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諍
如此一來,只有具備原創(chuàng)性,才能成為格拉蘇蒂原創(chuàng)制造的產品,便成為一條律令固化下來。自1994年起,品牌名稱為Glashütte Original的格拉蘇蒂原創(chuàng)無疑承襲了這一悠久的光榮傳統(tǒng)——不僅映射了品牌的調性,也將“純正性”作為未來繼續(xù)發(fā)展的基礎。
從德累斯頓出發(fā),馳騁于一望無垠的歐陸平原。你尚且沉醉于一路之上郁郁蔥蔥的郊外風光,車子便來到了德國制表業(yè)的心臟格拉蘇蒂小鎮(zhèn)。路口拐角處樹著一塊并不打眼的標語牌,既是標示此地特色,又是迎候慕名而至的游人表友:“Hier lebt die Zeit(時間,在這里生活)”,先就讓你慨嘆以嚴謹不茍著稱的德國人,詩情一動也哲思深沉。
眾所周知,曾經的全球四大制表中心分別是倫敦、巴黎、瑞士的汝拉山谷以及德累斯頓附近的格拉蘇蒂?,F如今,前兩者依舊是世界文明的中心,然而商業(yè)的繁盛帶來城市的擴張,以及隨之而來的喧鬧與浮華,讓它們早已不再適合鐘表,這一沉靜而專注的活計以產業(yè)整體的風貌存續(xù)發(fā)展。得緣于躲避宗教迫害而來的能工巧匠紛至沓來,以及終年白雪皚皚的清冷環(huán)境,汝拉山谷后來居上,成為全球制表業(yè)集大成的所在,時至今日地位依舊難以撼動。格拉蘇蒂呢?這個小鎮(zhèn)生聚、始建于1506年,將德文Glashütte一拆為二,Glas有“玻璃”的意思,“hütte”則意為“小房屋”,合在一起似乎可以推導出當年建城的契機是玻璃行業(yè)的興起。除此之外,Glashütte還有一解是“山礦”的意思,這從城鎮(zhèn)早期的徽章——一把開山錘、一柄長鎬交疊在一起,也可資佐證。
“人,詩意的棲居。”荷爾德林的詩句經海德格爾的演繹,娓娓道出人類在步入工業(yè)文明后,對心靈憩園的向往與珍視。文明史演進至今,若論方寸間最精密的手工造物,必屬不舍晝夜、滴答往復的鐘表無疑。曾經富庶的格拉蘇蒂小鎮(zhèn)在進入十八、十九世紀后,由于資源枯竭變得日漸民生凋敝起來。1845年,阿道夫·朗格將鐘表制造引入這里,就像在灰霾的天空辟出一道曙光,從此制表技藝便落地生根、枝繁葉茂逐漸成長為格拉蘇蒂的支柱產業(yè),再次證驗并拱衛(wèi)了“德國制造”的無上榮光。現如今的鎮(zhèn)徽上錘鎬相交的圖案還在,但徽章下方添入了一面羅馬數字的表盤,征示了新舊產業(yè)的交替——鐘表產業(yè)如旭日東升,其道大光。
需要指出的是,彼時在討論將鐘表產業(yè)歸于薩克森州何處時,厄爾士山區(qū)有15座城鎮(zhèn)都參與了競標。格拉蘇蒂得以雀屏中選,除了地理位置毗鄰德累斯頓以及市政撥款鼎力支持外,更得益于一項富有戰(zhàn)略眼光的策略:當時就選定鎮(zhèn)上15位有資質的年輕人作為學徒,為日后成為新一代制表師奠定基礎。對人才培養(yǎng)的重視成為格拉蘇蒂鎮(zhèn)制表的道統(tǒng),日后還有許多事例可以佐證能早早意識到“人才是最寶貴的資源”,實是英明之極。同市井商業(yè)文明拉開一段距離,延續(xù)厚人倫的質樸與勤勞的民風,是汝拉山谷與格拉蘇蒂的一大共同點。同時,作為后發(fā)之地,格拉蘇蒂也引入了瑞士制表業(yè)所謂“家庭手工業(yè)”形式的生產體系,該體系簡而言之便是具備相當經濟基礎的主顧將原材料或生產資源交給家庭工匠,然后將生產完成的產品統(tǒng)一回收并集中銷售。到1900年,格拉蘇蒂已經有50座“家庭作坊”在提供他們的產品和服務,產業(yè)規(guī)模已蔚然可觀。
不要小覷這些“家庭作坊”,正是它們作為后來演化為中小企業(yè)的雛形,一同撐起了現如今“德國制造”的大盤。近些年,隨著全球經濟危機的蔓延,以實體經濟著稱的德國成為鮮有的經濟“優(yōu)等生”。赫爾曼·西蒙力圖解說德國制造成功的奧秘,并為此提出了“隱形冠軍”的概念,“在特定領域有極高聲譽,在某一細分市場中心無旁騖、精耕細作,并以極強的競爭力影響甚至左右所在行業(yè)發(fā)展趨勢的中小企業(yè)?!闭f的正是現如今如格拉蘇蒂原創(chuàng)、徠卡相機等知名企業(yè)。
當然,如果只是跟在瑞士人后面亦步亦趨的模仿,德國制表不會在近百多年來取得如此全球性的聲望。1920年由阿爾弗雷德·海威格(Alfred Helwig)發(fā)明的“飛行陀飛輪”堪稱影響最為深遠的完美成就之一。透過懸臂機械裝置,他以驚人的巧思令陀飛輪僅僅固定于一點,以化繁為簡的設計有效提高腕表走時的精準度,明朗地展現出陀飛輪輕巧的機械之美。時至今日,飛行陀飛輪依然是制表美學和技術領域的驚世之作,凝萃著德國制表師對機械構造與藝術美感的極致追求。
20世紀初,格拉蘇蒂生產的時計已經大受歡迎。因此許多制造商(不少來自瑞士)開始為自己生產和銷售的懷表打上“System Glashütte”字樣?!老師放下自己的講義開始抄學生的作業(yè),說來是挺反諷的。再后來,格拉蘇蒂鎮(zhèn)開始出現欺詐公司和明目張膽的仿造者,有鑒于此,薩克森州不得不做出反擊。從1916年開始,不少鎮(zhèn)上的工廠便開始在自家產品上使用“Original(原創(chuàng))”字樣——這不由得讓人聯(lián)想到1886年,為了保護“日內瓦”的名聲,日內瓦自治州大議事會創(chuàng)立了專門的鐘表檢測局,將表廠自愿送檢的鐘表鑄刻上官方認證標志,亦即人們夢寐以求的“日內瓦印記”的典故。從保護鐘表產地的純粹性而言,兩者的確異曲同工。
時光荏苒,到了1970年,已經統(tǒng)合為全民所有制企業(yè)格拉蘇蒂鐘表廠(縮寫為VEB GUB)也開始在表盤上使用這一字樣,尤其是發(fā)往西德的產品。所有制造商共同作出承諾,絕對堅守這一字樣所代表的純正性。如此一來,只有具備原創(chuàng)性,才能成為格拉蘇蒂制造的產品便成為一條律令固化下來。自1994年起,品牌名稱為Glashütte Original的格拉蘇蒂原創(chuàng)無疑承襲了這一悠久的光榮傳統(tǒng)——不僅映射了品牌的調性,也將“純正性”作為未來繼續(xù)發(fā)展的基礎。同樣體現傳統(tǒng)與愿景,歷史與未來之間平衡的還有雙G標志。透過透明的藍寶石水晶后蓋,自動上鏈的格拉蘇蒂原創(chuàng)腕表都裝配有21K 金雙G 鏤空擺陀,這已然成為它有別于別的德系腕表的一大標志。其他,若說四分之三夾板、黃金套筒、藍鋼螺釘、鵝頸微調、手工精雕的擺輪橋板等德系制表的標志性部件,皆可透過后蓋一覽無遺。
站在2015年的節(jié)點,回望170年來的歷史洪荒,你會發(fā)現方圓不大的薩克森州的格拉蘇蒂足以成為躍然紙上的望樓,它見證了德意志帝國的統(tǒng)一與興衰,挺過了兩次世界大戰(zhàn),且經歷了人類近代歷史上幾乎每一種可能的政治和社會經濟體系:從君主制到獨裁專政,再到共和體制;從納粹上臺后施行的國家社會主義,到德意志民主共和國DDR時代的社會主義計劃經濟,再到柏林墻推倒后兩德統(tǒng)一市場經濟復歸,無論時代風云如何變幻,抑或國內情狀如何翻轉,精密制表都是這里的主旋律,偶有顫音,卻從未消歇,反而在高低起伏的章節(jié)段落中,愈發(fā)澎湃昂揚。
說到樂章,貝多芬就曾說過“音樂是流動的建筑,建筑是凝固的音樂”。如何將170年華彩的過往靜態(tài)展現,呈于人前?必然要辟出專門的空間予以盛放。2008年5月22日揭幕的格拉蘇蒂制表博物館(German Watch Museum Glashutte)便是時空交融,完整濃縮德國制表中心格拉蘇蒂鐘表制造歷史的所在。展覽博物館中完整記錄了格拉蘇蒂鎮(zhèn)制表從初創(chuàng)生聚到1878-1914黃金時期、1915-1945的戰(zhàn)爭時期、1945-1990東德時期,乃至1990年后的兩德統(tǒng)一,各個不同時期的歷史檔案、圖片、產品實物、相關物件以及生產場景的模擬復原。
事實上,一個城鎮(zhèn)的發(fā)展壯大往往不可能獨善其身,輕騎絕塵,必然也同國運興衰息息相關:19世紀50年代起,德國經濟熔鑄進工業(yè)革命的大潮開始起飛。1871年鐵血宰相俾斯麥完成統(tǒng)一大業(yè),更為全德經濟的躍升注入了強大的動力。1870年,德國工業(yè)生產能力和GDP總量首次超過法國。1913年,德國超過英國,成為僅次于美國的資本主義世界工業(yè)強國。由此再看前文,20世紀初格拉蘇蒂小鎮(zhèn)的鐘表工廠開始紛紛在自家產品上注名“Original”正好兩廂觀照:國富民強的時代,創(chuàng)造力與購買力皆得到充分的釋放,格拉蘇蒂制表業(yè)在從手工作坊到工業(yè)化工廠的過程中,不僅技術日趨精進,產品本身更脫離了單純的器物定義被賦擬人格,一大批品牌相繼確立,真正迎來了德系制表群星閃耀時。
說到對中國道家學說的研究,德意志無疑是西方諸國引介、闡釋最為深刻的國度,所謂“月盈則虧,水滿則溢”福禍相依的至理,依舊可以統(tǒng)攝格拉蘇蒂小鎮(zhèn)制表業(yè)的波折與動蕩。兩次世界大戰(zhàn)盡墨皆北,特別是二戰(zhàn)的失敗以及由此而來的“鐵幕”橫亙,造成意識形態(tài)分隔與社會制度劇變,格拉蘇蒂制表業(yè)迎來了170年來最大的震蕩。這輪震蕩中,小鎮(zhèn)上很多知名的鐘表品牌灰飛煙滅,日后雖再起東山,畢竟有過道阻中斷……格拉蘇蒂制表博物館展廳的一面墻上,以1845年為原點,每一條時間軸對應著一家當地的鐘表品牌,歷數這些延續(xù)至今的時間軸,你會發(fā)現只有格拉蘇蒂原創(chuàng)對應的那條從無間斷。任何一個品牌及其它所對應的產品,都不可能脫離開它所處的時代;格拉蘇蒂原創(chuàng)最為難能可貴的一點恰恰在于,每一個時代,它都不曾缺席……
自從1940年代開始,自動表的研發(fā)領域便取得了諸多進步。制表師研究出了雙向擺動上緊發(fā)條的機芯,而把擺陀安裝在一個滾珠軸承上則為超薄機芯擘畫出光明的前景。1954年,布倫表的技術總監(jiān)漢斯發(fā)明了一套微型擺陀自動上鏈系統(tǒng),其偏心擺陀完全可以嵌入機芯內部。腕表自動上弦的功能設計無疑是當時一項巨大的挑戰(zhàn),只有取得成功才能在世界市場立于不敗之地。由于不能夠侵犯國外現有的專利權,因此必須完全自主設計。這里還要宕開一筆,拿中國人熟悉的“自力更生,艱苦奮斗”來形容GUB建廠之初的情形并不為過,由于外匯和進口機會匱乏,特種機械和工具制造應運而生,并成為保證生產、研發(fā)新品的重要保障。舉個例子,現如今格拉蘇蒂原創(chuàng)機芯所要求的45度打磨,GUB時代也是一樣,彼時工人們研發(fā)出專門的裝置可以讓任何零件都“卡”在45度角傾斜放置處打磨,而據說瑞士制表行業(yè)至今都沒有這個硬性要求,完全要靠熟練工人的手感和經驗。
1959年“Automat”開始量產,是為GUB新一代自動上弦功能腕表發(fā)軔之作。進入六零年代后,鑒于世界市場對超薄男士腕表的需求,1964年“Spezimamatic”誕生了。其目標便是“打造出一款具有良好調速屬性的理想的超薄自動手表,并能夠作為結構堅固、易于維修的計時器投入批量生產?!弊源?,日歷型(機芯75)和不帶日歷型(機芯74)的Spezimamatic都被視為GUB時代最知名的產品——圓弧形表盤,太陽放射紋理等細節(jié)設計緊跟60年代這一特殊時期的潮流走向,兼顧時尚元素又經典優(yōu)雅,讓其成為當時最廣為人知且最受歡迎的表款之一。該系列腕表從1964年一直生產至1979年,各式版本不勝枚舉:所有表款均質量上乘、設計優(yōu)雅,并在當時迅速引領潮流。在設計被廣泛認可之外,在功能上體現GUB的強大自主研發(fā)實力?!癝pezimatic”系列命名來源于“獨特自動”的上鏈系統(tǒng),是當時一大創(chuàng)新作品。搭載4.4毫米厚度和28毫米直徑的超薄機芯,并附有天文臺表測試證書,“Spezimatic”系列讓眾多鐘表制造廠心服口服。在此之后,這一系列又推出了包括“特種部隊”特別版在內的各種其他版本以回應熱烈的市場需求。
簡約雋永的設計,牢固可靠的品質讓“Spezimatic”直至今天也不乏擁躉,據說格拉蘇蒂原創(chuàng)全球CEO Yann Gamard先生平時喜歡戴兩支表出門,一支是當代格拉蘇蒂原創(chuàng)產品,另一支就是一塊產于上世紀六十年代的Spezimatic。在格拉蘇蒂制表博物館館長Reichel先生看來,民主德國時期的制表精度堪比今日,“重大區(qū)別只是在于手工處理和裝飾?!?/p>
對收藏家而言,Spezimatic前后共生產了300萬塊也許是個問題(拍賣場上很難叫上價),但有一點需要澄清,批量生產并不僅僅是計劃經濟治下的生產策略,1960年代末期,占據世界機械表制造業(yè)頭把交椅的是今天的天美時(Timex)集團,知道它的年產量是多少嗎?一千五百萬塊!所以一位美國古董專家說得好,“嚴肅的時計收藏家也許會對GUB時計持保留態(tài)度,這些時計確實是制表歷史與地緣政治歷史罕見的交匯點。它們是在機械表向石英表過渡成為主流時以現代工業(yè)規(guī)模生產出來的,并且代表了東歐陣營的商品量產策略,也許不是機械杰作,卻是重要的歷史文物?!?/p>
正所謂“復古,是不留遺憾的態(tài)度”——上世紀60年代,資源和工藝的不完善給當時的制表業(yè)帶來不可避免的缺憾,鏡面選材和弧形工藝只能局限于塑膠材料。2007年格拉蘇蒂原創(chuàng)為了重現“Spezimatic”系列的經典,以其作為靈感來源,融合現有的技術工藝進行革新,打造出60年代系列腕表。用鉆石打磨技術將整塊藍寶石水晶玻璃進行凹凸打磨以達到弧形效果,每一枚將消耗更多的原料,更高的報廢率也增加了其本身的造價。60年代系列腕表背面設置的就是這種獨特的弧形藍寶石水晶玻璃,讓人可以以更廣闊清楚的角度欣賞39-52機芯或39-47機芯的運作。
今天,Glashütte Original 格拉蘇蒂原創(chuàng)為了致敬格拉蘇蒂制表史冊上這一意義非凡的篇章,特推出一個特別系列,以品牌1960年代的表款為設計靈感。五款色彩繽紛、優(yōu)雅別致的腕表組成了Sixties Iconic 鎏金六零年代復古紀念系列。他們將六十年代腕表的獨特設計融入色彩各異的特色表盤,并以表盤顏色命名腕表:Sixties Red 六零年代紅色腕表、Sixties Golden 六零年代金色腕表、Sixties Aqua 六零年代淺綠色腕表、Sixties Brown 六零年代棕色腕表和Sixties Grey 六零年代灰色腕表。五款表盤與眾不同的“漸變 (dégradé)”效果令人眼前一亮,驚喜不已——這是Glashütte Original 格拉蘇蒂原創(chuàng)在德國普福爾茨海姆 (Pforzheim) 的自有表盤廠經過復雜又耗時的工序精心制作而成。首先要小心翼翼地為表盤鍍鋅;然后還要在后續(xù)一系列步驟中進行一層又一層的手工噴漆。從始至終,整個工序要經過一次又一次地暫停,這樣做的目的是為了最終結果能經受得住經驗豐富人士進行的一次又一次嚴苛的目檢。最后一步,用特制噴槍在這塊“帆布”上進一步悉心上色——這項工藝會產生獨特的漸變式顏色,具體取決于角度,稱之為“漸變 (dégradé)”效果,使每塊腕表都獨一無二。
把漸變的色彩所構成的光譜投射進歷史的長河,不正是對當年Spezimatic系列最初樣貌刻板、單一的反叛與解構嗎?而這又與20世紀60年代工業(yè)設計追求形式上的異化及娛樂化的表現主義傾向即波普風格不謀而合!其間趣味,只能讓人在咂摸之際,慨嘆一聲時尚并非只是傾身探前,亦可反躬從時光中打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