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甸

在一個荒蕪的花園里

像一個徹底迷失的青年，它的心中

裝滿了墮落

荒草在肆無忌憚地叫喊

亂石追逐著走投無路的花朵

蝎子大模大樣地登上最高的臺階

宣告它是這里的國王

幾個破碎的花盆把破碎

當做它們的榮耀

花園邊上的鐵柵欄無力地垂下頭顱

渾身的鐵銹并不是盔甲

喜鵲搶了烏鴉的地盤

在一根樹枝上沒心沒肺地

欣賞著自己的羽毛

只有那口被季節(jié)忽略的古井

把心思藏得很深很深

但雜草已經(jīng)爭先恐后地爬上井圈

無賴地窺視著

它的隱私，它內(nèi)心的創(chuàng)傷

你站得久了

發(fā)現(xiàn)荒草、落葉、枯枝、亂石

正在悄悄地爬上你的腳背

如同被一個悲劇吸引

你小心翼翼地走過這個荒蕪的花園

你怕驚擾了躲在落葉下、斷墻里

或者飄蕩在一縷縷腐爛氣息中的

惶恐的靈魂

你屏住呼吸

一縷幸災樂禍的喜悅

一絲冷眼看滄桑的得意

像老鼠從洞口偷偷地探出頭來

你一跺腳把它趕了回去

在嚎叫中

你的頭發(fā)在嚎叫

它受不了颶風龍卷風寒風亂風對它的

神經(jīng)質(zhì)撕扯

你的眼睛在嚎叫

它看到的真相，被一塊血一樣的紅布

遮蔽得嚴嚴實實

你的鼻子在嚎叫

它嗅不到任何氣味，整個世界

是一些大大小小的石頭

你的耳朵在嚎叫

它再也聽不見小鳥和蟲子的贊美詩

宇宙間充斥太陽和地球的激烈爭吵

你的牙齒在嚎叫

一塊甜餅進入你嘴巴后

迅速變成鐵塊和泥巴

你的舌頭在嚎叫

苦、辣、酸綁架了它

它在逃跑中誤入絕境

你的胸膛在嚎叫

它一次又一次忍受著子彈的恐嚇

毒蛇的按摩

你的膝蓋在嚎叫

它拒絕下跪，某一種無形的力量

把它狠狠按在地上

你的腳趾在嚎叫

它以為它在朝前奔跑

卻總是發(fā)現(xiàn)自己在后退，后退，后退

你的腳底板在嚎叫

它底下的路一條條像蜥蜴一樣溜走

它不是踩在火焰上，就是踩在荊棘中

在2014年的鼓浪嶼

那些趴在地上不能動彈的領事館、老別墅

咳嗽著，喘息著

他們肯定得了什么重病

他們不想去醫(yī)院

用沉默維持著最后的尊嚴

榕樹成為這里的貴族和武士

他們威武、敏捷

同時炫耀著紳士風度

他們伸出很多很多的手

仿佛要撫摸天下蒼生

三角梅，這些在最偏僻的旮旯里

也要瘋狂舞蹈的女人

讓你想起伊莎多拉·鄧肯

想起這個被詩人從俄羅斯追逐到美國的

舞神，愛神，自由女神，死神……

日光巖有點坐立不安

那頂用石頭做的禮帽

他真想送給大海

然后一把扯掉那些束縛他手腳的鐵索

像風箏一樣向天空飛去

守不住秘密的弄堂

一個個像天真的孩子

他們逢人就訴說那些小小的心事和愿望

他們或撒嬌或頑皮或懶洋洋或東溜西竄

他們不停地從這個童話跳到那個童話

胸懷最寬廣的是那些沙灘了

波浪要吞噬他們，海風要卷走他們

人群在踐踏他們

他們一千年前笑著，他們一百年前笑著

他們今天還在笑著……

它們會一直笑下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