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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走

2015-09-21 08:48黃靜泉
黃河 2015年3期
關鍵詞:彈棉花春花傻子

黃靜泉

彈棉花的人背著一張彈弓,就像一個背著弓箭的古代武士一樣走進了樺林堡。他的故事也就此開始了。

樺林堡是一個村莊,村莊座落在黃河邊高高的塬上,與內(nèi)蒙的清水河縣隔河相望,是山西偏關縣的一個地方。彈棉花的人站在村口望了望,村里就有孩子們看見他了,就嗷嗷地喊叫起來:彈棉花的南蠻子來啦……彈棉花的南蠻子來啦……孩子們一邊喊,一邊跑上前圍住彈棉花的人,彈棉花的人沖著孩子們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

“彈棉花嘞……彈棉花嘞……”彈棉花的人就像唱歌一樣喊開了。

彈棉花的喊聲,馬上就喊出來一個小媳婦。小媳婦不是個子小,小媳婦是泛指那些結(jié)婚沒幾年的年輕女人。小媳婦沖著彈棉花的人說,你等一下,我去問問我婆婆,看看我們家彈不彈棉花。

小媳婦從家里返出來,對著彈棉花的小伙子笑吟吟地說,你就在這兒歇個腳吧,我婆婆說,我們家正好想彈棉花呢。

婆婆跟在后面,沒有表情地說,是哩是哩,是想彈點棉花哩。

彈棉花的人也不客氣,就挑著擔子,背著彈弓,跟著小媳婦進了院子。院子里有五間坐北朝南的窯房,一間住公婆,一間住傻子,一個套間住小兩口兒,還有一間放雜物。院子里的東南墻角里有一個羊圈,離住人的窯房三十多步遠。村里的多數(shù)人家都養(yǎng)著那么三只五只山羊,到時候吃點賣點,自古以來就流傳下這么個生活習慣,也沒見誰家發(fā)展成大羊群。小媳婦對彈棉花的人說,我把放雜物的那間窯房拾掇出來,你就住那兒哇。

彈棉花的人都是走哪住哪,要給誰家彈棉花了,就住在準家。如果和那家人家處好了呢,就會長期住下來,當?shù)氐木用窬桶炎约乙獜椀拿藁ㄋ瓦^來,直到當?shù)卦僖矝]有棉花要彈了,彈棉花的人才收拾行裝,重新上路。

小媳婦開始拾掇窯房了,其實也沒啥拾掇的,就是把窯里的東西歸置歸置,騰出一鋪炕來,鋪上一塊羊毛氈子,再在氈子上鋪一條褥子,放一張被子。

彈棉花的人也不閑著,他幫著小媳婦收拾東西,把一些長大的農(nóng)具抱到外面,把地上的木頭和雜物往順擺一擺,擺到墻旮旯,騰空一塊地面,人進了窯里,容易上炕,容易出來進去,就行了。

兩個人一邊干活,一邊搭話。小媳婦就知道了彈棉花的人叫阿祥,阿祥也知道了小媳婦叫春花。

“你一年四季就這么在外面跑,你媳婦咋辦?”

“我還沒媳婦呢?!?/p>

“哦,你出來多少年啦?”

“十多年了,從十二歲起就跟著叔叔到處跑,后來叔叔死了,我就一個人干了。”

“大概掙了不少錢了吧。”

“哎……”阿祥拉長聲說,“能掙幾個錢啊,也就是比不干活兒的人能多掙點?!?/p>

春花笑了,笑著說,廢話,不干活兒,上哪兒掙錢去。

阿祥也覺得自己說了句廢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的時候,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

春花心想,這后生,怎么長了那么一嘴好牙?那一嘴好牙,會不會和自己發(fā)生什么關系呢?她覺得自己真是瞎想了一下。

“這個村子叫啥村子?”

“華林堡。”

“華林堡?”阿祥想了想說,“可我看見你們這地方光禿禿的,連棵樹都沒有,怎么叫華林堡?”

“傳說遠古的時候,這里滿山滿嶺都是樺樹林,所以叫華林堡?!?/p>

“哦,是個傳說呀?!卑⑾殚_玩笑地說,“你別相信哥,哥只是一個傳說?!?/p>

“狗屁?!?/p>

收拾完房子,春花也沒跟阿祥打招呼,就一扭一扭地走了。

阿祥想,女人走路,怎么就跟男人不一樣呢?男人是那么嘩嘩地走,女人卻是那么左一下右一下地扭,就像踩在水上,扭得可真是好看呢。

村里沒啥好飯菜招待客人,盡管彈棉花的人不是客人,但春花還是想給彈棉花的人做頓稀罕飯,做油稠粥。油稠粥幾乎就是用胡麻油熬出來的粥,農(nóng)村人也不常吃。南方人和北方人吃的油不一樣,南方人吃菜籽油,北方人吃胡麻油,菜籽油清淡,胡麻油就不同了,胡麻油是油味濃烈,聞起來吃起來,都比菜籽油香。

阿祥說,這油稠粥可真香啊,吃起來真香啊。我要是能頓頓吃上油稠粥,我就哪兒也不去了,就住這兒不走了。

春花撇撇嘴說,頓頓要吃油稠粥,誰養(yǎng)得起你?

婆婆說,我這媳婦,啥都好,就是懷不上個孩子不好,你這走南闖北的,要是知道哪兒有能治這種病的人,就告訴我一聲。婆婆一點也不避諱兒媳婦,看來婆婆是把這話掛在嘴上了。

村子里的人,說的更難聽,說春花是石女子。什么是石女子?就是沒有女性生殖器的女人。她沒辦法向村里人證明她到底是不是石女子,這就讓她感到心里很難受,甚至是很羞恥。

阿祥瞟了一眼春花。春花顯出愧疚的樣子,顯出一臉想贖罪卻是贖不了的無奈樣子,把碗停在嘴邊,停止了吃飯。

春花男人也停止了吃飯,立刻瞪圓眼睛,很憤怒地瞪著春花。

阿祥想,大概他們?nèi)胰硕己芡春薮夯ǎ枷铀火B(yǎng)孩子。這種事情一點也不奇怪,在南方,鄉(xiāng)下人也痛恨不養(yǎng)孩子的女人。再好的女人,只要不會養(yǎng)孩子,就什么都不好了。阿祥覺得有點尷尬,就說,嫂子,你再給我盛一碗油稠粥,哦,不不不,盛半碗吧。吃油稠粥好像不用就別的菜,就就爛腌菜。怎么叫爛腌菜?因為腌菜里有圓白菜,芹菜,尖椒,還有胡蘿卜什么的,吃起來酸酸的脆,酸酸的咸,吃油稠粥就爛腌菜能抵消油膩,那樣的吃法最好。阿祥覺得吃多了,肚子脹得睡不著覺。油稠粥是一種不好消化的飯食,吃多了都會覺得肚子脹。阿祥坐起來,把兩條腿耷拉到炕沿下,兩個腳后跟一下一下地磕打著炕幫子。院子里突然吵雜起來。阿祥感到好奇,就出去了。阿祥看見房東一家人都圍在羊圈那兒忙忙活活地不知在于什么。阿祥蹭過去,看見一只母羊正在下羔子。

小羊出生了,母羊舔著小羊身上那些濕乎乎的臟東西。小羊咩咩地叫起來,尖細的聲音劃破了沉寂的夜晚。小羊抖抖顫顫地站起來,很快又摔倒了,就好像腿有毛病,但很快又站起來了。羊這玩意兒,真是見風就長。

婆婆給母羊端來一盆好飼料,黑豆、玉米、草。

婆婆抱起小山羊,低下頭,用下巴磨蹭小羊的頭頂,磨蹭小羊的臉,抬頭看了一眼兒子,像是有話要說。

春花看出婆婆有話要說,而且是不能對著她說的話。她看出婆婆的那種神情了,就不吱聲地走了。

婆婆看著兒媳婦消失的背影,忿忿地說,自從她進了咱們家,羊都下了好幾回羔子了,可她連個羊都不如,就是娶個拐子啞巴的,能養(yǎng)孩子都比她強,要是再不行的話,你們干脆就離了吧。婆婆又補充說,大概你們倆命相不合,再換一個,可能就好了。

“大概是吧?!眱鹤訚M臉愁容、滿臉憤怒,是一張表情復雜的臉。

婆婆突然很有靈性地說,我說山豹啊。婆婆的兒子小名叫山豹。山豹說,娘想說啥?說哇。

“我琢磨著吧,真是有點奇怪呢。你說那個彈棉花的南蠻子吧,傍晚才住進咱們家里,可這羊,咋跟著就下崽兒了呢?你說這是不是說,咱們家要添口子啦?”

“娘是說……”

“你好好想想,南蠻子比咱們這邊的人又聰明又能干,要是能那樣的話,也行啊?!鄙奖锿掏掏峦碌卣f?!安还苷φf吧,咱們家總不能絕了后吧?”

“你好好想想,你要是愿意呢,我去跟他說去?!鄙奖镎f。

山豹鐵黑著臉,不吱聲。

山豹娘看著山豹,意思是說,我做夢都想抱孫子了。

山豹是個高大的漢子,干活種地啥都行,可就是那玩意兒不行。說起來呢,也不是一開始就不行,是行著行著,突然有一天就不行了。媳婦說他是累著了,是累出病了。為此,山豹還去過兩次太原,去省人民醫(yī)院看過,平時也到處打聽,也沒少吃鄉(xiāng)間郎中的草藥,她媳婦也被婆婆逼著吃草藥,也沒少吃草藥,家里一有錢就買草藥,一有錢就買草藥。山豹娘過去就想過借種子的事情,可村里人抬頭不見低頭見,即便是借了種子,將來咋辦?有時候,山豹娘甚至會冒出那樣的想法,實在不行就讓自己的老頭子試試,可那樣的想法,怎么跟兒子說,怎么跟兒媳說,怎么跟老頭子說?想來想去呢,跟誰都沒法兒說,也就是自己想想而已。

黃土高原的夜晚是那么寧靜,好像只有小羊的叫聲,那種尖細的叫聲,聽起來有幾分哀傷,有幾分哀怨,似乎把黃土高原那寧靜的夜晚搞得愈發(fā)寧靜了。

在寧靜的夜里,從山豹和媳婦住的窯里,傳出斷斷續(xù)續(xù)抽打東西的聲音。

連續(xù)幾個夜晚,都傳出那樣的聲音。

一天晚上,山豹跟在媳婦后面,推一把媳婦的脊背,媳婦往前走一步,再推一把媳婦的脊背,媳婦就再往前走一步。媳婦就像一個被押上刑場的囚犯,很不情愿地被山豹推著走。

山豹推出的最后一把,就把春花推進黑屋里去了,她摸著黑,坐到炕沿邊。

阿祥沒吭聲,摸索住春花,一下就把春花攬進懷里了。

完事兒后,阿祥給春花蓋好了被子。

春花使勁一甩,把被子撩到旁邊,仰面朝天,亮開一個沒有改變的大字形人體,眼淚順著兩鬢慢慢流淌。

“他老打我,啥時候想打就啥時候打,這些天,就打得更厲害了,他打我還不叫我出聲,越出聲越打?!?/p>

她猛然拉著燈,“你看看,你看看他把我打成啥樣啦?!?/p>

她身上有一道一道紅腫,這里那里,還有黑青,是些舊傷。

“他越不行,他就越打我,越打越氣,越氣越打,打得我真是不想活了。”

“他怎么能把人打成這樣?!卑⑾檫€說,他一個男人家,打就打吧,怎么還像女人一樣掐人呢?我看那些黑青,就是掐的。

“不是掐,是擰,掐起肉來使勁擰?!彼曋靶胃G頂,有氣無力地說,“現(xiàn)在又做了這事兒,讓我咋有臉出去見人呢?”

“你不說,我不說,你們家人更不說,沒人知道?!?/p>

“我真想死?!?/p>

婆婆把耳朵貼在窗戶上,聽著聽著,就像被人抽了骨頭一樣,順著墻,出溜下去了。

雞叫頭遍,春花就趕緊爬起來穿衣裳,就像賊一樣出去了。

山豹一直沒睡,地上扔了一地煙頭。他坐在一進門旁邊的一個小木墩上,脊背靠著墻,抽煙。當他看見春花進來時,唿一下拽住春花的胳膊,唿一下抱起春花,把春花扔到炕上,就像扔下一袋糧食。山豹很著急很粗暴地脫春花的褲子。春花感到奇怪,以往山豹都會冷冷地說,“脫了衣裳”,就像下命令一樣,可這回卻不等她脫褲子,就急著往下拽。春花瞪著驚恐的眼睛,不敢反抗,壓低聲嚷道,你要干啥,你又要干啥哩?山豹不管不顧地把春花壓在身下,一上一下地揉搓起來。春花閉著眼,不吱聲,死人一般沒有動靜。山豹氣喘吁吁地說,你說,你快說,你是不是覺得那個南蠻子比我好。他是不是比我好。

春花說,是你逼我的,你讓說啥,你讓我咋說?

阿祥睡醒的時候,天已經(jīng)大亮了。他迷迷糊糊地往旁邊摸了摸,空的,又摸了摸,還是空的。他感到渾身冷嗖嗖地打了個寒戰(zhàn)。他想起春花說“我真想死”。她要是死了咋辦?

阿祥往四周看了看,看見墻上掛著一把鐮刀,刀鋒雪亮,透出一股冷森森的寒氣。

一個長年在外漂泊的小伙子,怎么能拒絕一個送上門的女人?擱誰誰都會那樣做的。他莫明其妙地笑了一下。他走出窯房,走出村子。他想看看村子周圍的情景。村莊坐落在高高的黃土塬上,仿佛坐落在高高的山崗上。一眼望去,這里那里,全是黃漫漫的黃土地,像沙漠。黃土高原上那一條條寬大的沖溝,縱橫交錯,雨水把大地切割得傷痕累累。阿祥望了一眼山下的黃河,黃河閃著白光,像冰河。從山下的小道上走來一個牽驢的漢子,這漢子穿著一件黑棉襖,默不作聲地走在驢的前面。已是晚秋時節(jié),山里的早晨已經(jīng)很冷了。阿祥一眼就認出來了,他是山豹的傻弟弟。自從阿祥在他們家住下以后,他沒聽見傻子說過一句話。傻子走到阿祥面前,突然站住了。傻子盯住阿祥,表現(xiàn)出憤怒的樣子,好像要打阿祥。阿祥膽怯地往后退了兩步,心想傻子是不是知道了昨天夜里的事情?傻子偏著黑眼珠兒,盯了阿祥好一會兒,才牽著驢走了。每天早晨,傻子都要牽著驢到黃河邊去馱水。這地方吃水困難,村子里的人家都有旱井,旱井里的水是雨水和雪水,吃起來苦澀,不如水缸里澄清的黃河水好吃,可下到山下去打水,下去上來,一趟一個小時,誰愿意受那個苦?沒有驢的人家,就更吃不上黃河水了。傻子能受苦,每天早晨牽著驢到山下去馱兩次水,吃完早飯,跟著父親和哥哥去下地干活兒,冬天農(nóng)閑了,還要跟著父親和哥哥到煤礦去打工,去下井掙錢。

阿祥彈著棉花,好像是村子里多少年來的一件新鮮事情。

村里的孩子們跑來看熱鬧,來一撥兒,走一撥兒,走一撥兒,又來一撥兒。孩子們覺得南蠻子新鮮,覺得彈棉花好看,孩子們很愛聽彈棉花的弓弦聲。孩子們說,好聽哩,像彈琴哩。村里的大人們抱著爛棉花套送過來,跟阿祥打打招呼,約定下取貨的日子。

傍晚,父親帶著兩個兒子干活兒回來了,他們都是老實八腳的人,都不吱聲。他們面容清瘦,營養(yǎng)不良。父親下巴上垂著一縷凌凌亂亂的山羊胡子,癡呆呆的眼睛,總是盯住一個地方就再也不動了。

山豹娘蹭到山豹跟前,悄悄地說,你原來老覺得沒個奔頭兒,就沖著土地要口吃的就滿足了,這往后呢,要是有了孩子,你不是也得出去打工么,不是也得出去掙錢么?

山豹臉上有了笑模樣,甕聲甕氣地說:“有了孩子,我肯定得出去打工呢,沒孩子,掙錢給誰掙?掙了也沒意思,活著都沒意思?!彼戳艘谎鄞夯ǎ夯ㄒ舱每催^來,兩個人的眼神剛一相交,春花就趕快把眼神避開了。她心里害羞,覺得自己一夜間就變成一個壞女人了。

山豹爹坐在炕上,脊背依住墻,兩手摟住膝蓋,一直不吱聲。他穿著一雙破襪子,裸露出幾個腳趾頭,就像一顆一顆黑棗。

傻子坐在墻角里的一個小木墩上,好像旁若無人的樣子。傻子家已經(jīng)不打算給傻子娶媳婦了,給他娶了也沒用。

吃飯的時候,傻子娘給傻子盛了一大海碗米飯,米飯上蓋著菜。是大燴菜,是圓白菜燴豆腐。傻子已經(jīng)習慣了一個人坐在墻角里吃飯,他不和家人坐在桌子邊吃飯已經(jīng)有些年頭兒了。

傻子娘又盛了一碗米飯,對春花說,給他端過去,回頭再來端菜。春花端著米飯走了,很快就回來了。

婆婆盛了一碗燴菜,盛菜時,往碗里多盛了幾塊豆腐,又揭開籠屜,拿出一顆剝了皮的煮雞蛋,放進菜碗里。婆婆養(yǎng)了幾只雞,雞蛋都攢起來賣了,平時家里人是吃不上雞蛋的。婆婆心想,咱做啥事兒,不是也得講個公道嗎?

春花出了家門,回頭看了一眼,見沒人注意,抓起那顆雞蛋,一揚手,就扔進羊圈里去了。

一家人吃完飯,都不吱聲,都悶坐著,看電視。

春花開始洗鍋刷碗。

婆婆說,你別洗了,我洗吧,你去收拾收拾,去睡吧。

春花明白了婆婆的意思。每天晚上,婆婆都那么著急地暗示她,好像婆婆恨不得要替她似的。

她不愿意那么干,可山豹那些天總是打她,婆婆也比雞罵狗地罵她。養(yǎng)個雞還下蛋呢,別說是養(yǎng)個人了。她最怕婆婆這么說,可婆婆總是這么說。婆婆有時也會換一種臉色跟她說話,婆婆顯出可憐的樣子說,唉,我也不愿意你這么做,可為了要個孩子,也只能這么做了,你就委屈委屈吧,你別怕,等你一有了肚子,我馬上就攆走他。

春花懷著一種復仇心理,對阿祥說,你使勁你使勁,對對對,使勁——你使勁干我。

阿祥是帶著對女人的一種珍惜感和春花做愛的。他既猛烈又溫柔,讓春花感到一陣一陣快樂,一陣一陣親切。其實,對于成年人來說,做愛就是一種最好的溝通方式。阿祥輕輕地撫摸春花,讓春花覺得撫摸原來是那么好得要命,她身體的每一個地方都有一種想要被撫摸的欲望,這讓她一次次地興奮不已。這是她和山豹在一起多少年來從來沒有過的一種感覺,就像和風細雨慢慢浸潤,這讓她從內(nèi)心深處不斷涌起快樂和幸福的激情。她拋棄了所有的束縛,盡情地享受著阿祥的撫摸,感到這里那里在一陣陣抽緊又一陣陣松開,她得到了肉體和精神上的巨大滿足,激動得幾乎要哭出聲來,她呻吟著說,阿祥,我咋覺得這么好呢?你摸摸我這兒,對,再摸摸我這兒,哦……哦……哦……好死我了,我真是從心里感謝你啊,阿祥。

阿祥不像山豹那么粗暴,不是那種粗暴的“脫了衣裳!”他撫摸她,親吻她,讓她感到了一個女人在男人方面的重要作用,她很愉快地想象著那一口雪白的牙齒。山豹從來都沒有這么細心地體會過她,山豹只是把她當成一臺生育機器,總是毫無性情地對她進行簡單操作,那種操作僅僅表現(xiàn)在一句話上:脫了衣裳!

“就這樣,你別下去,就趴在我身上睡。”春花把兩條胳膊緊緊地摟住阿祥的腰。女人總是在無意中想體會一下負重的快樂。睡醒一覺,阿祥感到精力又來了,他們會再次活動起來。

雞叫了。春花依依不舍地從窯里出來,一眼就看見了傻子。傻子偏著黑眼珠看她,她覺得傻子是在瞪她。

她避開傻子的目光,看了看院子。鐵锨、鋤頭、放羊鏟,靠在院墻上,閑擱著。

春花猶豫著,不想回自己屋里去,她害怕回到山豹身邊去,因為她想象不出山豹見了她,會對她做出什么舉動,她從內(nèi)心里有一種想要逃避山豹的感覺。

楊三媳婦抱著一堆爛棉絮,進了山豹家的院子,他男人提著一蛇皮袋子棉絮跟在后面。他男人叫楊三,人們就管他老婆叫楊三媳婦。村里人習慣這種叫法,村里人娶回了老婆,人們就說是誰誰家的媳婦,人們不喜歡叫媳婦的名字,有的女人在村子里活了一輩子,可村里人都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楊三媳婦不是本地人,是人販子從四川那邊販過來的女人,是楊三花了兩萬塊錢買的。

楊三媳婦笑嘻嘻地纏著阿祥說,你給我?guī)У男拍兀憬o我?guī)У男拍??你不是說,你來的時候要給我?guī)艁韱幔?/p>

阿祥被問了個大睜眼,著急地說,我……我又不認識你,我啥時候說要給你帶信來啦?

春花趕緊拽拽阿祥的衣裳,意思是不讓阿祥再說什么。

楊三把棉花交代給阿祥,領著媳婦走了。楊三媳婦走著走著回頭看一眼,走著走著又回頭看一眼,楊三媳婦不想走,想在外面多呆一會兒。

春花說,楊三媳婦有點瘋了,她只要見了生人,就說人家答應過她,要給她帶信來。她在四川有個家,有一兒一女,兒子大,閨女小,她是被人販子騙到這兒來的。前幾年,她總是逃跑,叫楊三抓回來一回打一回,再抓回來一回再打一回,打著打著吧,這女人就有點瘋了。楊三媳婦想從我們這兒跑出去?她門兒也沒有。你看看,我們這里一邊是黃河,一邊是大山,就一條沿黃公路從村邊經(jīng)過,想逃只能坐上長途汽車逃走,可長途汽車是有時間有趟數(shù)的,她哪能逃走哩?村里人只要看見那個四川女人往路邊來,馬上就會有人去報告楊三家人,她根本逃不了。

“唉,她可真是太可憐了?!卑⑾檎f。

“你要是可憐她,你就給楊三兩萬塊錢,把她贖出來?!?/p>

“唉,要是想想她那兩個可憐的孩子呢,錢我能給,可這人生地不熟的,我怕惹出事兒來,我不敢。”阿祥還說,真的,我真的是可憐她呢。

“我是跟你開玩笑呢,”春花眨了眨眼睛,“我不過是想試試你的心——是軟的還是硬的?!?/p>

阿祥怪腔怪調(diào)地說:“那你說——我是軟的還是硬的?”

春花聽出了弦外之音,著急地說:“你,我打爛你那個臭嘴。”春花笑著走了。

春花覺得,自己的日子已經(jīng)有了改變,已經(jīng)在發(fā)生著一種什么變化。婆婆總是不叫她干重活兒,山豹也不打她了,她感到她活得真是一天比一天尊貴起來了。

有一天,婆婆瞅著春花的肚子說,咋樣,有感覺了嗎?春花搖搖頭,意思是沒有感覺。

“哦,那啥,”婆婆支支吾吾地說,“他有沒有男人那個本事?”

春花點點頭。意思是說有那個本事。

“只要他有那個本事就行,有牛就不愁往山上趕。”婆婆還說,不過你可不能瞎想?。吭蹅円簿褪菫榱艘獋€孩子,要是發(fā)現(xiàn)有了,你就馬上告訴我,我馬上攆走他,這是我跟他說好的事情。

春花感到心里難受,想哭。她走進羊圈,想把圈里的羊糞清理出去。

婆婆說,你快出來,你快出來,不用你干那活兒,等老二回來了,告訴他一聲,他就干了。婆婆說的老二,就是傻子。他們到煤礦打工去了。煤礦就在村子不遠處的山溝里。

春花心想,過去自己不是清理過羊圈嗎?可是今天,婆婆咋不叫她干了呢?在春花看來,清理羊圈屬于家務活兒,好像是女人應該干的家務活兒。男人們出去干苦力活兒了,女人就把家里的一些零碎活兒千了,比方打掃一下羊圈??善牌艆s不讓她干這活兒了,這全是因為有了阿祥的緣故,她甚至在心里,開始感謝起阿祥來。

婆婆說,你去洗洗手,給阿祥倒碗水去。

阿祥說,水里放了糖?

春花趕緊擺手,意思是不讓他說水里有糖。

婆婆對阿祥說,以后你就過來吃飯吧,省得讓春花端來端去的,怪麻煩的,以后你就當作是一家人在一起吃飯吧。

春花給公公盛了一碗面條,第二碗就端給了阿祥,婆婆立刻把那碗面推到了山豹面前,春花知道自己是搞錯順序了。不知不覺就搞錯順序了。

山村夜,死寂。

“今天晚上,你還要過去嗎?”山豹說。

春花沒吱聲。

“我看你這女人是心野了,脫了衣裳!”他總是這么命令春花。春花一聽到“脫了衣裳”,就心里害怕,就渾身哆嗦。她乖乖地脫衣裳,脫得一絲不掛。山豹趴到她肚子上,兩只手扳住她的兩個肩膀,使勁蠕動身體,他的身體在她身上上下揉搓,揉得春花想嘔吐。

山豹怒狠狠地揉搓著身體,反反復復地低吼著:你是我的老婆……你是我的老婆

早晨的陽光,白花花地灑滿在黃土高原上,黃土高原上的一條條沖溝就像山坳一樣又深又寬,猶如大地的一道道傷痕。呼呼的寒風刮過黃土高原,被寒風卷著的蒿草,就像皮球一樣在原野上奔跑,跑著跑著,就掉進沖溝里去了。

春花從家里出來,感到頭昏眼花,感到過去的那個夜晚就像戰(zhàn)爭一樣給她留下了一種恐懼,一種疲憊。她鬼鬼祟祟地向四處看了看,急急忙忙地向醫(yī)療診所走去。村子里一共有三個診所,也不知道診所里的醫(yī)生到底是真醫(yī)生還是假醫(yī)生,反正就鬧那么一間房子,再擺兩張床,就是診所了。過去,上邊曾給村里派來過一個赤腳醫(yī)生,雖然那個醫(yī)生后來不聲不響地走了,但村里人卻習慣了醫(yī)生這樣的一個稱呼。

春花進了診所,羞羞答答地說:“張醫(yī)生,那啥,給我買點計劃生育藥?!?/p>

計劃生育藥本來是上邊免費下發(fā)的,但藥品并沒有下發(fā)到村民手里,而是轉(zhuǎn)了個彎兒,變成某些人掙錢的東西了。

“你說啥?”張醫(yī)生瞪圓眼睛看春花,“你都好幾年沒孩子了,你婆婆一家人都快急死了,你還要藥?”醫(yī)生用那種仇恨的眼睛看她,好像是,他是嫌她不給他養(yǎng)孩子似的。

“不是我要,是給我妹妹要的,我妹妹太能懷孩子了,男人碰都不能碰她,碰一碰都不行。”

醫(yī)生說,“哦,你妹妹是不好意思來了,是叫你來了,是吧?”醫(yī)生還說,你娘有一回來我這兒看病,還跟我說起過你們姐妹倆呢,你娘說,“你說這都是一個娘養(yǎng)的,兩個人才差一歲,咋妹妹行,姐姐就不行呢?我啊,我都羞得沒臉見山豹他娘啦?!蹦隳镞€說讓我給你治治病呢。

“我又沒病,給我治啥?”

“我也不怕你恨我,我是直腸子,有啥說啥,咱們農(nóng)村人祖輩傳流就是這么個活法,娶了女人,就是要養(yǎng)孩子呢,要不娶女人干啥?”

春花好像有點不想搭理張醫(yī)生了,付了錢,看也沒看張醫(yī)生就走了。

張醫(yī)生琢磨來琢磨去,覺得不對勁,春花莫非真是來給她妹妹要避孕藥?莫非不是給她自己要?難怪她結(jié)婚這么多年不養(yǎng)孩子呢,原來是她自己在背后搗鬼呢??伤秊槭裁匆@么搗鬼呢?反正不管咋說,我是不能讓這個女人再這么干下去了,這么干咋行呢?不想給男人養(yǎng)孩子的女人還叫女人么?真真切切是個狗東西!不行,有機會我得告訴山豹,我一定要告訴他。

阿祥彈著棉花,彈去了秋天,彈來了冬天。

黃河上已經(jīng)結(jié)冰了。站在高高的塬上望下去,山溝里冰凍的黃河,就像一條玉帶,纏住了大山的腰。

全村人依舊過著平靜的日子,村里人對阿祥和春花的事情,還沒有一點察覺。不知不覺的,春花已經(jīng)依戀上了那樣的夜晚,阿祥也依戀上了那樣的夜晚。

山村的夜,靜得沒有一點聲音,仿佛是一塊凝固的冰塊。

山豹不聲不語地睡了,那種對春花的冷漠,已經(jīng)變成了一種暗示。

春花懷著激動的心情,找阿祥去了。

“我好像,越來越不敢跟你做了?!卑⑾檎f,“可我又克制不住自己,你說你讓我咋辦?”那種亢奮的欲望總是搞得他下面膨脹,帶動得全身膨脹。

“沒事兒,你想做就做,懷不懷孕,我自己知道。”

“你咋能知道這事兒?”阿祥說,“萬一你懷上了,我馬上就得走,馬上就得離開你,到時候你讓我怎么辦?”

“沒事兒,我說沒事兒就沒事兒?!?/p>

“可是,我們這樣拖下去,最終也不是個辦法呀?”阿祥說。

“這樣拖下去不好么?”春花撒嬌似地說。

“也好也不好,”阿祥停頓了一下,“我跟你說句良心話吧,你讓我覺得越快樂,我心里就越難受。以后怎么辦,你說以后怎么辦?”

“你以為我不想以后么?你以為我舍得離開你么?我心里,有時候就像壓著一塊石頭,壓得我真難受呢?!?/p>

“想不想做長久夫妻?”阿祥凝視住春花,“要是想做長久夫妻,我們只能逃走。想么?”阿祥凝視著春花。

“我離不開你了,你相信我,我真的是離不開你了?!贝夯ò杨^歪在阿祥的胸脯上,好像依附在一只船上,任憑那只船把她帶到海角天涯。

寧靜的夜晚,突然被喊叫聲給撕破了。村長對著麥克風大聲地喊:村民們請注意,村民們請注意,楊三媳婦又跑啦,大家趕快出來,趕快幫助楊三把楊三媳婦抓回來。

村里到處都是嘰里哇啦的喊叫聲,就像當年的日本鬼子進村了。黑暗中,這里那里,到處都是晃動的手電光的光束。全村人都行動起來了,都出來尋找楊三媳婦。村民們?nèi)氯轮f,不能叫她跑了,叫她跑了,楊三的兩萬塊錢就白扔了,兩萬塊錢呢,來得容易嗎?

村子里,雞鳴狗叫,混亂不堪。

阿祥聽見了大喇叭的喊聲,坐起來,大概想出去看看,被春花拽回了被窩里。春花說,這事兒跟你沒關系,這是我們村里的事兒,又不是你的事兒。春花的身體有點顫抖,使勁摟緊阿祥,說,我害怕,我害怕。

阿祥摟緊春花。

“其實我真想逃走?!贝夯▏@息著說。

“我?guī)阕??!?/p>

春花搖搖頭?!澳懵犚娏藛幔咳迦硕寂艹鰜碜ニ?,她逃不了,她會被打死的?!?/p>

村民們很齊心,都不睡覺了,都跑出來尋找楊三媳婦。有的人拿著手電,有的人舉著火把,原本寂靜黑暗的黃土高原,一下子就不同尋常了,到處都是晃動的火把和刷刷閃射的手電光。村子里雞鳴狗叫,人聲沸騰。有人騎著摩托車,有人駕著農(nóng)用車,沿著這里的唯一一條沿黃公路,分兵兩路,向遠處馳騁,重點是向偏關縣城那邊展開追蹤。有人更是突發(fā)奇想,居然點燃了場面上的一堆玉米稈子,那一柱通天火焰直沖夜空,發(fā)出噼噼啪啪的喧叫聲,那真是風助火勢,火借風威,把個黑暗凝重的夜空一下子就燒出了一個巨大的紅窟窿。很多人圍著那堆火,伸出雙手,烤著火,說著閑話,好像對楊三媳婦跑沒跑的事情并不關心,好像他們從家里出來,就是為了湊個紅火熱鬧??啥鄶?shù)村民卻表現(xiàn)出了極大的熱情,他們拿著手電,舉著火把,向四處奔跑,那些閃亮的光焰,從村莊里放射出去,在黑暗中劃出閃閃爍爍的軌跡,就像一個原始部落,在黑暗中舉行著一場盛大慶典。那樣的場面,不身臨其境,是難以想象出來的。人們最終在一個土洞里,抓到了楊三媳婦。那個土洞,是放羊人在黃土崖下掏的一個避雨洞,當?shù)厝私斜苡旮G。抓住楊三媳婦的時候,人們表現(xiàn)出了平時少有的興奮樣子。人們高聲地喊叫著:打斷她的腿,打斷她的腿看她以后還怎么跑。

外邊吵鬧得越厲害,春花就越是感到恐懼,就越往緊摟抱阿祥,好像是,那樣的吵鬧是沖著他倆來的,她害怕他們會突然闖進來,會突然把阿祥從她懷里搶走。她聲音顫抖地說:阿祥……阿祥……

阿祥明白了春花的意思,把春花壓在了身下。

春花要翻過身來,要把阿祥壓在身下,被窩里的事情不需要語言說明,兩個人馬上交換了上下位置,春花用兩只手扳住阿祥的兩個肩膀,就像山豹扳住她的兩個肩膀那樣,狠勁地蠕動起自己的身體,她上下蠕動,激烈蠕動,把山豹在她身上的蠕動動作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她感到渾身上下,一陣一陣抽緊,一陣一陣快感澎湃,那幾乎是一種失魂落魄的快感。她呻吟著,想象著山豹的動作,她在匆忙的蠕動中,盡情地揮發(fā)掉往日的痛苦,當她把內(nèi)心的痛苦徹底揮發(fā)掉的那一刻,她感到渾身抽緊,高潮來臨,居然激動地抽泣起來。阿祥懂得體貼春花,他靜靜地躺在下面,不打擾春花,用兩只手摟緊春花汗津津的腰,讓春花安靜地體會著兩個人在一起的感受。

“有了感情了,離不開你了?!贝夯ㄗ匝宰哉Z地說。

那個四川女人,被鎖在了一間土窯里。那個女人喜歡脫衣裳,脫得一絲不掛。乳房鼓鼓的,屁股也是鼓鼓的。

每天黑夜,阿祥都能聽到四川女人的尖叫聲。那樣的聲音,總是讓他不寒而栗,好像那樣的聲音總是和他有什么關系似的。

黃河上的冰,已經(jīng)凍瓷實了。被隔斷了很長一段來往時間的兩岸人,走在冰上,從這邊到那邊去,從那邊到這邊來。

婆婆一邊盤算日子,一邊盤算兒媳婦的肚子。怎么搞的,怎么還沒懷孕?莫非是營養(yǎng)不夠?婆婆覺得可能是營養(yǎng)不夠,可是,能給阿祥提供的營養(yǎng)品,也只有煮雞蛋。婆婆對春花說,去給他送過去,別讓別人看見。有時候,阿祥會說,春花,你也吃個煮雞蛋。春花笑笑說,女人沒事兒,男人得補補呢……她本來想開玩笑地說,男人得補補蛋呢,可她沒那么說,只是很詭秘地笑,意味深長地笑。

“你對我這么好,將來要是沒有了你,你讓我咋活呢?”阿祥總是這么憂傷地說這種話。

“活一天算一天吧,我也沒辦法啊?!贝夯D了頓說,其實我也怕失去你呢。你想想,總有一天你會走的,你走了以后,你讓我咋活哩?

“我們逃走吧?!?/p>

春花不吱聲,她對逃跑不抱希望,因為村里人在對付逃跑這種事上,已經(jīng)太有經(jīng)驗了。

阿祥茫然地看著墻壁上掛著的鐮刀,刀刃鋒利,讓他感到害怕。

在這里,睡覺,是解決各種煩惱的唯一一種方式。春花說,拉滅燈,睡覺,睡一夜算一夜。

春花喜歡枕著阿祥的胸脯睡覺,她已經(jīng)喜歡上這樣的睡法了。她在夢里奔跑著,后面有那么多人在追她,她知道她被抓住的話,肯定會被打死的。她拼命地跑,可心里越是著急就越跑不快,她看見自己就像電影里的放慢鏡頭,心里充滿了恐懼,怎么跑也跑不快,最終被一只大手抓住了,她看見那只手那么大,就像一棵大樹,呼一下倒向了她的肩膀,一下子就把她抓住了,在她被抓住的那一刻,她恐懼而又絕望地想:完了,我是必死無疑了。死亡的絕望,狠狠地攫住了她的心,嚇得她驚叫起來。

“春花,春花,你咋啦?你是不是做惡夢啦?”

“我夢見我逃跑了,可我沒跑了,被一只大手給抓住了。”她嗡嗡嚶嚶地抽泣起來,心里感到無比悲傷。她想著夢里的情景,相信夢里肯定還有另外一個世界,她相信那個世界是存在的。

有一天,張醫(yī)生碰見了山豹,一把就把山豹拽到了一個僻靜處。山豹心里有鬼,心臟跳得唿嗵唿嗵的響,他以為張醫(yī)生知道了春花和阿祥的事情。張醫(yī)生把山豹拽進墻角里,悄悄說,你媳婦跟我要走了避孕藥,你知道不知道,知道不知道?

“她要那玩意兒干啥?”

“我哪知道她要干啥,你得注意她哩?!?/p>

山豹突然放松了緊張心情,知道張醫(yī)生沒有發(fā)現(xiàn)他借種子的事情。這讓他感到心里輕松起來。

山豹想,怪不得這個×女人一直不懷孕呢,原來是吃著避孕藥哩。山豹覺得怒火燒心,顫抖著手,解開棉襖扣子,讓冷風呼呼地往懷里鉆。

黑夜籠罩了山村。山豹密切地注視著春花的一舉一動。他看見春花洗了臉,抹了油,悄悄往嘴里塞了什么東西,要拿起水杯,山豹猛一下從后面掐住了春花的脖子,掐得春花喘不上氣來。山豹一只手掐住春花的脖子,一只手摳扯春花的嘴。他一邊扯嘴一邊低聲吼道,老子看你吃了啥,老子看你吃了啥!

春花想喊,但不敢喊,她早就養(yǎng)成了挨打不喊的習慣了。

一個年輕農(nóng)民的兩只大手,是那么有力地掐住了春花的脖子,使勁一甩,就把春花摔倒在地上了,山豹用低沉憤怒的聲音說,你等著,你等著。

春花的嘴被摳破了,她用手掌抹去嘴上的血,心里覺得非常害怕,她擔心山豹是不是去打阿祥去了?她真為阿祥擔心啊。

山豹從羊圈里抓來一把羊糞蛋子,用一只大手把春花的腦袋壓在地上,另一只手往春花嘴里塞羊糞,邊塞邊說,我讓你吃,我讓你吃,我讓你吃個夠!

春花說,我不吃了,我不吃了,我再也不吃了。你饒了我吧,你饒了我吧。

春花抗拒不了山豹的虐待,也抗拒不了阿祥的情愛,她決定懷孕,先懷上阿祥的孩子,走一步說一步吧。有一天,當她確定自己真的懷孕了,她感到的不是驚喜,是緊張、是害怕,她顯出緊張害怕的樣子對阿祥說:“阿祥,我有了?!?/p>

阿祥瞪大眼睛,好像渾身都充足了氣,可剎那間又像泄了氣的皮球,覺得渾身都癱軟了。他悲傷地說:“我們的日子,就要結(jié)束了?!?/p>

春花說,咋辦呀,你說我們咋辦呀?

我們?

阿祥想:我們,我們已經(jīng)是三個人了。

“我們逃走?!卑⑾檎f。

“我們逃不走?!贝夯@出很不自信的樣子說。

“那你說咋辦?”阿祥一籌莫展地說。

“過又不能在一起過,逃又逃不走,這可咋辦呢?”阿祥說。

春花想了想說,要逃咱倆也不能一塊兒逃,一塊兒逃更容易被發(fā)現(xiàn),一旦被發(fā)現(xiàn)了,被他們抓回來,你連命都保不住了。

四川女人的尖叫聲,撕破了寂靜的夜晚,從黑暗中傳了過來,聽起來陰森森的,就像從地獄里傳來的聲音。

阿祥使勁摟緊春花,春花渾身顫抖著說:“你先走,明天就走,要是有人問你,你就說你要去偏關,專門跟人們說你是要去偏關了,讓人知道的越多越好?!贝夯ㄍnD了一下,聲音顫抖地說,“我熟悉這里的情況,那個四川女人總是往偏關那邊逃,所以人們總是防著那邊。咱們不往那邊逃,咱們往內(nèi)蒙那邊逃。你走了以后,假裝去偏關,然后從冰上過黃河那邊去,你到了那邊,就在清水河縣城里找一家旅館住下,等著我。”春花向四處看了看,其實她知道屋子里沒有人,但她還是顯出很緊張的樣子,向四周看了看?!暗綍r候,我到那兒去找你,咱們電話聯(lián)系?!?/p>

“我擔心你……”阿祥不知道該說什么。

“我會想辦法逃到那邊去的,到時候,他們就是發(fā)現(xiàn)我逃跑了,也肯定以為我是逃往偏關了,肯定不會懷疑我是逃到內(nèi)蒙那邊去了?!?/p>

這個從冰上逃走的計劃,在春花心里,可能已經(jīng)醞釀很久了。

“逃過黃河去,逃過黃河就有希望。”春花堅定地說。

阿祥深情地看著春花,一只手緊緊地摟住春花,另一只手開始緩緩地撫摸女人的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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