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朝宗
《鄉(xiāng)村騎士》和《丑角》第一次合在一起演出,是1893年,那是《丑角》首演僅一年以及《騎士》面世三年后,地點是在大都會歌劇院。這兩出獨幕劇,有時會分別跟其他比較短的歌劇配在一起,在生活比較悠閑、看戲是一整個晚上的活動時,甚至跟全出歌劇如《塞維利亞理發(fā)師》與《拉美摩爾的露契亞》等合演,不過這兩出互相搭配,還是最常見、至今全世界都廣受歡迎的組合。大都會本季最后一個新制作,也是這兩出戲合演。
一個晚上目擊兩宗情殺案,似乎太過刺激,但這正是“寫實歌劇”吸引人的地方,這個19世紀末意大利最流行的歌劇類型,當(dāng)時盛極一時,但在今天還常演出的,只剩下寥寥幾部,《騎士》和《丑角》同樣都有著因為妻子紅杏出墻而引發(fā)的兇殺案,雖然《騎士》著重在情夫身上,《丑角》則是從被戴綠帽的丈夫的角度來搬演,但是角色動機單一、情感表現(xiàn)得直接強烈,讓觀眾的情緒可以一以貫之。
此次大都會大衛(wèi)·麥克維卡(DavidMcVicar)的制作,就在“相同、相異”之處下了一番功夫:同一個場景,不同的時間。地點如劇本所描述的,是一個意大利村莊的廣場上,舞臺三面是高高的墻壁,中間是一個旋轉(zhuǎn)舞臺,《騎士》的時間是20世紀初,開始時臺上空蕩蕩,只有一些散置的簡單的椅子。序曲音樂進行時,鎮(zhèn)民魚貫走出來,他們身著全身黑色,男的是西服戴了帽,女的是一件長的大衣,有時頭上還包了黑頭巾。他們的表情是嚴肅的,腳步是沉重的。他們一個個把椅子搬到旋轉(zhuǎn)舞臺的邊緣,圍成一圈,面向里而坐,等到最后桑圖扎(伊娃一瑪利亞·韋斯特布洛克飾)出場后,她已經(jīng)沒有位子,一個人站在圓圈中央,面對眾人的注視。
這個開場建立了全戲的基調(diào):儀式性。未婚而與圖里杜(艾瓦雷茲飾)發(fā)生關(guān)系的桑圖扎,早就受盡了全村的鄙視。在歌劇進行中,只要不是她在場的場面,她通常就坐在旋轉(zhuǎn)舞臺外的一個角落的椅子上,象征她的孤立?!厄T士》的故事本來就充滿宗教性,故事發(fā)生在復(fù)活節(jié),麥克維卡的場面調(diào)度尤其加強這個意義,復(fù)活節(jié)的彌撒由兩具圣像做引導(dǎo),間奏曲是村民在舞臺上點滿蠟燭。
他的導(dǎo)演,讓整個場面顯得凝重遲滯,但是并沒有增加太多的戲劇張力。暗淡的燈光沒辦法讓人感受到南意大利陽光的溫暖。整體氣氛從開始到結(jié)束都很單一,不讓人感到一步步增高的緊強氣氛。如果戲一開始全村人都己經(jīng)知道桑圖扎犯了奸淫之罪,她和媽媽露琪亞的對話,就顯得有些反高潮。
不管效果如何,所有演員都相當(dāng)投入,尤其是韋斯特布洛克,從她一出場就可以感到她背負了千斤重的罪惡感,這個角色很考驗女高音的中音域,而這正是她的所長,厚實的音色充分表達了桑圖扎內(nèi)心的痛苦。艾瓦雷茲傳達了意大利式的溫暖明亮和情感激昂,與桑圖扎的重唱里又表達了他的悔恨。
《丑角》的時間往后推了40年,連鄉(xiāng)下都已經(jīng)有了電力,整個廣場上到處牽著電線,窗口晾著衣服,看起來比早前雜亂,但也減輕了先前的沉重感,讓人感到這是一個活生生的村子??釆W(卡爾-唐納飾)的走唱戲班子給廣場帶來了花花綠綠的顏色,村民的打扮也鮮艷許多,這都讓《丑角》顯得生氣勃勃。導(dǎo)演又借用了喜劇作品(comeclia dellarte)的手法,甩瓶子、將糕點砸在臉等都用上了,氣氛輕松許多。但這也使得最后的悲劇,更加讓人有措手不及之感。
唱卡尼奧的卡爾·唐納(CarlTanner)聲音粗壯,有些不修邊幅,表達這個角色倒有一些意想不到的豪氣。唱內(nèi)達的帕特里夏·拉希特(PatriciaRacette)展示了她的喜劇天分,又要演、又要跳、又要搞笑,有時要像戲中戲一樣做作,有時又要回到角色本身表達真實的情感,她在這兩者間抓到很好的平衡,雖然她的高音少了點靈巧,但在她外放的戲劇表現(xiàn)下并不明顯。男中音喬治-加尼德茲(George Gagnidze)唱《騎士》里的阿爾菲奧和《丑角》里的托尼奧,兩個角色他都在聲音里傳達出威脅性。指揮法比奧-路易西詮釋得細節(jié)分明、樂句起伏有如呼吸一樣順暢,給兩部戲統(tǒng)一的情調(dià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