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圖片>>>陳婷

荷蘭農(nóng)田中的“世界文化遺產(chǎn)”

撰文/圖片>>>陳婷

世界文化遺產(chǎn)，一向被認為是一個國家文化身份的標(biāo)志。翻看荷蘭本土7處世界文化遺產(chǎn)的介紹，我發(fā)現(xiàn)大部分也都與水有關(guān)，從遠古時代荷蘭人與大海頑強抗?fàn)?，到圍海造田?7世紀的棋盤式田地結(jié)構(gòu)現(xiàn)在看來依然不過時，它們記錄下的是人類與海相處的歷史。

荷蘭，當(dāng)我數(shù)次來到這個只有兩個半北京大，南北距離不過300公里，東西距離不過200公里的小國，與“水”有關(guān)的景物一直貫穿這片土地。連荷蘭人提到自己的國家都會親切地把她稱作“潮濕的小國”，然而區(qū)區(qū)幾個字卻包含了人類歷史上面臨的最大挑戰(zhàn)之一：圍海造田，4萬多平方公里的土地，有1/4是從大海手里爭奪來的，縱觀荷蘭民族的歷史就是一個與水患斗爭、與風(fēng)車共存的歷史，顯然，這種自然缺陷已經(jīng)成為了多少世紀以來荷蘭最偉大的力量源泉，而與海爭地的百年歷史也使得荷蘭擁有世界上獨一無二的“低地”文化與傳統(tǒng)。

現(xiàn)在的荷蘭已經(jīng)放下了與水的恩恩怨怨，化敵為友，將“與水共存”列為國策。水與荷蘭人的生活如此息息相關(guān)，在這個低地小國的旅行，自然也離不開這道獨特的風(fēng)景，那就讓我們一起游弋在荷蘭“水世界”中，感受一下身高馬大的荷蘭人治水、用水的智慧吧！

斯霍克蘭低地（Schokland）遺址是荷蘭第一個世界文化遺產(chǎn)。查看資料時，清楚地寫明包括燈塔遺跡、北端的港口、南部的教堂遺址等，地圖上也的確標(biāo)記著一座“小島”的輪廓， “如果是個小島，那應(yīng)該在海邊才對?！?然而當(dāng)我順著GPS的指引，卻將車子開進了一大片農(nóng)田中，我迷惑地環(huán)顧齊整的田地，難道荷蘭第一處世界文化遺產(chǎn)就在這里？向一個當(dāng)?shù)厝舜蚵?，“哦，那里就是你要找的小島！”他一指農(nóng)田中心的密林，我恍然醒悟，這些農(nóng)田在四百年前應(yīng)該就是海洋（須得海）的一部分吧。

我依然不敢確信這里真的是荷蘭第一處世界文化遺產(chǎn)，因為距離我們所了解的“世遺”待遇相差甚遠：沒有“大門”，沒有售票處，甚至連一個參觀者都沒有。終于在田埂旁找到一塊不起眼的牌子，標(biāo)明了UNESCO（世界教科文組織）字樣的斯霍克蘭低地示意圖，心里這才踏實許多。我穿過綠油油的農(nóng)田，沿著一條通往密林深處的小徑走上去，面前豁然開闊，然而，想象中的斷垣殘壁并沒有出現(xiàn)，所謂的燈塔遺址竟然只剩下了一個圓形地基，旁邊則是教堂地基，地面建筑已蕩然無存，這應(yīng)該是我所見到過的最“低調(diào)”的世界文化遺產(chǎn)了。

1948年設(shè)立的斯霍克蘭博物館（Schokland Museum）就建在圩田旁邊，地方不大，主體建筑是當(dāng)?shù)毓爬暇用駞^(qū)米德爾堡（Middelbuurt）的一所經(jīng)過修繕的教堂。展館中錄像、圖片和實物結(jié)合在一起，栩栩如生地展示了發(fā)生在斯霍克蘭低地和東北圩田（Noordoostpolder）上的故事，那些簡陋粗糙的鐵鍬、小船便是當(dāng)年人們用來對抗洶涌澎湃大海的工具，可以想象那與海搏斗的歲月該是多么艱辛。

時間拉回2000年前，當(dāng)羅馬人初次造訪歐洲邊緣這塊遙遠而孤獨的土地時，大失所望，這里遍布濕地沼澤，渺無人煙。而當(dāng)?shù)谝慌斩柯錄Q定在此定居的時候，情形更惡劣，“無邊無際，殘酷無情的森林”是當(dāng)時的真實寫照，直到14世紀時荷蘭森林中還有成群的野馬。境內(nèi)的三大河流萊茵河（Rhine），斯海爾德河（Scheldt）和馬斯河（Maas）年年泛濫，連距離很遠的陸地都被淹沒了，荷蘭的海岸線經(jīng)常改變面貌。淫雨連綿，濃霧密布，冬季一天只有三四小時的日照，那時的荷蘭甚至在古代地圖上都無法辨認。

遠古時代的斯霍克蘭島應(yīng)該也是如此這般的荒蠻吧，然而這里最初的居民卻頑強地生活了幾千年。當(dāng)我在博物館外的咖啡座里遇到斯汀，一位60多歲的荷蘭人，他正慢悠悠地喝著咖啡，曬著太陽，“我可是從小就生活在這里，”斯汀有些驕傲地告訴我，他們家目前是斯霍克蘭低地僅有的4戶人家之一，“這里原本是個狹長半島，一直到15世紀，海水不斷侵蝕，便形成了內(nèi)?！毜潞＃╖uider Zee）中一個人口稠密的獨立島嶼?！闭f起那段久遠的歷史，好像他親眼所見一般，“這里的居民一直在同入侵的海水頑強斗爭，直到1859年才被迫撤離，之后小島便被海水淹沒了，后來因為有了須得海大壩，圍海造田的時候，人們排干海水，從海底淤泥中出土了大量的古代狩獵工具、史前動物化石、各種生活用具，這才知道我們的祖先與海水侵蝕進行抗?fàn)幍挠⒂滦袨樯踔量勺匪葜潦非皶r代?！?/p>

我順著他深邃的目光望去，看到圩田旁一座座紀念銅像，“農(nóng)婦”凝視著不遠處的綠洲，似乎又能聽到一聲聲勞動號角縈繞耳邊，讓人不禁想起鐫刻在荷蘭國徽上“堅持不懈”的字樣，恰如其分地刻畫了荷蘭人堅忍不拔的民族性格。

除了與海搏斗保護自己有限的家園土地，在同樣的精神力量驅(qū)動下，荷蘭人便開始行使起了原本屬于上帝的職責(zé)，重新設(shè)計和改造自己那片并不豐饒且頻遭水患的國土，于是“滄桑變幻”就在荷蘭人的手中成為了現(xiàn)實。自然的滄桑之變不易感覺，因為那是一個緩慢的過程，人為的滄桑之變——圍海造田，則表現(xiàn)得驚天動地，轟轟烈烈。

上世紀20年代在弗列佛蘭?。‵levoland）與北荷蘭省之間修建了北海大堤，那是人類歷史上的一個創(chuàng)舉。且上世紀40年代起隨著水位下降，斯霍克蘭島重新浮出水面，“我父親參與了當(dāng)時的圍海造田工程，那時的人只有一個信念，開拓出屬于自己的土地?！薄霸趺醋龅侥兀俊蔽液闷娴貑?，感覺海水變成耕地像變魔術(shù)一樣，斯汀特地畫了個示意圖來解釋，“大壩將須德海通往北海的海灣口攔腰截斷后，形成一個內(nèi)陸湖——艾瑟爾湖（Ijsselmeer），然后人們排出湖里海水，通過河流和降雨引入淡水，之后抽掉艾瑟爾湖的部分湖水填入沙土，又采取海水淡化方式排除鹽分，分片圍墾，先種上些耐鹽堿的作物改良土壤，幾年后再種農(nóng)作物?！痹瓉砗商m最大一片圩田就是這樣獲得的，包括環(huán)繞在“小島”四周的“東北圩田”，1941年東北圩田自須德海中被圍墾出來后，斯霍克蘭便不再是“島嶼”了，周圍遍布良田，如今辨別“小島”的根據(jù)僅靠圩田中高聳之處以及海濱完好的擋土墻。

舉目望去，農(nóng)田中的莊稼在微風(fēng)中拂動，我不禁想起世界教科文組織的評語：這座迂田中的“小島”是“對于全世界具有特殊價值”的地方，所有開墾的土地被證明為各類新型文化和自然寶藏提供豐富養(yǎng)料。而把這片沼澤地改造成適合人類生存的環(huán)境，并非每個民族都可以完成，頑強的毅力和耐性是必須的，一次次被洪水沖垮的堤壩，需要不斷地重建，筑堤防河防海，利用風(fēng)車產(chǎn)生的動力，抽干田間的水，還要解決吃住穿，抵御來自北海的刺骨寒風(fēng)、低地的潮氣，自然面前，需要的是天生團結(jié)、吃苦耐勞的人，這些難以想象的工程是需要集合一個民族通力合作才可以完成的，也就不難解釋為什么現(xiàn)代荷蘭人依舊推崇集體的力量，依靠團隊來開展工作。

如今斯霍克蘭低地在迂田景色中驕傲佇立，標(biāo)志著荷蘭人與大?？?fàn)幍木?，那也是人類文明社會形成過程中的一筆寶貴財富，因此成為世界遺產(chǎn)名錄中的第一個荷蘭豐碑，也就不足為奇了?！吧系墼旌?，荷蘭人造陸地”，在荷蘭人與海水爭地的抗?fàn)庍^程中，他們學(xué)習(xí)在水的故鄉(xiāng)生長，并將這片低洼水鄉(xiāng)經(jīng)營成一塊世人向往的樂土，農(nóng)田中的“世界文化遺產(chǎn)”——斯霍克蘭低地和圩田，連同“人與自熱”抗?fàn)幍膫髌?，一起永久地留在了世人的記憶里，也讓我們這些祖先自古就生活在“陸地”上的民族由衷地敬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