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阿房
一、套馬的漢子
天界,百草園,被規(guī)整劃分為一畦一畦的一望無際的綠色草田……有一塊里邊的花草,已被有巧奪天工之名的我手持一把大剪刀修剪出了優(yōu)美的圖案。
我叫柳欽欽,是天地鴻蒙以來第一個因心靈手巧而成仙的凡人,但凡過目的東西反手就能雕出個栩栩如生的樣品,基本別無二致。此番修剪百草園也是受天帝賞識獲得的前途無量的機會,我自當用心把握。
直起腰來,我望著自己花費半月光景修剪的杰作,滿意地擦了把汗。這次我修剪的屬婉約派造型,也不知會合哪宮娘娘或公主的眼緣?若有幸被誰看上,我的名聲便可一炮打響……
我正浮想聯(lián)翩地想著,身后突然一陣雜亂的馬嘶聲此起彼伏。我甫一轉(zhuǎn)身就看到一幅活生生的萬馬奔騰圖朝我狂奔而來,那一匹匹馬眼中冒光,邊奔跑還邊流口水。
我張大了嘴巴,瞬間目瞪口呆,但并非因為震撼,而是被嚇的!
突然想到身后一地升官發(fā)財拓展人脈的籌碼,我?guī)缀跸乱庾R地就迎著馬群而上,張開雙臂,意圖阻擋……
猛地腰間一緊,便被什么套住,我舉目望去,只見一身穿暗紅官服、頭戴烏紗帽的男子站在馬上,手里還握著一根竹竿與我相連,隨著他動作瀟灑地一拉,我不受控制地朝他撞去!
“啊……”
我踩在馬上,站立不穩(wěn),被他一把攬住腰肢方才穩(wěn)住身形。四目相對,他壞壞地一笑:“欽欽上仙,怎么不知道躲?要知道馬蹄可是很厲害的殺傷性武器呢!”
這賤兮兮的聲音,欠揍的表情,分明就是天界唯一一個負責養(yǎng)馬的?!板鲴R溫!”我一聲怒吼,“你居然用套馬桿套我?”
弼馬溫笑瞇瞇地:“嗯,以后請叫我套馬的漢子,謝謝!”
“……”忘了說,弼馬溫有名字,叫風曇,還挺文藝范的。自我來天界起,他就有事沒事往我身邊湊,由于他搭訕的方式委實啰唆欠揍,我對他一向沒什么好臉色。
此時我本沒空理他,可我只覺右眼猛地一跳,轉(zhuǎn)頭便見馬群朝著我心血凝結(jié)的作品……啃了下去,還你爭我奪,啃得不亦樂乎。
“啊……”場面一片混亂,我頓時抓狂,半個月的辛苦付出就被這幫畜生這樣風卷殘云地糟蹋了。
可風曇比畜生還不如,只見他眼冒金光,更加興奮地說道:“吃了,吃了,我的寶貝們終于吃飯了。”說著,竟已熱淚盈眶。
但我怒了,我揪著他的衣領,怒目圓睜:“它們吃飽了,我怎么辦?”
風曇詫異地看我一眼,那眼神分明看傻子般:“你當然是圓滿完成任務了?!?/p>
我不明所以。
風曇將衣領從我手里拉出來,小心撫平褶皺,悠悠道:“這些馬最近靈氣大增,卻得了厭食癥,如今看來,當是提高了對食物外形的要求,對散草和草垛提不起興趣,只吃造型優(yōu)美的草叢。天帝此次命你來百草園修剪草畦,就是讓你輔助我養(yǎng)馬啊,以后我們就是同事了?!?/p>
他說得慷慨激昂,最后眼神友好地朝我伸出手……我卻已經(jīng)在風中石化。天帝明明下達口諭封我為園藝設計第一仙,將這百草園賜予我盡情發(fā)揮的啊!
怎會變成了養(yǎng)馬?
二、命根是什么
在凡間,我便是聲名在外的雕塑師,上至宮廷御品,下至民間集市,中間玩物市場,我的作品幾乎成了一個時代的潮流……如此盛的風頭下,我卻被一記悶雷劈了個英年早逝。
于是,我在凡間的名頭后,成功加了一個感嘆詞——天妒英才!
在天上,我依舊斗志昂揚,欲繼續(xù)保持我在凡間的盛世輝煌。前段時間,天帝擴建凌霄寶殿,我見殿前空曠,便用環(huán)保的青草藤蔓雕了一個“青龍、白虎、朱雀、玄武”系列的四象盆景獻給天帝做裝飾。
果然,天帝贊不絕口,三日后下召封我為園藝設計第一仙,赴百草園任職。
我一時心潮澎湃,立志先將我的園藝事業(yè)打入天帝的三宮六院……只是,打死我也未曾想到,天帝是騙我來協(xié)助養(yǎng)馬的!
這年頭干什么都時興忽悠了?
落差太大,我一陣心塞,賭著一口氣無處發(fā)泄,坐在草叢里問風曇:“你確定這些天馬得了厭食癥?”
自大圣鬧過天宮以后,弼馬溫這個職位便淪為笑柄,三界內(nèi)無一個神仙愿意擔任此職。可不知過了多久,風曇突然不顧外界眼光毅然擔起此等重任……我猜,定是他天生愛馬心切。如今,他整日混在馬群中,許是疏于同類溝通,他在我身邊坐下,一臉愿聞其詳?shù)奶煺娲裘?,看著我:“?。俊?/p>
我憤憤道:“依我看,它們定是吃了熊心豹子膽?!狈駝t怎會連四象都敢啃?
“……”
“仙君——”突然,太白老君不知打哪兒冒了出來,滿面紅光地朝風曇飛來,“仙君,天帝說他準了你的折子,以馬為先,藝術放后,令欽欽上仙給馬雕食,你即刻放馬過來吃吧。他給欽欽上仙的圣旨一會兒就給她送去……”待走近了,看到我,紅潤的臉色刷地一白,訕笑道,“哦,欽欽上仙也在這里?!彼麚u了搖手里的圣旨,目光在我與風曇之間逡巡,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最后,慢悠悠地道,“想必上仙已知曉了吧?”
知曉什么?我將他話中之意回味一番,黑眼珠子轉(zhuǎn)向了風曇:“老君是說天帝之所以出爾反爾,都是因為你?”
“你聽我解釋?!憋L曇也轉(zhuǎn)過臉來,欲言又止。
事實擺在眼前,還有什么好解釋?
我暴跳如雷,準備起身……卻被老君一把摁?。骸吧舷缮侔参阍辍?/p>
什么少安毋躁,錦繡前程就被風曇一紙奏折毀于一旦,我欲哭無淚,理智都拋出了九重天。眼看起不了身,我信手拿起身旁的剪刀就朝風曇掃了過去:“是你害我來養(yǎng)馬的?!?/p>
恰逢風曇跳起來……結(jié)果……
“啊!”只聽一聲殺豬般的號叫,風曇捂著褲襠開始跳腳,最后滾在地上姿勢不雅地哀號。他雙目赤紅,委屈地看向我:“你傷了我的命根?!?
“……”命根是個什么東西?我讀的書實在太少了,不知道??!
三、當牛不用做馬
我因“錢途”一事傷了弼馬溫,在天庭落下個貪圖錢財?shù)拿暋?/p>
而天魔兩界素來不合,一旦開戰(zhàn),天馬是重要的作戰(zhàn)工具。魔界的魔頭隱藏了身份,三界六道皆無人辨識,若他突然現(xiàn)身發(fā)動戰(zhàn)爭,天界必須有所準備,而養(yǎng)好天馬便是必備之一。
如今,此事已由“我傷了風曇仙君”的小事上升到“員工內(nèi)部矛盾,影響工作質(zhì)量,破壞天地和平”的高度,頓時引起了天帝的高度重視。
我臭名昭著,沒資格發(fā)言。風曇發(fā)表了講話,聲稱,可以不計較我傷他一事,但我傷得委實不是地方。男子漢,頭可斷,血可流,尊嚴不可丟,如此有傷尊嚴的事,絕對不容姑息。他還歷數(shù)了一堆天馬的重要性,說什么沒有天界和平,哪來的藝術昌盛?
我翻了個白眼,這不還是在變相計較?
奈何天帝對他的話深以為然,看出我的不服,只道:“欽欽上仙,若你能配合風曇仙君將馬養(yǎng)好,事成之后,朕給你加官晉爵,到時天界舊城改造,全權交給你設計?!?/p>
這是在用高官厚祿誘惑我?討厭,明知我禁不起誘惑。我頓時忘了方才之辱,有些技癢難耐,猶豫起來。
天帝一看,立馬執(zhí)筆,刷刷地寫好圣旨作為承諾書,然后,“嘿嘿”一笑,在我滿含期待的目光中,鄭重其事地交到了風曇手中。
“朕將它交給風曇仙君保管了,能不能得到它,就看你能不能讓風曇仙君滿意了?!碧斓壅f完便完成任務般甩手走人,瀟灑得不帶走一片云彩。
我卻石化般立在當場,這可是推我入了火坑?。?/p>
我微微偏頭,看向某人,果然,風曇揚著下巴,一臉挑釁地朝我搖了搖手中的圣旨,極不客氣地道:“本君已經(jīng)有很多馬了,你給本君當牛就行了,不用做馬?!鳖D了一下,他又強調(diào),“是‘俯首甘為孺子牛的‘牛哦!”
為了似錦前程,我咬碎了一口銀牙往肚里吞。
之后,我同風曇的關系就由同事變成了上下級。
不得不感慨,我的命運委實悲慘。而百草園的草畦長勢喜人,吃完了最后一畦,第一畦又長好了第二茬。如此反復,一連半個月,我?guī)缀跻蝗顺邪损B(yǎng)馬大業(yè),飽受摧殘。
至于我上司風曇,則悠然地搬一把藤椅放在我旁邊,悠然地躺在上面,除了看熱鬧,就是頤指氣使地給我指派任務:“猴子尿弄來了,還是花果山的呢,草剪好了就灑上去?!蹦负镒拥哪蚺c馬料混在一起可以避免馬生病,這個我知道。
只是,花果山?
我白了他一眼,弼馬溫這個職位可是大圣的恥辱,他居然敢上花果山找尿?我不屑地撇撇嘴:“弼馬溫,你說你把這養(yǎng)馬的本事都教給了我,你吃什么?”
我說的可是現(xiàn)實問題。
誰知風曇不以為然道:“我吃你的啊!”他還故意自懷中掏出決定我前途的圣旨來,口氣了然地繼續(xù)說道,“本君敢教給你,自然是有把握讓你來養(yǎng)本君了。”
除了威脅就是恐嚇,要不就異想天開,能不能來點新鮮的?
這人絕對孤獨過久,缺乏交流,還到了變態(tài)的程度,我都懶得搭理他。
他卻依舊毫無所覺,依舊興致勃勃:“欽欽啊,你這一連大半個月的,整個天宮都快被你雕完了,如果重復了,馬兒是會厭煩的,你今日準備雕個什么?”
是了,我也很苦惱。最近我整天都待在百草園中雕草喂馬,但凡見過的東西全都實施到了刀尖,真心快要江郎才盡。
我轉(zhuǎn)著刻刀皺眉思索,突地,眼角瞥到了風曇笑如春風的臉,由于太欠扁,而且我很計較,一時計上心頭,故弄玄虛地道:“你猜?”
風曇意興闌珊地別過頭去。
我又歡快地補了一句:“當然是一幅特別的圖了?!?/p>
……
果然,許是我的高超技藝折服了風曇,他雖表現(xiàn)清冷,內(nèi)心卻早被行動出賣,在我修剪期間頻頻朝我張望。
末了,他終于走過來,一眼看到我手下的成品,當即一愣,而后,咧嘴笑開,耳根處竟似飛上一抹可疑的紅暈,連著聲音也溫柔了幾分:“欽欽,你是說本仙君在你心里是特別的?”我今日雕的是一幅不折不扣的“弼馬溫馬上臨風圖”。
風曇又看了一眼:“那你是不是覺得本仙君很帥?”
我想了想,不準備發(fā)表異議,于是順從地點了點頭:“嗯,所以我把你雕出來,給發(fā)情的母馬吃?!?/p>
“……”聞言,風曇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見狀,我滿意地轉(zhuǎn)過身,拎起一旁的母猴尿,淡定地朝草叢潑了上去。
……
四、不必拿我當男人看
“由于情況吃緊,特命欽欽上仙從今晚起開始加班,去天河邊刷馬?!辈粍勇暽乜粗覉髲屯?,風曇突然眼也不眨地胡謅了一句,還煞有其事。
若非剛剛得罪了他,我也險些被他的認真神情給騙了。
我一愣,反應過來:“弼馬溫,你公報私仇……”
“是又如何?”風曇毫不避諱,挑眉看著我,挑釁意味特別明顯。
“……不如何!”把柄還在他手里,我鼓著腮幫子權衡半天利弊,像泄了氣的氣球,認命地拿起了刷子。
哼,小心眼,沒見過這么小心眼的男人,難怪做了幾千年官還是個弼馬溫!
是夜,我在天河邊刷馬。大約因白日里氣得不輕,不自覺地手上力道便有些重。
突然,被我刷著的白馬扭了一下臀部,“哎喲”了一聲,轉(zhuǎn)眼便化身成一個白衣翩翩、劍眉星目的男子,一手揉著臀部擰眉道:“手下留情。”
這是……天馬成精了嗎?我舉著刷子瞠目結(jié)舌,想起我方才不客氣蹂躪的位置,臉上一點點發(fā)起燒來。
好在白馬沒跟我計較,反而溫柔一笑化解了尷尬,語氣溫柔地開口道:“在下君安,欽欽上仙是小仙化成人形后第一眼看到的人,以后您就是我的主人了?!?/p>
嗯?這彬彬有禮得,這語聲柔和得,跟風曇簡直不在一個檔次上。我被驚得一愣,未曾注意到他藏在廣袖中的手緊握成拳,緩緩凝聚法力的小動作。
“欽欽……”突然有人喚我,是風曇。
我懶得理他,本想裝作沒聽見,卻覺肩頭一暖,竟是風曇將一件裘衣搭在了我肩頭。
我心里微微一動,有些詫異,忍不住偏頭看他,想不到這人也會關心人??!可惜他嘴太損,不是我的菜。
只見風曇滿眼警惕地盯著君安:“你是誰?”
君安未開口,畢竟是一匹馬,許是在思考如何做自我介紹。
想到君安已認我做了主人,便是我的“私人物品”,我有義務幫他做介紹。于是,我道:“這是君安,就是那匹最白的馬,剛剛化成了人形。”
“哦?”風曇似乎有些不信,突然摟著我的腰一把將我攬進懷中,半是諷刺地道,“天馬修成人形者極少,想來這個君安必定天賦極高了?!?/p>
喀喀,這是什么狀況?我在他懷里身形一僵,悄悄掙扎,卻被他攬得更緊。
他怎的如此反常?
莫非是想向君安宣告,他同我的關系更牢靠?
我看了看我的“私人物品”,他還未開口,又聽風曇道:“既如此,想必你對馬兒很了解了,那你就把馬群趕回去吧?!?/p>
哎,那是我的“私人物品”,你憑什么用得這么理所當然?
看著君安輕輕松松將馬群趕回馬廄,風曇一直緊緊攬著我的腰,任我如何掙扎都不松手。
他欺負君安,我卻不能,無奈,我用力踩了下他的腳,寬慰君安:“君安,回房休息吧?!?/p>
“回什么房?他本就是馬,睡在馬廄里不正常嗎?”風曇皺著眉頭,一把拽住我的手。
若非有所顧慮,我真想抽他。我眼神不善地掃了他一眼,正要抽回手,他突然很怕我走向君安似的,面色焦急地改口道:“我的意思是只有兩間房,他睡哪里?”
我無可厚非地說道:“我們睡一間??!”
“不行!”風曇厲聲反對。
“怎么不行?我可是他主人?!蔽液敛皇救酢?/p>
聞言,風曇眼神幽怨地在我與君安之間逡巡半天,忽而道:“要同房也是你和我同房,他獨自一間?!?/p>
“憑什么?他是男人你就不是了?”怕他行禽獸之事,你就不會了?我挑眉望他,意思明了。而且,我還想和君安好好溝通下感情,今后同仇敵愾對抗風曇呢。
風曇臉色驀地通紅,仿佛看出了我心中所想,竟頗有幾分負氣地道:“你不記得你曾經(jīng)剪了我那啥一剪刀?所以,你大可不必將我當男人看?!闭f完,徑直拉我進門。
還有男人這般直白地說自己不是男人的?
我簡直被刷新了“三觀”。
五、像女人一樣聊天
事實證明,我太天真,而風曇一句“不必將我當男人看”卻能在各方面將我噎得啞口無言。
眾所周知,正常人房中,只有一張床。很不幸的,風曇是個正常人。
我以女子柔弱為由,成功霸占了柔軟的大床,可剛剛躺下,下一秒,風曇就爬了上來,躺在我外側(cè),胳膊朝后墊著腦袋,愜意地閉上了雙眼。
我的呼吸莫名一緊,頗有些欲蓋彌彰地喊道:“你干嗎?不知道男女授受不親嗎?”
他淡定地睜眼,瞥我一下,忽地翻了個身,一手搭在我腰間,與我相距咫尺:“說過了,不必把本君當男人看?!?/p>
我的心不受控制地“怦怦”狂跳:“那當什么?”
風曇想了想:“當女人吧。”他一雙俊眸若有所思地審視我片刻,溫熱的呼吸噴在我臉上,我只覺得頭腦一片空白,鼻腔內(nèi)隱約有些發(fā)熱。
鼻血?不會吧,太丟人了!
我努力保持清醒,想制止那股燥熱演變成暖流噴薄而出,卻聽風曇道:“我們聊天吧?”語氣清冷自然,幫我降溫不少。
我做了個深呼吸,佯裝淡定地看著他:“聊什么?”
“就聊你喜歡什么類型的男子吧?!憋L曇收回手,改成側(cè)身躺著,一只胳膊撐著腦袋,一副求知欲極強的模樣。
我回想了一下君安化成人形時帶給我瞬間的驚艷,我四十五度角仰著臉,憧憬地道:“差不多就是君安的樣子……”
話未說完,只見風曇的臉色突然黑下來,毫無風度地打斷我:“好了,還是聊聊你的職業(yè)吧?!?/p>
“……”這臉也變得太快了。
就這般,我按照風曇迅速跳躍的興趣話題一直從我的愛好說到我祖宗十八代的傳說淵源,中途起床喝了八次水,上了五次茅房……最后,雞鳴破曉時分,風曇才打了個哈欠緩緩閉上了炯炯有神的眸子,說了一句:“好了,你起床去干活吧,我補個覺?!倍?,他便卷著被子朝床里滾去。
我大大地打了個哈欠。
六、魔頭現(xiàn)身
我哈欠連天地修剪草叢,在將睡未睡的狀態(tài)下,成功修剪出了我人生至仙生以來的第一只“四不像”。
還是君安善解人意,溫文儒雅地走到我身邊,皺眉擔憂道:“你休息一會兒,我?guī)湍惆??!彼闯隽宋翼械莫q豫,又道,“沒事,他還沒起床呢。”
搞藝術的靈感最重要,我這人沒精力就沒靈感,我本就挨不住,加上面對著這么溫柔的男子,我更加沒力氣拒絕,遂垂首嬌羞地將剪刀遞給他,叮囑道:“將邊緣修圓潤一點就好了?!?/p>
我戀戀不舍地躺在躺椅上,越看君安越覺耐看。
嗯,溫柔如水,這才是我的菜。哪像粗魯無禮的弼馬溫……可我昨晚怎會那般膚淺地對上他的臉就一陣心動呢?
我是那么膚淺的人嗎?
當然不!
我撇撇嘴,心滿意足地睡著了。
夢中,我仿佛看到了風曇,?然后,我順便問候了他全家。
“起來,起來……”突然,耳邊響起一陣氣急敗壞的吶喊。
我迷迷糊糊地睜眼,風曇正臉色鐵青,毫不憐香惜玉地晃我:“馬兒今日為何只吃了昨日的三分之二?你還有臉在這睡?”他暴跳如雷。
我也跳了起來,這些馬可是為不知何時便會突然降臨的天魔大戰(zhàn)準備的,此時若因我睡眠不佳、工作效率不高導致它們食欲不振……利害關系,我還是分得很清的。
于是,我積極交代:“啊,下次一定注意,一定注意,今晚我一定認真睡覺?!?/p>
可我委實睡不著,一連失眠八天,馬兒們已經(jīng)只吃原來的四分之一了。
這絕非好兆頭。
風曇急紅了眼,發(fā)瘋似的拎著我如同拎小雞崽子般將我扔進房中關了起來。君安一臉心疼地上前阻擋,都被他一袖子甩到了柱子上險些下不來。他設下結(jié)界,奪過一匹天馬飛奔而去,要去秉明天帝,看如何發(fā)落我。
看看,誰對我是真心、誰對我乃假意已昭然若揭。風曇那個天殺的,居然只想著萬一東窗事發(fā)拿我當替罪羊。
不知為何,我感覺心里發(fā)堵。
我在房中坐立難安,君安便在門外寸步不離地守著我,并對我說:“主人,我在這里陪你。”
我看了看他,心更難受,有些想哭的沖動。
反正橫豎是活不成了,我突然很想把這個危難時刻未曾棄我而去的男子留下來。
而后,我摸出一塊木頭,開始一刀一刀認真雕君安的小像。
我將他的模樣記得清晰,眉、眼、唇、鼻,雕起來神速如飛。而我太過認真,未曾注意到注視著這一幕的君安逐漸發(fā)黑的臉色。
耳邊突地傳來一聲猛烈的撞擊聲,我一抬眼,發(fā)現(xiàn)竟是君安要硬闖結(jié)界。
他說:“等我,我?guī)阕??!?/p>
我心里一揪,拼了命地搖頭阻止他:“不要,你走吧,天界重重守衛(wèi),我們逃不了的?!?/p>
君安卻不肯放棄:“哪怕有一點機會我也不會放棄?!?/p>
看著他的決絕毅力,我矯情地淚流滿面:“你走吧,別管我了,以后我不再是你主人?!蔽覇鑶璧乜拗?,想我柳欽欽人間天上這么多年,總算遇上了個良人,卻眼見著朝碧落黃泉難相見的結(jié)局發(fā)展而無能為力。
我心酸地抹了把淚,加快了雕刻的速度。
與此同時,君安竟也加快了撞擊的頻率。當我把最后一刀刻成時,眼前驀地光芒大盛,結(jié)界隨即煙消云散。
他竟憑一己之力沖破了結(jié)界?我一時驚詫,想讓他看看我手中的木雕小像,我剛舉起來,卻驀地發(fā)現(xiàn)……我明明雕刻的風度翩翩的佳公子,怎么變成了黑不溜秋、蛇頭人身、面目猙獰的怪物?
“啊……”木雕被我失手掉落在地,我目瞪口呆地看到方才還對我深情款款、海誓山盟的男子此刻雙眼血紅,以爪為利刃,招招狠厲,步步緊逼,直取我咽喉。
轉(zhuǎn)變過快,我向來遲鈍,繼續(xù)目瞪口呆。
腦中一片空白,唯有一個想法——今日必死無疑了!
可就在這生死一線間,一個人影突然從天而降,一個旋身將我抱在懷中,替我擋下了那致命一擊。
他悶哼一聲,抱著我的手卻未松分毫。
“風曇!”我猛地抬頭,一陣驚詫,四目相對間,他眼神溫柔,再不見平日半點嬉笑痞態(tài),滿滿的都是深情。
該不會……又是錯覺吧?
我試著抱緊他,摸到他背后的傷口以及黏膩的液體時,我的心終于揪在了一起,疼得有些不同尋常。
而一丈開外,天界各路神仙不知何時已同現(xiàn)出原形的君安斗成了一團。
各色光芒纏斗開來,格外耀眼。
我后知后覺,原來,君安并非天馬成精,而是藏匿千年的魔頭,對天界虎視眈眈。
而我,是唯一能找到他的人。
七、我們
我的真身是一把刻刀,由天地之初的尊神所造。
都說畫龍畫虎難畫骨,而我,卻專門刻骨,三界六道間萬物的本質(zhì)都逃不出我的雕刻。無論外形為何,只要一經(jīng)我雕刻,立馬原形畢露。
而風曇的真身是一塊石頭,沒錯,就是生出齊天大圣的那塊石頭。
當初尊神為抵擋魔氣,消散前將畢生神力傾注在了我身上,而后,手一松……我自由落體,砸到了一塊石頭。而后,石頭崩裂,蹦出了孫悟空。
原來,孫悟空在這石頭中吸收日月精華,越長越大,這石頭也覺得肚子越來越脹,愈發(fā)難受。我這么一砸,瞬間治了他的頑疾,他為此對我深表感激,一直念念不忘。
后來,悟空當了弼馬溫,他便要悟空幫忙找我??上蚩詹话灿诂F(xiàn)狀,自己先惹了一身禍。
直到悟空改邪歸正安穩(wěn)下來,才打探出來,由于尊神隨手一扔,我仍在凡間輪回。而天界為找出魔頭,已尋了我數(shù)千年,如今,鎖定目標,要找我回去對付魔頭,先從照顧天馬開始。
因此,他幫石頭風曇開后門弄了弼馬溫一職,讓風曇飛上天庭。風曇認真地看著我:“我當著這個弼馬溫,只是為了等你?!?/p>
我的心頓時一暖。因我必是個養(yǎng)馬的,所以,他做弼馬溫,便是為與我朝夕相處。而我多與天馬接觸,馬兒便能多多吸收我身上的遺留神力,增強戰(zhàn)斗力。
只是,如我這般至關重要的存在,亦被魔界尋了千年,不同的是,他們尋我,是為殺我。
此次,魔頭君安化身為馬接近我,意在行刺。風曇看出了這一點,才讓我與他同屋而眠保護我。
說來慚愧,雖然我有遺留神力,奈何被真身限制,卻施展不得。
其實那日馬不進食本是君安做的手腳,風曇為了混淆他的視聽放松他的警惕,這才故意誤導他,讓他以為是我失眠所致。
風曇設了結(jié)界將我關起來,是為喚來仙人們,等待時機,將魔頭一舉拿下。
而他,卻只擔心我。
“所幸,我沒來晚?!彼旖歉〕鲆荒ㄐ?,松了一口氣,隨即,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風曇!”我急得大喊,已顧不得什么天魔大戰(zhàn),滿心滿腦只有一個他。以前我討厭他粗魯無禮,卻不知,我竟在那份自以為的討厭中慢慢自心底喜歡上了他。
八、親親療傷
魔頭被成功誅殺,天界終于松了一口氣。
普天同慶的日子里,我抱著風曇坐在歌舞升平的凌霄寶殿內(nèi)嗚嗚地哭著:“天帝,你們圓滿了,我呢?”我一把鼻涕一把淚,別提多凄慘。
畢竟我們都是有功之臣,天帝聽后,跟眾仙家商討一番后,對我道:“風曇是被魔頭所傷,而對付魔頭只有你的遺留神力最厲害,所以,想給風曇療傷,就抱緊點,對,再緊點……”
“……”大庭廣眾之下,我怎么覺得此舉甚為不雅呢?
天帝看出來了:“這傷還是回家療吧。”
于是,我抱著風曇一起回來了。
不知抱了多久,久到我覺得全身都僵硬了時,懷中的人突然動了一下,又動了一下,然后,伸出手臂抱住我:“親親……”
“嗯?”我激動不已,“不用太感動,為了救你,抱著石頭我也愿意?!?/p>
風曇卻好似對此并沒多大反應,輕輕點頭:“我知道只有你能救我,但你抱了那么久,總該進行下一步了吧?”
我還未及反應,他已毫不猶豫地吻上了我的唇。
我猛地推開他:“你當初不是被我傷了那啥嗎?”
“是啊,只有你能治了,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