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jì)開芹
一
一顆落日還在西沉。肥東的眼睛中溢滿星子的光芒。這谷粒飽滿的秋天!
丟下手中的木锨,鐮刀,跨上時間的駿馬,縱橫馳騁——
向夜晚深處奔去,向歷史深處奔去。
歷史上的肥東,有一張威武而溫和的臉。那張臉上涂滿肥東的月色。肥東由此高潔傲岸。
其實,秋天的肥東也是低調(diào)而充滿智慧的。你看狗尾巴草將頭低下去,低下去,低到塵埃中,自由自在,招搖晃動。水牛從豐美的食物中抬起頭來,反芻關(guān)于春天的往事……它們都信任一張臉。那張被稱為青天的面孔也是肥東的面孔。
因為這張面孔,它們無需擔(dān)心河水不夠清澈,莊稼不夠豐碩。人們面對它,就會看到一彎月牙游走在岱山湖水中,許多植物的影子比夜晚還要安靜。
肥東接受月光洗滌了,并在一片落葉中還原整個秋天。那絲絲縷縷的脈絡(luò)啊!都是肥東倔強的肋骨,被浩然正氣震顫得叮咚作響的琴弦!
二
我又夢見了姐姐。夢見了姐姐的肥東。姐姐的肥東是明亮的符號。
中秋,姐姐盛一碗月色,盛一碗圓圓的愛。是笛孔,在明月和星辰間傳遞著她的呼吸,收納她的情感,收納她許多年前作為新嫁娘的羞澀。
回首歲月的河流,一粒年輕而飽滿的種子在肥東,落地生根。一個苦旅者,從此告別漂泊,來到這里,從昨天走向明天。
她的一群大白鵝也從鵝棚中走出,蹣跚而有韻味。肥東的喜悅啊!一雙雙潔白的翅膀在飛!是生命,展現(xiàn)出羽毛般的溫柔。那么輕盈!那么純凈!
黑夜也撐起了星空,打開燈盞,打開一種驕傲:體內(nèi)的光明。
從此,肥東不再懼怕黑夜。姐姐和她的家禽,在秋天里交換表情。那么多牲畜走著走著,就走成了肥東豐腴的身段。
燦爛的肥東??!徹夜響起時代的腳步聲。它是優(yōu)美的旋律,是靈動的文字,被姐姐——這個外來的新娘搬來搬去。
在改革的浪潮中,在一天天崛起的歲月里,肥東,激蕩著她的柔情和欣喜。
三
八月的肥東桂花生香。植物們影影綽綽,向月光靠攏。丘陵地帶的巖石, 山腳的煙嵐無拘無束,描繪一個縣城的歷史。肥東的歷史一定比石器還要古老。敲打歷史的骨骼,從歷史的縫隙中我看到它華麗地轉(zhuǎn)身,逶迤著向東, 帶著它全部生靈,追琢太陽而去。
必須按捺住狂熱的心跳;必須冷靜地尾隨肥東,一路描摹它優(yōu)雅的背影; 必須順著肥東的腳印,朝時代的前方走下去。
我感到潛在的向往草一樣蔓延。我需要仰視。我需要沿著一道光向上攀援。但我游離于秋天的曠野,只能以渺小和輕盈去觸碰……肥東,你把沉甸甸的歷史妥善安置,把秋蟲、山歌、茅草以及犁鏵妥善安置。
這一刻,我也被你妥善安置了。
而你有沒有注意到,新的世界正徐徐上升。
四
請允許我作為一條魚存在。這樣, 我就能和岱山湖融為一體了。
像一張白紙,岱山湖純凈得沒有瑕疵,任由擦肩而過的客人描摹她,贊美她。
岱山湖像一塊玉石,鑲嵌在肥東的紋理中。閃閃爍爍的波光,留給人閃閃爍爍的遐想。那些游船,像落葉,輕飄飄地浮在湖面上,逍遙而灑脫。
陶醉于其間,吻著湖水,吻著一縷光的肌膚,吻著白鵝的高亢叫聲,吻著游人的笑語。此時,我聽不到時光移動的腳步。那一波一波浪潮正沖刷我的靈魂,身體內(nèi)部的荒原需要岱山湖水的澆灌。清凌凌的肥東啊,就是我的肥東。
而我,只等著倏忽而過的船只為我投下蒼翠的一瞥。