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俊杰

（長治學(xué)院外語系，山西長治046011）

從感思視角看隱喻偏離度

靳俊杰

（長治學(xué)院外語系，山西長治046011）

體驗哲學(xué)認為，隱喻不僅是一種語言偏離現(xiàn)象，更重要的是人類用某一領(lǐng)域的經(jīng)歷去理解和解釋另一個領(lǐng)域的一種認知現(xiàn)象。從Talmy的感思視角出發(fā)，本研究對隱喻始源域和目標域的感覺和概念分別賦值，探索兩者差異的范圍和規(guī)律，以此構(gòu)建隱喻偏離度模型并論證該模型的應(yīng)用。

感思；可觸知性；隱喻；偏離度

隱喻(metaphor)一詞源于希臘語。Meta意為across,-phor/pherein意為carry。由此可見隱喻最初是指從一地到另一地的活動或轉(zhuǎn)變。這意味著隱喻必然涉及兩個物體，一個作為始源域，另一個作為目標域。艾布拉姆斯（AbramsM.H）的偏離理論[1]103認為“偏離”指語言離開人們所習(xí)慣的軌道的現(xiàn)象。因此，隱喻中從目標域向始源域的投射就是一種偏離，目標域與始源域差異的大小則是隱喻偏離度的大小。本文試圖從感思的視角來解讀隱喻偏離度。

一、理論視角：感思

感思（ception）這一概念術(shù)語是由美國認知語言學(xué)家Talmy首次提出。ception是conception（概念、思想）和perception（感知、感覺）的概括，譯為“感思”，取“感知”和“思考”合并之意。Talmy認為conception和perception構(gòu)成一個連續(xù)體，連續(xù)體的一端是perception，即感知層面（看見，聽見，聞到，觸摸等），另一端是conception，即抽象的思維層面，包括概念和思考[2]139。我國儒家學(xué)派代表人物之一荀子早在先秦時期在其《正名篇》就已經(jīng)提出類似的概念：“天官感知”和“天君征知”。其中“天官”指人的五官，而“天君”則指心智、認知[3]220-221。這個提法也被理解為人們在“天官”和“天君”共同作用下，或者說通過感官與心智的共同作用獲得正確的認識[4]110。

體驗哲學(xué)認為，人們首先用視覺、聽覺、味覺、觸覺和嗅覺五種感官去感知世界上幾乎所有事物，并且事物的可觸知性（palpability）從具體到抽象是一個分等級漸進的連續(xù)體。對于有一定實體的事物，人們通過越多種類的感官認知它，這個事物就越具體，它的可觸知性就越高。例如“生日蛋糕”，人們可以在視覺上看見其材質(zhì)、形狀及色彩，在味覺上品嘗享用其奶油味、草莓味等，在觸覺上拿在手上，還可以往臉上涂抹，在嗅覺上聞到其散發(fā)的香味。人們可以用四種感官感知它，因此生日蛋糕是比較具體的事物，可觸知性較高。對于沒有一定實體，也不能被人直接感知的，需要借助外在手段感知的事物，本文稱之為抽象的事物。例如“故事”這個概念沒有一個具體的實體，但當(dāng)它被印到紙上的時候，人們可以看它；當(dāng)它被講述的時候，人們也可以聽它；但是無論如何是不能用觸覺、味覺和嗅覺來理解“故事”。因此，“故事”需要借助外在手段才能被人們感知，它相對于“生日蛋糕”就比較抽象。由此可見，通過外在的感知手段，人類感官對這個事物能感知得越多，這個事物就越具體，它的可觸知性就越高；反之亦然。

除感官之外，人們用心智對事物形成概念和認識，即由不同概念成分或因素構(gòu)成的聯(lián)合體。Langacker的概念語義學(xué)[5]b:x認為，概念結(jié)構(gòu)由語義內(nèi)容和識解方式?jīng)Q定。語義內(nèi)容是由認知域提供。認知域，即與語言表達相關(guān)的世界知識，包括基本認知域和非基本認知域，前者包括時間、空間、顏色、形狀、材料、方向、速度、尺寸、感情、關(guān)系、類屬、功能、觸覺、味覺、嗅覺等概念域，它們處于概念層次系統(tǒng)的最底層，為一系列高級階概念的描寫提供基礎(chǔ)和參照；后者是為高級階概念而充當(dāng)認知域的任何概念或概念復(fù)合體，統(tǒng)稱為抽象認知域。例如“手”是“手指”的抽象認知域，“頭”是“臉”、“眼睛”等的抽象認知域。認知語言學(xué)語義觀認為，我們無法對概念的認知域做窮盡性描述，因為這樣做我們就需要描述整個世界[6]267。概念意義是識解作用于語義內(nèi)容的結(jié)果。識解方式則是人們的認知能力，包括突顯、視角、動態(tài)性、比較、組成等，值得一提的是認知語言學(xué)界對識解方式的分類并不完全一致。

二、隱喻偏離度模型構(gòu)建

基于“感思”，本文試圖對隱喻始源域及目標域的可觸知性和概念分別賦值并計算二者之間的差異，從而構(gòu)建隱喻偏離度模型。該模型采用笛卡兒坐標系（如圖1），把事物的可觸知性，即人們對事物的感知放在橫軸上，橫軸上左右兩邊分別表示抽象和具體的事物，橫軸上的11個點代表事物的感知值，分別從最抽象到最具體。其中-1、-2、-3、-4、-5分別代表那些沒有一定實體，人類通過外在手段仍然分別有一種、兩種、三種、四種或五種感官不能感知的事物的感知值，例如，“故事”，如上文提到，可以通過外在手段被看、被聽，但是不能被觸覺、嗅覺和味覺三種感官感知，因此，故事的感知值為-3；0為數(shù)軸原點；1、2、3、4、5，五個點分別代表那些具有一定實體，并且人們分別能通過一種、兩種、三種、四種和五種感官感知的事物的感知值。如，“生日蛋糕”，人們可以用四種感官感知它，其感知值為4。需要說明的是橫軸是一個死軸，有且僅有11個點，橫軸上-5和5這兩個點是實心點，分別代表兩個極端。

本研究把始源域和目標域事物的概念成分值之差放在縱軸上?？v軸是一個開放的延伸的軸?？v軸上的1、2、3、4、5、6、......分別表示始源域與目標域的概念成分值之差。上文提到，我們無法對概念的認知域做窮盡性的描述，因此本研究對事物概念成分的選取只是就目前認知手段在普通人認知范圍內(nèi)在其日常生活中比較突顯的一些認知域如時間、空間、顏色、形狀、材料、方向、尺寸、功能等。例如，日常生活中我們主要從時間、顏色、形狀、類屬、功能幾個認知域來識解tomato，那么它的概念成分包括時間（可生長）、顏色（紅色）、形狀（圓）、類屬（蔬菜）、功能（有營養(yǎng)），因此其概念成分值為5，而我們通常從顏色、形狀、類屬、功能幾個認知域來識解a red lantern，那么它的概念成分就包括顏色（紅色）、形狀（圓）、類屬（手工藝品）、功能（可觀賞），因此其概念成分值為4，兩者除去顏色域和形狀域的相似外，在時間域，類屬域及功能域有比較大的差異，那么它們的概念成分值之差是3。

在坐標系里共四個象限（quadrant）（如圖1），我們把目標域放在橫軸上，且規(guī)定投射方向為逆時針，因此在確定了始源域的感知值與目標域的概念成分差值之后，我們可以把始源域與(0,0)相連，這樣在始源域與目標域之間就會出現(xiàn)一個角度，這就是我們圖示出來的“偏離度”。需要說明的是，事物概念成分值的不固定將會影響到偏離度的大小，概念成分值越多，其差值也必然越大，角度也隨著越大，其偏離度也越大。

下面舉例來闡明隱喻偏離度模型的工作機制。

例1：The tomato is like a red lantern。

在橫軸上，tomato屬于具體事物，應(yīng)該標于橫軸右邊；因其可見、可摸、可嘗、不可聽、不可聞，得到其感知值為3。所以目標域tomato位于橫軸上(3,0)。a red lantern的感知值為2(可看、可摸、不可嘗、不可聞、不可聽)。如上文提到其概念成分差值為3，因此始源域a red lantern位于坐標系第一象限(2,3)。然后我們用直線連接(0,0)和(2,3)，這條線與橫軸之間的銳角（如圖1）就是此隱喻的偏離度。人們也許會認為始源域或目標域在橫軸上的位置也很難確定。事實上，我們確定一個事物的位置是根據(jù)人類用目前的手段可以感知的目前的狀態(tài)。隨著科技的發(fā)展及人們認知范圍的擴大，這個事物將會從此位置移到彼位置，但移動方向肯定是向右。如，tomato過去叫狼桃，認為是有毒不可食用的，而今變成一種美味可口的蔬菜。

例2：Time is an arrow。

在橫軸上，time屬于抽象事物，應(yīng)該標于橫軸左邊；Time是不可見、不可聽、不可嘗、不可摸、不可聞的，但人們可以通過日歷或手表讀它，所以目標域time位于(-4,0)。日常生活中人們主要從方向、速度、功能幾個認知域來識解Time，那么它的概念成分就包括方向（有一定方向，從過去到現(xiàn)在到將來）、速度（基本固定，大多數(shù)時候突顯快），功能（可用以計量）其概念成份值為3。Arrow屬于具體事物，應(yīng)該標于橫軸右邊，它是可見、不可聽、不可嘗、可摸、不可聞的，所以始源域an arrow在橫軸上的位置是2。人們主要從形狀、方向、速度、尺寸、類屬、功能幾個認知域來識解Arrow，它的概念成分就包括形狀（箭頭尖，箭桿直）、方向（有一定方向，從射手到獵物）、速度（快）、尺寸（相對固定）、類屬（武器）、功能（可用以捕獵及御敵等），其概念成份數(shù)是6。那么始源域與目標域的概念成分除在方向域和速度域的相似性之外，其概念成分差值是4。因為投射方向是逆時針的，所以始源域arrow位于坐標系第四象限的(2,4)點。我們連接(2,4)與(0,0)兩點，這條處于第四象限的線與橫軸負半軸之間出現(xiàn)一個鈍角（如圖2），也就是此隱喻的偏離度。

三、隱喻偏離度模型的應(yīng)用

隱喻偏離度模型不僅可以用來識解隱喻思維中雙域之間的互動過程，還可以用于比較多個具有相同目標域但不同始源域的隱喻的偏離度大小，從而對人們在隱喻語言修辭上有借鑒意義。下面我們以實例來證明這種模型的應(yīng)用。

例3 A.The girl is as beautiful as a flower.

B.The girl is as beautiful as a picture.

C.The girl is as beautiful as a poem.

The girl是可見、可摸、可聞、不可嘗(鑒于人的道德)、可聽，所以作為目標域，她處于橫軸(4, 0)的位置，人們通常從時間、顏色、尺寸、感情、類屬、功能等概念域來識解The girl，所以她的概念成分包括時間（年輕、可生長）、顏色（膚色黃、黑或白）、尺寸（高、矮、胖、瘦）、感情（有感情）、類屬（雌性高級動物）、功能（可觀賞、會勞動），因此其概念成分值是6。a flower是可見、可摸、可嘗、可聞、不可聽，所以a flower的橫坐標為4，其概念成分包括時間（可生長）、顏色（有一定顏色）、尺寸（有一定大?。?、類屬（植物）、功能（可觀賞），其概念成分值是5。a picture是可見、可摸、不可聞、不可嘗、不可聽，所以a picture的橫坐標為2，其概念成分包括時間（畫于某個年代，不能變化），顏色（有一定顏色）、材料（畫在紙上或布上）、尺寸（有一定大?。?、類屬（手工藝品）、功能（可觀賞），其概念成分值是6。沒有一定實體的詩是不可見、不可摸、不可聞、不可嘗、不可聽的，當(dāng)它被印到紙上，或被人們讀，人們可以看它、聽它，所以the poem的橫坐標為-3，它的概念成分包括時間（寫于某個年代）、尺寸（有一定長度）、類屬（文學(xué)）、功能（可欣賞，可傳達感情、敘事或說理）值是4。The girl與a flower，a picture，a poem的概念成分差值分別是4，5和6。所以a flower的位置是(4,4)，a picture的位置是(2,5)，a poem的位置是(-3,6)。我們分別把(-3,6),(4,2),(2,5)三點與(0,0)點連接，可以發(fā)現(xiàn)三條線分別與橫軸組成三個不同的角（如圖3）。角最大是最抽象的a poem，角最小的是最具體的a flower。三個隱喻的偏離度從具體到抽象是漸進的。

此方法也可用于鑒別借代(metonymy)的偏離度，在借代里，我們用物體的特征代事物本身，用抽象的事物代具體的事物，用專有名詞代一般概念，用外表代指定的人，用整體代部分，用材料代事物本身等，我們可以在坐標系里找到其始源域與目的域的位置。比如用丹青來借代繪畫，屬于材料代事物本身，始源域和目標域都是具體的事物，所以其偏離度是銳角，而用丹青來代歷史，屬于用具體的事物代抽象的事物，其偏離度便是鈍角。

四、結(jié)語

基于Talmy的感思視角，本文將人們對隱喻始源域和目標域的感覺和概念分別賦值，從而構(gòu)建了隱喻偏離度模型并論證了此模型的應(yīng)用。此模型容易受到個人認知概念的影響而產(chǎn)生不同的偏離度，但是這恰恰反應(yīng)了共時條件下人們對于始源域與目標域認識的差異。隨著人們對事物概念成分的認知越來越充分，始源域和目標域之間的偏離度也越大，兩者成正比例關(guān)系，因此本模型也適用于隱喻偏離度的歷時研究。

［1］Abrams M.H,A Glossary of Literary Terms［M］, New York:Holt,Rinehart and Winston,Inc, 1957.

［2］Talmy,Leonard,Toward a Cognitive Semantics. Volume I［M］,Cambridge,MA:MIT Press, 2000.

［3］潘嘉卓等,荀子（中國古典名著譯注叢書）［M］,廣州:廣州出版社,2001.

［4］王寅,中西語義理論對比研究初探［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7.

［5］Langacker,Ronald W.Ten Lectures on Cognitive Grammar By Ronald Langacker［M］Gao Yuan and Li Fuyin(eds.).Beijing: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2007.

［6］李福印,認知語言學(xué)概論［M］,北京: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2008.

（責(zé)任編輯 郭佳）

Jin Jun-jie
（Foreign Languages Department of Changzhi University，Changzhi Shanxi 046011）

H313

A

1673-2015（2015）03-0073-04

2014—10—10

靳俊杰（1981—）男，山西長治人，碩士，講師，主要從事認知語言學(xué)及功能語言學(xué)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