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記者 許方霄

受騙者均為60歲以上老人

“前面那家小飯店內(nèi)有健康講座，只要過去，就給每人發(fā)8個雞蛋，你不去嗎？”“有這好事？那我和你們一塊兒看看去?！币蝗豪蠣敔?、老奶奶成群結(jié)隊地朝著同一個方向走去，步伐輕盈，風(fēng)風(fēng)火火。在小飯店里開講座？還免費發(fā)雞蛋？難道天上真會掉餡餅？這些所謂的健康講座真正的目的是什么？為什么前去參加的全都是老人？讓記者帶您一起走近這些讓老人相信不已、為之興奮甚至瘋狂的“健康講座”。

發(fā)放免費物品的誘惑

在大興區(qū)某地鐵站附近的一條街道上，有位年輕的女士手里拿著一沓宣傳單，但與其他發(fā)宣傳單不同的是，這位女士對發(fā)送對象是有選擇的——僅限老年人。傳單上的內(nèi)容主要是：為傳承助老愛老傳統(tǒng)，特為60歲以上老人送福利，開辦健康講座，凡持此單參加者均可免費獲得8枚雞蛋。在將宣傳單遞到老人手里的同時，該女士還親切而耐心地叮囑老人講座舉辦的具體時間和地點。

得知第二天早上7點30分在一家規(guī)模不大的飯館內(nèi)有免費領(lǐng)雞蛋的活動，74歲的李奶奶一改往日常態(tài)——早早就起床，來不及吃早飯就要出門，步履匆匆，直奔講座地點。

為了能多領(lǐng)一份雞蛋，李奶奶還特意叫上兒媳婦一塊兒去。雖然李奶奶她們提前到達地點，但在她們之前，飯館內(nèi)已經(jīng)坐著將近20位老人了。小飯館門口支起一塊宣傳板，內(nèi)容和傳單上內(nèi)容一致，而幾個此次活動工作人員模樣的人在飯館里碼放裝滿雞蛋的紙箱。在李奶奶和兒媳婦剛要進門時，一位工作人員卻攔住了她們，并客氣地對李奶奶的兒媳婦說：“因為這次活動是專門為60歲以上老人送福利的，看您的年紀(jì)應(yīng)該還沒到60歲，所以十分抱歉，奶奶能進場，您不能進?！奔词乖偃塘?，該工作人員仍然很有“原則”地沒讓李奶奶的兒媳婦進場。在場內(nèi)，李奶奶還看到很多熟悉的面孔，都是小區(qū)內(nèi)和周圍小區(qū)的老人，其中很多是老兩口一塊兒來的。

活動開始后，一位自稱是國營大公司——天津市一輕集團的員工，叫“蘇樂樂”的30歲出頭的女士開始了此次“講座”。在不到半小時的簡單健康養(yǎng)生知識介紹后，該活動的工作人員很守信用地為每一位到場的老人發(fā)放了8枚雞蛋?？粗ぷ魅藛T將一摞摞裝著雞蛋的紙箱拆開，將新鮮的雞蛋放入袋內(nèi)，親切而熱情地遞到自己的手中，李奶奶等人心里十分開心。

活動多為電話通知

領(lǐng)完雞蛋后，蘇樂樂又告訴在場的每一位老人，因為今天的場地有點小，明天會換場地，并會贈送具有治療眼睛流淚、眼癢等癥狀的價值398元的眼鏡一副。“明天想?yún)⒓踊顒拥臓敔?、奶奶可以到這邊登記姓名和聯(lián)系方式，我們會電話通知具體的時間、地點。”蘇樂樂說，她們會組織大家一塊兒過去，車接車送，和今天一樣，不會占用大家太長時間。另一位參加此次活動的楊奶奶說，在領(lǐng)完雞蛋后，她給蘇樂樂留下聯(lián)系方式，晚上就接到她們的通知，讓第二天早上7點40分在第一天聽講座的路口集合。而李奶奶因為記不住自己的電話號碼而沒有留下聯(lián)系方式，她說：“因為不知道第二天聽講座的時間和地點，我沒到7點就在路邊上轉(zhuǎn)悠，希望能碰到其他人，但轉(zhuǎn)悠了好幾趟一個都沒見著，結(jié)果沒去成?！?/p>

▲楊奶奶向記者展示免費獲得的“價值398元”的眼鏡

次日，在第一天講課所在街道的馬路口，蘇樂樂一手拿著筆記本，一手拿著筆，筆記本上記著好幾頁的人名和電話號碼，這就是前一天參加講座的聽眾留下的。蘇樂樂時而左顧右盼，時而招呼已經(jīng)前來報到的老人。在核實人數(shù)之后，蘇樂樂等幾人帶領(lǐng)浩浩蕩蕩的老人排隊上車，其架勢儼然一個陣容龐大的老年團。蘇樂樂和顏悅色地和老人們說，因為昨天講座的地方太小，今天會帶著各位到更大的場地。此次講座主講人換成了一位姓張的男士，自稱是公司的主任。“他首先介紹了自己所在的天津市一輕集團生產(chǎn)的‘三轉(zhuǎn)’——海鷗手表、自行車、縫紉機，之后又講了些健康知識，內(nèi)容和第一天差不多，最后還給我們發(fā)了一張試卷，考題都是根據(jù)講課內(nèi)容出的題。我記得有一題是，‘海鷗手表是什么時候生產(chǎn)的’，這個我知道，那個張主任說了，是1955年3月15日?！睏钅棠陶f，只要考卷成績達到70分，就能免費去天津旅游兩日，不僅大巴免費接送，還包食宿。

在講座結(jié)束后，楊奶奶如愿地領(lǐng)到了眼鏡。楊奶奶說：“這個眼鏡是多功能的，鏡腿上有兩個開關(guān)，左邊是驗鈔的，右邊是手電筒，本身還能治療眼睛流淚、發(fā)癢等毛病。外包裝是個紙盒，上面寫著全國統(tǒng)一價398元。”聽著楊奶奶眉飛色舞的講述，喪失領(lǐng)眼鏡機會的李奶奶表情中有遺憾，也有失落。

“雖然這次人數(shù)很多，我們的成本也不小，但這些資金都是由國家支持的，專門用于回饋老人，所以，請放心，我們一分錢都不會收你們的。俗話說，金杯銀杯，不如你們的口碑，只要你們用好了回去多給我們做做宣傳就行了?！睆堉魅卧偃龔娬{(diào)，這次活動雖然“升級”了，贈送產(chǎn)品數(shù)額很大，但絕對是免費的。“他們確實沒要錢，這是事實?！睏钅棠陶f，當(dāng)天晚上，她就接到對方電話，邀請她和老伴兒一塊兒前往天津旅游兩天。

免費旅游累壞老人

“助老愛幼”活動的第三天，楊奶奶和老伴兒按通知的時間來到集合點。蘇樂樂一行早就在那兒等候了。“他們的服務(wù)態(tài)度真是特別好，上下車都小心地扶著，走到哪兒都攙著，就連上個廁所都跟著，怕我們磕著、碰著或走丟了。比自個兒家的兒女都好?！闭f起蘇樂樂和她的同事，楊奶奶不無感慨。但令人琢磨不透的是，楊奶奶的鄰居也留了電話號碼，也通知她第二次聽講座了，但卻沒邀請她去天津旅游。難道她的成績沒有達到70分？對此，楊奶奶說：“估計是對方不愿讓單人去。我們那輛大客車上只有3個人是自個兒去旅游的，剩下的都是兩口子一塊參加的。那個叫徐洋洋的工作人員就是不讓金姐（楊奶奶的鄰居）上車，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弊詈螅瑮钅棠痰泥従舆€是趁著空隙執(zhí)著地上了車。

在一路顛簸下，楊奶奶等人隨著蘇樂樂一行來到了天津。第一站是參觀海鷗手表廠。楊奶奶說，這也證實了蘇樂樂的話——她們是天津市一輕集團的員工。參觀完廠房后，也就快中午12點了，隨后，工作人員還花費了大概一個半小時帶領(lǐng)老人們參觀了天津有名的奇石園?！捌媸瘓@有各式各樣的石頭，形態(tài)各異、十分不錯。”楊奶奶說，園中的“滿漢全席”更讓她印象深刻、嘆為觀止。

參觀完奇石園已經(jīng)下午1點30分了。蘇樂樂等人將已有倦意的老人拉到一所敬老院，并安排房間讓他們稍微休息一會兒?！熬蠢显旱淖∷迼l件非常好，一個房間將近50平方米，家具也十分齊全?！睏钅棠陶f，不一會兒，工作人員就給大家發(fā)了飯票，并在下午4點30分吃上了飯?！?個小時后，他們告訴大家，要帶著我們?nèi)S里的會議室聽講座?！睏钅棠陶f，敬老院離公司的路程挺遠，得1個多小時才能到?！暗綍h室已經(jīng)是晚上7點左右了。在會議室講課的老師我已經(jīng)記不清叫什么了，只知道是廠里的副廠長。他說自己參加過十一屆三中全會，還受到國家領(lǐng)導(dǎo)人的親自接見。”楊奶奶說，這位副廠長的講課內(nèi)容與之前兩天的差不了多少，“就是換了個人講，比之前倆人講得更全面點”。 到快晚上10點時，副廠長才吩咐工作人員將奔波勞累一天的老人給拉回敬老院去。

推銷保健品才是最終目的

其實，在副廠長“加夜班”給老人們講課時，這個組織的目的就已經(jīng)初露端倪。楊奶奶說，副廠長在講課時說，由于老人年紀(jì)大了，體內(nèi)的毒素非常多，便為老人“貼心”地推薦了一款排毒效果特別顯著的茶葉，要想擁有健康身體，就得排出身體內(nèi)的毒素，而現(xiàn)在只要花100元買張卡就能得到這盒具有排毒功效的茶葉。此外，副廠長還拿出一罐猴頭菇營養(yǎng)粉，每罐的價格為50元。楊奶奶說：“看到很多人買，我也買了2罐。不過，也正因為我買了這2罐營養(yǎng)粉，他們又將買茶葉的100元還給我了，還送我一包茶葉?！?/p>

在天津的第二天，早上6點40分，這些工作人員便來接老人們?nèi)コ栽顼垼酝暝顼埦陀掷蠹业綍h室講課。“仍然是副廠長講的課，講的內(nèi)容我都已經(jīng)不太愿意聽了，都是老一套，但他最后給我們拿出一種叫做利源膠囊的營養(yǎng)藥，對我們說，如今食物里都有毒，而我們已經(jīng)吃了幾十年的有毒食物，五臟六腑內(nèi)都暗藏著很多有毒的物質(zhì)。利源膠囊是保健藥，能排毒，對五臟六腑特有好處，吃了它就能把體內(nèi)的毒給排出去?！睏钅棠陶f：“副廠長說了，這個藥都是送給保健局的中央領(lǐng)導(dǎo)服用的，質(zhì)量和效果自然是不用多說。而且，吃了一個療程后就不用繼續(xù)服用，保證能活100歲。”

“4盒一療程，一盒有6瓶，每盒5000元，也就是說一個療程要2萬元?！本驮跅钅棠贪底越匈F的時候，有人替她大聲喊出來了?！百F了貴了，便宜點！”砍價聲接連不斷。楊奶奶循聲望去，是一群年輕的女孩兒，還是工作人員?！坝植皇悄銈€人的錢，都是國家撥款，就應(yīng)該給各位老人家最優(yōu)惠的價格。便宜點！便宜點！”人群也沸騰了，大家都強烈要求副廠長降價，再降價。利源膠囊的價格最終定格在9980元。在左右為難中，副廠長也很堅決地表示，9980元已經(jīng)是降到底了，不能，也不會再往下降了。

想買利源膠囊的人必須先到工作人員那兒交200元訂金，辦一張“愛心卡”?！拔蚁胫?，效果這么好，又這么便宜，如果4盒只要200元錢，那我也買?！睏钅棠陶f，那個副廠長一直在說利源膠囊的種種好處，又看到周圍很多人都在買卡，所以，楊奶奶鬼使神差地又掏出200元錢，給老伴兒也買了一張“愛心卡”。副廠長在統(tǒng)計人數(shù)后說：“買卡的留下，沒買卡的，請工作人員將他們帶到一樓客廳休息?！睏钅棠陶f，前去聽課的100多人有70%都交了訂金，只有30%的人跟著工作人員出去了。

工作人員和沒買卡的人出去后，副廠長又告訴在場的所有人，只要今天買4盒利源膠囊就送一塊價值9000多元的海鷗手表，一袋價值3000多元韓國產(chǎn)的治療腰腿疼的鹽精，還送一塊價值1萬多元的鎮(zhèn)邪石。也就是說，買了9980元的藥，另外還能得到價值2萬多的禮品。這下幾乎所有人都動心了。“只要您想買，即使現(xiàn)在沒帶錢也不要緊，待工作人員送您回家時，您再交錢也不遲?！备睆S長“貼心”地說。

就在副廠長說完要發(fā)放產(chǎn)品時，卻發(fā)生一個小插曲。在清點產(chǎn)品數(shù)量后，副廠長突然一改剛才激昂的聲音，帶著歉意對大伙兒說：“由于產(chǎn)品不夠，可能會有10來個人領(lǐng)不著。那這么著吧，誰搶著是誰的?！睏钅棠痰热耸窃?樓聽講座，而產(chǎn)品擺放在1樓的大院兒里。楊奶奶的老伴兒聽說“誰搶著是誰的”后，撒腿就往院兒里跑，其他人也爭先恐后地往樓下跑。“那場景，樓道都快被擠壞了?！睏钅棠陶f，等她們下樓的時候，已經(jīng)看不到先下樓的工作人員和那些不買產(chǎn)品的老人的身影了?！翱赡苁窃诟睆S長1個多小時的講話期間就坐大巴回去了?！睏钅棠谭治稣f。

此外，在采訪時，楊奶奶還透露一個消息：她的老伴兒一大早就趕往木樨園參加另一個講座去了。“我得在家蒸饅頭，沒辦法跟他一塊兒去?！睂Υ?，楊奶奶甚感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