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東師范大學(xué)古籍研究所,上海200241
文章是潘雨廷先生(19251991)遺稿《詩說》的選刊?!对娬f》是一部從《易經(jīng)》的角度解說《詩經(jīng)》的著作,沒有最后完成,然而大體已見。全稿分四卷,前三卷分別解說《風》《雅》《頌》,第四卷闡明《詩經(jīng)》的綱領(lǐng)。此處先行刊載其中的《序》和《贊》,供經(jīng)學(xué)研究者參考。
《易》; 《詩》;《風》《雅》《頌》;正變;河圖洛書
I207.222A008907
《詩說》序
幼習(xí)《論語》,有感乎子謂伯魚之言,將以免正墻面而立,輒為二南。其后漸及變風、雅、頌,年二十許始讀畢,略知其意,尚未足以論《詩經(jīng)》之大義。于今回憶,可得而言者三:其一,《玄鳥》有“天命玄鳥,降而生商”之頌,《生民》、《閟宮》皆記姜嫄之事。此簡狄、姜嫄之生契、生棄,有至情存焉。周以后稷配天,不亦宜乎,瑪利亞、基督繼之而三?;蛞陨飳W(xué)證其偽,殊淺陋也。其二,情生于《蓼莪》、《鴇羽》、《陟岵》諸篇。其三,未是小序之說,必誦原詩以味其情旨,惜多未知其義,且信《詩》無達詁云。
是時承歡膝下,享蔭下之福,學(xué)而時習(xí),來游來歌。雖則如燬,父母孔邇,其樂何如,然惡識雙親之心者哉。年二十三,慈母棄養(yǎng),嚴父悼之曰:“于歸我家四十余年,與鄉(xiāng)黨鄰里,遠近親友,絕無一言不和,斯為難得?!毙∽雍沃?,不期而應(yīng)之:“溫柔敦厚之詩教,慈母蓋知之、體之、行之、化之矣?!备敢嗍卓?。由是非徒廢《蓼莪》,并廢全經(jīng),實不勝其情也。故不僅正墻,有志乎嵩山之面壁。過哀之喪,郁而未發(fā),苦思年余,茫然失所。幸承祖德,感通乎幽明之故,二觀二玩,將終身焉。
年三十余,讀黃道周《易象正》,間有一圖,以《詩》三百列成周天之象,如《卦氣圖》然。觀之即有所得,蓋情之反復(fù),猶氣之消息。消息者,近則剎那之一呼一吸,以至地自轉(zhuǎn)以一日,月盈虛以一月,地公轉(zhuǎn)以一年。遠則北辰之轉(zhuǎn)以二萬五千余年,是謂歲差。更長的消息,尚多不勝言,而情之終始,理實相同。乃啟二讀《詩經(jīng)》之心,旨在觀詩情之周流耳。數(shù)月之功,溫故知新。始悟于小序之說,宜不即不離。《詩》無達詁者,讀詩者之情也。若欲論全經(jīng)大義,當求諸輯詩之理。凡風、雅、頌各有其道,“道有變動故曰爻”。爻者,正變之情也。然則黃氏之圖,猶未曲盡詩情之變,然亦未能更有所得。夫情變之正,周流復(fù)性,利貞性情以通貫《易》《詩》,豈可貿(mào)然以言哉!
年四十四,嚴父見背,生離死別,人情之至變。倫常睽孤,謂性不謂命,宿業(yè)基因,于焉顯乎。唯送死可以當大事,對越在天,基命宥密;轉(zhuǎn)約而博,以遇元夫。嗚呼!親喪而化,何人子之不仁乃爾。凡居喪之一年中,兼痛薛師之亡,乃繪成《易與多維正則空間卦圖集》以歸易理。於小祥后,又成此《詩說》,所以一《易》《詩》而性其情。
《詩說》共四卷,前三卷分說風、雅、頌各當一卷,每以易象喻三百十一篇之大義。卷一之風,旨在成各國之象。卷二之雅,旨在明大小雅之相應(yīng)。卷三之頌,旨在觀商頌、魯頌之輔頰周頌,以見損益生生之理。卷四詩叢說,要在明全經(jīng)綱領(lǐng)。至若詩情之消息,亹亹之氤氳,主之者非圖書乎,位之者非六龍乎。喜怒哀樂之發(fā),悲歡離合之情,有外于此理乎。因成四圖,為全書之殿。
其一,《河圖與雅頌》??鬃幼孕l(wèi)反魯,然后樂正,雅頌各得其所,此象似焉。其二,《洛書與國風》??鬃又苡瘟袊w以豳風、二南之象為準,庶可睹天下風氣之變也。前圖凡詩一百五十一篇,后圖凡詩一百六十篇。其數(shù)猶中分三百,各為一百五十。雅頌當屬上層之詩,增一首;國風當屬下層之詩,增十首。一與十為數(shù)之始終。一散而十,十歸而一,惜散之易而歸之難,此見世變之亟,宜詩人有不勝其情之擾。雖然,戚戚何謂哉。以詩而言,雅頌之一首,非《卷阿》乎,以當正變之幾。國風之十首,非《王風》之十首乎,我其為東周,徒存空言而已矣。
其三,《正風正雅周頌會通六龍既濟》,其四,《變風變雅商頌魯頌會通六龍未濟》。前者凡詩百有三篇,后者凡詩二百有八篇。其數(shù)猶三分三百,而一二分之。正者陽一而一百,變者陰二而二百。正者增三首,以當天地人三才之道。在天為《清廟》,在人為《文王》,在地為《關(guān)雎》,不知此三首之旨,雖多亦奚以為。變者增八首,以當“參伍以變”之時。伍者何,上以見五首商頌。參者何,下以見周道之傳。傳道之三詩何指,曰宣王時之《白駒》、幽王時之《小旻》、秦風中之《蒹葭》當之。君子何入而不自得,庶識利貞性情之詩旨。
按一陰一陽之平分與陽一陰二之參分,同具易數(shù)之至理,不期輯《詩》者正應(yīng)用之。或準此四圖以讀詩,其斧痕丁丁,鑿跡斑斑。然情思輾轉(zhuǎn),憂慮反復(fù),幸能以意逆志,毋執(zhí)高叟之固,《詩》猶未亡也。
潘雨廷:《詩說》序與《詩贊》
歲次重光大淵獻月旅大呂日臨壬戌之平旦潘雨廷序。
《詩贊》
純哉葩詩,熙德肅雝。溫柔敦厚,琴瑟鼓鐘。
直賦曲比,體物興衷。嗟嘆歌舞,美刺情通。
數(shù)往雅順,知來逆風。頌思無邪,位育六龍。
眾甫復(fù)幾,姜嫄有娀。后稷配天,圣母仰宗。
流火授衣,公劉益農(nóng)。恩勤鬻閔,赤舄履忠。
關(guān)雎咸速,王姬何穠。笙磬燕饗,九如彤弓。
岐山新命,豐鎬辟雍。駿奔多士,般桓定功。
五倫彌性,朝陽梧桐。敬止單心,客觀斯容。
文武成康,美邦昭融。甘棠南北,鱒魴西東。
陳齊曹唐,四國親封。仁麟菁莪,潛魚秘鴻。
厲宣幽平,詭隨哀恫。烝民秉彝,庭燎夢夢。
城成城傾,蟊賊內(nèi)訌。伊蒿伊蔚,殄瘁君兇。
黍離淪亡,春秋閟宮。柏舟下泉,塞淵始終。
暴秦淫鄭,僭魯愚宋。彬郁念茲,暢達旻空。
無聲無臭,建極建中。神韻繹章,經(jīng)緯時雍。
正樂大小,旋律智聰。鳳圖和鳴,不顯黃鐘。
自注
純哉葩詩—— 《周頌·維天之命》曰:“文王之德曰純。”按,《詩》本文王之德?!吨杏埂吩唬骸拔耐踔詾槲囊玻円嗖灰??!蔽ɑ诓浑s之純,始足以言文。乃以純字贊《詩》,猶《易》之乾元,《易·文言》曰:“大哉乾乎,剛健中正,純粹精也?!痹娚w得乎其純。
唐韓退之《進學(xué)解》曰:“詩正而葩”,葩以象詩文之美。
熙德肅雝—— 《周頌·維清》曰:“維清緝熙,文王之典?!卑?,緝熙者,續(xù)明也。《易·離卦·大象》曰:“大人以繼明照于四方。”《說卦》曰:“離也者,明也。萬物皆相見,南方之卦也。圣人南面而聽天下,嚮明而治,蓋取諸此也?!狈病兑住费噪x明,猶《詩》言緝熙之熙德。明明德于天下,文王之典也。
《周頌·清廟》曰:“於穆清廟,肅雝顯相?!?《周頌·雝》曰:“有來雝雝,至止肅肅?!?《大雅·思齊》曰:“雝雝在宮,肅肅在廟?!薄墩倌稀ず伪艘a矣》曰:“曷不肅雝,王姬之車?!卑?,肅雝者,文德之兩端,亦詩德之兩端,宜風、雅、頌皆言肅雝。肅,敬之至,在廟之象,陰之陽,由靜而動也。雝,和之至,在宮之象,陽之陰,由動而靜也。動靜相須,陰陽互根,肅雝之文也。唯文王降在人世,于廟于宮,有肅雝之形。乃陟在上天,又顯肅雝之相。濟濟多士,莫不化焉。若王姬自然亦具肅雝之德,所以能成召南之化。
溫柔敦厚—— 《禮記·經(jīng)解》曰:“溫柔敦厚,《詩》教也。”按,《詩》教貴乎息?!兑住の难浴吩唬骸袄ぶ寥岫鴦右矂偂保瞧湎?。“敦復(fù)”,“敦臨”,皆基于坤《大象》之“厚德載物”?!肚仫L·小戎》曰:“言念君子,溫其如玉?!鄙写嫖髦茉娊讨z風。子貢以“溫良恭儉讓”贊夫子,亦有《詩》教焉。
琴瑟鼓鐘—— 《周南·關(guān)雎》曰:“窈窕淑女,琴瑟友之”,“窈窕淑女,鐘鼓樂之”。《小雅·鹿鳴》曰:“鼓瑟鼓琴,和樂其湛。”《鼓鐘》曰:“鼓鐘欽欽,鼓瑟鼓琴,笙磬同音。以雅以南,以龠不僭?!卑?,《詩》之為言,皆可被管弦而鼓舞者也。琴瑟絲屬,鼓革屬,鐘金屬,當主要之樂器,奏以見其詩情云。贊不曰“鐘鼓”而曰“鼓鐘”,義指《鼓鐘》篇。蓋明二南感人之深,雖至幽王時,東南有《大東》、《四月》之哀怨,然淮之君子,仍能守禮不僭。曰雅南者,即《大雅》、《小雅》、《周南》、《召南》之歌。曰龠者,舞也。以不僭之歌舞和其性情,庶成溫柔敦厚之詩教。
直賦曲比,體物興衷—— 《易·系上》:“夫乾其靜也專,其動也直,是以大生焉?!敝熳印对娂瘋鳌吩唬骸百x者,敷陳其事而直言之者也。比者,以彼物比此物也。興者,先言他物以引起所詠之辭也?!薄兑住は瞪稀罚骸扒扇f物而不遺?!薄抖Y記·中庸》:“體物而不可遺。”按,賦比之言,有曲直之分,然興在曲直之間,不論曲直,皆為體物由衷之言,宜詩文感人之深也。
嗟嘆歌舞—— 《禮記·樂記》曰:“……故歌之為言也,長言之也。說之故言之,言之不足故長言之。長言之不足,故嗟嘆之。嗟嘆之不足,故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卑矗嗣魅饲楦兄行瓮庵?,詩之情已在其中。
美刺情通—— 《魏風·汾沮洳》曰:“美無度,殊異乎公路?!?《魏風·葛屨》曰:“維是褊心,是以為刺?!薄兑住の难浴罚骸傲嘲l(fā)揮,旁通情也?!卑?,人情感物而動,有正有邪。正者美之,邪者刺之。若曰美無度,猶刺之也。凡小序,每以美刺辨詩旨。如《甘棠》曰:“美召伯也”,《雄雉》曰:“刺衛(wèi)宣公也”,等等皆是。今合易理觀之,人情之邪正,當爻位之失得。正者美之,得位既濟之象。邪者刺之,失位未濟之象。正者守之,邪者改之,發(fā)揮旁通,推情合性,《易》道《詩》情,其理一也。凡正風正雅皆有所美,是謂既濟。變風變雅皆有所刺,是謂未濟。頌則以《周頌》為正,《魯》《商》之頌,雖非邪刺,蓋有所鑒焉企焉。
數(shù)往雅順,知來逆風—— 《易·說卦》:“數(shù)往者順,知來者逆,是故《易》逆數(shù)也?!卑?,雅者,上以化下。風者,下以風上。有風始有雅,亦唯上有變雅,乃下有變風。觀風可以知來,猶《易》之逆數(shù)。觀雅可往推為上之德,此《易》之順數(shù)云。
頌思無邪—— 《魯頌·駉》曰:“思無邪,思馬斯徂。”《論語·為政》:“子曰:《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卑矗炚?,宗廟之樂歌,正風正雅之相合,頌聲乃作。無邪之思,由一篇推至三百篇,詩人之德之純也。學(xué)《詩》者宗之為是。
位育六龍—— 《禮記·中庸》:“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薄兑住で琛罚骸皶r乘六龍以御天。”《易·乾》爻辭:“初九,潛龍勿用?!薄熬哦?,見龍在田,利見大人?!薄熬湃咏K日乾乾,夕惕若,厲無咎。”“九四,或躍在淵,無咎?!薄熬盼?,飛龍在天,利見大人?!薄吧暇?,亢龍有悔。”按,《詩》三百其思無邪,致中和之故也。以《易》之爻位辨之,下卦三位當風。凡初位潛龍,二位見龍,三位惕龍。上卦三位當雅頌。凡四位躍龍,為《小雅》。五位飛龍為《大雅》,上位亢龍為《頌》。詩思無邪,易卦之同歸既濟也。
眾甫復(fù)幾,姜嫄有娀—— 《道德經(jīng)》二十一章:“自今及古,其名不去,以閱眾甫。吾何以知眾甫之狀哉,以此?!薄兑住は迪隆罚骸白釉唬侯伿现?,其殆庶幾乎,有不善未嘗不知,知之未嘗復(fù)行也。《易》曰:‘不遠復(fù),無祗悔,元吉。”《大雅·生民》:“厥初生民,時維姜嫄。生民如何,克禋克祀,以弗無子。履帝武敏歆,攸介攸止,載震載夙。載生載育,時維后稷?!?《商頌·玄鳥》:“天命玄鳥,降而生商。”《史記·殷本紀》:“殷契,母曰簡狄,有娀氏之女,為帝嚳次妃。三人行浴,見玄鳥墮其卵,簡狄取吞之,因孕生契?!卑?,眾甫之狀,于易象猶復(fù)初九之幾,于詩情非簡狄姜嫄之生契生棄以生商生周乎。
后稷配天,圣母仰宗—— 《周頌·思文》:“思文后稷,克配彼天?!薄渡瘛沸⌒蛟唬骸吧褡痨胍?。后稷生于姜嫄,文武之功起于后稷,故推以配天焉?!薄缎⒔?jīng)》曰:“昔者周公,郊祀后稷以配天?!卑?,周以后稷配天,而仰宗姜嫄,情同乎《玄鳥》之生商?!抖Y記·禮運》曰:“我欲觀殷道,是故之宋而不足征也,吾得坤乾焉”,是其義。
流火授衣—— 《豳風·七月》曰:“七月流火,九月授衣?!卑矗鹬付怂拗?,流火謂心西流而設(shè),時當建申之月。曰七月者,用夏正云。是時尚有暑意,已預(yù)為九月授衣之謀,此公劉之德,亦王業(yè)之基也。《七月》之詩,蓋周公改述古詩,乃七月、九月等仍用夏正。一之日、二之日則用周正。然則公劉之時尚當夏,《七月》之詩,為《詩經(jīng)》三百篇中最古之一詩。
公劉益農(nóng)—— 《大雅·公劉》曰:“篤公劉,于豳斯館?!薄兑住は迪隆吩唬骸鞍鼱奘蠜],神農(nóng)氏作。斫木為耜,揉木為耒,耒耨之利,以教天下,蓋取諸益。”按,神農(nóng)氏取益象以興農(nóng),后稷繼于堯舜之時,公劉又繼后稷之祖德,益農(nóng)于豳。
恩勤鬻閔,赤舄履忠—— 《豳風·鴟鸮》曰:“恩斯勤斯,鬻子之閔斯?!?《豳風·狼跋》曰:“公孫碩膚,赤舄幾幾?!薄兑住だぁ罚骸俺趿乃?,《易·乾·文言》:“忠信所以進德也?!薄稌そ痣吩唬骸肮藶樵娨再O王,名之曰《鴟鸮》?!庇衷唬骸扒锎笫欤传@,天大雷電以風,禾盡偃,大木斯拔,邦人大恐。王與大夫盡弁,以啟金滕之書,乃得周公所自以為功代武王之說……王出郊,天乃雨,反風,禾則盡起。二公命邦人,凡大木所偃,盡起而筑之。歲則大熟?!卑?,《豳風》蓋當初位潛龍?!镀咴隆氛?,確乎不拔之祖風云。若文武之功,幸周公以成之?!而|鸮》以下六篇,皆履霜之漸,忠信之德,所以能反風也。姤復(fù)之幾,出入無疾,其《豳風》之情乎。
關(guān)雎咸速—— 《周南·關(guān)雎》曰:“關(guān)關(guān)雎鳩,在河之洲?!薄蛾P(guān)雎》小序曰:“關(guān)雎,后妃之德也。風之始也,所以風天下而正夫婦也?!薄兑住るs卦》曰:“咸,速也?!卑?,二氣之《周南》,蓋當二位見龍,二五升降,黃裳元吉,《周南》之旨也。
王姬何穠—— 《召南·何彼穠矣》曰:“何彼穠矣,唐棣之華。曷不肅雝,王姬之車?!薄逗伪朔v矣》小序曰:“《何彼穠矣》,美王姬也。雖則王姬亦下嫁于諸侯,車服不系其夫,下王后一等,猶執(zhí)婦道,以成肅雝之德也?!薄兑住w妹·彖》曰:“歸妹,天地之大義也。天地不交而萬物不興,歸妹,人之終始也,說以動,所歸妹也。征兇,位不當也,無攸利,柔乘剛也?!卑?,《召南》蓋當三位惕龍,日乾夕惕,以成《周南》之化,召公之德也。夫《書》重帝堯之釐降,《易》貴帝乙之歸妹?!墩倌稀反嫱跫Ш畏v之詩,其義一也。歸妹三四交泰,成肅雝之德,以免征兇無攸利,召公之功奏矣。
笙磬燕饗,九如彤弓—— 《小雅·鹿鳴》曰:“我有嘉賓,鼓瑟吹笙?!庇衷唬骸拔矣兄季疲匝鄻芳钨e之心?!敝熳釉唬骸罢⊙牛囵嬛畼芬?。”《小雅·天?!吩唬骸凹脼殪?,是用孝享。禴祠烝嘗,于公先王。”又曰:“神之吊矣,詒爾多福。民之質(zhì)矣,日用飲食?!?《小雅·彤弓》曰:“彤弓弨兮,受言藏之。我有嘉賓,中心貺之。鐘鼓既設(shè),一朝饗之?!毙⌒蛟唬骸疤熳淤n有功諸侯也?!薄赌馅搿?、《白華》、《華黍》、《由庚》、《崇丘》、《由儀》為笙詩,朱子《集傳》:“此六者,蓋一時之詩,而皆為燕饗賓客,上下通用之樂。”按,小雅蓋當四位躍龍,觀國之光,利用賓于王,正小雅之大義也。外比以九如,觀生以彤弓。歌以執(zhí)磬,金聲玉振,終始條理。君臣相得于絜矩之道,天下由齊家治國可平。
岐山新命,豐鎬辟雍—— 《大雅·文王》曰:“周雖舊邦,其命維新?!?《大雅·緜》曰:“古公亶父,來朝走馬。率西水滸,至于岐下?!毙⌒蛟唬骸熬?,文王之興,本由太王也?!薄洞笱拧れ`臺》曰:“于論鼓鐘,于樂辟雍。鼉鼓逢逢,矇瞍奏公?!薄洞笱拧の耐跤新暋吩唬骸拔耐跏苊?,有此武功。既伐于崇,作邑于豐。文王烝哉。”又曰:“鎬京辟雍,自西自東。自南自北,無思不服?;释鯚A哉?!卑矗笱派w當五位飛龍。由太王、王季而文王,受天命矣。靈臺位于豐,于樂辟雍,文王之家也。鎬京辟雍,武王之家也。
駿奔多士,般桓定功—— 《周頌·清廟》曰:“濟濟多士,秉文之德。對越在天,駿奔走在廟?!?《周頌·般》曰:“裒時之對,時周之命。” 《周頌·桓》曰:“桓桓武王,保有厥士。”《易·屯》曰:“初九般桓,利居貞,利建侯?!?《周頌·武》曰:“嗣武受之,勝殷遏劉,耆定爾功。”按,頌蓋當上位亢龍,武王武成而受《洪范》,經(jīng)綸建侯,其功乃定。若武王崩,流言作,周德新命之宗廟幾毀而能保者,即在周公反風云。
以上自“流火授衣”至此“般桓定功”十二句,蓋以《豳風》、《周南》、《召南》共三十二篇為正風,及正小雅二十二篇,正大雅十八篇,周頌三十一篇,凡一百有三篇,義當六龍既濟之象。詳見《正風正雅周頌會通六龍既濟說》。
五倫彌性,朝陽梧桐—— 《大雅·卷阿》曰:“俾爾彌爾性,似先公酋矣”,“俾爾彌爾性,百神爾主矣”,“俾爾彌爾性,純嘏爾常矣”。《易·序卦》:“有天地然后有萬物,有萬物然后有男女。有男女然后有夫婦,有夫婦然后有父子。有父子然后有君臣,有君臣然后有上下。 有上下,然后禮儀有所錯?!薄洞笱拧ぞ戆ⅰ吩唬骸拔嗤┥樱诒顺?。”按,二南主于夫婦一倫,以明生生之象。故《詩》始于《關(guān)雎》,義同《易·序卦》下篇之始咸,大雅始《文王》、《大明》。小雅始《鹿鳴》、《四牡》,正大雅終于《卷阿》,有正道存焉。《緜》以父子兄弟二倫為主。《皇皇者華》主君臣一倫,繼以《常棣》當兄弟一倫,《伐木》當朋友一倫。若五倫之理,彌性之謂也。
敬止單心,客觀斯容—— 《大雅·文王》曰:“穆穆文王,于緝熙敬止?!?《周頌·閔予小子》曰:“維予小子,夙夜敬止?!?《周頌·昊天有成命》曰:“於緝熙,單厥心,肆其靖之?!?《周頌·振鷺》曰:“我客戾止,亦有斯容?!薄队蓄吩唬骸拔铱挽逯?,永觀厥成?!卑?,成王緝熙,文武之德,窮理盡性,以觀周德大成。萬世足法,利貞性情,其在此乎。
文武成康,美邦昭融—— 《小雅·南山有臺》曰:“樂只君子,邦家之基。樂只君子,萬壽無期?!?《大雅·既醉》曰:“昭明有融,高朗令終?!卑?,兼時位而言,《乾·彖》曰“六位時成”是其義。
甘棠南北,鱒魴西東—— 《召南·甘棠》曰:“蔽芾甘棠,勿剪勿伐,召伯所茇?!毙⌒蛟唬骸案侍拿勒俨?,召伯之教明于南國?!薄夺亠L·九罭》曰:“九罭之魚,鱒魴。我覯之子,袞衣繡裳。”小序曰:“九罭,美周公也。周大夫刺朝廷之不知也。”按,召公之德由北而南,周公之德由西而東,皆以宣文王之德之純。
陳齊曹唐,四國親封—— 《豳風·破斧》曰:“周公東征,四國是皇?!卑矗渫跏堋逗榉丁酚诨?,以開國承家,建萬國親諸侯,悉遵洛書九疇之理。今以《詩經(jīng)》觀之,蓋以《周南》居中,其數(shù)五。本于《豳風》之祖德,其數(shù)一。由北而南,以召南居之,其數(shù)九。西都數(shù)七,東都數(shù)三。此經(jīng)緯大法,武王王天下之基也。然后封建天下,兼及四隅。二、四者,異姓陳、齊當之。六、八者,同姓曹、唐當之。詳見《國風會通洛書說》。
仁麟菁莪,潛魚秘鴻—— 《周南·麟之趾》曰:“麟之趾,振振公子,于嗟麟兮?!毙⌒蛟唬骸啊恩胫骸罚蛾P(guān)雎》之應(yīng)也。《關(guān)雎》之化行,則天下無犯非禮,雖衰世之公子,皆信厚如麟趾之時也?!薄缎⊙拧ぽ驾颊咻吩唬骸拜驾颊咻?,在彼中阿。既見君子,樂且有儀?!毙⌒蛟唬骸啊遁驾颊咻窐酚囊?。君子能長育人材,則天下喜樂之矣。” 《大雅·旱麓》曰:“鳶飛戾天,魚躍于淵。豈弟君子,遐不作人?!薄洞笱拧れ`臺》曰:“王在靈沼,于牣魚躍?!薄兑住の难浴吩唬骸皾撝疄檠砸?,隱而未見,行而未成,是以君子弗用也?!薄夺亠L·九罭》曰:“鴻飛遵陸,公歸不復(fù),於女信宿?!薄兑住u》曰:“上九,鴻漸于陸,其羽可用為儀,吉?!卑?,麟以上明風雅之正,亦明仁民愛物,萬物得所,郅治之象也。
以上八句,以贊天命之息,周室之盛也。
厲宣幽平,詭隨哀恫—— 《大雅·民勞》曰:“無縱詭隨?!毙⌒蛟唬骸啊睹駝凇?,召康公刺厲王?!薄洞笱拧どH帷吩唬骸鞍Ф仓袊??!毙⌒蛟唬骸啊渡H帷?,芮伯刺厲王也?!卑?,厲王監(jiān)謗而流于彘,周召失和,已無召伯之名,故厲王時無小雅,唯有《民勞》。至《桑柔》變大雅五篇,以當天命轉(zhuǎn)息而消之交。
烝民秉彝,庭燎夢夢—— 《大雅·烝民》曰:“天生烝民,有物有則。民之秉彝,好是懿德。”小序曰:“《烝民》,尹吉甫美宣王也。任賢任能,周室中興焉。”《小雅·庭燎》曰:“夜如何其,夜未央,庭燎之光。君子至止,鸞聲將將?!毙⌒蛟唬骸啊锻チ恰罚佬跻?。因以箴之?!薄缎⊙拧に垢伞吩唬骸跋螺干萧。税菜箤?。乃寢乃興,乃占我夢?!毙⌒蛟唬骸啊端垢伞罚蹩际乙?。”《小雅·無羊》曰:“牧人乃夢,眾維魚矣,旐維旟矣,大人占之?!毙⌒蛟唬骸啊稛o羊》,宣王考牧也?!卑?,宣王中興之業(yè),徒為夢境。所以復(fù)君臣之羊,不可謂無功,惜庭燎之光,君子未止,八疇未能中于皇極。宜中興之德業(yè),可謂皆終于夢境。
城成城傾,蟊賊內(nèi)訌—— 《大雅·瞻卬》曰:“哲夫成城,哲婦傾城?!毙⌒蛟唬骸啊墩皡n》,凡伯刺幽王大壞也。”《大雅·召旻》曰:“天降罪罟,蟊賊內(nèi)訌。”小序曰:“《召旻》,凡伯刺幽王大壞也。旻,閔也。閔天下無如召公之臣也?!卑?,幽王大壞,召南之化幾盡,故變大雅以《召旻》終。
伊蒿伊蔚,殄瘁君兇—— 《小雅·蓼莪》曰:“蓼蓼者莪,匪莪伊蒿。哀哀父母,生我劬勞。蓼蓼者莪,匪莪伊蔚。哀哀父母,生我勞瘁?!毙⌒蛟唬骸啊掇ぽ反逃耐跻病C袢藙诳?,孝子不得終養(yǎng)爾?!薄洞笱拧ふ皡n》曰:“人之云亡,邦國殄瘁。”《易·復(fù)》:“上六,迷復(fù),兇。有災(zāi)眚,用行師,終有大敗。以其國君兇?!卑?,以上明大小雅之變。上六句前,謂《雨無正》,君安得不兇,周室衰焉。
以上八句以贊天命之消息,可與語至命之理。
黍離淪亡,春秋閟宮—— 《王風·黍離》曰:“彼黍離離,彼稷之苗。行邁靡靡,中心搖搖?!毙⌒蛟唬骸啊妒螂x》,閔宗周也。周大夫行役至于宗周,遇故宗廟宮室盡為禾黍。閔周室之顛覆,彷徨不思去而作是詩也?!薄睹献印るx婁下》曰:“王者之跡熄而《詩》亡,《詩》亡然后《春秋》作?!薄遏旐灐らs宮》曰:“春秋匪解,享祀不忒。”小序曰:“《閟宮》頌僖公能復(fù)周公之宇也。”按,風雅得正而合,始有頌聲。不幸雅變而周頌先亡,自平王東遷久,又降變雅為變風,則王者之跡熄?!墒且螋敹鳌洞呵铩罚健遏旐灐匪钠岳^《周頌》,是之謂周禮在魯。且《春秋》之名,非本諸《閟宮》乎。
柏舟下泉,塞淵始終—— 《邶風·柏舟》曰:“泛彼柏舟,亦泛其流。耿耿不寐,如有隱憂。”《曹風·下泉》曰:“冽彼下泉,浸彼苞稂。愾我寤嘆,念彼周京?!卑矗须[憂而不能懷念周京,變風始于《邶風》之《柏舟》,終于《曹風》之《下泉》,共一百三十首?!囤L·燕燕》曰:“仲氏任只,其心塞淵。”《鄘風·定之方中》曰:“秉心塞淵,騋牝三千。”《春秋·魯隱公四年》曰:“戊申,衛(wèi)州吁弒其君完?!卑?,州吁弒君,當春秋弒君之始?!囤L》塞淵之心,即此心也。雖至“九月衛(wèi)人殺州吁于濮”,然變風已甚。王十余年后為狄滅,咎由自取。齊桓公尚能攘戎狄而作楚宮,亦衛(wèi)文公之能秉心塞淵云。是亦反風之幾,惜未大成。若列國之風,皆見其變而未見其反,故其能良乎。
暴秦淫鄭—— 《秦風·黃鳥》曰:“誰從穆公,子車奄息”,“誰從穆公,子車仲行”,“誰從穆公,子車針虎”,小序曰:“《黃鳥》,哀三公也?!薄墩撜Z·衛(wèi)靈公》:“放鄭聲……鄭聲淫”,《陽貨》:“惡鄭聲之亂雅樂也”。按,秦穆公以三良殉,《秦風》之暴可喻。鄭風大半為男女私情之詩,其聲之淫可喻。
僭魯愚宋—— 《禮記·經(jīng)解》曰:“《詩》之失愚?!庇衷唬骸皽厝岫睾穸挥蓿瑒t深于《詩》者也?!薄缎l(wèi)風·河廣》曰:“誰謂河廣,一葦杭之。誰謂宋遠,跂予望之。”小序曰:“宋襄公母歸于衛(wèi),思而不止,故作是詩。”按,魯宋之詩當屬風,而國風中無。然頌于周頌外,另有魯頌、商頌。商則前代之頌猶可說也,尚有商頌之德乎。襄公莫慰母心,不亦愚哉,宜爭霸之無功也。若宋之僭,孔子安得不譏之。蓋宋即商之后,存商頌而不采宋風,以絕頑民之情乎。至于魯,僖公請頌,有季氏舞八佾,上行下效,三家衰微。以風為頌,不亦僭乎。
彬郁念茲—— 《論語·八佾》:“子曰:質(zhì)勝文則野,文勝質(zhì)則史。文質(zhì)彬彬,然后君子?!庇郑骸白釉唬褐鼙O(jiān)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從周?!薄稌ご笥碇儭吩唬骸澳钇澰谄??!卑?,茲指變雅、變風及魯頌、商頌與正風、正雅、周頌之異。前者二百零八篇,后者一百零三篇。
暢達旻空—— 《易·文言》:“美在其中而暢于四支?!薄睹献印吩唬骸熬又居诘酪?,不成章不達?!薄缎⊙拧ばF》曰:“旻天疾威,敷于下土?!薄洞笱拧ふ贂F》曰:“旻天疾威,天篤降喪?!薄渡添灐らL發(fā)》曰:“受小國是達,受大國是達。”按,《論語·子罕》:“子曰:吾有知乎哉,無知也。有鄙夫問于我,空空如也,我叩其兩端而竭焉。”
無聲無臭—— 《大雅·文王》曰:“上天之載,無聲無臭?!薄对娊?jīng)》三百十一篇,大辨有二,其一贊曰念長者,念此正變之消息云。(整理者按:此處有闕文。)
建極建中—— 《書·洪范》曰:“五皇極,皇建其有極。”《易·比象》曰:“建萬國,親諸侯”,“顯比之吉,位正中也”。河圖中五,周有周頌。
神韻繹章—— 《易·系辭上》:“陰陽不測之謂神?!薄兑住ふf卦》:“神也者,妙萬物而為言者也?!薄墩撜Z·八佾》:“子語魯大師樂,曰:樂其可知也。始作,翕如也。從之,純?nèi)缫?,皦如也,繹如也,以成?!薄兑住ふf卦》;“分陰分陽,迭用柔剛,故易六位而成章?!?/p>
經(jīng)緯時雍—— 《書·堯典》:“黎民于變時雍?!本女犞?,仲虺曰建中,箕子曰建極,其道蓋同,即無聲無臭,極中之象。
正樂大小,旋律智聰—— 《論語·子罕》:“子曰:吾自衛(wèi)返魯,然后樂正,雅、頌各得其所。”《禮記·樂記》:“寬而靜,柔而正者,宜歌頌。廣大而靜,疏達而信者,宜歌大雅。恭儉而好禮者,宜歌小雅。正直而靜,廉而謙者,宜歌風。肆直而慈愛者,宜歌商。溫良而能斷者,宜歌齊?!薄抖Y記·禮運》:“五聲六律十二管,還相為宮也?!薄兑住ぢ摹罚骸吧暇?,視履考祥,其旋元吉?!卑?,無邪之詩皆妙物之神韻,其樂成章。而既濟六位之龍,經(jīng)緯各三,無聲無臭以化民也。
鳳圖和鳴,不顯黃鐘—— 《論語·子罕》:“子曰:鳳鳥不至,河不出圖,吾已矣夫?!薄洞笱拧ぞ戆ⅰ罚骸傍P凰鳴矣,于彼高崗。”《禮記·月令》:“中央土,其日戊己,其帝黃帝,其神后土,其蟲倮,其音宮,律中黃鐘之宮,其數(shù)五,其味甘,其臭香,其祀中霤,祭先心,天子居太廟太室,乘大輅,駕黃騮,載黃旗,衣黃衣,服黃玉,食稷與牛,其器圜以閎。”按,《小旻》一詩,傳道之詩也。當武王訪箕子而受《洪范》,道由商而周,及西周末。
整理者附記
潘雨廷先生(19251991)有一部未成稿《詩說》,從易學(xué)的角度解說《詩經(jīng)》。此稿沒有完成,然而大體已現(xiàn),令人感到既幸運又遺憾。全書分四卷,《風》《雅》《頌》各一卷,第三卷解說《周頌》的《雝》以后,于《載見》只寫了一句話就中斷了?!吨茼灐饭踩黄峨t》、《載見》位居第十七、十八,解說了一半多一點,以下《商頌》、《魯頌》闕。卷四是《詩叢說》,多有闕文。存目十篇,完整保存的只有三篇。此外七篇,兩篇有原文無述,四篇有圖無說,還有一篇有目無文。
原稿一氣呵成,字跡潦草,然而保存得相對完整,精彩之處,在在而見。一位謙讓而不愿具名的友人不顧辨識困難,毅然承擔了打字工作,協(xié)助整理者完成了錄入和校對,使文稿得以清晰呈現(xiàn)。原稿沒有列出《詩經(jīng)》,整理時將原文植入,以方便閱讀。
全文問世,尚有待時日。今先刊行其首的《序》和其尾的《贊》,供有興趣的研究者先睹為快?!缎颉分刑岬降难?,指薛學(xué)潛先生(18941969)。文末所署的日期,重光大淵獻指辛亥,即1971年,月旅大呂日臨壬戌,指該年農(nóng)歷正月初十一,即公歷2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