn)一塊巨大的鏡子上,寫著拖鞋不得入內,嚇了一跳,趕緊逃回家里換了皮鞋。心想樓上的人都不穿拖鞋,多屬于社會的。這樣,我就理解為什么許多在機關工作的人,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在門口換成拖鞋,興許這時才找回了真的自我。

懷念那臺老唱機

當知青時,生產隊有臺老式唱機,大概是德國產,發(fā)條斷了,零件大多也壞了,擴音還行,用手工轉也還能發(fā)聲。至今也沒弄明白,為什么生產隊會有這么一臺唱機。打土豪?但村子里解放前也沒有土豪可打,就連唯一一家地主,比其他貧下中農也好不到哪里,嚴格意義上說,也不過是窮人而已,更談不上享受音樂,但畢竟在社管會放著這么一臺留聲機。后來我們把它搬到了我們住的小樓,并從同學東旭所在的知青點弄來三張老唱片,是膠木的,中間有個紅圓圈,圓圈上有天安門和華表,注明轉速為 72轉,一張是《為人民服務》的朗誦片,一張是歌曲《長征》,另一張是京戲《哭祖廟》,應是五六十年代的產品。那時哪個想聽,哪個就自己去轉。轉快了聲音尖叫;轉慢了,聲音則沙啞而拖聲曳氣的,速度全掌握在自己的指間上。久而久之,我們都基本把握了速度,聽起來也像模像樣的了。那時我們常常手轉唱機找樂趣,也算是當時文化生活的一點補充了。有時其他知青點的朋友來訪,我們便輪流轉動唱機與友同樂。至今能標準背誦《為人民服務》,大概和那時反復聽多了有關。

保姆小翠

經朋友介紹,小翠到我家來做保姆。很簡約,挎?zhèn)€小挎包,說來就來了。任務也很明確做飯,掃地,收拾客廳,其它一概不用管。到家當天她就投入工作,一直都十分敬業(yè),有時還抽空幫喂喂小狗。像所有中緬邊境上的人們一樣,每天早晚她都要洗澡,正常午休,空余時間看書學習。我們全家人都把她當成是自己家里的成員,決不讓她做我們自己應做的事,如洗衣等等。有時做客多,人分不過來時,她就代表我們出席了。大家有了平等心態(tài),說話就不拘束,比較隨意了。

后來知道,她老家在緬甸果敢,父母當過兵,是為民族生存而戰(zhàn)的兵,后都離世了,大樹一倒,兄妺們四處流散,各謀生路去了。小翠講的語言是當?shù)貪h語中的果敢方言,較接近施甸臨滄一帶的口音。這一帶的漢族,其實就是當年明永歷皇帝帶去那批人的后裔。劃界時,連人帶土地一起劃給緬甸了,緬甸痛恨漢文化,所以不讓“漢”字存在,便以果敢地名為族稱,所以小翠實際上是正宗的漢人。

一次看電視,鏡頭上摻有許多日語,她全聽得懂。一問才曉得,她和弟弟在日本四年,幫人干活,后來弟弟得病死在日本。她說日本老板很兇,隨便就訓人,雖然給錢多,但不舒服,不愿在日本呆了,又去了澳大利亞,接著輾轉了幾個國家。后姐姐在泰國做生意,讓她來幫忙,她便到了泰國。姐姐的生意理順后,又隨人流涌到了瑞麗,大概一時沒找到合適的工作,最后到了我家。

在和小翠交談中,她似乎沒有國家的概念,甚至不完全清楚什么是國籍。雖然從小就講漢話,但知道自己不是中國人,因為中國從來沒管理過他們;雖然緬語從小一樣使用,但與老緬長相不一樣,而且老緬不斷欺負他們,所以自己決不是緬甸人。她只知道自己從小生長在果敢,所以是果敢人。至于日本、澳大利亞、還有其它國家,對于她來說,那也只是一個地方,只要有錢找,只要能生活,要去就去了,語言不通不是問題,去了就會了,就像我們在國內旅行一樣。了解情況后,心中有種說不出的難過,他們的祖先都是堅決追隨大明王朝決不屈服滿清的臣民,他們曾自豪地自稱“大漢族”以示與被清朝統(tǒng)治過的其他漢族。而今他們的后人卻成了一群無家國可依的現(xiàn)代吉卜賽人,漫無目地的在世界各地流浪。

而我們全家所能做的卻僅僅只是給小翠一份尊重,和盡可能多一些的照顧,但這無濟于事,解決不了根本問題。后來,一家外資公司要招翻譯,小翠考上了,盡管全家都舍不得她離去,但還是為她找到一份工作而高興。走的前一天,她叫來了她的一個伙伴,也是來當保姆的一個印度姑娘,把自己的一箱衣物用品全部送給了那位印度姑娘。

第二天,小翠還是挎著來時的那個小挎包走了。

天籟無塵

第一次聽到葫蘆絲,大約十三歲,那時我正讀初中,當時不叫“班”而稱“排”,是“學工學農也要學軍”年代的產物。我所在的三排,接縣生產指揮組通知,到勐養(yǎng)公社去“抓革命,促生產”,一去四十多天。一天因界嶺村插秧進度跟不上,公社派我們前去“促”一下。大家由公社所在地芒軒出發(fā),奔界嶺田間而去,直栽插到夜幕低垂才收工。

界嶺是勐養(yǎng)壩尾的一個傣族小村子,人家不多,坐落在一個小山坡上,是個偏僻的小山村。收工后,我們沿著竹林雜木掩映的一段山路進了村子,村子窄窄的路面用大大小小的河卵石鑲嵌著,隨路蜿蜒的土基墻多有剝落,暮色中我們感受著小山村的古樸與寧靜。這時路邊一家人家的竹笆樓上,傳來了一陣優(yōu)雅的嗚嗚聲,細細一聽,是傣族民歌旋律,平和委婉,音色柔美,好聽極了,此前從未聽過這樣的聲音,不知是什么樂器?幾個同學出于好奇,便進了那戶人家,一位傣族老奶奶知道我們是來幫栽秧的學生,很熱情地叫我們到堂窩里喝茶。我們說想看看是誰在吹什么樂器,老奶奶指指側樓上說:“看嘛,比朗島唦”(傣語:葫蘆絲)。我們輕輕登上竹笆樓一看,一位白發(fā)銀髯的老者正在火塘邊,閉目吹著一支我們從未見過的樂器,那樂器一根竹管插在一個葫蘆上,就是現(xiàn)在大家都知道的葫蘆絲。老者大概是沉醉在旋律所蘊涵的情景中,一直沒有睜開眼睛,那聲音讓人仿佛感覺是一股來自遠古的清泉,悠遠、純凈、透亮,不斷穿越著時空,穿越著大地,在山石間,在心靈中潺潺流淌。很多年后我和葫蘆絲大師哏德全交談,才知道那就是傣族民間著名的葫蘆絲《古歌》。

現(xiàn)今回想起,真是幸運,見到了那位老者,并在無意中偷聽到了圣者之音。那聲音沒有一絲塵埃,卻透著歷史的韻味,原野的清香。細細品味,那哪是曲子,是一個民族世世代代積淀下來的最樸質的思想。龔全國、哏德全兩位大師都曾向老者學過《古歌》,后來他們去了世界各地,登上過肯尼迪藝術中心的舞臺,贏得過暴風雨般的掌聲。所不同的是,老者的舞臺永遠是那個火塘,也從不知道什么叫掌聲,他一生都是吹給自己心靈聽的。這才是天籟。

買一對帽筒的經歷

現(xiàn)在賣買古董已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但在二三十年前,對很多人來說,還帶有許多神秘色彩。記得就在那時,有一朋友告訴我,有一大戶人家等著用錢,有一對帽筒想處理,就是價高了些,如我想要,便帶我去看。我說去看看嘛,便在朋友的引領下,敲開了一豪宅。主人把我倆讓進門后,反手又把笨重的門栓認真銷好,弄得我好緊張。進得院內,舉目四看,我仿佛走進了民國。進入客堂,一對帽筒一左一右陳列在供桌上,朋友說的正是這對山水帽筒。明明想要,但又難以啟齒,心想如此講究的人家,難道真要賣這對區(qū)區(qū)帽筒以解燃眉,到底朋友的信息是否屬實,再加上聽說男主人當過國家干部,還拿著退休工資,讓我更不敢貿然張口。在朋友眼光的不斷催促后,我終于鼓起勇氣打開了僵局,問是否要轉讓?老媽媽答說因等著湊錢,可以讓給我,但少了五百元就不賣了。我心想五百元的確不便宜,是我好幾個月的工資了。老媽媽接著又說老輩人留下的東西,本不該賣,賣了會被人笑話為賣祖宗吃。還說置物不窮,賣物不富,典賣家當,愧對先人云云。一番話弄得大家戰(zhàn)兢兢,到底賣還是不賣,都把我搞糊涂了。最后說賣還是賣,但不要讓人知道。我說一定不會說出你家的名字,便付了錢,正準備走,老媽媽突然說:“慢!”嚇了我一跳。接著說“先包好了再走,不要被村里人看出。”便找來一個黑袋子,把帽筒裹得嚴嚴實實。接著又使了一個眼色給老頭子,退休老頭心領神會,溜出門去觀察是否有人過路。過了一會,老頭逮準一個沒有人的機會,敏捷地跳進門來,對我一揮手說:“快走!”我和朋友急忙逃出了這道威武的大門。想想那時買古董,真有些像搞地下工作。

磨刀的老人

中午,門外有磨菜刀的吆喝聲,出門一看是一老人,他戴著耳麥,背著一個巴掌大小的擴音器,手提工具桶,肩扛磨刀凳,悠然而有節(jié)奏地吆喝著。見我,問可有刀磨?我說有,便找出了大大小小七把刀,三七二十一塊,收費不高,較為合理。我發(fā)給他一支煙,他邊抽煙,邊磨刀,還和我聊天。

他說他每天出來只帶十二元錢,我問為什么是十二元呢?他說早點用六元,午飯用六元,晚飯孩子們在家做好,回去就可吃,只是要去早一點,去晚了孩子們擔心。說完拿出一匝錢數(shù)給我看,共有八十一元,并強調說,不包括那十二元,因為那十二元已經消耗了。我才悟出,他不帶多余的一分錢,就是為了要數(shù)得準確。他又說多的時候每天可有兩百多塊,少的時候在百把塊,每個月的收入四千多塊。我說收入不低呀,

他滿意地說“還可以”。

他說他幫大半個城的人家磨過刀,沒有不伸拇指的。他邊磨邊數(shù)點著很多餐館的刀具,說阮家食館有 24把,泰隆大廚有專人磨,而上面的營業(yè)處有 10把,水上公園生意也不錯有 19把,還有張三李四王五趙六家,哪家有幾把菜刀,哪幾把鋼火好,哪幾把質量差,都說得清清楚楚。還說,手機里存著很多找他磨刀的號碼,隨時都有人找他,有時真是分不開身。當磨到我剛買的一把新刀時,他問在哪里買的。我說前天在珠寶小鎮(zhèn)趕梁河街時買的,他說這就對了,這刀不是戶撒人打的,是梁河人打的,很好用。并指著刀上的一個 3字告訴我說,這家鐵匠家有兩個兒子,老大打的記號是一個 3字,老二打的是兩個3字,都打印在前邊。如在靠刀把處打 3字,則是小工打的。

我說不消看你磨刀,聽聽就曉得太專業(yè)了,只是沒有比“爐火純青”更好的詞,不然我一定要找來形容你呢。他很高興地介紹說,他當過木匠,磨推刨的要求更高,磨不好木渣花就會打隔登,磨好了,料子有多長木渣花就推得出多長,推著嫩,省力又平整。為了證明自己,他說這條磨刀凳就是自己斗的,并問我可看出名堂?我看了看,搖搖頭。他說凳子的后腿是斜八字,這樣重心在后,坐著就不會翹起來了。我再看,果然有道理。

正說間,又有鄰居拿來幾把刀讓他磨。正磨著,手機響了,是客戶打來的,要他趕著幫磨一下。他說現(xiàn)在忙,讓不開。那人問了現(xiàn)所在位置,幾分鐘后趕來了,交給他三把刀,遞過十塊錢,他要補一元,那人說不用了。那人見我面善便對我說,這位老人幫他磨刀已有兩年了,老人糾正說兩年零二十八天。

三百六十行,磨刀算一行,屬技術含量比較高的行當,十有八九的人不會磨,一磨必滾,比擦皮鞋難多了,擦皮鞋只消買幾筒鞋油,放下面子,就可上陣。磨刀非要經驗和功夫才行,所以磨刀的人少,擦皮鞋的人到處可見,但都可養(yǎng)家。

那年,八月十五

那年八月十五,在月光下同家人一起賞了圓圓的月亮,感受了一番天倫之樂后,便起身去約了老七,一起去江邊看望守堤的維守先生。老七是我的好兄弟,是一個有說有笑的年輕鐵匠,為人豪爽,離我家不遠。我倆沿著江堤一路走去,月很白很亮,從竹林中投下了斑斑駁駁的皎潔,那時我大概想起過蘇東坡尋張懷民的那篇短記。到了那間熟悉的小屋前,只見里面火塘通明,維守先生正往火塘上添柴。見我們到來,高興得不得了,說猜想今夜你們一定會來,所以燒好火,準備搞燒烤。并改了一句古詩說:月明枝下貴客來。我說是???,他說平時是??停褚咕褪琴F客。說話間,從床下拉出滿滿一洗臉盆肉來,我問從哪里弄來這么多肉。他說早上江上漂來一死豬,看著還剛死不久,便撈起來把它剮了,只要精肉,其它一概扔了,邊說邊往鐵架上放肉。大塊大塊的肉在煙熏火燎中發(fā)出咝咝聲,由紅變紫,由紫變白,由白變黑。接著又從床底摸出三個土碗,滿滿倒上了甘蔗渣酒,那酒味太濃烈了,直嗆咽喉。他用筷子戳起一塊燒肉遞給我,我說我不吃,陪你喝酒就行。接著又戳起一塊遞給老七,老七不便推托,便接了過來,但始終沒有吃過一口。維守自己大口大口吃起來,好像全然不怕燙一般,看樣子忙了一天,可能還沒吃過飯。他邊吃邊喝好不痛快,我倆也陪著他邊喝邊聊。月上中天,酒過半碗,激情涌來,他又從床下拖出一把小提琴來,打開陳舊盒蓋,把琴緊夾在脖子下,調了調弦,大概是年久失修,或是沒有松香,拉起來沙啞無比。在沙脖子公雞叫聲般的琴聲下,他敦促我快唱。于是老七我倆隨著高一聲低一聲伴奏,一首接一首的唱起了豪情萬丈的頌歌,那歌聲伴著嗚咽的江水在江面上回蕩。今天回想起來,那沙啞是蒼涼,那月光是悲壯,還有那豬肉讓我今生不忘。那年,八月十五的豪放。

羅老八的三次風光

很長一段時間我家住在臨街面的一棟兩層樓上,當時是整個縣城較為高大的建筑了。就在樓房一側,有一連臨街的低矮草房,分隔成四五家人居住,羅老八家就是其中一家。他兒子是我兒時的小伙伴,我有時也去他家玩,但次數(shù)不多,因為里面又矮又擠又暗,沒有玩耍的地方。羅老八真實的名字叫什么,我至今不知道,但知道他是四川人,個子矮,嘴還略癟,是打日本時才到我們這些地方來的,最后就在當?shù)匕布摇K囊恍┦?,我至今記得,那天他割來一擔馬草,突然從中竄出一條蛇,竄到街對面的大青樹上,讓我們晚上不敢再去那棵樹下玩。又是一次他在家門口拾到一節(jié)竹子,順手就放到灶里當柴燒了,后來才發(fā)現(xiàn)竹筒里裝著十幾只手表,可惜全燒壞了,在當時那是一筆大財富。后來大家分析,這表一定是走私者見市管會堵卡檢查,急忙扔掉的,客車當時就停在他家門口,所以被他隨手撿去當柴燒了。但他并不后悔,說不該是自己的終究也不是自己的,說不定拿了還會惹麻煩。這些事對羅老八來說極不重要,可提可不提,我不過是臨時想起順手記下而已。

真正讓羅老八風光的有三件事。第一件,松山戰(zhàn)役結束后,部隊繼續(xù)往南追擊,追到遮放還有些零星抵抗,有幾個日軍借著一建筑死角,不斷用機槍掃射,死傷了好幾個士兵。長官叫來幾個炮兵,羅老八就在其中,先由幾個身體強壯的開炮,大概是距離太近,那小鋼炮要么打偏了,要么炮彈老是飛到后面去爆炸。最后羅老八說讓他來試試看,他卸掉支架,用手平抬炮管,轟的一聲,一炮打響,大家沖進去一看,三個日本兵全部斃命。小個子羅老八平抬直射的打炮技術一時出了名,得到了團長的大拇指稱贊。我問他兒子說,給得過獎章?他兒子說沒有,聽老爹講追擊的時候大家都忙,也許團長事多忘記了,不過伸姆指大概就抵的了。不管怎么說,羅老八算是在軍中風光了一回。

遠征結束,大隊伍撤走了,羅老八留下來了,在當?shù)卣伊藗€當?shù)厝俗鱿眿D,在那格小草屋里就算安了家。土司是當?shù)刈罡呓y(tǒng)治者,從明代開始就世襲罔替,每逢過年過節(jié),或有重要官員蒞臨,或有重大事項舉行,衙門都要鳴炮以示莊嚴威武和禮遇。土司聽說羅老八是炮兵出身,便聘他為衙門專放禮炮。羅老八察看了原有的放炮設備,多是竹筒所制,響聲不大,連續(xù)性差,效果不佳。便建議土司按自己的設計鑄了一套鐵炮。一試放,果真不同尋常,整個壩子都聽見了,效果實在令土司滿意。每一次鳴炮,大家都在稱贊羅老八的手藝不凡。得到土司任用,又得到當?shù)厝说馁潛P,炮兵的絕活為羅老八贏得了第二次風光。

幾年后這塊土地被解放軍解放了,五星紅旗升起,青天白日旗落下。接下來的二十幾年轉瞬而去,但對羅老八卻是很漫長。當過國民黨兵,又在土司衙門效過力,一路走來,可謂步步驚心,不用描述,大家也可想象那些已逝的情景。直到有一天,文革中的兩大派終于聯(lián)合了,革委會成立了,為了來一次空前的最最熱烈的慶祝,人們又想到了羅老八。找來了土司時代的一管管鑄鐵炮,抬來了一包包黑火藥,久違的羅老八,突然大有重操舊業(yè)的快活,他忘了幾十年的壓抑,想不到自己還能為無產階級專政做點事,自詡“國民黨殘渣余孽看來還有點用”。他認真地裝填著一管管火藥,并按等距分列開來,然后像施肥一樣用黑火藥倒出引火線路圖來。樣樣就緒后,他大聲吼叫著趕走了所有的圍觀者,特別是我們這些小孩,很多年他沒有這么大聲吆攆過人了,他有些得意的高舉著一把線香,蹲在火藥線路的一端,單等主席臺下達指令。隨著一聲“革命委員會成立了,鳴炮!”整個廣場鞭炮齊鳴,火光四濺,濃煙滾滾,震耳欲聾。但真正驚心動魄,撼天

動地的則是羅老八放的這些大鐵炮,它以絕對優(yōu)勢壓倒了一切聲音。在幾十年后,羅老八又憑放炮的手藝,迎來了他人生的最后一次風光。

關于森林的歷史問題

森林是一只不錯的小狗,我多次對它進行過表彰,先后寫過《小狗森林》《嘆森林》《再嘆森林》,歌頌它勇猛頑強,不畏強暴以及敢于擔當?shù)木?。一天,有位老同志來家里玩,我又給他講了森林的一段往事,他聽后沉思片刻說:該狗立場不堅定,有變節(jié)行為,在歷史上有污點。

故事是這樣的:

幾年前的一天,森林不見了,我們四處尋找,一直沒找到,幾天過后仍沒見蹤影,想是被人偷走了,甚至還有被人偷吃的可能,便放棄了搜尋。又過了幾天,有人告訴說有只小狗很像森林,跟在一位拾廢品的人滿街走,并說了這人家的大概住址。

吃了晚飯后,我騎著摩托便到說的那地點附近去繞一繞,興許能發(fā)現(xiàn)森林。我把摩托靠到路邊,用一只腳搭在人行道上,做半停車狀,在那里邊觀察邊等待,還不時按響喇叭聲,因為我知道森林能從所有的喇叭聲中,判斷出我的喇叭聲。就在這時從一個被圍起的建筑工地上傳來許多狗的狂叫聲,一只小狗從喧囂的叫聲中沖了出來,一看正是森林。它興奮得跳到摩托踏板上,就像剛剛沖出了敵人的包圍圏,歡慶著獲得的自由。小狗找到了,我高興地啍著小調,把森林接回了家,好多天不見,森林快活得躥上躥下,表示出強烈的親切感。

僅過一天,森林又不見了,到哪去了呢?我又到了上次那地方去,一按喇叭森林又溜出來,一樣歡快地跟我回家了,看來森林不是被扣押,而是自愿來的。就這樣,今天接回來,明天跑過去,后天接回來,大后天又跑過去。我很奇

怪,森林為什么老是要離家出走呢,決定去一探究竟。于是在一天,我沒按喇叭,便徑直走進了施工場地,在場地一端的窩棚里見到了森林。

那是一個臨時的窩棚,大概因為建筑者資金鏈斷了,建了一半的大樓已顯得很陳舊,停工幾年了。在大樓的底層邊,建有幾間簡易窩棚,窩棚主人做飯睡覺都在里面,邊上堆碼著撿來的各種廢物,有廢塑料,廢鐵,廢紙等等。森林就在其中一個窩棚中,見我到來,它反客為主非常高興地拼命揺著尾巴歡迎著我,窩棚主人也很熱情地跟我打招呼說“請來坐”,并抬出一條小凳子來,讓我坐下。

主人家是一對三十歲左右的夫婦,外地口音,有兩個孩子,男孩七八歲,女孩四五歲,看得出他們與森林非常友好。我跟大人聊著,孩子跟森林玩著,還不斷喊著“黃黃,黃黃”,原來他家根據(jù)森林的毛色給森林取了“小黃”的名字,看來森林也欣然接受了。主人說,有一天他們收工回來時小黃就跟著來到了他家,一到就和兩娃耍得很好。后來每天又跟著出去,不論我們走多遠它就跟多遠,小黃到過城里的許多地方。晚上小黃就睡在我們的床下,它睡得很香,有時還會發(fā)出呼嚕聲。聽完一番話,我明白了森林為什么愿意當小黃。

我想,雖把森林從小養(yǎng)大,但上班后大部分時間都讓它孤獨地留在院子里,晚上睡覺又被隔在客廳外,雖不愁吃,但天地窄小,沒讓它充分地享受自由,森林之所以不忘我們是因為它懂得養(yǎng)育之恩。而在森林當“小黃”時卻感受到了窩棚的溫暖與親近,感到了和孩子交往的童心,還有天南地北到處耍的快活。后來想想,很多事我們都做不到,就隨了森林,讓它一處在幾天,兩頭都是家。

后來,那棟大樓繼續(xù)修建,黃黃的主人被迫搬走了,窩棚拆除了,森林也就再也沒有去了。只是每當聽到大門外有拾荒者的吆喝聲,森林就會發(fā)出嗚嗚的特殊叫聲,仿佛又引起了它對那家人的掛念,或是對一段自由美好生活的懷念。

我反復為森林爭辯,但即便這樣,老同志還是堅決地說:雖情有可原,但忠誠不夠,這是抹不去的歷史問題。

用槍逼出來的山歌

午餐有好酒,大家邊吃邊聊。老張說上世紀七十年代在異國當人民軍,當?shù)赜泻芏酀h族,善唱山歌,歌詞很美,且有古風味,這些百姓多是明朝末年,跟南明永歷皇帝逃亡時而來的,后因劃界成了它國的少數(shù)民族。老張愛文學,準備收集一批歌詞。一晚,找來一善歌青年,說明意圖,叫他一首一首不用唱只管道來。山歌多是在山間唱,多是唱男女私情,要有男女才來勁,靈感才能如泉噴涌,也正因有男女隱情,所以山歌多不好意思在人前唱。小青年一時尬尷,唱不出來,老張火起,拔出腰間手槍頂著他的腦袋說:我們是當兵人,什么都干得出來,不聽話,我手一摳,你就沒命了。小青年嚇得顫顫巍巍,這一嚇,倒嚇醒了記憶,一首接一首地念了出來,老張飛速記錄,油燈干了,就用電筒照著記,電池干了再換,整整一夜,老張手都記得發(fā)麻了。最后記得厚厚一本,后在行軍中被雨水所毀,那小青年也成了日后的朋友。

能吃的花蜘蛛

外婆家在騰沖鄉(xiāng)村,生態(tài)極好,那里有很多楸木林,林中有一種花蜘蛛,有中指節(jié)大小,是當?shù)氐拿牢都央?,小時去外婆家總是要去網些來吃。這種蜘蛛在樹與樹的空隙間會結起大片大片的網,遠遠望去,就像水鄉(xiāng)人家晾曬的漁網。我在鄉(xiāng)間小伙伴的帶領下,舉著長長的竹竿,像巻絲綢般把蜘蛛卷進它自己的網中。然后放下來,慢慢重新展開,就像展讀畫卷一般,一個個蜘蛛露了出來,輕而易舉就抓住了。蜘蛛胖乎乎的,光光滑滑沒有一般蜘蛛的那種毛絨絨的感覺,上面還有很多紅紅綠綠、黃黃藍藍的條紋,真還有些美的感覺。卷上十幾網就可捕到五六十個,就能成飯桌上的一盤菜了。在我印象中,花蜘蛛的做法有兩種,通常是用油炸,炸酥脆了撈起來,撒上鹽就可吃。另一種是在灶眼上面的一個小孔中慢慢烤,待脆后剁在肉泥中燉成肉餅,據(jù)說這種吃法很補,對小孩特別好。這都是小時的記憶了。前些年在明強兄的大竹蓬飯店玩時,發(fā)現(xiàn)附近的竹林中,也有小時吃過的這種花蜘蛛,便用竿子攪下來二三十個,準備炸了下酒。但一想,同樣的東西,離開了特定的地域環(huán)境,是否還能吃,有沒有毒,心里拿不定主意。又一想,無非高蛋白而巳,便讓廚師照我所說的炸得半小盤,我邀眾人品嘗,無一人敢試,連廚師都跑來觀看,我成了一個表演者,張開了多少有些忐忑但又絕對充滿殊榮的嘴,成了朋友中 (或許還是這一地區(qū))第一個敢吃蜘蛛的人。

我的表弟

表弟認為中國的教育從古到今就是教人們如何虛偽的。他舉了一例,說自己小時候跟媽媽到昆明去看病,一天路過一賣襪子的小攤,紅紅綠綠的襪子吸引了自己,真想得到一雙。攤主見狀,便對媽媽說:“大嫂,買一雙給孩子吧,你看孩子多可愛?!币妺寢尓q豫,小小的表弟說:“我們不要,要留著錢給媽媽看病。”媽媽感動了,小攤主感動了,還表揚說:“這孩子真懂事。”后來表弟長大了,讀了很多書,他常常反思,為自己小時的行為感到羞愧。他檢討自己說,那么小就學會了壓抑自己,揣摸心理,講別人愛聽的話,為了滿足媽媽的虛榮,甚至為了博得小攤主的好評,直率天真從那時起就不復存在了。為此他很難過,經常一個人沿著小路,走到油菜地的盡頭,躺在草坡上看那自由飛舞的云。在他眼里我們都很俗,我想我們的確俗,不僅我們俗,整個社會都俗,打開網絡人們都把那些圓滑而市儈的哲學當為神明,傳來傳去,奉為人生處世的經典。

表弟很難處,但我敬重他。

路是自己走出來的

前幾年去瑞麗姐告,抽空到奘房參覌,有一幅壁畫給我印象極深,真佩服宣傳的生動與直觀,把繁雜的理論簡單到人人都懂。南傳上座部佛教,尤為強調個人修為,用通常的話說就是要把握好個人的行為準則,要盡力去做有益于大眾的事,做好事,不做壞事,不奢望你去普渡眾生,能使自己無愧就算人生的圓滿了。那你做得好不好,是靠誰來評價和打分的呢?不是靠領導,也不是靠百姓,是靠自己,那幅畫所表達的正是這一思想。當人死了,也就是說當人的魂魄,飄飄緲緲離開肉身的軀売后,就要尋找新的路子,進入一道陰陽之隔的大門后,有很多條路子豁然眼前。有的是通向天堂的,有的是通向地獄的,通向天堂和地獄又各分出幾十層,當然越往高處走就陽光明媚就越幸福,越往低處就越陰森恐怖,苦難就越多,總之和傳統(tǒng)宣揚的十八層地獄區(qū)別不大。誰不想往高處走呢,那里溫暖有陽光呀,誰也不想下地獄,越深越沒人去。如果在人間,走走后門,使使錢,托托人,可能會改變最后的結局。但在這里不行,走哪條路你的生前就已定好了。也不用爭搶,也不用分辯,你只須往天平上一站,斤兩出來了,輕重自己看,好事做多了斤頭就重,惡事多的出負數(shù),冥冥中善惡均有記錄,折合斤兩清清楚楚。照著你的數(shù)字對號上路就行。盡管我非佛教徒,但對那個大天平,至今還有深刻的印象。如果在今天畫,我想畫師一定會畫個電子稱,因為電子稱更準確。南傳佛教在形式上并不講求古舊所帶來的神秘性,講的是實在管用。

特殊的雞湯

幾個朋友晚餐后,邊喝茶邊聊天。聊到烹調速度時,均以雞為例談各自見聞。一人說,他到朋友家吃飯,朋友為趕時間,抓來一只雞先打整了一半,很快就出鍋上了桌,比平時省了許多時間,剩下的那半只,連毛帶腸肚,丟在一旁,說等老婆回來再收拾。又一人說,他見過的更快,提起一只雞,一把撕開雞胸脯,順手取下兩塊雞脯肉,從炒到上桌不過五分鐘,一邊吃,雞還在一邊撲騰。我說,我聽過的更快,前后不超過兩分鐘,并且把雞湯喝了,雞還在地上奔跑著。大家說,這不大可能吧。于是,我講在中學教書時,一位后勤工作人員老岳的事。一天晚飯,老岳在一盤中放入了干腌菜、芫荽、姜,并放好了鹽、味精,只要開水一沖泡,就可酸湯泡飯了。這時一群雞在廚房前啄食,他靈機一動,猛地抓住一只大公雞,隨手拔下了一束尾毛,然后把雞一扔,雞咯咯逃走了。老岳將一束雞毛管上的油,全部擠入盤中,開水一注,一盤特殊的雞湯成了。在生活艱苦的歲月,湯里飄滿了香香的雞油,算是一種享受。一段時間,大家都很奇怪,學校的雞為什么多是禿尾。

爸爸是作家

一朋友寫小說,發(fā)表過很多中短篇,還出版了一部長篇,在當?shù)厮闶怯行┟麣?。后來所在單位撤銷,他便成了下崗工人。這年頭文章是養(yǎng)不活人的,由于收入無源,被列為低保人員,成為照顧對象,被安排到一學校掃地。剛好女兒正在他所要去的這所學校讀書。女兒一聽,猶如天塌地陷,表示如老爸要去學校掃地,她寧肯退學,即便老爸戴上口罩,穿上罩衣,做了偽裝也不行,日久必被識破。女兒在學校人緣好,又活潑,成績也不錯,作文尤其好,常作范文交流,大家都知道她有一個作家爸爸,非常羨慕。的確,女兒不是不聽話的女兒,她有她的面子,她的難處。無奈,朋友顧不上別人說照顧還挑三揀四的閑話,只好硬著頭皮找有關部門好說歹說,最后安排到離學校很遠的一條大街掃地去了。掃了一段時間,想想算了,也不要什么照顧了,盡管文章不養(yǎng)人,還是寫文章吧,后來文筆越寫越老辣。

一個夢的奇特應驗

幾個朋友聊起央視報道四川一老人夢見自家房下有寶,借資深挖十三米果然得魚的事,何臘說妻子阿平的父親生前也曾應驗過一個奇特的夢。阿平的父親是個厚道人,在三十多年前有朋友因急需用錢,曾向他借了三十元錢。那時的三十元,是一筆不算小的數(shù)字,后來那朋友因病而入困境,還來不及還就病逝了。此前他并沒去催促過,人家有困難,張不開口,但畢竟是一筆讓人難忘的辛苦錢呀,偶爾也會想起此事。一天夢里他見到那位朋友,那朋友說,你在最困難時幫了我,那筆錢我一定要還,并強調說明天你在家等著,我要來還錢。第二天,阿平的父親想起昨夜的夢,淡淡一笑,心想人都不在幾年了,還還什么錢,只是一夢罷了,很快就忘了此事。吃過午飯后,正在院子里閑坐喝茶,忽然一只老鷹從上空掠過,不知為何,嘴一松叼著的一只老母雞從天而降,掉落在院子中,竟毫毛無損,站起來拍拍翅膀,叫了幾聲便在院里悠閑的四處游逛。過了些天,這雞忽然不見了,想想天上掉下來的,丟失也就算了。哪不知又過了一段時間,老母雞不知從哪里鉆出來,還帶來了十六七只小雞。原來是躲到隱蔽處孵蛋去了。如是再三,連連孵了好多窩,孵出的小雞只只都長得又肥又大。阿平的爸爸忽然一悟,這不正是夢里說的“一定要還”的錢嗎?只不過是轉換了一種方式,不然怎會這么巧。屈

指一算,不僅本錢來了,利息還很高呢。

雞蛋売的尷尬

劉兆雄先生激情慷慨,是我的好朋友,前些年當過花卉協(xié)會的會長,閑聊中他曾講一往事。前些年蘭花熱時,一日本老者曾在芒市跟他買過一盆蘭花,回日本后許多親朋好友前來觀賞,都說雅,老者十分愜意。后來老者的孫子要留學,老者說到中國云南去,那是個好地方。孫子聽話,就讀昆明。假期準備回國,老者說不必回來,利用假期到云南各地走走,可到芒市去找劉爺爺,讓他帶你四處看看。這孩子很禮貌,話也不多,到芒市后說明來意,兆雄先生決定帶著他走走看看。第一站,龍陵松山。先生講得悲壯,講得青山漫血,愛國之聲在蒼松間回蕩,孩子不斷點頭,面露愧疚之色。第二站,騰沖國殤墓園。先生繼續(xù)聲情并茂,重現(xiàn)當年血染的烽煙,孩子更加愧疚,面對肅穆的一排排國殤之碑,深深鞠躬,大有替先輩贖罪的感覺。孩子很乖,一路老老實實,兆雄先生認為孺子可教。兆雄先生講累了,孩子頭也點酸了,便找了一家賓館下榻。孩子開了兩個房間,兆雄先生很生氣,說要節(jié)約不能浪費,從小要知艱識苦,學會生活。這回這孩子有些不聽話了,說兩人同住一個房間,實在不習慣,并用乞求的眼光望著劉爺爺。兆雄先生想想,算了,就做一回讓步吧,反正錢是他出。這孩子露出了滿臉的感激之情。第二天,兆雄先生決定讓小孩放松放松,帶他看看大好河山,便來到風景極美的熱海,那激蕩的沸泉真是壯觀。沸泉邊有當?shù)剞r家利用水溫煮雞蛋賣,兆雄先生買了兩個,分給小子一個,以示關懷。面對祖國的大好山河,兆雄先生觸景生情,忍不住邊剝雞蛋邊又開始了慷慨演講。講了一陣后,怎聽不到喏喏回應,好生納悶,回頭一看,這孩子正彎著腰,用手帕撿著自己一路隨手扔下的雞蛋売。兆雄先生一愣,頓時無語,靜靜地看這個日本老者的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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